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推開包廂門的那一刹那,我聽見陸家的太子爺,仰倒在沙發裡,笑得很放縱。
聲音明明不大,可我感覺自己快要聾了,不止耳朵,哪裡都疼。
「誰會喜歡談惜?」
「我喜歡江心那掛的。」
那是我第一次聽見江心的名字。
我比陸時風小了兩屆,為了早點上他的大學,我高中還跳了一級。
但那一瞬間,我突然明白,有些東西不是努力就能追上的。
10
十五歲剛見到陸時風的談惜,肯定不會想到多年後,我們的關係還是那麼差。
連在別人的晚宴上也能鬨起來。
特別現在還是陸時風康複之後的第一次晚會。
他和聞宴本來關係就不好,一進場就被格外注意。現在對峙起來,大家明裡暗裡都在看戲。
我拽了拽聞宴的袖角,輕聲道:「走吧。」
陸時風的眼睫一顫,我避開他的眼神。
這麼多年,他第一次聽見,有他在場的情況下,我對別的人說:「走吧。」
走出去好遠,我纔回頭看了眼。
陸時風還站在原地,低著頭,那種感覺,像是他兩年前從車禍中醒來一樣的易碎、冰冷,那時同車的陸夫人已經去世。
江心提著裙子想觸碰他,卻被他回頭的一眼,給嚇在了原地。
我笑了一下。
聞宴挑眉:「笑什麼?」
我低聲說:「隻是意識到,原來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做到。」
不是每個人都可以忍受陸時風的低氣壓和少爺脾氣。
不是每個人在見了他的另一面,還會選擇靠近。
尤其是他癱瘓那段時間。
陸時風作為一個天之驕子,根本不能接受自己成了殘廢。
他不再笑、意氣散儘。
更何況他唯一的親人陸夫人,也死在了那場車禍之中。
陸時風那時沒有求生**,屢次想要自殺。
我敲碎了玻璃杯,拿起碎片在手腕上用力一劃:「你想死,沒關係,我陪你。」
陸時風從沒看過我這樣狠的情緒,黑沉的眼睛看了我很久,近乎咬牙切齒,承諾道:
「談惜,我會好起來。」
從那以後,他積極配合醫生治療。
終於在兩年後站了起來。
然後,丟掉了他的輪椅。
晚宴結束之後,我和聞宴一起回的聞家。
這段時間多虧了聞家奶奶的收留,我也在積極準備簡曆,找到工作之後就搬出去。
其實我和聞宴,真的不熟。每次的交集都是陸時風和他打完架,我替他上聞家道歉。
聞家奶奶每次都很好地接待我,搖著蒲扇說:「哎呀沒關係,少年打個架嘛,小姑娘來坐坐。」
我每次都坐一下午,侷促地看著聞奶奶幫聞宴搽藥油,午後陽光灑了一地。
我就更良心難安。
沒想到現在落難了,還是聞家拉了我一把。
我和聞宴都不是話多的人,所以共處車內格外安靜。
我有點拘謹,坐得和小學生一樣端正,眼睛不敢亂看,隻好看著前面。結果一抬頭通過後視鏡看見了聞宴。他可能有些累了,狹長眼閉著,睫毛挺長的。
霓虹燈一瞬間照過他的臉。
聞宴睜開了眼,敏銳地抓住了通過後視鏡看他的我。
有點尷尬,但不多。
我默默地移開視線。聞宴突然笑了,他說:「談惜,你知道我第一次看見你怎麼想的嗎?」
我怎麼可能忘記。他那時候直接當著陸時風的面喊出來了。
我點點頭說:「你問我怎麼瞎的,不然乾嘛跟著陸時風跑。」
陸時風當時氣得和他又打了架。
聞宴搖搖頭,又閉上了眼。
外頭車水馬龍,川流不息。
車內安靜太久了,久到我以為他睡著了,才聽見聞宴很輕地說:
「我當時想,她怎麼這麼乖。」
12
很久沒去看過陸夫人了,我捧了束白花去陵園看她。陸時風剛接過陸
她是個善良的女人,如果不是她,我還不知道在哪呢。
我把她墓前的雜草清理了一下,和她慢慢地聊著天。
「陸夫人,您關心的慈善事業都還在正常運營,規模越來越大了,基金會每年收到的感謝信一個房間都堆不下。」
我垂下眼,看著花上一滴快落下來的露水:「陸時風的癱瘓好了,和以前沒差別。陸氏集團的發展重回了正軌,他最近訂婚了,媒體造了好大的勢,訂婚儀式被稱為世紀難見。女主角你也認識的,是江心,陸時風帶回家過的姑娘。他們感情很好,一切都在往好的方向發展。」
隻有我,這麼多年,都停在原地,沒有方向。
墓碑照片上的女人溫婉,好像聽進這些了一樣。
我觸碰上照片:「我已經從陸氏離職,您會怪我嗎?」
她當然不會應答。
墓園無聲,死亡是沒有聲音的。
我捂著臉,淚水從我的指縫裡往外滲。除了最初的日子,其實我在這裡過得一點也不快樂。
我有時候在想,要是我那年中考沒有考第一就好了,就不會來到這裡。
我安靜地哭了一段時間,才收拾東西準備離開。
站起身的時候,才發現不遠處站了個人,不知道看了多久。
我垂下眼,出墓園的路隻有那一條,我隻能往陸時風那邊走,他估計也來看陸夫人,隻是不趕巧。
讓我倆碰上了。
我正從他身邊擦過,就聽見陸時風開口:「在我媽面前哭墳,你——」
更嘲諷的話還沒說出口,我就轉過頭,抬眼看他,眼角有淚,盈然未落。
陸時風把剩下的話吞進了嘴裡。
其實我和陸時風的關係,也沒這麼差。這樣惡劣的態度也就發生過兩次,一次我厭倦了給陸時風當特助,揹著他重新投簡曆,給他知道了,大發雷霆;一次前不久,他收到了封郵件,看完就把我趕出陸家。
剛好一次車禍前,一次車禍後。相隔兩年。
但我已經沒有當年那麼難過了。
隻是安靜地看著他,替很久以前的自己問:「陸時風,是不是我從沒在你面前表露過情緒,你就真以為我不會難過?」
是不是你真的以為,不管你怎麼胡鬨,我都會和十五歲一樣,永遠跟在你的背後?
陸時風抿了抿唇,眼神漆黑。
他垂在身邊的手蜷了好幾下,在一瞬間攥緊,陸時風譏諷地勾起唇角,他說:
「談惜。你永遠都還不清。」
「你害死了我媽,裝什麼呢?」
13
直到回去的時候,我腦子還渾渾噩噩的。
陸時風居高臨下地拋給了我最後一句話:
「那場車禍,根本不是意外。你猜,陸家是誰當了叛徒?」
我的郵箱收到了一份郵件,我顫抖著手點開,裡頭都是陸時風的人收集的資訊,種種跡象表明當年那場車禍,是人為造成的,當時陸夫人和陸時風是在去簽一個大合同的路上出的事,他們的行蹤那幾天都是絕對保密的——除了我。
隻有我知道,我是陸時風的特助,又在陸家長大,他們一直很信任我。
裡頭有一張照片,是我和敵對集團的人接洽的畫面,拍攝時間很敏感,就在出事的前夕。
但照片是合成的,我壓根就不認識那人。
在陸時風的眼裡,我根本就是唯一的缺漏口,甚至沒有親口來質問我一句,就給我判了死罪。
我慘然一笑,整個身體都蜷在座椅中。
怪不得...
怪不得前一天畫好求婚現場圖的他,第二天就讓我滾。
怪不得他寧願追回江心,也不願意和我再沾上一點關係。
我把郵箱關掉了,甚至沒有辯解,因為我知道陸時風不會聽。
其實隻要陸時風,不是隻停留在這一步,繼續往下查一查,就會知道,知道他行蹤的人不止是我一個。
還有江心。
14
我很久沒睡過這麼久的覺。
在陸時風出車禍之前,我就一直揹著他在投新的簡曆。因為江心太咄咄逼人了,我也是真的厭倦了。
她是陸時風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正牌女友,那時候被他寵得無法無天,對於我就格外看不慣。以前我也被他的紅顏知己找過麻煩,但從沒這麼厲害過。
你能想象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被當著全公司的面被蕩婦羞辱嗎?
江心就這麼乾過,就在陸時風談合同的那幾天,他和陸夫人的行蹤都保密了,連江心也不知道。
她聯絡不上陸時風,但我卻知道他在哪。她問我,我不說,還擋著總裁辦公室不讓她進。
全公司都知道她是陸時風的掌中寶,隻有我不怕死地攔著她。江心就叫來公司的人圍觀,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
她是怎麼說的:
「談惜,你就算脫光了衣服站在陸時風面前,他都不會多看你一眼。給我滾開。」
「你以為為了脫離你那個貧困縣,死命扒住陸家就能飛昇了?」
「一直跟著陸時風,噁心死了,和小三沒區別。」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眾目睽睽之下,卻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羞恥。
她闖開了辦公室,看過了陸時風的行程安排。
第二天陸時風他們出了事。
我從沒往江心身上想過。
因為陸時風和陸夫人都對她那麼好。
現在我明白了,隻有不被愛的人,才小心翼翼地記下別人的好,會拚命想著怎樣才能把這種好報答回去。
我就是這種人。
15
我一覺醒來變了天,微博熱搜第一是#江城陸家車禍陰謀。
大家都喜歡吃豪門的瓜,尤其是前段時間陸時風的世紀求婚還霸占了網絡話題那麼久。知情人爆料,當初陸時風的車禍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蓄謀已久的人為事故,是敵對集團下的黑手。
知情人說,泄露陸時風行蹤的就是他當時的特助,據傳還是陸家資助多年的女孩。附圖帶上了一張我和敵對集團接洽的照片,就是我郵箱裡收到的那張。
爆料言之鑿鑿,就和親眼看見一樣板上釘釘。
江心也迴應了,她比以前收斂很多,在鏡頭裡笑得柔和:「談惜?我一直不喜歡她,但她一直跟著阿時,我之前還因為她的緣故和阿時生過氣呢。真沒想到,是她做出的這種事。」
采訪很長,話裡話外指責我做三、恩將仇報、是豪門劇本裡典型的白眼狼窮人。
陸時風站在旁邊,神色漠然。
我看過網上的評論了。
「養了這個特助這麼多年,竟然還是個白眼狼,真替陸夫人心寒。」
「江心也太慘了,當初談個戀愛還得看特助的臉色。」
「快報案啊,不能讓她好過。誰能扒出來這個女的在哪,真的有公司還敢要她嗎?」「不得不說,江心和陸時風兩個人能走到現在,真是太不容易了。神仙愛情。」
有人突然從我手裡把手機抽走了,我抬頭看,聞宴正盯著我蒼白的臉:
「別看了,奶奶喊吃飯了。」
我嘴翁動了一下,解釋道:「不是我。」
聞宴甚至沒停頓:「我知道。」
不是敷衍,他是真的相信。
16
和網友說的差不多,和我聊得挺好的面試官,都紛紛拒絕錄用我,如果這一身汙水洗不白,我大概率會一輩子社死,永遠找不到工作。
這就是陸時風想要看到的我的結局,足夠淒慘、足夠泄憤。
隻有聞家的企業還敢要我,我當初海投,連聞家也投了。
但我拒絕了,聞宴撥著我的簡曆,沒看我,就問了我:「為什麼?」
我搖搖頭:「我現在名聲不好,出現在哪個企業都會被被推上風口浪尖,對聞家不好。」
聞宴側過頭,安靜地打量了我一會,有點無奈地笑了:「談惜,你很遲鈍。」
什麼遲鈍?
還有江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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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久沒睡過這麼久的覺。
在陸時風出車禍之前,我就一直揹著他在投新的簡曆。因為江心太咄咄逼人了,我也是真的厭倦了。
她是陸時風這麼多年來唯一一個正牌女友,那時候被他寵得無法無天,對於我就格外看不慣。以前我也被他的紅顏知己找過麻煩,但從沒這麼厲害過。
你能想象一個二十出頭的女孩,被當著全公司的面被蕩婦羞辱嗎?
江心就這麼乾過,就在陸時風談合同的那幾天,他和陸夫人的行蹤都保密了,連江心也不知道。
她聯絡不上陸時風,但我卻知道他在哪。她問我,我不說,還擋著總裁辦公室不讓她進。
全公司都知道她是陸時風的掌中寶,隻有我不怕死地攔著她。江心就叫來公司的人圍觀,一巴掌甩在我的臉上。
她是怎麼說的:
「談惜,你就算脫光了衣服站在陸時風面前,他都不會多看你一眼。給我滾開。」
「你以為為了脫離你那個貧困縣,死命扒住陸家就能飛昇了?」
「一直跟著陸時風,噁心死了,和小三沒區別。」
我明明什麼都沒做錯,眾目睽睽之下,卻像被扒光了衣服一樣羞恥。
她闖開了辦公室,看過了陸時風的行程安排。
第二天陸時風他們出了事。
我從沒往江心身上想過。
因為陸時風和陸夫人都對她那麼好。
現在我明白了,隻有不被愛的人,才小心翼翼地記下別人的好,會拚命想著怎樣才能把這種好報答回去。
我就是這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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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覺醒來變了天,微博熱搜第一是#江城陸家車禍陰謀。
大家都喜歡吃豪門的瓜,尤其是前段時間陸時風的世紀求婚還霸占了網絡話題那麼久。知情人爆料,當初陸時風的車禍根本不是意外,而是蓄謀已久的人為事故,是敵對集團下的黑手。
知情人說,泄露陸時風行蹤的就是他當時的特助,據傳還是陸家資助多年的女孩。附圖帶上了一張我和敵對集團接洽的照片,就是我郵箱裡收到的那張。
爆料言之鑿鑿,就和親眼看見一樣板上釘釘。
江心也迴應了,她比以前收斂很多,在鏡頭裡笑得柔和:「談惜?我一直不喜歡她,但她一直跟著阿時,我之前還因為她的緣故和阿時生過氣呢。真沒想到,是她做出的這種事。」
采訪很長,話裡話外指責我做三、恩將仇報、是豪門劇本裡典型的白眼狼窮人。
陸時風站在旁邊,神色漠然。
我看過網上的評論了。
「養了這個特助這麼多年,竟然還是個白眼狼,真替陸夫人心寒。」
「江心也太慘了,當初談個戀愛還得看特助的臉色。」
「快報案啊,不能讓她好過。誰能扒出來這個女的在哪,真的有公司還敢要她嗎?」「不得不說,江心和陸時風兩個人能走到現在,真是太不容易了。神仙愛情。」
有人突然從我手裡把手機抽走了,我抬頭看,聞宴正盯著我蒼白的臉:
「別看了,奶奶喊吃飯了。」
我嘴翁動了一下,解釋道:「不是我。」
聞宴甚至沒停頓:「我知道。」
不是敷衍,他是真的相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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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網友說的差不多,和我聊得挺好的面試官,都紛紛拒絕錄用我,如果這一身汙水洗不白,我大概率會一輩子社死,永遠找不到工作。
這就是陸時風想要看到的我的結局,足夠淒慘、足夠泄憤。
隻有聞家的企業還敢要我,我當初海投,連聞家也投了。
但我拒絕了,聞宴撥著我的簡曆,沒看我,就問了我:「為什麼?」
我搖搖頭:「我現在名聲不好,出現在哪個企業都會被被推上風口浪尖,對聞家不好。」
聞宴側過頭,安靜地打量了我一會,有點無奈地笑了:「談惜,你很遲鈍。」
什麼遲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