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嫵,你我之間何時這般生分。」他往前走了一步,朝我伸出手,「這一年來,我很想你。」
我果斷抬腳,將他踹了出去。
是你先不要我的,現在裝什麼情深,我冷哼!
我吃午飯的時候,對面坐著我爹,還有那隻小犢子——當朝太子軒轅清。
青黛在我邊上悶頭扒飯,大氣不敢出。
沒有醬肘子,我吃的很不開心。
「阿——」軒轅清開口。
我將碗重重一摔,看向我爹,「他怎麼會在這裡?」
「父皇——」軒轅清插嘴。
「閉嘴,沒問你!」我怒氣沖沖。
我爹輕咳一聲,「皇上命太子殿下監軍。」
「就他這病懨懨的身子,監軍?」我驚呆了。
我爹低下頭扒飯,沒吱聲。
軒轅清弱弱道,「阿嫵,我可以的。」
「嗬。」我沒好氣地瞄了他一眼,「你什麼時候滾?」
「若無父皇詔命,不得回京。」
我:「……」
他能不走,我不想走——難不成,我跑到這邊塞之地都不能安生?
我煩躁地撓了撓頭。
「阿嫵,我有話想跟你說。」軒轅清小心翼翼地開口。
「我跟你無話——」我的話戛然而止。
因為我爹和青黛,閃、退、了……
7
「有話快說,說完滾蛋。」我大力撥了撥盤子裡的菜。
他直視我,「阿嫵,你為什麼不願等我?你知道你嫁給父皇,我有多難過嗎?」
「停!」我放下筷子與他悍然對視,「等你的太子妃誕下子嗣,去給你做妾?」
他眉頭蹙著,「不是妾,是平妻,我說過,我會請求父皇賜你與她平起平坐。」
「不好意思,平妻也是妾。」我冷笑,「與其等你一年給你做妾,還不如給你父皇做妻,軒轅清,我現在可是皇後!」
「我許你的也是中宮之位。」他聲音拔高了些許。
「那又如何?」我氣笑了,「你至今還不明白,我想要的到底是什麼嗎?」
「你說過求一良人,白首不分離。父皇畢竟年事已高,陪不了你一輩子,但我可以。」他捉住我的手,言辭切切,「阿嫵,父皇百年之後,你該怎麼辦?」
「你在咒我夫君死?」我猛地站起身一拍桌子。
哎喲,用力過猛,手疼……
軒轅清見我僵著手抹淚,一把搶我的手,而後僵在原地。
我順著他的視線瞅去——我雪白纖細的手腕上,一圈青紫分外明顯。
這不見棺材不掉淚的主啊。
我大大方方地將大半隻袖子都挽了起來,任他打量。
我自幼跟著爹爹習武,筋骨強健。
唯一的不足,便是肌膚太過嬌嫩,容易留印痕且多日不褪,不過不疼。
這次歡好是我主動,纏綿之時軒轅拓失了力道,新傷加舊傷,看起來就尤為猙獰。
直到他眼眶發紅,我才放下袖子,「看夠了?」
「父皇他……虐待你?」他受傷地看著我。
我:「……」
這腦迴路……
「嗯,他虐待我。」我煞有介事地點頭,「我這一身,都是他留下的烙印。」
他渾身一震,臉上血色頓失。
「父皇他……明明多年疏於床事……」他兩眼無神。
「你連你父皇這事兒都打聽……」我無語極了。
他目光殷切地俯視著我,「所以,你這胳膊上的瘀痕,不是我想的那樣是不是?」
「抱歉,就是你想的那樣。」我說的毫不留情,「我不知道他對其他宮妃,包括你母後是怎樣,但是他特別喜歡和我魚水之歡,共赴極樂。」
他失神地扶著桌子,跌坐在地。
看到他這樣子,我越發討厭當初喜歡他的自己。
「我出去透透氣。」我頭也不回地走了。
不過五六日不見,突然有些想念某人了。
就在我和軒轅清「相看兩厭」的時候,福音來了。
宮中傳來旨意,命他即刻啟程回京。
8
爹爹本想讓我隨軒轅清一同回去,被我以「後妃不得與太子相親」為由說服。
爹爹仔細權衡利弊之後,無奈作罷。
軒轅清收拾行囊的時候,我偷偷潛進他的軍帳,小小威嚇了一番。
不管軒轅拓有沒有找我,我暫時不想敗露行蹤。
軒轅清走的時候,我沒有相送。
聽爹爹身邊的親衛說,太子殿下走得戀戀不捨。
嗬,難不成他也喜歡邊關的自由無拘?我暗自揣測。
這天晚上,晚飯中多了一道菜——我夢寐以求的醬肘子。
我喜滋滋地啃著醬肘子,爹爹則一臉嫌棄地看著我。
「爹爹,你這軍營裡的夥頭兵,和禦膳房裡的大廚子比,手藝可差遠了。」我一邊吃一邊點評。
爹爹冷笑,「食不言寢不語!」
「嘖嘖,和軒轅拓一樣的德行。」我輕哼。
「帝王名諱豈是你一介女流可以直呼的?」爹爹氣得吹鬍子瞪眼,「簡直大逆不道!」
「可我已經習慣了呀?」我不太明白爹爹為什麼生氣,「軒轅拓喜歡聽我這麼叫他,蘇公公都沒意見。」
「此事當真?」爹爹側頭看向青黛,一副活見了鬼的樣子。
青黛鄭重點頭,「回老爺,千真萬確。」
爹爹沉默了。
我吃完了手中的醬肘子,爹爹還沒有動筷子。
我的油爪子,悄咪咪地伸到了他面前的大碟子中。
爹爹眼睜睜地看著我開始啃第二個肘子,愣愣道,「阿嫵,你的飯量……何時這麼大了?」
「我一直都這麼能吃。」我抽空瞄了一眼他,「爹爹,你軍中糧草短缺了嗎?」
爹爹不再搭話,隻是看著我的表情很是一言難儘。
「小姐,」青黛弱弱出聲,「你最近半旬的食量,確實比以往有所增加。」
我瞪她,「這半個月有一頓沒一頓,我多吃點怎麼了!」
「要是不夠我這裡還有,小姐你隨意。」青黛乖巧地把自己的碟子推了過來。
上道!
我衝她極其溫柔地笑了笑。
9
軒轅清走的第二天,我一大早向爹爹要了一隊親衛。
我要出去打、野、味,改善夥食。
這北疆雖荒涼,不得不說,小動物挺多。
除了野兔,其他的我都不認識。
不認識並不妨礙我狩獵,反正,撿個頭大、膘肥體壯的射就行了。
日落西山,我們滿載而歸回營。
爹爹看著一地的「屍體」,嚇得不輕。
當晚,爹爹命人拾掇了出來,給我做了幾道野味。
餘下的賞給了將士們烤著吃,另宰了幾頭牛羊。
看著這些為家國拋頭顱灑熱血的男兒們大口喝酒大塊吃肉,我心中熱血激盪。
一開心,就不由得多吃了點。
沒想到,樂極生悲——當夜,我上吐下瀉,急壞了青黛。
她要去找我爹爹,被我攔下了。
不過是吃壞了肚子而已,有什麼好大驚小怪的,我鄙視她。
沒想到第二日,一口肉包子,又讓我吐得找不著北。
「青黛,請軍醫開點藥……」我抱著痰盂有氣無力,「別讓……」
我話還沒說話,青黛就帶起一陣風。
我看著搖曳的門簾,微歎了一口氣。
青黛這丫頭什麼都好,就是遇事容易慌,還得調教。
青黛和軍醫是跟在爹爹後面一起來的,看著面前這陣仗,我又歎了一口氣。
沒想到,爹爹還是被驚動了。
他看到我直搖頭,「你說說你,都嫁人了,哪裡有點女孩子的樣子,真不知道該說你什麼好!」
「吃壞肚子,多大點事,開點藥就行。」我撐著桌子起身。
沒想到腳一軟,又往地上撲去。
爹爹眼疾手快,一把撈住我。
我像小雞一樣被他拎在手中,一陣天旋地轉,又吐了一口黃水。
「軍醫,把脈。」爹爹無視盔甲上的汙漬,將我往案邊毯子上一放,讓出一條道。
一炷香的時間過去,軍醫的手依舊搭在我腕上,發呆。
還軍醫,長得仙風道骨,沒想到虛有其表。
我白了爹爹一眼,強行抽回手去。
軍醫乍然驚醒,二話不說,將爹爹請了出去。
「好懷念宮裡啊~」我伏在案上,兩眼淚汪汪。
準確地說,是惦念被某人嗬護得無微不至的日子了。
爹爹回來的時候盔甲已解,臉色很是陰森。
看得我心裡發怵。
「青黛,出去守著,不許任何人靠近。」爹爹沉聲吩咐。
10
「是。」青黛匆匆行了個禮,轉身出去了。
爹爹在我面前暴躁地走了幾圈。
我瞅了瞅他的臉色,小聲喊了句「爹爹」。
「你啊你,從小到大惹禍,原以為嫁了人會好點,沒想到性情不改!」爹爹說著就揚起了手。
哎呀媽呀,吃壞了肚子還要捱揍——
我嚇得脖子一縮,慌忙求饒,「爹爹,女兒知錯了,我以後再也不亂吃了……」
爹爹眼皮子直跳,看了看自己的手,重重哼了一聲。
「爹爹,您消消氣,消消氣……」我努力賣乖。
「這些年朝廷黨派相爭,我雖處邊塞亦有人拉攏,隻是我從未站隊。」
爹爹掀袍在我面前坐下,苦口婆心,「我原本想著,等你與清兒成婚便能絕了那些人的心思,卻沒想到你們有緣無分。」
「爹爹,您這是氣傻了?」我隻覺匪夷所思,「我和軒轅清,陳芝麻爛穀子的事了,和我吃壞肚子有關係嗎?」
說完我又覺得不對勁,爹爹這個時候提軒轅清,一定有用意。
「難道他派人在我飯菜裡下毒?」我恍然大悟。
「我不嫁他,他就想讓我死,真是好狠的心腸啊!」我撲到爹爹懷裡,委屈不已,「這毒太厲害沒有解藥是嗎,女兒要死了是不?」
一想到這個可能,再加上身體的極度不適,我的淚水簌簌而下。
我才二八年華,還不想死哇。
我哭累了,就在爹爹的懷裡睡著了。
再醒來時,爹爹已經離開,隻是帳內的長案上,擺放著各色水果,看得我食指大動。
「爹爹不是說,果蔬在這北境是稀罕物嗎?」我拈起一顆葡萄含進嘴裡。
青黛托著腮幫子看我,「也不算稀罕,就是費時費力些。老爺說小姐想吃什麼儘管提,沒有的他會想辦法。」
「我爹受什麼刺激了?」我驚了一驚,「還是說我真的快死了?」
青黛嘴角抽了抽,「小姐身體無礙,隻是飲食上須得講究些罷了。」
「沒中毒?」
「……沒……」
「行吧。」我放心地揉了揉饑腸轆轆的肚子,吩咐青黛,「腸胃不適,沾不得葷腥,先上幾樣清粥小菜吧。」
「是。」
青黛動作很是麻利。
看著面前色香俱全的清粥小菜,我眼前一亮,「夥頭兵換了?」
「老爺高價聘請了兩位精通中原廚藝的廚子。」青黛答得飛快。
我笑嘿嘿,「他拿軍餉滿足我的口腹之慾,不怕有人蔘他?」
「呃……」青黛一噎,「小姐你不餓嗎?」
「餓!」我將心中的怪異感暫時拋諸腦後,埋頭苦吃。
七分飽的時候,我放下碗筷,命青黛撤走。
「小姐胃口明明很好,怎麼不吃了?」青黛很是疑惑。
我擺擺手,苦了臉,「我最近飲食無度,怕撐著。」
青黛也沒多說什麼,著人撤下。
進了食,我的體力也恢複了些許,隻是不怎麼想動,隻想睡覺。
11
吃飽了睡,睡飽了吃。
我在這蠻荒北境,過得越發滋潤。
三日後,爹爹帶我去了一間還算寬敞的土坯房,說是我的新落腳地兒。
隻是這間土房子,在這綠油油、清一色白帳篷的草原上分外紮眼。
我在新家安置妥當後,爹爹又來了。
「阿嫵,你日後有什麼打算?」爹爹面色很是凝重。
我有點懵。
爹爹長歎了一口氣,「你這小腦袋瓜子,這段時間除了吃和睡,就沒有想過其他事情?」
其他事情?我仔細想了想。
我想起了我未如期而至的葵水,這段時間身體的各種反常,以及身邊所有人的奇怪反應,後知後覺。
「我,有喜了?」我心一沉,喉嚨有些乾澀。
爹爹緩緩點頭,「自太子入主東宮,後宮已多年無所出。所以,你有孕的訊息一旦泄露,必然會成為眾矢之的。」
「阿嫵,」爹爹看著我,語氣肅蕭,「首先會對你下手的,就是太子一黨。」
「軒轅清早坐穩太子之位,我這肚子裡是男是女都不知道,他們至於趕儘殺絕嗎?」我說的艱難。
爹爹拍了拍我放在案上微微有些顫抖的手,「你生下的若是閨女還好,若是小子,難說。」
我苦笑。
是啊,皇權相爭,素來累累白骨。
入宮這一年多來,軒轅拓雖然為我擋了無數刀光劍影,我也能從宮人的隻言片語中,摸到這偌大冰山的一角。
我不是沒有直面醜惡的勇氣,隻是不想和那些宮妃一樣,為了目的不擇手段,變得面目可憎罷了。
「各方勢力安分多年,怕就怕陛下為了平衡時局,率先棄了這個孩子。」爹爹補了一句。
這話猶如晴天霹靂——我被釘在原地。
軒轅拓,他,會嗎?
爹爹點到為止,我卻已知曉其意。
古來文臣治國,武將安邦。但,每當皇權更迭,兵權在手纔是製勝籌碼。
爹爹無非是想告訴我,這皇位天下,不管我要與不要,他和哥哥們都會站在我背後,成為我穩固的靠山。
要?還是不要?
我想起軒轅清。
他母後出自百年書香門第,母儀天下,孃家卻無兵力相佐,及早過世。
我當初喜歡他,是因為他單純寬厚,心性仁慈。我想以我、以家族為他後盾,守他初心不改。
當他棄了我,轉而迎娶丞相之女的時候,我便知道,他的心,已被權力的墨跡侵染。
他能為權力而棄我,若有一日我的孩兒威脅到他的皇位,他必然會向我們母子舉起屠刀。
我又想起軒轅拓。
我承幸前後一載,他在我的宮殿留宿時日良多,卻從未賜過避子湯。
既然如此,他應該早就料想到今日局面。
他將我放在手心裡寵,我太過沉迷,竟對他失了防備。
他是我的夫,更是天下的君主,他心中要裝的,絕不僅僅是情情愛愛,卿卿我我。
在他心中,我到底是他耳鬢廝磨的愛人,還是製衡朝堂的工具?
我望著天上明月,枯坐了一整夜。
12
想明白了,便不能再在軍營消磨時日。
以前我可以仗著年歲小,賣萌裝傻討軒轅拓歡心。
現在我已不是一個人,我必須要回宮。
然後,在旁人還不知曉我有孕的情況下,從側面打探到各方心思,好為我的未來籌謀佈局。
我不僅要保證孩子平安出生,還要在這權力的廟堂下,給他鋪一條康莊大道。
爹爹為我備了馬車,派了那隊與我一同打獵的親兵扮做商隊護送我。
快到一座小城的時候,馬匹乍然受驚,青黛說是有一隊鐵騎經過。
我掀起窗簾往後看的時候,隻看到一陣滾滾沙塵。
當夜我宿在城內客棧,剛剛歇下,就被一陣吵鬨聲驚醒。
聽聲音,是有人闖入我宿的院落。
青黛剛點燃火燭,我便落入一個冰涼堅硬的懷抱。
待我看清他的臉,眼睛就不爭氣的,濕了。
「自己偷溜出宮,我還沒怪罪,你自己倒先委屈上了?」軒轅拓笑話我。
他冰涼的鼻尖和溫熱的鼻息蹭在我脖頸,真實而溫暖。
我仰著頭,甕聲甕氣瞧他,「你是怎麼找到這兒來的?」
「若不是清兒幾日前露了馬腳,我也猜不到你來了北境。今日你要是騎馬,我白日裡就將你截下了。」他瞥了我一眼。
我摸了摸鼻尖。
看來,他還不知我有孕之事。
「對了,還沒跟你算賬呢!」他坐直身,彈了一下我腦殼,「小沒良心的,走也不知會一聲,這段時間京城都快被我掀了個底朝天了。」
被彈的地方有點疼。
我瞪他,「軒轅拓,我私自出宮與旁人無關,你不能濫殺無辜。」
他噎住了。
「你溜都溜了,我還能把那日的值守侍衛都殺了不成?」他搖頭失笑。
我環住他勁瘦的腰撒嬌,「你親自出宮尋我,在你心中,我真有這麼重要嗎?」
「呦,出來一趟,這是吃誰的醋呢?」他挑眉。
我大囧。
「我活了三十五年,從未想過自己會做出千裡追妻這種事。」他歎了一口氣,「你若不重要,我劃得著親自來找?」
我心中一暖,低聲道,「軒轅拓,在這裡看到你我很開心。」
「不枉朕親自走一遭。」他摸了摸我的臉頰,十分無奈,「專挑苦寒之地跑,京城那麼大地兒不夠你發揮是不?你看你,都瘦成什麼樣了。」
我仰頭瞪他一眼,「人家想爹爹了不行嗎?」
「行行行,我的阿嫵做什麼都行。」他笑得胸腔震動。
我在他懷裡漸漸放鬆下來,睏意上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困了就睡吧。」他扶我躺下,在我額頭輕柔落下一吻,「你先睡,我去沖洗一下。」
我揪住他袖口不撒手,「不許走。」
「我三日不曾沐浴更衣。」他無奈。
我不依不饒,「我不嫌你臟。」
他低低一笑,揚手熄了燭火。
這一夜,我在他懷裡安然入睡,一覺天明。
13
第二日,我拉著他去逛市集。
自打進了宮,便不曾細細體會過這人間煙火。
他不急不躁地陪著我,我負責買買買,他替我收尾付錢。
他生得高大偉岸,今日輕袍緩帶、俊容含笑,加上出手闊綽,招來無數狂蜂浪蝶。
「不入邊城,不知民風彪悍。」他任無數手帕跌落在地,俯視著我,笑得不懷好意,「倒是頗有阿嫵風采。」
我笑吟吟,「是嗎?那可有瞧得上眼的,納了便是。」
「為夫老了,吃不消,有阿嫵一人足矣。」他抿著唇笑。
「哼,算你識相。」我嬌嗔。
突然,我視線被一雙虎頭鞋粘住。
我如著了魔般,直直走過去拿起那雙鞋,托在手中細細摩挲。
不及我一個巴掌大,小巧精緻,很是可愛。
「最後一雙,小姐若是喜歡就買了吧。」賣鞋的老嫗含笑道。
「喜歡?」軒轅拓走到我身邊問我。
我點頭。
「那就買了。」他想也不想,將一塊碎銀遞給老嫗。
我愣在當地。
為什麼他在面對這些小孩子玩意兒時,能做得如此坦然?
「客官可有銅錢?」老嫗面色尷尬,「這塊碎銀,民婦……找不開。」
軒轅拓從攤面上取了一隻虎頭帽套在我頭上,擺了擺手,「餘下的錢買這頂帽子,不用找了。」
「謝過老爺。」老嫗喜不自勝,「您家閨女面有福相,日後定能嫁個如意郎君,三年抱倆。」
我回過神,慌忙瞄了軒轅拓一眼,便見他臉色一沉。
「謝大娘吉言。」我騰出一隻手,拖著他就走。
走出很遠,他仍然面色不悅。
「惱了?」我睨他。
他不說話,隻是臉色愈加陰沉。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軒轅拓,你本就與我爹同齡,你得承認。」
「我知道。」他的聲音悶悶地,「我隻是突然想到,終有一日我先入土,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我腳步一滯。
「都說母憑子貴,可我專寵你一年,你這肚子一絲動靜都沒有。」他轉身將我攬在懷中,聲音低沉沙啞,「阿嫵,我真怕我百年之後,留你一個人孤獨終老。」
他的聲音很輕,卻在我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14
回到客棧,我把虎頭鞋和虎頭帽並排放在四方桌上,怔然不語。
「小……小姐,皇、老爺他知……知道了?」青黛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不知。」
「那這個……」她指了指桌子。
我目光落到那小小的鞋子上,言簡意賅,「我喜歡。」
「哦。」青黛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他呢?」我問。
「說是咱們那架馬車太小,著人買新馬車去了。」
說完,她往我身邊靠了靠,壓低了聲音,「小姐,你是怎麼打算的,要不要告訴皇上?」
我明白她的小心謹慎。
現在四周都有軒轅拓的暗衛,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人被收買,不得不防。
「我再想想。」我偏頭瞧了瞧外面天色,「晌午了,著人備餐吧。」
「好。」青黛領命退下。
軒轅拓回來時,飯菜剛上桌,清一色的素。
他剛進門,我就在他身上聞到一股腥膻味。
我吞了口口水,面色不變,努力壓下胃裡翻湧的不適。
「阿嫵,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他高興地大步上前,將一個油紙包放到我面前,不及我反應便已打開。
是一隻油光四溢、紅到發黑的醬肘子。
我再也忍不住,扭頭嘔了一口酸水。
「阿嫵!」軒轅拓大驚失色。
與他相處一載,我從未見過他在人前失了從容。
「我沒事。」我鎮定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唇。
「讓他們都退下吧,我有話和你說。」我看向軒轅拓,「包括暗衛。」
他微微蹙眉,抬了抬手。
室內瞬間一空。
我走到窗邊吸了一口涼風,胃裡這才舒服很多。
視線所及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我知道,這個院子現在很安全。
我轉身,看向軒轅拓,一字一句,「軒轅拓,我懷了咱們的孩子。」
我表面平靜,視線卻膠著在他臉上,細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孩子?」軒轅拓一愣,而後眼裡爆發出一陣灼亮光芒。
意外、驚喜、激動、興奮等各種情緒在他臉上同時顯現。
唯獨沒有糾結與為難。
我眼眶一熱,躁鬱多日的心頓時安定。
「何時發現的?」他問。
我絞著手,「大概五六日前。」
「還有哪些人知道?」他皺了皺眉。
我想了想,「我爹,張軍醫,青黛。」
「這麼多?」他微微彎腰,執起我的手,「如果沒有那隻醬肘子,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搖了搖頭。
他颳了一下我的鼻尖,「害怕,怕我護不住你們母子?」
「不是。」我覺得掌心黏膩,抽了抽手,隻是沒拽出來。
「那是為何?」他循循善誘。
我垂眸,「自太子冊立,後宮再無所出。」
「所以,你怕朕為了江山穩固,親手葬送他?」他的手覆在我的肚皮上。
「是。」我抬頭與他對視。
「朕就這般不得你信任?」他略帶懲罰地撓了撓我的手心。
我咬著嘴唇,不說話。
「良心又讓狗給叼走了?」他不滿地點了點我額頭,「阿嫵啊阿嫵,我一直以為你缺根筋,原來是沒心肝。」
我惱了,「你這些年生不齣兒子,還不允許別人多想嗎!」
「生不齣兒子,那你肚子裡是什麼?」他冷哼。
「是塊肉!」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說,還沒生出來呢,你怎麼就肯定是兒子了?」
「直覺。」他下巴微揚。
我目光閃爍,「若是兒子,你就不擔心他將來威脅太子地位?」
「朕還能活個二十年,二十年後是誰的天下尚未可知,你就知道了?」他挑眉。
我竟無言以對。
15
「若朕今日說錯了話,你打算如何?」他指了指虎頭鞋。
我輕咳兩下,「要麼和離,要麼遠走高飛……」
「上官眉嫵,你敢!」他咬牙切齒。
我咬了咬唇,「軒轅拓,我問你幾個問題。」
「嗯。」他緩緩點頭。
「回宮之後,如果有人對我腹中胎兒不利,你當如何?」我仰著頭看他。
「殺無赦。」他答得毫不遲疑。
我呆了,「任何人?」
「任何人。」他捏了捏我的臉。
我打掉他的手,「各方勢力糾結,牽一髮而動全身,你不怕?」
「你怕?」他反問我。
我:「……」
「阿嫵,我從不認為自己多情,唯獨你是例外。」他看著我的目光溫柔繾綣,「你和孩子是我的底線,不管是誰,動我底線,罪無可恕。」
我徹底詞窮。
他環住我,下巴在我頭頂蹭了蹭,「我於情愛之事一向淡薄,後宮多年無所出,不過是朕已多年不近女色。」
我傻了,「為什麼?」
「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人,看多了,倒胃口。」他嫌棄地撇了撇嘴。
我唾他,「我就合你胃口了?」
他勾唇一笑,「對,從裡到外都合朕胃口。」
「老不正經!」我腦子一熱,感覺全身血液都在往頭上湧。
他爽朗大笑,「就對你不正經。」
我再也無法直視他那張正直的臉。
我目光落在床榻上的虎頭鞋帽上,勾唇淺笑。
往後餘生,不論針對我的陰謀詭計來自何方,我再也無懼。
至於皇位,爭與不爭,且看「天意」如何。
「軒轅拓,我喜歡你。」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凝視著我,眼裡清晰的印著我的影子,「阿嫵,我愛你。」
(全文完)
我仰頭瞪他一眼,「人家想爹爹了不行嗎?」
「行行行,我的阿嫵做什麼都行。」他笑得胸腔震動。
我在他懷裡漸漸放鬆下來,睏意上頭,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困了就睡吧。」他扶我躺下,在我額頭輕柔落下一吻,「你先睡,我去沖洗一下。」
我揪住他袖口不撒手,「不許走。」
「我三日不曾沐浴更衣。」他無奈。
我不依不饒,「我不嫌你臟。」
他低低一笑,揚手熄了燭火。
這一夜,我在他懷裡安然入睡,一覺天明。
13
第二日,我拉著他去逛市集。
自打進了宮,便不曾細細體會過這人間煙火。
他不急不躁地陪著我,我負責買買買,他替我收尾付錢。
他生得高大偉岸,今日輕袍緩帶、俊容含笑,加上出手闊綽,招來無數狂蜂浪蝶。
「不入邊城,不知民風彪悍。」他任無數手帕跌落在地,俯視著我,笑得不懷好意,「倒是頗有阿嫵風采。」
我笑吟吟,「是嗎?那可有瞧得上眼的,納了便是。」
「為夫老了,吃不消,有阿嫵一人足矣。」他抿著唇笑。
「哼,算你識相。」我嬌嗔。
突然,我視線被一雙虎頭鞋粘住。
我如著了魔般,直直走過去拿起那雙鞋,托在手中細細摩挲。
不及我一個巴掌大,小巧精緻,很是可愛。
「最後一雙,小姐若是喜歡就買了吧。」賣鞋的老嫗含笑道。
「喜歡?」軒轅拓走到我身邊問我。
我點頭。
「那就買了。」他想也不想,將一塊碎銀遞給老嫗。
我愣在當地。
為什麼他在面對這些小孩子玩意兒時,能做得如此坦然?
「客官可有銅錢?」老嫗面色尷尬,「這塊碎銀,民婦……找不開。」
軒轅拓從攤面上取了一隻虎頭帽套在我頭上,擺了擺手,「餘下的錢買這頂帽子,不用找了。」
「謝過老爺。」老嫗喜不自勝,「您家閨女面有福相,日後定能嫁個如意郎君,三年抱倆。」
我回過神,慌忙瞄了軒轅拓一眼,便見他臉色一沉。
「謝大娘吉言。」我騰出一隻手,拖著他就走。
走出很遠,他仍然面色不悅。
「惱了?」我睨他。
他不說話,隻是臉色愈加陰沉。
我忍不住撲哧一笑,「軒轅拓,你本就與我爹同齡,你得承認。」
「我知道。」他的聲音悶悶地,「我隻是突然想到,終有一日我先入土,到時候你該怎麼辦。」
我腳步一滯。
「都說母憑子貴,可我專寵你一年,你這肚子一絲動靜都沒有。」他轉身將我攬在懷中,聲音低沉沙啞,「阿嫵,我真怕我百年之後,留你一個人孤獨終老。」
他的聲音很輕,卻在我腦海中掀起驚濤駭浪。
14
回到客棧,我把虎頭鞋和虎頭帽並排放在四方桌上,怔然不語。
「小……小姐,皇、老爺他知……知道了?」青黛話都說不利索了。
我抬頭看了她一眼,緩緩搖頭,「不知。」
「那這個……」她指了指桌子。
我目光落到那小小的鞋子上,言簡意賅,「我喜歡。」
「哦。」青黛縮了縮脖子,不說話了。
「他呢?」我問。
「說是咱們那架馬車太小,著人買新馬車去了。」
說完,她往我身邊靠了靠,壓低了聲音,「小姐,你是怎麼打算的,要不要告訴皇上?」
我明白她的小心謹慎。
現在四周都有軒轅拓的暗衛,也不知其中是否有人被收買,不得不防。
「我再想想。」我偏頭瞧了瞧外面天色,「晌午了,著人備餐吧。」
「好。」青黛領命退下。
軒轅拓回來時,飯菜剛上桌,清一色的素。
他剛進門,我就在他身上聞到一股腥膻味。
我吞了口口水,面色不變,努力壓下胃裡翻湧的不適。
「阿嫵,你看我給你帶什麼了。」他高興地大步上前,將一個油紙包放到我面前,不及我反應便已打開。
是一隻油光四溢、紅到發黑的醬肘子。
我再也忍不住,扭頭嘔了一口酸水。
「阿嫵!」軒轅拓大驚失色。
與他相處一載,我從未見過他在人前失了從容。
「我沒事。」我鎮定地掏出帕子,擦了擦唇。
「讓他們都退下吧,我有話和你說。」我看向軒轅拓,「包括暗衛。」
他微微蹙眉,抬了抬手。
室內瞬間一空。
我走到窗邊吸了一口涼風,胃裡這才舒服很多。
視線所及看不到任何人影,但我知道,這個院子現在很安全。
我轉身,看向軒轅拓,一字一句,「軒轅拓,我懷了咱們的孩子。」
我表面平靜,視線卻膠著在他臉上,細細觀察著他的反應。
「孩子?」軒轅拓一愣,而後眼裡爆發出一陣灼亮光芒。
意外、驚喜、激動、興奮等各種情緒在他臉上同時顯現。
唯獨沒有糾結與為難。
我眼眶一熱,躁鬱多日的心頓時安定。
「何時發現的?」他問。
我絞著手,「大概五六日前。」
「還有哪些人知道?」他皺了皺眉。
我想了想,「我爹,張軍醫,青黛。」
「這麼多?」他微微彎腰,執起我的手,「如果沒有那隻醬肘子,你打算瞞我到什麼時候?」
我搖了搖頭。
他颳了一下我的鼻尖,「害怕,怕我護不住你們母子?」
「不是。」我覺得掌心黏膩,抽了抽手,隻是沒拽出來。
「那是為何?」他循循善誘。
我垂眸,「自太子冊立,後宮再無所出。」
「所以,你怕朕為了江山穩固,親手葬送他?」他的手覆在我的肚皮上。
「是。」我抬頭與他對視。
「朕就這般不得你信任?」他略帶懲罰地撓了撓我的手心。
我咬著嘴唇,不說話。
「良心又讓狗給叼走了?」他不滿地點了點我額頭,「阿嫵啊阿嫵,我一直以為你缺根筋,原來是沒心肝。」
我惱了,「你這些年生不齣兒子,還不允許別人多想嗎!」
「生不齣兒子,那你肚子裡是什麼?」他冷哼。
「是塊肉!」我忍不住翻了個白眼,「再說,還沒生出來呢,你怎麼就肯定是兒子了?」
「直覺。」他下巴微揚。
我目光閃爍,「若是兒子,你就不擔心他將來威脅太子地位?」
「朕還能活個二十年,二十年後是誰的天下尚未可知,你就知道了?」他挑眉。
我竟無言以對。
15
「若朕今日說錯了話,你打算如何?」他指了指虎頭鞋。
我輕咳兩下,「要麼和離,要麼遠走高飛……」
「上官眉嫵,你敢!」他咬牙切齒。
我咬了咬唇,「軒轅拓,我問你幾個問題。」
「嗯。」他緩緩點頭。
「回宮之後,如果有人對我腹中胎兒不利,你當如何?」我仰著頭看他。
「殺無赦。」他答得毫不遲疑。
我呆了,「任何人?」
「任何人。」他捏了捏我的臉。
我打掉他的手,「各方勢力糾結,牽一髮而動全身,你不怕?」
「你怕?」他反問我。
我:「……」
「阿嫵,我從不認為自己多情,唯獨你是例外。」他看著我的目光溫柔繾綣,「你和孩子是我的底線,不管是誰,動我底線,罪無可恕。」
我徹底詞窮。
他環住我,下巴在我頭頂蹭了蹭,「我於情愛之事一向淡薄,後宮多年無所出,不過是朕已多年不近女色。」
我傻了,「為什麼?」
「一個模子刻出來的女人,看多了,倒胃口。」他嫌棄地撇了撇嘴。
我唾他,「我就合你胃口了?」
他勾唇一笑,「對,從裡到外都合朕胃口。」
「老不正經!」我腦子一熱,感覺全身血液都在往頭上湧。
他爽朗大笑,「就對你不正經。」
我再也無法直視他那張正直的臉。
我目光落在床榻上的虎頭鞋帽上,勾唇淺笑。
往後餘生,不論針對我的陰謀詭計來自何方,我再也無懼。
至於皇位,爭與不爭,且看「天意」如何。
「軒轅拓,我喜歡你。」我踮起腳尖,在他唇上落下一吻。
他凝視著我,眼裡清晰的印著我的影子,「阿嫵,我愛你。」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