他喜歡誰,就要讓全世界都知道。
人群喧鬨起來,我旁邊的姑娘磕上頭了,攥著我的手腕,壓著興奮,「他們好般配,你說是不是?」
我忍著手腕的疼,笑了笑:「般配。」
她看著我蒼白的臉,後知後覺地鬆開了手,想要道歉,但我已經在一片喧鬨聲中轉過身走了。
我背後大屏上的主角正在深情擁吻,人群為他們的愛情尖叫歡呼,煙花炸開一片絢爛。
我突然在一個垃圾桶旁停住。
蹲下身子緩了一會,才重新直起身來,從口袋裡掏出了個黯淡的戒指,這戒指不好看、也太過寬大。慶幸的是,我再沒留著的必要了。
我把戒指丟進了垃圾桶,心情從沒這麼平靜過。
一滴眼淚都沒掉。
從此以後。
欠陸家的,欠陸時風的,我都還清了。
2
我被陸氏集團趕出去了。
原本我有個獨立辦公室,現在別說辦公室,連個辦公桌都沒見著。
人事部丟給我一個紙箱:「何特助,你的東西都在這裡了。」我在公司人緣不錯,她又壓低了聲音,「陸總親自讓你走人的,賠償少不了,快走吧。」
她的語氣還是委婉了。
我猜陸時風的原話是讓我滾。仰靠在椅子上帶點散漫的那種,壓根沒把我當回事。
我吃力地抱著紙箱,路過我原本的辦公室的時候,終於知道它的新主人是誰了,已經被改成了江心的休息室,零碎的設計稿隨意擺放著。
她和陸時風的親昵合照,覆蓋了那裡原本密密麻麻的行程安排表。
我垂下眼,攥著紙箱邊緣的指節有一瞬間的發白。
很快就鬆開了。
算了。
3
我在公司門口被擠摔倒了,紙箱翻倒,東西撒了一地。
這裡聚集的人太多了,誰的高跟鞋跟在我的手背上踩了一下,有點鑽心的疼。
蜂擁的記者和人群都往一個方向湧去,我忍著疼抬起頭,正好見著江心挽著男人出現。
她喜歡紅色,烏髮紅裙很醒目,但她邊上的男人比她更耀眼一點。陸時風不喜歡這麼多的人,有點煩躁地別過頭,但是還是很細緻地護著懷裡的江心。
記者堵住江心,遞出話筒,問題一個接一個地拋出來:
「江小姐,網上連續一週世紀求婚的話題都占據第一,作為女主角,你有什麼想說的嗎?」
江心笑顏如花,「我很慶幸,在他人生低穀的兩年,陪在他身邊的人,一直是我。」
陸時風陸少,一路順風順水,立於山巔,唯有遭遇車禍癱瘓後的兩年,牆倒眾人推,嚐盡世間冷淡。
誰都比江心有資格說這句話,當初她直接打飛機走的,陸時風的身邊隻剩下我。
這樣明顯的謊言,但陸時風聽了挺開心的,沒有辯駁,甚至縱容。
陸時風垂下眼,很溫柔地看著江心。
像是一場野火吹拂,終於遇江而停。
閃光燈交錯哢擦,娛記們驚喜地拍下兩個人深情對望的環節。
陸時風突然轉過頭來,越過人群直直地對上我的眼睛,眼神近乎冰冷。
我安靜地看著他,淺淡地微笑,心裡很輕鬆。
他下意識地蹙起了眉。
其實,我也好慶幸,在他人生低穀的兩年,我陪在了陸時風的身邊。
我的恩情,都還完了。
等的出租車遲遲不來,我有點低血糖和胃疼,捂著胃蹲在路邊。剛剛被踩的那隻手已經紅腫出血,疼得很。
江心對於陸時風來說,真的蠻特別的。
我認識陸時風好久了,他從小就是陸家太子爺,長大後緋聞無數,但公開承認過的女友,隻有江心一人。
破鏡重圓,也在情理之中。
面前突然響起車笛聲,我下意識地抬起頭,一輛黑色的車在我面前停下,車窗緩緩降下來,
「又胃疼?」
我的眼睫顫了下。
他嗤笑了一聲,眼神譏誚而厭惡:「活該。」
我垂下眼。
像是倒退了兩年,陸時風對我的態度。那時候他就對我這麼惡劣的。
他說,我這種人還活著,就已經是恩賜了。
到現在我才明白,他後來對我的那些柔情都是裝的,他怕我走了,就沒人照顧他了。
我索性不理他了,身後有高跟鞋的聲音,江心繞過我,上了副駕駛座,撒嬌道:「阿時,我來晚了,那些記者太纏人。就不該讓你先走的,還能幫我擋擋。」
在係安全帶的江心側首看見了我,聲音突然啞住,臉色有點白。
她急匆匆的,催促道:「阿時,快走吧,晚會有點來不及了。」
陸時風不經意地皺起了眉。
我忍著疼,仰著臉看陸時風,估摸著這是最後一次和他說話了,
「我看了訂婚直播,現場比你當初畫的稿圖還要好看。」除了不是風信子,一切都很好。我想了想又添上,
「祝你們,百年好合。」
陸時風不笑了,搭在車窗上的手在一瞬間收緊,筋絡發白,和自己聽到的不是祝福一樣。
那隻手上戴著圈婚戒,我垂下眼,錯過陸時風看我的眼神。
江心靜了靜,柔聲道:「阿時,時間不早了,別在不相乾的人身上浪費時間了。」
我頭頂傳來一句很淡的聲音。
陸時風說:「談惜,你別後悔。」
他等了會,沒等到迴音,嗤笑了一聲,重新發動引擎,一踩油門就出去了。
我茫然地抬起頭,隻能看見那輛黑色車的尾巴。
有點像他以前飆超跑的架勢了。
就算是祝福,隻要是從我嘴裡出來,陸時風都會莫名其妙生氣。他有病。
但我不會後悔。
5
這麼久都沒等到出租車,我有點認命了,手機卻突然震動了一下。
跳出來一個訊息,言簡意賅:「在哪?」
我猶豫了一下,把自己的定位發了過去。
半個小時後,我坐在商務車裡,有點僵硬地伸著手,面前的青年垂著眼幫我處理傷口。
聞宴抬起眼:「疼?」
他一動我就緊張地繃直身體,搖搖頭。
聞宴低下頭,在我手上吹了口氣,冰冰涼涼的,我手蜷縮了下,睜大眼重複:「我說不疼。」
聞宴才鬆開我的手,慢吞吞道:「沒聽見。」
我現在有一種私通外賊的家臣感覺。作為陸時風一直的跟班,陸時風十次打架有十一次是和聞宴,從校園到商戰,兩個人一直都是死對頭。特別陸時風癱瘓那兩年,聞宴都快把他的產業都吞完了。
雖然我現在和陸時風沒什麼關係了,但一時半會,還是很難改過來。
聞宴懶散地往後靠:「晚上有個晚宴,我還缺個女伴。」
我垂著眼,傷口已經被處理好了:「陸時風也會去嗎?」
聞宴應了聲。
我不看他,很久纔開口:「如果你想用我來傷到陸時風,你可能要失望了。他不會在乎我的。」
我聲音很輕,安靜地陳述事實。
聞宴在摩挲著一個打火機,有一閃而過的火光照亮他的指骨,他說:「那可不一定。」
我轉頭看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笑了一下。
我想起我十七歲時的陸時風了。
他當著所有朋友的面,笑得放肆又輕蔑。他說:
「談惜?」
「我絕對不可能喜歡談惜。」
6
我被帶著做髮型試禮服的時候,聞宴全程在場。他眼光挑,高定禮服試了十幾套都不滿意。
其實我不想去那個晚會,但聞宴要求,我也沒辦法。
半個月前,我從陸家走的時候,什麼東西都不被允許拿,是聞家的老太太暫時收留了我。
所以聞宴想做的,我都會儘量滿足他。
我試裙子試到一條銀白色的禮服時,裙襬像銀河,聞宴的目光終於頓住,喉結滾動了一下:「就這條吧。」
我看向旁邊的鏡子,才突然怔住,鏡中人陌生又熟悉,漂亮得讓人眩暈。
像是多年前一直安靜在陸時風背後當背景板的女孩,那樣的素寡,突然矚目無雙。
這是我從沒見過的自己。
我伸出手,小心地碰上冰涼的鏡面。
聞宴站到我身後,指尖漏下一條項鍊。
他側著頭給我戴上,氣息滾燙,聲音漫不經心:
「談惜。不是讓你去氣他們。」
「隻是讓陸時風知道,他不僅是癱瘓,還是個瞎子。」
7
我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商業晚會,跟在陸時風的身邊這麼多年,他的女伴從不會是我。
我和聞宴來得算是晚的,進宴會大廳的前一秒,我仰頭看聞宴。
大廳的燈光在一瞬間打在他的側臉上,下頜線明晰,有點眩目。
周圍輕嘶聲響起來,我纔回過神。
「聞總帶的那姑娘誰啊,真般配啊。」
「聞總不是一直不帶女伴的嗎?」
邊上有個一直和陸時風相熟的,看了我一會,突然才說了句臟話:「擦,這不是陸哥那平平無奇的小特助嗎?」
這句話剛落,我就聽見了酒杯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
陸時風站在不遠處,紅酒杯砸在地上,酒液打濕了江心曳在地上的裙襬,江心低聲尖叫一聲。
但他沒理,定定地看著我,頭一次見我一樣,有點怔然。
這樣的我讓他感覺驚豔又陌生。
江心抬起頭,看了會才認出我,看起來十分不可思議。
我禮貌地點點頭,陪著聞宴應酬起來。
陸時風這才注意到我身旁還有個男人,桃花眼一寸寸冷下去,大步地往這邊走來,伸手就要把我扯過去。
聞宴反應得快,伸手就擋住了他,挽著我的手把我往身後帶了帶。
陸時風越過聞宴看著我:「談惜,過來。」
我從沒在他面前站過別人的隊,更別提躲在別人身後了。
他每次一叫我名字,多遠我都會跑到他的面前。
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一步都沒有退,和從前每次和他說話那樣平和安靜,輕聲道:
「這麼多年,我做的足夠多了。」
仲夏的風順著窗吹湧過來。
「陸時風,我們沒關係啦。」
他臉色瞬間煞白。
8
仲夏的時節適合遇見。
我是被陸家資助長大的孩子,不止是我,我們那個縣從地震後開始,都是陸時風他媽幫著重建的。
但我第一次到陸家是我十五歲,我是那年縣裡中考第一名的孩子,跟著縣裡的大人一起揹著特產來感謝陸夫人。
陸夫人和我想象得一樣溫柔,和大人們聊著明年的規劃,期間還接了無數個電話,很忙的樣子。
我站在邊上,瞥見她辦公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和我差不多大,眉眼精緻,看鏡頭的時候有點不耐煩。
桀驁得像個王子。
管家突然敲了門,表情有點難看:「夫人,少爺又去飆摩托車了。」
陸夫人在忙,隨意地點了點頭:「去把他帶回來吧。」
管家的表情很為難。
看樣子,這是一份很難的差事。
邊上的大人把我往前一推,訕笑說:「陸夫人,讓惜惜一起去吧,她和同齡人相處得都很好。」
陸夫人的眼神才落到我身上。
我蜷縮了一下手指,鼓起勇氣,點了點頭:「我可以。」
就算不可以,也必須可以。
我跟著管家,到了陸時風在的環山西路。他那時候才十七歲,卻已經身
所以聞宴想做的,我都會儘量滿足他。
我試裙子試到一條銀白色的禮服時,裙襬像銀河,聞宴的目光終於頓住,喉結滾動了一下:「就這條吧。」
我看向旁邊的鏡子,才突然怔住,鏡中人陌生又熟悉,漂亮得讓人眩暈。
像是多年前一直安靜在陸時風背後當背景板的女孩,那樣的素寡,突然矚目無雙。
這是我從沒見過的自己。
我伸出手,小心地碰上冰涼的鏡面。
聞宴站到我身後,指尖漏下一條項鍊。
他側著頭給我戴上,氣息滾燙,聲音漫不經心:
「談惜。不是讓你去氣他們。」
「隻是讓陸時風知道,他不僅是癱瘓,還是個瞎子。」
7
我是第一次出席這樣的商業晚會,跟在陸時風的身邊這麼多年,他的女伴從不會是我。
我和聞宴來得算是晚的,進宴會大廳的前一秒,我仰頭看聞宴。
大廳的燈光在一瞬間打在他的側臉上,下頜線明晰,有點眩目。
周圍輕嘶聲響起來,我纔回過神。
「聞總帶的那姑娘誰啊,真般配啊。」
「聞總不是一直不帶女伴的嗎?」
邊上有個一直和陸時風相熟的,看了我一會,突然才說了句臟話:「擦,這不是陸哥那平平無奇的小特助嗎?」
這句話剛落,我就聽見了酒杯掉在地上碎裂的聲音。
我順著聲音看過去。
陸時風站在不遠處,紅酒杯砸在地上,酒液打濕了江心曳在地上的裙襬,江心低聲尖叫一聲。
但他沒理,定定地看著我,頭一次見我一樣,有點怔然。
這樣的我讓他感覺驚豔又陌生。
江心抬起頭,看了會才認出我,看起來十分不可思議。
我禮貌地點點頭,陪著聞宴應酬起來。
陸時風這才注意到我身旁還有個男人,桃花眼一寸寸冷下去,大步地往這邊走來,伸手就要把我扯過去。
聞宴反應得快,伸手就擋住了他,挽著我的手把我往身後帶了帶。
陸時風越過聞宴看著我:「談惜,過來。」
我從沒在他面前站過別人的隊,更別提躲在別人身後了。
他每次一叫我名字,多遠我都會跑到他的面前。
但現在,不一樣了。
我一步都沒有退,和從前每次和他說話那樣平和安靜,輕聲道:
「這麼多年,我做的足夠多了。」
仲夏的風順著窗吹湧過來。
「陸時風,我們沒關係啦。」
他臉色瞬間煞白。
8
仲夏的時節適合遇見。
我是被陸家資助長大的孩子,不止是我,我們那個縣從地震後開始,都是陸時風他媽幫著重建的。
但我第一次到陸家是我十五歲,我是那年縣裡中考第一名的孩子,跟著縣裡的大人一起揹著特產來感謝陸夫人。
陸夫人和我想象得一樣溫柔,和大人們聊著明年的規劃,期間還接了無數個電話,很忙的樣子。
我站在邊上,瞥見她辦公桌上的照片。照片上的少年和我差不多大,眉眼精緻,看鏡頭的時候有點不耐煩。
桀驁得像個王子。
管家突然敲了門,表情有點難看:「夫人,少爺又去飆摩托車了。」
陸夫人在忙,隨意地點了點頭:「去把他帶回來吧。」
管家的表情很為難。
看樣子,這是一份很難的差事。
邊上的大人把我往前一推,訕笑說:「陸夫人,讓惜惜一起去吧,她和同齡人相處得都很好。」
陸夫人的眼神才落到我身上。
我蜷縮了一下手指,鼓起勇氣,點了點頭:「我可以。」
就算不可以,也必須可以。
我跟著管家,到了陸時風在的環山西路。他那時候才十七歲,卻已經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