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皆知,有這樣一人,絕不能招惹,那就是長公主明珠。
她是梁國皇帝最寵愛的公主,卻是這宮中對皇帝最不敬的人,常常一開口就是驚世駭俗的言論,因此長公主每次氣勢洶洶地出現,皇帝身邊的掌事公公都倒吸一口涼氣,慌忙遣散眾人離開,以免聽到什麼不該聽的話,招致滅頂之災。
而明珠長公主並非從小就這般受寵,相反,她的生母隻是個位分不高的妃子,也不受皇帝重視,誕下長公主後就早早離世。
長公主一直交由宮中的嬤嬤撫養長大,皇帝子嗣眾多,長公主從小因為生母去世就遭受排擠,性格懦弱膽怯,不受重視,在皇宮這種趨炎附勢的地方,日常的吃食也遠不及那些受寵的皇子公主,因此個頭不高,體態瘦弱。
直到那一年,宮中突發瘟疫,長公主和皇上都不慎感染,重病垂危,卻都罕見地於次日痊癒,宮中紛傳,這是上天的賜福。
但自此,皇帝同長公主皆性情大變。
一度威嚴不苟言笑的皇帝在長公主面前彷彿變了一副模樣,慈愛溫和。
而長公主更是一改往日的小心翼翼,變得張弛有度,落落大方,時常出入皇帝書房,為皇帝建言獻策,皇帝對此也百般縱容,沒有任何異議。
皇帝事事以明珠長公主為重,讓後宮嬪妃都對此側目,不過還有一事令她們始料未及。
皇帝從此未再召幸過任何一位妃子,對以前那些寵愛的妃子和皇子視若無睹,每次客氣應付了事。
這偌大的皇城,長公主成了皇帝唯一愛重。
然而父女兩人的關係在第二年急轉直下,隻因皇帝時隔多日寵幸了一位妃子。
長公主在第二天得知後大發雷霆,衝到殿前質問。
皇帝也一副心虛的神情,最後被指責得惱羞成怒,直言,“朕是皇帝!”
皇帝越來越像以前的皇帝,長公主卻再不是以前的長公主。
長公主冷笑兩聲,砸了桌案上的建盞,拂袖而去。
從此,皇帝再未傳召過明珠長公主,長公主也再未踏足過皇帝書房。
在後宮嬪妃都以為長公主被皇帝厭棄,刻意針對的時候,非但長公主毫無畏懼,直截了當地回懟了過去,皇帝事後也對這些人進行了警告責罰。
原來皇帝仍然叫人留心長公主,擔心她的吃穿用度,隱晦的關心絲毫不減。
明珠長公主成了後宮中最忌諱,也是最畏懼的存在。
明珠長公主目中無人,這是妃嬪們對她的評價,隻要是受皇帝寵愛的妃嬪,都是長公主最看不慣的存在。
但她並不受妃嬪們厭惡,長公主從不主動招惹旁人,又是女兒身,對皇位不會有任何威脅,如今中宮之位空缺,皇帝遲遲不願立後,討好了受寵的長公主,說不定有朝一日就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不過長公主對於妃嬪和自己的弟弟妹妹從來沒有好臉色看,尤其是對於如今受寵的妃嬪和後來出生的皇子公主們更是將厭惡掛在臉上。
如今長公主早到了嫁人的年紀,卻遲遲不見皇帝決定。
大臣和一些妃嬪也曾進言,都被皇帝急言駁回,有一年鄰國來使請求下嫁公主和親,一位不開眼的大臣提出讓明珠長公主前往和親,皇帝雷霆震怒,竟將此人拖出殿外活活打殘。
從此之後,明珠長公主的親事也成了前朝後宮諱莫如深的話題。
就這樣,明珠長公主迎來了她十九歲生辰。
“長公主殿下,今日是您的生辰,奴婢向您討個笑臉,您別再愁眉不展了。”小宮女獻寶似的把手中的兔子燈籠捧給明珠。
“謝謝。”
兔子圓滾滾的模樣十分討喜,明珠接過那隻燈籠,卻不見笑顏。
“奴婢哪裡擔得起您一聲謝字,不過想哄您笑一笑。”
“今日辛苦你們了。”
“有您這句話,奴婢們不辛苦,隻是不知道今年陛下會不會……”
“別跟我提那個人!”
小宮女卻並沒有對主子的怒火感到害怕,隻是無奈地歎了口氣。
他們這些宮人都是後來撥付在長公主宮裡的,長公主往日裡不會對他們這些下人生氣,即便是不小心砸碎了長公主心愛的瓷器,也不過罰錢了事,從不會對下人們用刑,有什麼事情相求,長公主也是能幫則幫,在外對他們也都十分維護,時常跟他們說不要惹事但也不用怕事,無論是被誰欺負了她都會為她們做主,宮人們對這位主子都是極為感激的。
後來長公主與皇帝鬨翻後,長公主宮裡的宮人也都十分擔憂長公主未來的日子,好在皇帝並非真心厭棄長公主,時常偷偷將他們叫去,詢問長公主日常,吃飯如何,天涼了有沒有添衣服。
數十年如一日的關懷讓宮人們都十分感動,有時規勸著長公主,希望兩人的父女之情能和好如初,長公主卻不願聽這些,每次聽他們提起都生氣,久而久之,也就沒人敢再說什麼,隻是在這些重要日子試探一二。
“董向阜將軍的賀禮方纔送到了。”小宮女轉移話題道,“難為他遠在千裡之外還這般用心,不枉費您寄送書信到邊塞的情誼。”
“送的什麼東西?”
“是顆夜明珠。”
長公主的貼身侍女蘭螢從錦繡盒子中取出一顆鴿子蛋大的夜明珠,隻是在明亮的內室顯得有些暗淡。
明珠把玩著手裡圓滾滾的珠子。
“這東西能賣多少錢?”
“殿下!”小宮女對自家主子的不解風情有些氣悶,“情誼值千金!”
“才千金?”明珠笑了笑,“那也沒有很多。”
蘭螢一言不發,站在一旁,清點著送來的賀禮。
“難得的是董將軍他對您的一片真心。”小宮女勸慰道。
“真心……”
“董將軍一表人才,這些年為他說親的人家恐怕門檻都踏破了,即便當初求娶被您一口回絕,時至今日卻還為您保留著正室的位置,實屬難得。”
“所以就該對他感恩戴德?”
明珠將珠子拋給蘭螢,蘭螢自如地接在手中。
“他家裡四五房妾室呢,搞得跟我委屈了他一樣,當初我同他說了,我不可能跟其他人共事一夫,既然他不願意辜負他身邊的女人,現在裝作一副為我癡心一片的樣子給誰看?”
蘭螢將珠子收入錦匣內,放在不起眼的角落。
“那還有其他人選呢,您看看其他人也好。”小宮女鍥而不捨。
“男人都不可信。”明珠說出這句話時頗有些咬牙切齒。
門外傳來小太監的聲音,“長公主殿下,陛下的賀禮到了!”
“您快去看看吧!”小宮女欣喜地催促道。
明珠施施然起身,不緊不慢地走到庭院中,看見首領太監後面的侍衛們抬著一扇一人多高的玉製屏風。
屏風玉面光潔,上面的深綠水色構成一幅天然山水畫,右上方的一點淺紫被雕刻為星辰的形狀。
明珠撇了撇嘴,心中一陣酸澀。
“放進去吧。”
首領太監見她收下,鬆了口氣,喜笑顏開地示意侍衛們將屏風抬進內室。
“長公主殿下,您還未謝恩呢。”首領太監囑咐道。
“他讓我謝恩?”
“這……”首領太監一時語塞。
“我跟他沒什麼好說的。”
首領太監被噎得無奈,心道這位長公主還真是和以前一樣膽大包天,訕笑了兩下,待侍衛們安置好皇帝的賀禮,便匆忙帶隊離開。
今日的長公主宮裡熱鬨非凡,皇帝的賀禮一到,各宮嬪妃的賀禮紛至遝來,明珠卻一概未收,將前來送禮的各宮下人還有親自來送賀禮的嬪妃們全部拒之門外。
“長公主殿下,二皇子殿下來了。”
二皇子與長公主相差一歲,先皇後無所出,所以這位長子也是皇子中地位最尊貴,也是最受寵的皇子。
當然,這也僅限於那年瘟疫前,瘟疫痊癒後的皇帝對除長公主之外的孩子都保持疏遠的態度,見面也說不了幾句便把他們打發走,讓這位尊貴的長子備受打擊。
皇帝對長公主突如其來的寵愛,令二皇子也開始對自己這位以前飽受冷遇的皇長姐另眼相看,她與以往大相徑庭的表現,讓他私底下還琢磨,是不是當初大病初癒後開了靈竅。
“皇姐。”二皇子施禮。
明珠一屁股坐在院子的躺椅上。
“有事找我?”
“今日是皇姐生辰,弟弟前來道賀,恭祝皇姐朱顏長似,歲歲年年。”
二皇子示意身邊的小太監將賀禮送至明珠面前,明珠打開木盒,裡面躺著一枚紅寶石鎏金釵子,華貴非常。
“謝謝。”明珠客氣回道。
“
明珠坐起身來,打量著眼前這個華貴皇子,眼中有陌生,也有探究。
“以後不必破費,你和我,你們和我,沒有來往的必要。”
“皇姐何出此言?我們雖生母不同,可都是父皇血脈,乃是至親。”
明珠輕笑一聲,“生理上沒錯,但我和你們不一樣。”
“我知皇姐深得父皇厚愛,自是與眾不同。”二皇子以為明珠恃寵而驕,“弟弟私心裡,比起十三弟他們,皇姐對我還算親近。”
明珠聽他說起十三弟,牙關緊咬,“不要在我面前提那幾個東西!”
二皇子立刻噓聲,心裡有些懊惱,明明皇姐最忌諱聽到那幾個小孩子的,自己偏嘴欠提起。
“你要想利用我得到什麼,你勸你不要白費心思,有這時間,不如學著如何體察百姓,造福萬民,從來,你們都隻會盯著那一把座椅,卻不知道放眼於天下。”
說完,明珠擺了擺手,“你回去吧,我心情不好,別來招惹我了。”
二皇子被教訓得發矇,行禮後沉默地走了。
“二殿下從前眼高於頂,不曾想也會藉機討好。”蘭螢在一旁道。
“天之驕子嘛,怎麼忍受得了受皇帝冷落,曾經以為自己被寄予厚望,現如今既不是最親厚的兒子,又不是被委以重任的臣子,皇帝子嗣多,他難保不心慌。”
“陛下子嗣雖多,但誰也比不上您在陛下心中的分量,二殿下正是心裡清楚這點。”
明珠躺回躺椅上,寬大的衣袖遮擋著臉。
“沒什麼不一樣了,他現在也有了別的孩子。”
蘭螢知道自家主子是指去年出生的十三皇子和十四公主,剛想寬慰幾句,卻發現躺椅上的明珠正掩面小聲抽泣。
“他們算什麼東西,也配跟您比!”蘭螢慌忙蹲下伏在躺椅旁,不住口地罵道,“那些臟心爛肺的狐媚東西,早該活活被打死!”
“我怎麼不知道你現在罵人這麼厲害。”
明珠直起身子,破涕為笑,她用袖子抹了抹眼淚。
“蘭螢,把竹臨和梅辛叫回來。”
“您打算教訓誰?”
“怎麼,我叫他們回來就是為了打人?”
“您讓他們跟著司徒大統領習武不就是——”
——為了偷偷收拾自己看不慣的人。
後半句蘭螢看著明珠眼色沒說出口。
“我今日想出宮玩。”
“這…”蘭螢知道自家主子是閒不住的,“隻是今日是您生辰,若是您不在宮中,恐怕會被別人發現。”
“如果有人來,你就說我睡下了。”
蘭螢詫異,“您不打算帶上奴婢?”
“蘭螢,”明珠詫異道,“沒想到你還挺喜歡出去玩,下次帶你。”
“奴婢明明是放心不下您才問的!”
“別惱別惱,”明珠順毛道,“你可是我最信任的人,若你不在宮裡,我怎麼能安心呢。”
看蘭螢被哄得差不多,明珠便催促著她把人趕緊叫回來,蘭螢隻得三步一回頭地去了。
一炷香功夫,蘭螢就帶著人進門了,明珠看著走近自己的兩位少年郎,不禁讚歎自己的眼光之好。
“不錯,比以前壯了,看起來很有男子氣概。”
“拜見公主殿下。”
兩位少年郎單膝跪地。
“起來吧,”明珠老臉一紅,羞恥掩面,“都說了別這樣喊我,我受不了這個稱呼,一會兒出宮記得喊小姐,別露餡了。”
“是。”
其中一人從懷中一個木匣,呈給明珠。
“今日殿下生辰,我們給殿下買了賀禮,還望殿下不嫌棄。”
“怎麼會!”明珠接過木匣,“你們送什麼我都開心。”
明珠打開木匣,是一對精巧的蝴蝶耳環,雖是銀飾,但做工精良,看上去要價不菲。
“何必送我這麼貴重的禮物。”
“殿下不喜歡嗎?”
“當然不是!我喜歡得很!”
說罷,明珠換上這對蝴蝶耳環,“我就是替你們心疼錢。”
“送殿下的生辰禮自然越貴重越好,隻是我們二人俸祿不多,隻能合送一份,實在是慚愧。”
明珠一片慈愛在心頭,想當初自己收留的孩子們,竟也有這份孝心,真讓叫人欣慰。
“你們有心意就好,送什麼我都喜歡。”
平複好心緒,明珠這才端詳起半年未見的兩人,上次見還是去禁軍大營裡探望的時候,手上都是老繭和擦傷,讓她心疼得不行。
“梅辛比上次見黑了點,竹臨還是跟之前一樣白,不過男孩子個子都長得這麼快嗎,上次明明跟我差不多高,如今都比我高出一頭了。”
“殿下不喜歡黑的嗎?”梅辛湊近問道。
“不是啊,小麥色才顯得健康,你小時候營養不良,說明現在身體強壯。”
“那殿下是不喜歡白的嗎?”竹臨也上前一步。
“當然不是啊,”明珠不知道他倆抽什麼風,隻能兩頭哄著,“我都羨慕竹臨呢,怎麼曬都曬不黑。”
兩個少年對視一眼,火花四濺。
明珠一頭霧水,她記得這兩個孩子小時候關係不錯,現如今怎麼看著有些劍拔弩張,是習武後好勝心上漲,或是叛逆期到了看不慣旁人?
“先去換衣服吧,一會兒隨我出宮。”
“是。”
守門的士兵看到馬車駛出,“什麼人?”
梅辛勒住韁繩,旁邊的竹臨掏出令牌。
“長公主出宮。”
“是。”士兵吩咐道,“放行!”
“他們如今倒是熟練不少。”梅辛笑道。
“早該如此,”竹臨神色淡然,將令牌仔細收好,“殿下行事無人可阻攔。”
梅辛看了竹臨一眼,不置可否,偏頭問馬車裡的人。
“小姐,咱們去哪?”
“先去菊若那裡。”
“好嘞!”
梅辛揚起韁繩,馬車駛向皇城內最大的酒樓——醉仙樓。
“下館子了!”明珠伸了伸懶腰。
車門被打開,明珠看著門口一左一右伸出手的兩人,僵在原地。
怎麼她是殘廢了嗎,登基都不用兩人攙扶吧……
手心手背都是肉,為了一碗水端平,明珠隻能伸出雙手,隆重走下馬車。
“小姐您可來…”匆匆趕來的菊若看見被攙扶的小姐,神色一驚,“這是怎麼了,可是受傷了?!”
看到明珠難為情地搖了搖頭,菊若心下瞭然,恐怕是那兩人暗自較勁呢。
“快些放手吧,難不成要你們抬著小姐進門?”
兩人這才罷手,明珠鬆了口氣,拍了拍菊若的肩膀,給了一個讚賞的眼神。
“蘭螢她在宮裡沒給您惹禍吧。”菊若淺笑。
“怎麼會,那丫頭現在可會幫我罵人了。”
“不都是您慣的。”菊若笑道,“天字號給您留著,就等您用膳呢。”
“還得靠你啊,菊若。”
“小姐謬讚。”菊若欠身施禮,耳根微紅。
待與兩個少年擦肩而過時,菊若陡然冷臉。
“收好心思,別給主人找不自在。”
聽到此言,兩人皆停步,竹臨皺起眉頭,冷眼看著菊若。
梅辛不以為然地笑了笑,手搭上菊若肩頭,語氣卻不友善。
“說這話,你不是也一樣?”
“男女有別,”菊若嫌棄地拍開肩上的爪子,挑釁道,“你們跟我怎麼一樣?”
很快兩個少年就知道這句話的分量了。
“小姐嚐嚐這個,啊—”菊若夾起一塊酥肉。
“啊—”
明珠沒覺得絲毫不妥,心安理得地被投喂。
“香,酥肉果然還是現炸的好吃。”
明珠腮幫子吃得鼓起,注意到桌子對面投來的熾熱視線,一邊嚼一邊說道,“你們兩個也動筷啊,別光看著我吃,好不容易改善夥食。”
菊若沒給兩人說話的機會。
“今日小姐生辰,屬下把您上次說的‘蛋糕’和蔡師傅一同研習了一番,我讓他們端來可好?”
“居然成了!?”
“蔡師傅為了打發蛋清,可是費了一番功夫,這會兒胳膊都抬不起來了。”
“那可得好好加賞蔡師傅,今年年終獎翻倍。”
菊若抽出手帕,替明珠擦拭著嘴角沾到的油漬。
“那屬下呢?”
“你也翻倍。”
菊若搖搖頭,“小姐給屬下的工錢足夠,屬下想讓小姐賞點別的。”
對面那兩人聽到她這話,如臨大敵,紛紛側耳。
“沒問題,你想要什麼?”
“屬下想為小姐的生辰獻舞,當作您的生辰賀禮。”
“這哪裡是討賞?”
“隻不過屬下有一要求。”
“你說。”
菊若勾唇一笑,“這舞為西域舞種,頗為外放**,屬下羞怯,想讓小姐來屬下房中,獨獻給小姐一人。”
“不妥!”竹臨開口阻攔。
“菊若姐姐也忒小氣,咱們自幼相識,親如姐弟,何須避諱我們?”梅辛面上漫不經心,桌下拳頭緊握。
“欸!你們懂什麼,現在怎可與兒時相提並論,”明珠教訓兩人道,“男女有別,菊若不好意思在你們面前跳舞很正常,她不想讓你們看,你們就不許看。”
菊若抬眸,略有些得意。
“那小姐隨我來吧,蛋糕稍候也會送入房中。”
“好。”
菊若跟著明珠身後,出門前瞥了那兩人一眼,輕蔑地勾起嘴角。
一炷香後,竹臨和梅辛不安地握緊拳頭,在菊若房門口來回踱步,惹得店小二湊上前。
“兩位公子不必緊張,我們掌櫃在裡面陪著呢,貴人不會有事的。”
“放屁!”梅辛忍不住怒道,有礙於房間裡的人,隻能輕聲罵道,“我倒是小瞧了你們掌櫃,這些年在外面學了不少好手段啊!”
“我們掌櫃可是一心為著貴人啊。”店小二搓著手陪笑。
竹臨隱忍良久,最終站定,“不能讓小姐繼續和她待著。”
說著就打算硬闖,店小二見狀急忙攔住對方,“公子別衝動,我們掌櫃吩咐了外人不能進去,再說男女有別,你硬闖進去於禮不合啊!”
聽到這話,那兩人彷彿被點燃,默契對視後,並肩走向房門,店小二攔都攔不住。
吱呀一聲,房門從裡面被打開,就見站在門口的明珠滿臉赤紅,從脖頸到耳根都染上一層緋色。
“小姐!”門口的兩人齊聲喊道。
明珠卻像晃了神一般,後知後覺地迴應著,“嗯、嗯。”
“主人…”菊若此時已換上尋常衣裙,隻是聲音還帶著輕喘。
“嗯?”明珠一激靈,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後又迅速轉回,彷彿刻意迴避。
菊若坦然地走到明珠面前,伸出手輕柔擦拭著明珠的唇瓣。
“主人這裡未吃乾淨,”擦完不忘舔下手指,“還是這裡的奶油甜。”
原本呆滯的明珠,臉上瞬間又紅了一個度,回憶起方纔房中的旖旎光景,還要兩人出格的親密互動,一時間氣血上湧,覺得今日這溫度熱得離譜。
竹臨和梅辛看不過去,擋在兩人中間,怒瞪著惺惺作態的菊若。
“小姐,時候不早了,該走了。”竹臨說道。
“是啊,小姐要是還有其他地方想逛,咱們可得抓緊時間離開啊。”梅辛咬牙附和。
“嗯、好。”明珠顯然還沒緩過神,應聲道。
臨走前,菊若拉住明珠衣角,菊若在那兩人無聲的眼神謾罵中,依依不捨地暗送秋波。
“那小姐記得回來看屬下,可不能始亂終棄。”
“嗯、好,我們…我會負責的。”
“屬下不求小姐其他,隻求小姐有空回來看看,屬下便心滿意足了。”
離開的路上,梅辛不禁開口叮囑,“小姐下次可別單獨和那女的待著了,她做事一向出格,叫我們擔心。”
明珠猶豫著開口,“菊若她和我隻是…”
“別!”梅辛阻攔道,“就當為我們好,您還是別說了。”
“也是,”明珠點頭,“小孩子還是別聽,容易早熟。”
梅辛咬緊後槽牙,瞥了眼一旁的竹臨,早已面如死灰。
“沒出息,”舌尖撐著上顎,梅辛鼻中輕哼,“都沒出息。”
“對了,去趟九方賭館。”明珠吩咐道,“菊若說,鬆蕪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梅辛正色道,“是。”
九方賭館如往常般熱鬨喧囂,坐在茶室的幾人靜默異常。
“你剃鬚了?”明珠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是,您說過屬下不留鬍子好看。”鬆蕪摸了摸下巴。
“嗯,你那麼精明的一張臉,留了絡腮鬍感覺怪怪的。”
沒有過多寒暄,明珠問起此行的正事。
“你之前在信中說戎狄國此次意在和親?”
“是,殿下之前派遣屬下遊說離間,如今他們部族間水火不容,其他幾個小族羽翼豐滿,戎狄王打算通過與大梁和親壯大其聲勢。”
鬆蕪上前為明珠斟茶,油亮的茶水散發著陣陣奶香。
“哪來的自信?”明珠翻了個白眼,抿了口酥油茶,覺得還是喝不慣這鹹口的。
“派你去果然沒問題,戰忽局真是立竿見影,戎狄越猖狂,越會自取滅亡。”
鬆蕪注意到她入口的小表情,便沒有繼續添茶。
“殿下打算藉此機會收網嗎?”
“是啊,你離開一年多,是時候回來和菊若、蘭螢她們團聚了。”
“多謝殿下!”
鬆蕪起身跪拜,明珠急忙攔住他。
“快起來,你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如今回來,想要什麼補償儘管提。”
“屬下隻求能留在殿下身邊效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些年跟在身邊的這些人,他們對自己的赤誠讓她既動容,也有些不自在,偶爾會惶恐,害怕辜負,因此有時會不自覺迴避。
“那戎狄國此次求親由誰帶隊,何時上書,又何時啟程?”
“戎狄王子親自帶隊。”鬆蕪平複情緒,語氣又恢複從容,“上個月起草上書,上書後同日出發。”
“信是比人走得快些,”明珠注意到托盤裡的乳酪乾,“可如此著急,若是被拒他們如何收場?”
“他們上書此次出使主要意圖在上供靈鹿,”鬆蕪將托盤往明珠那邊移近,“不過形勢的確刻不容緩,其他部族恐怕也會暗隨,勢在阻止和親。”
被看破小心思的明珠抬眸一笑,伸手取來,咬了口乳酪乾,“靈鹿?”
“是,屬下親去見過,確實世所罕見,那鹿為麋鹿,卻通體純白,毛髮無一絲雜質,仙鹿臨凡不外如是。”
“不是染料?”
“不像,屬下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白色染料。”
“那我倒有興趣一觀。”
看明珠有興趣,鬆蕪纔將身旁罩著黑布的籠子提上前來。
“今日是殿下生辰,屬下有一物想獻給殿下,雖不敵靈鹿罕見,但我看見它時,便覺得殿下可能會喜歡。”
鬆蕪取下黑布。
“天呐!”明珠眼前一亮,驚喜道,“是小雪豹!太可愛了吧!”
一隻雪豹幼崽乖順地趴在籠中酣睡。
“您喜歡就好。”
“喜歡!”
兩人之間氣氛正好,梅辛忍不住插話。
“小姐,那和親一事您打算怎麼辦?”
“怎麼,想讓我摻一腳?”明珠笑著看他。
“怎麼可能,戎狄敢提小姐,屬下就去把戎狄王子抓來閹了!”
看明珠笑而不語,梅辛就知道她是在開玩笑,手肘捅了捅身邊的竹臨,示意他也說幾句,不至於讓鬆蕪一個人占儘先機。
“您為何說要對菊若負責。”竹臨皺眉道。
在場其餘三人皆滿臉震驚,這孩子的腦迴路頗為驚奇,明珠不解,他難道從那時起就大腦宕機,話憋到現在才說出口?!
“我這…”當著鬆蕪的面,明珠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菊若她對您做了什麼?”鬆蕪眯著眼睛,看不出喜怒。
“今日我生辰,菊若她學了西域舞蹈,說單獨跳給我看…”明珠越往下說,聲音越弱,“我們當時…”
明珠看著對面鬆蕪的臉色,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沒敢繼續說。
“無論菊若做了什麼,都不用殿下負責,長兄如父,這個道理屬下有義務好好教導她。”
“這樣啊…”
鬆蕪的話裡透露著寒意,明珠突然覺得有愧於菊若。
“既如此,想必殿下今日出來有一段時間了,若覺得疲憊,還是早些讓竹臨和梅辛送您回宮歇息為好。”鬆蕪說道。
“是了,確實是有些累。”明珠起身,“今日沒帶蘭螢,改日我給她放假,讓她出宮你們兄妹三人也好早日團聚。”
“多謝殿下。”鬆蕪起身行禮。
拜別明珠後,鬆蕪叫來賭館的小廝。
“去醉仙樓把二掌櫃叫來,就說——兄長有話要問她。”
回到宮中已日落西山,明珠從馬車內探出頭來。
“從前再晚也不覺得晚,來了這裡才覺得日落便是終結。”
“那您是喜歡以前,還是現在?”
“我不知道,”明珠望向落日餘暉,“我隻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時間如是,人亦如是,我擔心的是以後。”
“殿下不用擔心,殿下想做什麼,以後都有我們。”
“嗯。
“你說。”
菊若勾唇一笑,“這舞為西域舞種,頗為外放**,屬下羞怯,想讓小姐來屬下房中,獨獻給小姐一人。”
“不妥!”竹臨開口阻攔。
“菊若姐姐也忒小氣,咱們自幼相識,親如姐弟,何須避諱我們?”梅辛面上漫不經心,桌下拳頭緊握。
“欸!你們懂什麼,現在怎可與兒時相提並論,”明珠教訓兩人道,“男女有別,菊若不好意思在你們面前跳舞很正常,她不想讓你們看,你們就不許看。”
菊若抬眸,略有些得意。
“那小姐隨我來吧,蛋糕稍候也會送入房中。”
“好。”
菊若跟著明珠身後,出門前瞥了那兩人一眼,輕蔑地勾起嘴角。
一炷香後,竹臨和梅辛不安地握緊拳頭,在菊若房門口來回踱步,惹得店小二湊上前。
“兩位公子不必緊張,我們掌櫃在裡面陪著呢,貴人不會有事的。”
“放屁!”梅辛忍不住怒道,有礙於房間裡的人,隻能輕聲罵道,“我倒是小瞧了你們掌櫃,這些年在外面學了不少好手段啊!”
“我們掌櫃可是一心為著貴人啊。”店小二搓著手陪笑。
竹臨隱忍良久,最終站定,“不能讓小姐繼續和她待著。”
說著就打算硬闖,店小二見狀急忙攔住對方,“公子別衝動,我們掌櫃吩咐了外人不能進去,再說男女有別,你硬闖進去於禮不合啊!”
聽到這話,那兩人彷彿被點燃,默契對視後,並肩走向房門,店小二攔都攔不住。
吱呀一聲,房門從裡面被打開,就見站在門口的明珠滿臉赤紅,從脖頸到耳根都染上一層緋色。
“小姐!”門口的兩人齊聲喊道。
明珠卻像晃了神一般,後知後覺地迴應著,“嗯、嗯。”
“主人…”菊若此時已換上尋常衣裙,隻是聲音還帶著輕喘。
“嗯?”明珠一激靈,回頭看了對方一眼後又迅速轉回,彷彿刻意迴避。
菊若坦然地走到明珠面前,伸出手輕柔擦拭著明珠的唇瓣。
“主人這裡未吃乾淨,”擦完不忘舔下手指,“還是這裡的奶油甜。”
原本呆滯的明珠,臉上瞬間又紅了一個度,回憶起方纔房中的旖旎光景,還要兩人出格的親密互動,一時間氣血上湧,覺得今日這溫度熱得離譜。
竹臨和梅辛看不過去,擋在兩人中間,怒瞪著惺惺作態的菊若。
“小姐,時候不早了,該走了。”竹臨說道。
“是啊,小姐要是還有其他地方想逛,咱們可得抓緊時間離開啊。”梅辛咬牙附和。
“嗯、好。”明珠顯然還沒緩過神,應聲道。
臨走前,菊若拉住明珠衣角,菊若在那兩人無聲的眼神謾罵中,依依不捨地暗送秋波。
“那小姐記得回來看屬下,可不能始亂終棄。”
“嗯、好,我們…我會負責的。”
“屬下不求小姐其他,隻求小姐有空回來看看,屬下便心滿意足了。”
離開的路上,梅辛不禁開口叮囑,“小姐下次可別單獨和那女的待著了,她做事一向出格,叫我們擔心。”
明珠猶豫著開口,“菊若她和我隻是…”
“別!”梅辛阻攔道,“就當為我們好,您還是別說了。”
“也是,”明珠點頭,“小孩子還是別聽,容易早熟。”
梅辛咬緊後槽牙,瞥了眼一旁的竹臨,早已面如死灰。
“沒出息,”舌尖撐著上顎,梅辛鼻中輕哼,“都沒出息。”
“對了,去趟九方賭館。”明珠吩咐道,“菊若說,鬆蕪回來了。”
聽到這個名字,梅辛正色道,“是。”
九方賭館如往常般熱鬨喧囂,坐在茶室的幾人靜默異常。
“你剃鬚了?”明珠打量著眼前的男人。
“是,您說過屬下不留鬍子好看。”鬆蕪摸了摸下巴。
“嗯,你那麼精明的一張臉,留了絡腮鬍感覺怪怪的。”
沒有過多寒暄,明珠問起此行的正事。
“你之前在信中說戎狄國此次意在和親?”
“是,殿下之前派遣屬下遊說離間,如今他們部族間水火不容,其他幾個小族羽翼豐滿,戎狄王打算通過與大梁和親壯大其聲勢。”
鬆蕪上前為明珠斟茶,油亮的茶水散發著陣陣奶香。
“哪來的自信?”明珠翻了個白眼,抿了口酥油茶,覺得還是喝不慣這鹹口的。
“派你去果然沒問題,戰忽局真是立竿見影,戎狄越猖狂,越會自取滅亡。”
鬆蕪注意到她入口的小表情,便沒有繼續添茶。
“殿下打算藉此機會收網嗎?”
“是啊,你離開一年多,是時候回來和菊若、蘭螢她們團聚了。”
“多謝殿下!”
鬆蕪起身跪拜,明珠急忙攔住他。
“快起來,你在外面受了不少苦,如今回來,想要什麼補償儘管提。”
“屬下隻求能留在殿下身邊效力,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這些年跟在身邊的這些人,他們對自己的赤誠讓她既動容,也有些不自在,偶爾會惶恐,害怕辜負,因此有時會不自覺迴避。
“那戎狄國此次求親由誰帶隊,何時上書,又何時啟程?”
“戎狄王子親自帶隊。”鬆蕪平複情緒,語氣又恢複從容,“上個月起草上書,上書後同日出發。”
“信是比人走得快些,”明珠注意到托盤裡的乳酪乾,“可如此著急,若是被拒他們如何收場?”
“他們上書此次出使主要意圖在上供靈鹿,”鬆蕪將托盤往明珠那邊移近,“不過形勢的確刻不容緩,其他部族恐怕也會暗隨,勢在阻止和親。”
被看破小心思的明珠抬眸一笑,伸手取來,咬了口乳酪乾,“靈鹿?”
“是,屬下親去見過,確實世所罕見,那鹿為麋鹿,卻通體純白,毛髮無一絲雜質,仙鹿臨凡不外如是。”
“不是染料?”
“不像,屬下從未見過如此純粹的白色染料。”
“那我倒有興趣一觀。”
看明珠有興趣,鬆蕪纔將身旁罩著黑布的籠子提上前來。
“今日是殿下生辰,屬下有一物想獻給殿下,雖不敵靈鹿罕見,但我看見它時,便覺得殿下可能會喜歡。”
鬆蕪取下黑布。
“天呐!”明珠眼前一亮,驚喜道,“是小雪豹!太可愛了吧!”
一隻雪豹幼崽乖順地趴在籠中酣睡。
“您喜歡就好。”
“喜歡!”
兩人之間氣氛正好,梅辛忍不住插話。
“小姐,那和親一事您打算怎麼辦?”
“怎麼,想讓我摻一腳?”明珠笑著看他。
“怎麼可能,戎狄敢提小姐,屬下就去把戎狄王子抓來閹了!”
看明珠笑而不語,梅辛就知道她是在開玩笑,手肘捅了捅身邊的竹臨,示意他也說幾句,不至於讓鬆蕪一個人占儘先機。
“您為何說要對菊若負責。”竹臨皺眉道。
在場其餘三人皆滿臉震驚,這孩子的腦迴路頗為驚奇,明珠不解,他難道從那時起就大腦宕機,話憋到現在才說出口?!
“我這…”當著鬆蕪的面,明珠也不知該如何開口解釋。
“菊若她對您做了什麼?”鬆蕪眯著眼睛,看不出喜怒。
“今日我生辰,菊若她學了西域舞蹈,說單獨跳給我看…”明珠越往下說,聲音越弱,“我們當時…”
明珠看著對面鬆蕪的臉色,心虛地摸了摸鼻尖,沒敢繼續說。
“無論菊若做了什麼,都不用殿下負責,長兄如父,這個道理屬下有義務好好教導她。”
“這樣啊…”
鬆蕪的話裡透露著寒意,明珠突然覺得有愧於菊若。
“既如此,想必殿下今日出來有一段時間了,若覺得疲憊,還是早些讓竹臨和梅辛送您回宮歇息為好。”鬆蕪說道。
“是了,確實是有些累。”明珠起身,“今日沒帶蘭螢,改日我給她放假,讓她出宮你們兄妹三人也好早日團聚。”
“多謝殿下。”鬆蕪起身行禮。
拜別明珠後,鬆蕪叫來賭館的小廝。
“去醉仙樓把二掌櫃叫來,就說——兄長有話要問她。”
回到宮中已日落西山,明珠從馬車內探出頭來。
“從前再晚也不覺得晚,來了這裡才覺得日落便是終結。”
“那您是喜歡以前,還是現在?”
“我不知道,”明珠望向落日餘暉,“我隻知道,再也回不去了,時間如是,人亦如是,我擔心的是以後。”
“殿下不用擔心,殿下想做什麼,以後都有我們。”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