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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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賀知洲被灌了碗醒酒湯,在一道驚天動地的哀嚎聲裡醒來了。

他喝下九洲春歸後直接斷片,如今什麼也想不起來,一睜眼就看見幾張神色各異的陌生面孔,中間還夾了他認識的寧寧和裴寂。

“洲啊。”

寧寧的眼神很是複雜,賀知洲從未見過她這般小心翼翼的模樣,彷彿他是個需要被好好嗬護的寶寶,稍不留神就會嘩啦碎掉:“你還記得,昨晚和今天發生了什麼事情嗎?”

他茫然地搖搖頭。

鼻尖縈繞著淺淺熏香,是他曾經在花樓裡接觸過的味道。

再往四周看去,赫然是硃紅雕花木椅、粉白繡蝶紗帳與無比曖昧的暖熱輕煙,至於將他圍了整整一圈的姑娘們個個眉目如畫,有沉魚落雁之姿,乍一看去,跟進了盤絲洞似的。

賀知洲眼前一黑。

不會吧不會吧。

這麼多姑娘,他竟有如此禽獸?看這陣仗,就算是把他身上的靈石榨乾得一滴不剩,也絕對付不起價錢啊!

“放心,你沒對她們做什麼。”

寧寧一眼就看出他的心中所想,很快出聲為賀知洲消去疑惑惶恐。

這本來應該是件好事,她卻始終用了奔喪一樣的語氣,不像是來花樓接他,倒像在參加緬懷賀知洲好同誌的追悼會:“這裡有姑娘記下了昨夜的事情,你……想不想看一看?”

賀知洲思緒仍有些糊,用先天發育不良後天畸形的小腦瓜努力思考,既然他沒對姑娘們做出什麼見不得人的事兒,那就理所當然沒什麼好怕的——

難道他還能自己迫害自己不成?

他沒做多想地點頭,其中一位年輕姑娘欲言又止,遞給他一面鏡子。

通過視靈,鏡面之上頃刻便投映出暖玉閣歌舞昇平的景象。

夜裡的百花深處人影綽綽,往來女子衣香鬢影、媚眼如絲,交談聲、吆喝聲與車馬聲都被潮水般的笑聲吞噬,在搖曳不定的火光之下,映出房簷之上紅木花雕的輪廓。

在來來往往的人潮裡,沒過多久,出現了兩道無比熟悉的影子。

正是賀知洲與天羨子。

寧寧與裴寂應該已經將這段影像看了一遍,此時紛紛沉默不語,死死盯著鏡面。

“二位公子。”

他們倆相貌俊朗,剛一進門就吸引了不少姑孃的注意力。其中一個笑意盈盈上前打招呼,頗為羞澀地用團扇遮掩唇邊:“公子們前來做客,可有心儀的姑娘?”

問的人認認真真,聽的人就不一定了。

鏡子外的賀知洲眼看著自己嘴巴嘟嘟,對那女子軟聲哀求道:“姐姐,我們不是來花錢做客的——求求你收留我倆,讓我在此地做花魁吧!”

賀知洲腦子一懵,神色驚恐地看一眼寧寧。

後者則面帶憐憫地搖搖頭,示意他後面還有。

“公子,你們喝醉了?”

女人眼角一抽,聞見他們身上越來越濃的酒味,被嚇得後退幾步:“你們兩個大男人,留在暖玉閣又有什麼用?”

“我超會唱《水調歌頭》!”

賀知洲似是想到什麼,瞬間眼前一亮,咧著嘴就開始笑:“我還會背《唐詩三百首》、跳拉丁舞和《卡門》!”

想他通讀各路經典穿越小說,在被雷到無數次外焦裡嫩、靈魂出竅以後,終於掌握了在古代俘獲男人芳心的獨門訣竅——

不走尋常路,不做尋常事。要麼穿著溜冰鞋大跳驚鴻舞,要麼唱著《隱形的翅膀》從天而降,絕對引得四座驚為天人,大呼內行,任誰見了都要發自內心地說一聲:真是個有趣的男人!

賀知洲還兀自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裡,然而女人哪會明白何為“水調歌頭”和“唐詩三百首”,隻當這是醉酒後的胡言亂語。

他見說服不成,為了苦苦追求的花魁夢,竟一咬牙把天羨子推上前頭:“除了我,還有他!他什麼都能乾,真的!”

畫面中的天羨子顯然醉得厲害,完全沒弄清楚如今是個什麼情況,在呆呆一怔後,緩緩轉動渾濁的黑眼珠,露出了有些為難的神色。

然後就是這一怔,居然直接撞上賀知洲陰毒狠辣的目光。

賀知洲終於知道,為什麼會覺得鏡中自己的眼神非常眼熟了。

宮鬥劇裡蛇蠍心腸的反派妃子,給小白花炮灰灌毒藥的時候,可不就是這樣的表情麼。

天羨子好委屈,連說話都是細聲細氣:“我不會……”

賀知洲雙目一眯,兩把眼刀虎虎生威,從喉嚨裡發出老牛般的低吼:“嗯——?!”

真不是人啊。

一滴淚,從眼角無聲滑落。

他眼睜睜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越來越相貌猙獰、面目可憎,天羨師叔可憐巴巴、無路可逃,終於放棄掙紮,癟著嘴小聲說了句:“我……我什麼都可以做。”

好一個師慈徒孝,感人至深,堪比世界名畫,建議取名:知洲的報恩。

最初接待他們倆的姑娘哪裡見過這種情況,一時間不知所措,一句話也講不出來。

場面僵持之間,忽然有個身穿紅裙的女人走上前來,大致詢問來龍去脈後,緩聲遲疑道:“這兩位許是醉了酒神誌不清……就當積個德,讓他們二人暫且留下吧。”

畫面到此便戛然而止。

賀知洲已經快要把自己的整個拳頭塞進嘴裡,顫抖了好一陣子,才試探性發問:“我英俊瀟灑高潔傲岸劍道第一人的天羨師叔,他知道這事兒嗎?”

寧寧搖搖頭,看他像在看死人:“他似乎還沒醒酒,我並不清楚師尊會不會記得此事,你自求多福吧。”

她頓了頓,又道:“不但如此,你之後還奪走了紅玉姑孃的外衣,假扮成她的模樣,躲在客人的床鋪裡——”

賀知洲:……

賀知洲:“能讓我一個人靜靜嗎?要臉。”

*

賀知洲受了一番心理創傷,哭哭啼啼給暖玉閣裡的姑娘們道歉後,便把自己關在屋子裡,仔細思考待會兒應該用怎樣的表情面對師叔天羨子。

寧寧對此歎了口氣,拍拍他肩膀:“這種時候,隻要微笑就可以了。”

她要留在暖玉閣裡繼續詢問有關鸞孃的訊息,因此並不著急離開;而百花深處在白日裡客人不多,女孩們便也恰好時間寬裕,特意尋了個房間,再度嘰嘰喳喳地說開。

“我們之前說到,鸞娘雖然沒上過學堂,卻突然就會寫字唸詩——她奇怪的地方還不止這個呢!”

貓眼姑娘眨著眼睛,坐在椅子上雙腿不停晃悠:“我比她小幾歲,來的時候因為年紀尚小,隻需學習禮儀,不用忙著待客,因此空閒的時間也比旁人多得多。那時成天無聊,我便不時會去看看其他姐姐在做什麼,沒想到無意間,發現了一處關於她的貓膩。”

她的語氣神秘兮兮,不僅寧寧,連身旁幾個暖玉閣裡的女孩也紛紛露出好奇之色,催促她繼續講下去。

貓眼姑娘抿唇一笑,刻意壓低聲音:“鸞娘她呀,似乎在和什麼人通訊。”

“通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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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啊!就是晚上招來一隻信鴿,把信放在它身上,再由鴿子傳給另一個人。”

她搖著扇子哼笑道:“那會兒半夜三更,我睡不著站在窗前看風景,沒想到居然見到一隻信鴿飛到了她房間裡頭,跟做賊心虛似的,生怕被別人看到。”

“這樣說來,鸞娘從那時起,就已經懂得寫字了。”

寧寧好奇問她:“為何不用傳訊符?”

這回另一個女孩噗嗤一笑:“寧寧姑娘,催動符篆需得耗費靈力,我們未曾學過仙法,自是不知如何使用。”

“不知姑娘可曾聽過鸞城裡的一則傳言?”

又有人軟聲開腔:“傳說以魂魄為籌碼、鮮血為媒介,向鸞鳥許下心願,願望就能實現——獻祭魂魄一事,不正好能與‘道士無法請魂’對應麼?”

這是寧寧從未聽過的傳說。

在她心裡,鸞鳥向來是象征福祉的瑞獸,與如此殘忍的獻祭完全搭不著邊。更何況,若是所有人的所有願望都能通過這種方式實現……

那未免也太輕而易舉了些。

“城主之前還娶過一個妻子。”

貓眼姑娘見她半信半疑,繼續道:“你一定不會想到,鸞娘性情大變、半夜被我撞見傳遞信件、上一位城主夫人突發重病……是在同一時間。”

寧寧一愣,聽她斂了笑沉聲說:“她之所以懂得獻祭之法,一定是受了傳信那人的教唆。先是讓真正的城主夫人暴斃身亡,再把自己慢慢變成城主心中最為中意的模樣,一步步設下套子接近他——這樣想來,豈不是一氣嗬成?”

如此一來,究竟是誰在與她暗中通訊,便成了整起事件裡最大的疑點。

可他幫助鸞孃的目的是什麼?之後的少女失蹤案,也都是由他們二人所犯嗎?

寧寧想來想去找不出思路,隻得先將此人放在一邊,專心詢問有關鸞孃的線索:“你們談及她‘性情大變’,不知此事從何說起?”

“這樣說吧,她呢,從小在花街長大,是最為普通的風塵女子,得了客人就往上迎,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我們都是這副德行,全當為了活命,沒什麼好講的。”

貓眼姑娘道:“但自從某一天起,她突然變得不大對勁,具體怎樣我也說不上來,總覺得像是變了一個人,老是陰沉沉站在一邊,不知道在想些什麼。”

“對對對!她好像一天天地,不知怎麼就突然清高冷淡起來。”

紮著辮子的小姑娘趴在桌子上,哪怕隻是輕輕一挑眉,也自帶了攝魂奪魄的媚意:“從前的鸞娘跟我們沒什麼兩樣,自從開始接近城主,就不愛笑也不愛講話,充其量若即若離地朝他那麼一笑。隻不過見了兩三次面,就把城主的魂兒給徹底勾走了。”

她說罷想了會兒,一槌定音地下了總結:“她就像知道城主會喜歡什麼樣的女人,把自己徹徹底底變成了那種類型。”

這句話極為貼切,引得在場好幾個女孩深以為然地紛紛點頭。

唯有一人皺了眉,對寧寧柔聲道:“寧寧姑娘,你可別聽她們瞎胡鬨。我與鸞娘從小一起長大,最是清楚她的為人,她絕非心思險惡之輩,萬萬不會做出此等醜事。”

竟是紅玉姑娘。

“她向來拚命,一旦定了心思,就斷然不會放手。從前她想湊足贖金離開百花深,便用儘渾身解數招徠客人;若是想要嫁給城主,那為了他鑽研書法詩賦、將自己變成他喜歡的性子,也有理可循,哪裡會和神鬼之事扯上關係。”

她在一眾小丫頭裡年紀最大,其他人雖然不服氣,然而出於對紅玉本人的敬佩,都鼓著腮幫子一言不發,聽她用溫溫柔柔的嗓音繼續說:

“我們生來貧賤,若說不想過上好日子,那必然是假話。鸞娘就算為了接近城主,刻意將自己變成另一副模樣,在我看來,也並不覺得有什麼可恥。”

“紅玉姐姐,你還幫她說話啊?”

貓眼姑娘冷哼一聲:“她自從嫁入城主府,就再也沒有與我們來往過。上回咱們在燈會上遇見她,那女人明明看見了你,卻像在看陌生人一樣——這分明就是不對勁嘛!”

紅玉摸摸她腦袋:“我們這種身份,她不認也在情理之中。我雖然覺得失望氣惱,卻不希望你們出於個人好惡,把強加之罪安在無辜之人頭上。”

她雖是這樣說,但從寧寧已經掌握的線索來看,鸞城少女失蹤的幕後真相很可能與鸞娘脫不了乾係。

但若要查明……又應該從哪裡入手?

寧寧腦袋裡的思緒一團亂麻,沒有頭也沒有尾巴,正在默不作聲地思考時,忽然聽見房間虛掩著的木門被陡然推開,耳邊傳來賀知洲生無可戀的聲音:“寧寧救命!我的錢……我的錢全不見了!”

*

賀知洲的錢袋子裡空空如也。

他之前在浮屠塔裡得了寶貝,這回又在秘境中采了不少靈植,開開心心隨手一賣,就是滿滿一口袋的可愛小靈石。

然而當他好不容易醉酒清醒過來,在迫害師叔之後的滿心絕望裡,為了讓自己開心一些,本想拿出錢袋裡的靈石細細觀摩,卻發現一粒灰都沒剩下。

一點開心也沒有,整個人更絕望了。

跟言情小說裡女主角是男主的命一樣,那些石頭也是小窮鬼賀知洲的命。托他的福,寧寧與裴寂頭一回進了鸞城裡的刑司院。

刑司院被建在鸞城中央,擔得起一個氣勢恢宏、高堂廣廈。硃紅磚瓦堆砌出無比厚重的肅穆之氣,屋脊之上的鸞鳥雕像展翅欲起,伴有兩隻遊龍騰飛其側,眸光凜然,叫人心生畏敬。

從職能來看,這地方和二十一世紀的警察局沒有太大差別,經群眾報案後非常迅速地調用了監控攝像頭,即鸞鳥像記錄的城中影像。

據接待他們的刑司使說,多虧有城主設下的術法,近日以來鸞城可謂夜不閉戶、路不拾遺,能在這種風氣之下弄丟渾身家當,也算是個人才。

畫面在深夜的百花深處不斷遊弋,不知過了多久,終於在玄鏡中出現了兩道無比熟悉的影子。

還是他和天羨子,時間應該在前去暖玉閣之前。

賀知洲又想起暖玉閣裡的慘案,差點沒站穩。

鏡子裡的天羨子呆呆立在路邊,跟前站著個陌生男人。那男人手裡拿了個蔥蔥蘢蘢的茂盛盆栽,滿臉堆著笑:“這是我們祖傳的搖錢樹,隻要你給我錢財,我就能變出雙倍的靈石。”

他說著拿出三顆下等靈石,往盆栽後邊一晃,再張開手指,居然當真成了六顆。

——因為在盆子裡還藏著好大一堆,隻不過被盆栽茂密的枝葉籠罩,旁人很難看清。

這是個極度弱智的街頭騙術,但凡是個正常人,都絕對不會上當。

隻可惜那時的天羨子不算正常人。

“好厲害,好神奇!”

天羨子呆呆拍手,在男人不間斷的慫恿下咧嘴傻笑,從錢袋裡拿出可憐巴巴的一百靈石:“這是我身上所有的錢,拜托你了!”

他連走路都暈頭轉向,男人雖然看出這是個喝醉了的傻子,卻萬萬沒想到,居然還是個窮到摳腳的窮光蛋,一時間笑容凝固,欲言又止。

然而一百雖少卻也是錢,男人剛接受了慘淡的現實,神色複雜地把它們拿在手裡,沒過須臾便聽見不遠處賀知洲義正言辭的吼聲:

“師叔,你在做什麼啊師叔!”

鏡子外的賀知洲樂到嘴歪,一拍大腿:“看見了吧!不愧是我,連醉酒之後都能保持如此清醒!”

然後就看見畫面裡的他仰頭髮出一陣朗聲大笑,繼而搖搖晃晃地站在男人跟前,用手指比了個三:“搖錢樹如此神奇,一百靈石怎麼夠!我加投!”

賀知洲剛喝下的茶水被噗噗噗噴出來,猛地吸一口涼氣,在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裡,聽到屬於自己的聲音:“加投!三!千!萬!”

說完還一把握住天羨子手腕,激動得眼眶泛淚光:“太好了師叔!這世上所有的奇蹟,居然都被我們碰到了!我們真的好幸運好幸運哦!”

寧寧嘖嘖稱奇:“不愧是你!”

賀知洲:……

賀知洲一口氣沒喘上來,翻著白眼滾下了椅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全部身家加在一起,連三千萬的零頭都夠不上。

可惜無論此時的他有多麼後悔,玄鏡中的景象都不會逆轉或停下。

被搖錢樹騙局一夜騙走三千萬,賀師兄如同瞬間老了三千萬歲,滿目滄桑坐在地板上,忽然聽見寧寧的聲音:“等等——你給他的東西,好像不是銀票。”

賀知洲迴光返照,化身一根木棍人,直挺挺從地上竄起來。

隻見玄鏡裡的他拿著紙筆寫寫畫畫,寫完後立馬喜氣洋洋遞給騙子。

那張白紙一看就不是銀票,男人原本還保持著迫不及待的微笑,晃眼將它一瞟,臉色瞬間就不對勁起來。

“春風送來暖洋洋,千家萬戶齊歡笑。朋友送你三千萬。”

他念著念著開始猛打哆嗦,牙齒氣得一顫一顫,聲音也抖個不停:“千萬要快樂,千萬要幸福,千萬要健康。有這三千萬,新年快樂一定旺——”

“我旺你娘個錘!臭小子敢耍我?!”

賀知洲喜極而泣,在短短片刻內經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不愧是我!!!”

男人最後這句話一出口,身旁半傻半呆的天羨子便拔劍出鞘,在迴環浩蕩的劍光中蹙緊眉頭:“你說誰是臭小子?”

天羨子雖然醉了,腦子裡護犢子的本能卻還在。

他修為極高,如今僅是拔劍對準不遠處的男人,就已經能讓後者在層層威壓之下猛然吐出一口鮮血,站立不能,徑直撲倒在地。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來頭不小。

男人自知理虧,加之技不如人,要是當真打起來,不但騙來的一百靈石會淪為泡影,恐怕還要自己承擔一大筆醫藥費,再嚴重一點兒,還得變成喪葬費。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就往後邊跑,用最慫的語氣說出最狠的話:“你們等著!兩個白癡,別讓我再碰見!”

騙子就這樣跑了。

這劇情百轉千回,處處是轉折,連身為當事人的賀知洲都滿臉懵,既然沒被騙跑,那他的錢到底去哪兒了?

鸞鳥雕像如同一個不停旋轉的監控攝像頭,這段影像一過,便悠悠晃去了別的地方,任賀知洲怎樣倒騰,都沒再出現與他相關的景象。

“賀師兄,節哀順變。”

寧寧很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刑司使,正色問道:“這位大哥,今日被帶進刑司院的天羨子長老……他還好麼?”

“天羨長老?”

男人陪著他們看完了整個案發經過,樂得差點沒合攏嘴。聽見寧寧這句話後將她粗略打量一番,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你們是他的弟子吧?放心,他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兒,頂多定個擾亂街市的罪名,就算被抓入刑司院,也能很快就被放出去——不過要我說啊,你們是不是被什麼人下了**藥?”

**藥?

寧寧一愣:“我們隻是在昨夜喝了天香樓裡的九洲春歸,許是因為酒性太烈,大家都醉了。”

“九洲春歸?”

刑司使咧嘴嗤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那可是天香樓裡最有名的酒,味甘、回香、不易醉人。要是人人都和你們一樣,喝了九洲春歸變成那副德行,天香樓的生意還做不做啦?這不是自砸招牌嗎!”

他說著斂了笑,語氣裡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你們還不知道吧?天羨長老被帶入刑司院後,便一直昏迷不醒、呼呼大睡,哪怕有時睜了眼睛,也跟丟了魂似的。雖然看起來像是醉酒,但什麼酒能這麼厲害,讓堂堂大能如此狼狽?”

九洲春歸不易醉人。

然而裴寂喝了一杯便神誌不清,師尊等人更是醉得離譜,直到如今也沒有恢複意識。

如果說……這並非醉酒,而是什麼人刻意而為之,在酒裡下了藥呢?

裴寂眸底漆黑,劃過一絲冷戾的狠意:“會不會是鸞娘?”

“如果當真是她,鸞娘是怎樣把藥下到我們酒裡的?”

寧寧百思不得其解:“九洲春歸屬於天香樓珍藏的釀酒,在上桌打開之前,理應是處於密封狀態——那時她一直跟城主在一起,就算得了機會暫時離開,也不可能來我們所在的雅間下藥啊。”

更何況玄虛劍派與她無冤無仇、非親非故,簡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若是非要費儘心思來這麼一出……

動機和手法都完全想不通。

來了一趟刑司院,三人心裡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愈發濃烈起來,一時間沒人開口,於玄鏡之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刑司使是個年輕小夥子,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加之職業習慣作祟,見狀立馬插嘴道:“我聽你們提到鸞娘,你們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她?我看這陣勢,像是在報複啊。”

寧寧順勢看向他:“鸞娘她是睚眥必報的性子麼?”

“這——這我哪能說得上來?”

男人撓頭笑笑:“她畢竟是城主夫人,我們平日裡壓根接觸不到。不過我聽說吧,她脾氣好像確實不太好,嫁進城主府不久,就把上一位夫人的臥房上了鎖,不允許城主進去一步。”

“上一位夫人的臥房?夫人與城主不應該同住在一間房屋嗎?”

刑司使的聲音小了許多,像在講悄悄話:“那兩位關係不好,好像時常鬧彆扭。”

賀知洲苦著一張臉,身心俱疲:“就算她想報複,可我們同她一句話也沒說過,哪裡來的‘報複’可言?”

“或許不是報複,而是另有所圖。”

在令人心驚的沉默裡,唯有裴寂皺了眉,沉聲道:“既然城主夫人有問題,而她又特意指使我們喝了不大對勁的九洲春歸……你們沒有發覺麼?本應該與師尊師兄一起的鄭師姐,我們方纔翻閱影像時,縱觀整個百花深,都未曾發覺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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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一百雖少卻也是錢,男人剛接受了慘淡的現實,神色複雜地把它們拿在手裡,沒過須臾便聽見不遠處賀知洲義正言辭的吼聲:

“師叔,你在做什麼啊師叔!”

鏡子外的賀知洲樂到嘴歪,一拍大腿:“看見了吧!不愧是我,連醉酒之後都能保持如此清醒!”

然後就看見畫面裡的他仰頭髮出一陣朗聲大笑,繼而搖搖晃晃地站在男人跟前,用手指比了個三:“搖錢樹如此神奇,一百靈石怎麼夠!我加投!”

賀知洲剛喝下的茶水被噗噗噗噴出來,猛地吸一口涼氣,在撲通撲通的心跳聲裡,聽到屬於自己的聲音:“加投!三!千!萬!”

說完還一把握住天羨子手腕,激動得眼眶泛淚光:“太好了師叔!這世上所有的奇蹟,居然都被我們碰到了!我們真的好幸運好幸運哦!”

寧寧嘖嘖稱奇:“不愧是你!”

賀知洲:……

賀知洲一口氣沒喘上來,翻著白眼滾下了椅子,完全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全部身家加在一起,連三千萬的零頭都夠不上。

可惜無論此時的他有多麼後悔,玄鏡中的景象都不會逆轉或停下。

被搖錢樹騙局一夜騙走三千萬,賀師兄如同瞬間老了三千萬歲,滿目滄桑坐在地板上,忽然聽見寧寧的聲音:“等等——你給他的東西,好像不是銀票。”

賀知洲迴光返照,化身一根木棍人,直挺挺從地上竄起來。

隻見玄鏡裡的他拿著紙筆寫寫畫畫,寫完後立馬喜氣洋洋遞給騙子。

那張白紙一看就不是銀票,男人原本還保持著迫不及待的微笑,晃眼將它一瞟,臉色瞬間就不對勁起來。

“春風送來暖洋洋,千家萬戶齊歡笑。朋友送你三千萬。”

他念著念著開始猛打哆嗦,牙齒氣得一顫一顫,聲音也抖個不停:“千萬要快樂,千萬要幸福,千萬要健康。有這三千萬,新年快樂一定旺——”

“我旺你娘個錘!臭小子敢耍我?!”

賀知洲喜極而泣,在短短片刻內經曆了人生的大喜大悲:“不愧是我!!!”

男人最後這句話一出口,身旁半傻半呆的天羨子便拔劍出鞘,在迴環浩蕩的劍光中蹙緊眉頭:“你說誰是臭小子?”

天羨子雖然醉了,腦子裡護犢子的本能卻還在。

他修為極高,如今僅是拔劍對準不遠處的男人,就已經能讓後者在層層威壓之下猛然吐出一口鮮血,站立不能,徑直撲倒在地。

傻子都能看出來,這兩人來頭不小。

男人自知理虧,加之技不如人,要是當真打起來,不但騙來的一百靈石會淪為泡影,恐怕還要自己承擔一大筆醫藥費,再嚴重一點兒,還得變成喪葬費。

大丈夫能屈能伸,他勉強從地上爬起來,跌跌撞撞就往後邊跑,用最慫的語氣說出最狠的話:“你們等著!兩個白癡,別讓我再碰見!”

騙子就這樣跑了。

這劇情百轉千回,處處是轉折,連身為當事人的賀知洲都滿臉懵,既然沒被騙跑,那他的錢到底去哪兒了?

鸞鳥雕像如同一個不停旋轉的監控攝像頭,這段影像一過,便悠悠晃去了別的地方,任賀知洲怎樣倒騰,都沒再出現與他相關的景象。

“賀師兄,節哀順變。”

寧寧很是同情地拍了拍他的肩膀,繼而把目光轉向一旁的刑司使,正色問道:“這位大哥,今日被帶進刑司院的天羨子長老……他還好麼?”

“天羨長老?”

男人陪著他們看完了整個案發經過,樂得差點沒合攏嘴。聽見寧寧這句話後將她粗略打量一番,露出了恍然的神色。

“你們是他的弟子吧?放心,他沒做什麼出格的事兒,頂多定個擾亂街市的罪名,就算被抓入刑司院,也能很快就被放出去——不過要我說啊,你們是不是被什麼人下了**藥?”

**藥?

寧寧一愣:“我們隻是在昨夜喝了天香樓裡的九洲春歸,許是因為酒性太烈,大家都醉了。”

“九洲春歸?”

刑司使咧嘴嗤笑一聲,輕輕搖了搖頭:“那可是天香樓裡最有名的酒,味甘、回香、不易醉人。要是人人都和你們一樣,喝了九洲春歸變成那副德行,天香樓的生意還做不做啦?這不是自砸招牌嗎!”

他說著斂了笑,語氣裡頗有幾分意味深長的味道:“你們還不知道吧?天羨長老被帶入刑司院後,便一直昏迷不醒、呼呼大睡,哪怕有時睜了眼睛,也跟丟了魂似的。雖然看起來像是醉酒,但什麼酒能這麼厲害,讓堂堂大能如此狼狽?”

九洲春歸不易醉人。

然而裴寂喝了一杯便神誌不清,師尊等人更是醉得離譜,直到如今也沒有恢複意識。

如果說……這並非醉酒,而是什麼人刻意而為之,在酒裡下了藥呢?

裴寂眸底漆黑,劃過一絲冷戾的狠意:“會不會是鸞娘?”

“如果當真是她,鸞娘是怎樣把藥下到我們酒裡的?”

寧寧百思不得其解:“九洲春歸屬於天香樓珍藏的釀酒,在上桌打開之前,理應是處於密封狀態——那時她一直跟城主在一起,就算得了機會暫時離開,也不可能來我們所在的雅間下藥啊。”

更何況玄虛劍派與她無冤無仇、非親非故,簡直是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若是非要費儘心思來這麼一出……

動機和手法都完全想不通。

來了一趟刑司院,三人心裡的疑惑非但沒有解開,反而愈發濃烈起來,一時間沒人開口,於玄鏡之前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刑司使是個年輕小夥子,正值血氣方剛的時候,加之職業習慣作祟,見狀立馬插嘴道:“我聽你們提到鸞娘,你們最近是不是得罪了她?我看這陣勢,像是在報複啊。”

寧寧順勢看向他:“鸞娘她是睚眥必報的性子麼?”

“這——這我哪能說得上來?”

男人撓頭笑笑:“她畢竟是城主夫人,我們平日裡壓根接觸不到。不過我聽說吧,她脾氣好像確實不太好,嫁進城主府不久,就把上一位夫人的臥房上了鎖,不允許城主進去一步。”

“上一位夫人的臥房?夫人與城主不應該同住在一間房屋嗎?”

刑司使的聲音小了許多,像在講悄悄話:“那兩位關係不好,好像時常鬧彆扭。”

賀知洲苦著一張臉,身心俱疲:“就算她想報複,可我們同她一句話也沒說過,哪裡來的‘報複’可言?”

“或許不是報複,而是另有所圖。”

在令人心驚的沉默裡,唯有裴寂皺了眉,沉聲道:“既然城主夫人有問題,而她又特意指使我們喝了不大對勁的九洲春歸……你們沒有發覺麼?本應該與師尊師兄一起的鄭師姐,我們方纔翻閱影像時,縱觀整個百花深,都未曾發覺她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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