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敗傾頹的天台被雨水打濕,反射著耀眼的銀光。
隻剩下一條手臂的陸以北,站在天台的一角,閉著雙眼。
她默默地控製著體內的靈能,抽絲剝繭似的,將壓製著百臂巨人權能之力的靈能散去,還給它自由,將它釋放。
當壓製完全散去,感覺到百臂巨人權能之力依舊停留在胸腔之中,格外安分,陸以北微蹙了一下眉頭。
那種就像是被管得太久的囚犯,發現監獄大門突然開啟,一時間不敢貿然行動那樣。
陸以北沉吟了兩秒鐘,心念一動,控製著一縷靈能,直衝向了自己的胸腔。
彷彿是在挑釁一樣,那一縷靈能衝撞了一下百臂巨人權能之力就走。
下一刻,陸以北便感覺到胸膛內傳來了陣陣轟響,宛若雷鳴。
狂暴的,充斥著毀滅氣息的靈能波動,自胸腔內勃然而起,擴散到四肢百骸,血肉、骨骼、甚至細胞,被碾碎的爆響聲在耳邊迴盪。
刺眼的銀光自她的肌膚下迸發,讓她的整個身體都鍍上了一層璀璨的銀輝。
反正閒著也是閒著,沒事兒自爆一下,完成“重啟回檔”,修複一下手臂也挺好的。
長痛不如短痛,男人嘛,就該對自己狠一點!陸以北想。
於是,在一聲血肉爆開的悶響聲中,她的眼前先是化作了白茫茫的一片,然後很快陷入了黑暗,緊跟著意識彷彿沉入緩慢流動的暗河中,隨波逐流,時間流逝也變得緩慢了起來……
良久。
感覺到冷雨拍打面龐,嗅到了帶著泥土芬芳的空氣,陸以北發出“嚶唔”一聲輕吟,睜開了眼睛。
從潮濕的地面爬起來,她定了定神,朝著清霽看去,皺起了眉頭。
清霽依舊沉睡著,口中時而發出自己的聲音,時而發出某個少女的聲音,像是在對話那樣。
不知道清霽這種狀態還要持續多久,何時才能醒來,陸以北索性來到他的身邊盤膝坐下,雙臂環在胸前,聚精會神地聆聽起來。
哼,我倒要聽聽,你到底在說些什麼鬼東西!
“……我小時候是跟著奶奶長大的,奶奶家住在雨城,一個名叫金花村的村子裡,就在蒙山附近……”
雨城蒙山?就是那個產茶葉的蒙山?陸以北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雖然,她沒有去過蒙山,也不太懂茶葉,但是,她知道詩魔白居易有詩雲:“琴裡知聞唯淥水,茶中故舊是蒙山。”
“奶奶她是個很精明能乾的老人,我的爺爺很早就去世了,她靠著幫人采茶、炒茶的手藝,養育了我父親和我兩代人……”
清霽的口中斷斷續續地說著,陸以北便在一旁安靜地聽。
於是,某位姑孃的往事,就在這不疾不徐的述說中,像是緩緩翻開的泛黃相冊一樣,逐漸呈現在了她的面前……
————
從華桑有記憶開始,她就住在奶家裡,那時候她大約隻有三歲。
那是一座面朝大山的小宅院,一座兩層小樓、兩間平房,正前方有著一片大大的曬場,上面常年晾曬著茶葉。
她的奶奶是一位很優秀的老人,幾乎有著傳統Z國人所有的優良品質,勤勞、樸實、不卑不亢……所以即便奶奶的話很少,從不說教,但在她的言傳身教之下,華桑從小就特別懂事乖巧,從沒給家裡添過麻煩。
甚至連自己的爸爸媽媽去了什麼地方,她都沒有向奶奶問過。
那時候,在金花村,時常能夠看見這樣一副畫面。
青山環繞下,一位老人在曬場上忙碌著,來回翻動初步炒製過的茶葉,揮汗如雨。
曬場邊上,一個粉團似的小女孩兒,便乖巧地坐在竹椅上,晃盪著小腳,從不哭鬨,隻是睜著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靜靜地看著老人。
華桑的奶奶是村子裡的采茶好手,也是有名的炒茶師傅,為了給孫女買點好吃的,添件新衣裳,送她去上學,時常要去茶山或是炒茶坊幫忙。
但茶山和炒茶坊這兩個地方,一個距離村子有五裡地,山路崎嶇,一個煙霧繚繞,還有明火,都是不適合小孩子去的地方。
奶奶又放心不下華桑,隻能用一個小小的揹簍揹著她,帶著她一起,上茶山,進炒房。
華桑就趴在奶奶的肩上,或是手絹幫奶奶擦汗,或
祖孫二人就這樣相依為命,日子過得雖有些清貧,但幸福快樂。
山裡的時間過得很慢,從日出到日落,寧靜悠長,但也很快,時間晃眼間便過了一年半。
某天清晨,奶奶準備帶著年幼的華桑出門時,她突然奶聲奶氣地說一句,“奶奶,今天不用帶我一起去了,我會聽話,自己乖乖在家的。”
她知道,她長大了許多,奶奶也老了許多,已經快背不動她了,那一個小小的竹簍也快裝不下她了。
就好像有某種力量在催促著她前進那樣,讓她比村子裡同齡的,甚至更大一些的孩子,更早的走向了成熟。
可是,讓那麼小的孩子一個人待在家裡,老人家肯定是不放心的,隻是微笑著摸摸華桑的腦袋,說一句,“桑桑乖,奶奶不累。”便依然每天揹著她出門。
但華桑並沒有放棄,她每天都會對奶奶重複同一句話。
一週後,奶奶終於做出了妥協,把她帶到了村口的小學。
金花村的小學不大,隻有一排平房,一個小操場,一位校長兩位老師,以及不到五十個學生。
那時候的華桑才四歲出頭,遠沒有到上小學的年紀,一開始校長是極不情願收下她的,是她的奶奶三番五次地拜訪,說破了嘴皮子,校長才勉為其難的收下了她。
從那以後,村小學一年級的教室裡,便多出了一個年紀明顯比其他小很多的女孩兒。
她穿著花布衣裳,生一張小臉兒粉嘟嘟的,微微泛黃的頭髮紮成兩條小辮子,身上飄蕩著一股茶香。
教室的椅子很高,她坐在上面,那雙穿著布鞋的小腳,根本碰不到地面,隻能懸在半空中,來回晃盪。
不過,她雖然是班上年紀最小的孩子,但卻也是最聽話的孩子,上課特別認真、學習成績優異、從不嬉戲打鬨、午飯時間也不像其他孩子一樣爭搶,哪怕輪到她的時候,隻剩下一碟青菜和幾個饅頭。
放學後,大家都走了,她便坐在學校門口的老樹下,靜靜地聆聽,金花村的聲音。
窩裡的雞擠在一起,咯咯的叫。
村口有幾聲無精打采的狗吠。
水井裡的水咕咚冒了一個泡。
什麼昆蟲在窗子上撲翅。
一個遙遠的人喊了一句什麼……
直到天色完全暗下來,忙碌了一天的奶奶,纔會來到學校接她回家。
有人說,會哭的孩子有糖吃,但這句話放在華桑的身上並不適用。
相反,正是因為她不會哭,並且特別乖巧懂事,才讓奶奶、校長、老師,乃至於村子裡的絕大多數人,都對她表現出了最大限度的善意。
奶奶寵著她自然不用多說,老師也會在午飯時間特別為她留出一份飯菜,村民們誰家殺豬宰羊,也會送一小塊肉到她家來……作為回報她也會幫大家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金花村的村民都很喜歡華桑,華桑也很喜歡大家。
於是,她就在這樣環境下,健康快樂的長大,直到她六歲的那年……
那年的夏天特別炎熱,天空總是瓦藍,沒有一朵雲彩,就連茶山上的茶樹也抵不住暴曬,將葉子捲成了細條,空氣潮濕悶熱,遲遲不下雨,像是憋著一股勁兒,要把人蒸熟一般。
那天,華桑剛剛幫著鄰居村長爺爺割了豬草,拎著村長爺爺送的雞蛋,腳步歡快的回到了家裡,然後便看見了一個陌生的男人。
男人三十出頭的樣子,身材魁梧,容貌憨厚,從穿著打扮來看,像是城裡面來的人。
華桑雖然從來沒有見過他,但是隻看了他一眼,便知道他是自己那素未謀面的父親。
那天晚上,祖孫三代人坐在了一張飯桌上,桌上的飯菜比過年還要豐盛。
奶奶不停地偷看著男人,不像是在看自己的兒子,反而眼中有著幾分忌憚,男人不停地微笑著給華桑夾菜,說自己馬上發達了,到時候便帶她去城裡,華桑隻是埋頭吃飯,一言不發。
吃完飯,她便早早地回了房間,將門反鎖起來,躺在床上心不在焉地翻看黃老師借她的小說,不知何時沉沉地睡了過去。
朦朦朧朧間,她感覺有什麼人打開了她的房門,進入了她的房間。
她拚命地想要醒來,但身體卻像是被施了魔咒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那人來到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她的身邊,將她的身體反轉過來,寬大的手掌猛地拍在了她的背脊之上,彷彿要把她的脊骨都震碎似的。
像是墜入初春化雪的溪水,一股刺骨涼意,擴散到了四肢百骸,很快她便再度昏睡了過去。
隱約間,她聽見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對她說,“別怪我……”
半夜。
燥熱了許久的空氣突然就涼爽了起來,烏雲在金花村上空堆積,一陣山風吹過,便是暴雨傾盆,院子裡的瓶瓶罐罐,被雨柱砸得“噹噹”作響。
“轟隆——!”
在一聲彷彿要把人肝膽震碎的雷鳴聲中,華桑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睜開眼,聽見客廳裡傳來一陣爭吵。
聽聲音,爭吵的雙方,正是她的奶奶和父親。
她爬下床,踱步來到房門前,將耳朵貼在門上,細細聆聽,便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孩子是我一個人帶大的,你們從來不聞不問,現在憑什麼突然回來,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奶奶厲聲道。
“媽,你聽我說,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做出的這樣的決定,桑桑是我的女兒,我難道不心疼她嗎?”父親道。
“知道心疼女兒,你就該早點兒辭掉司夜會的破活兒,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根本沒有那個天賦!”
“媽!”父親像是被刺激到了痛楚,聲音突然變得陰沉凶狠了起來,“我知道您一直看不起我,但是我想說,這次我成功後,我就不再是曾經那個我了!”
父親越說越激動,最後近乎咆哮了起來,“媽,你不是一直覺得那個男人很有天賦嗎?到時候,我就能像那個男人一樣,甚至超越他,成為天災之下第一人!”
“要是失敗了呢?為了這種破事兒,你竟然還把那種東西放在桑桑的身上,一旦失敗,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被你給害死!”奶奶冷聲道。
“媽,我不會失敗的,就算我失敗了,不是還有桑桑嗎?她就是我的後手!相信我,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秘法,絕對不會……”
“閉嘴,你別叫我媽,我沒你這樣的逆子,你給我滾,滾!”奶奶被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
“砰!”重重的摔門聲響起,父親似乎走了,在這個暴雨傾盆的夜裡。
華桑一動不動地貼在門上,大氣也不敢喘,她從沒見過奶奶如此生氣。
她不敢出去,隻是默默地回到床上,將自己蒙在被子裡,直到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然後,她就開始做夢,一個可怕的噩夢。
夢見半山腰的水庫波濤洶湧,水中有巨大的黑影遊過。
突的一聲巨響,那黑影從水下一躍而起,在暴雨中展露出它那可怖的身軀。
那是一隻形似鼇龜的巨獸,如山嶽般龐大的身軀,幾乎填滿了整個水庫。
數十米高的大樹,在它的身下宛如野草。
山洪從它腳邊奔湧而過,好似溪流。
它迎著掣過天穹的電光,仰天長嘯,發出雷鳴一般的嘶吼。
於是,天地震動。
……
那天以後,華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父親。
那個男人,匆匆地在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似乎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某種東西,然後便再次消失了蹤影。
父親走後,華桑就害了一場大病,一整天一整天的發著高燒,躺在床上神誌不清。
昏睡時,她時常會夢見那隻可怕的巨獸,偶爾清醒一些,睜開眼睛,便會看見床邊面容憔悴的奶奶。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大概一整個暑假,直到村小學已經開學好幾天了,病情纔開始好轉。
得知華桑病情好轉,村小學的黃老師,特地為她送了來新學期的課本,溫柔地摸著她的額頭,囑咐她好好養病,爭取早日重返課堂。
然後,沒過多久,村子裡便開始死人了。
死的第一個人,便是黃老師!
那天黃老師一整天都沒有去學校,放學後,校長去到他的家裡找他,推開門,當場就被嚇得暈厥了過去。
明明前一天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隻隔了一夜,就變成一具彷彿是在水中浸泡了多日,渾身浮腫潰爛的屍體……
她拚命地想要醒來,但身體卻像是被施了魔咒一樣,躺在床上一動不動。
那人來到躡手躡腳的來到了她的身邊,將她的身體反轉過來,寬大的手掌猛地拍在了她的背脊之上,彷彿要把她的脊骨都震碎似的。
像是墜入初春化雪的溪水,一股刺骨涼意,擴散到了四肢百骸,很快她便再度昏睡了過去。
隱約間,她聽見有一個低沉的聲音對她說,“別怪我……”
半夜。
燥熱了許久的空氣突然就涼爽了起來,烏雲在金花村上空堆積,一陣山風吹過,便是暴雨傾盆,院子裡的瓶瓶罐罐,被雨柱砸得“噹噹”作響。
“轟隆——!”
在一聲彷彿要把人肝膽震碎的雷鳴聲中,華桑從噩夢中驚醒了過來,睜開眼,聽見客廳裡傳來一陣爭吵。
聽聲音,爭吵的雙方,正是她的奶奶和父親。
她爬下床,踱步來到房門前,將耳朵貼在門上,細細聆聽,便聽見了他們的對話。
“孩子是我一個人帶大的,你們從來不聞不問,現在憑什麼突然回來,對她做出那樣的事情!?”奶奶厲聲道。
“媽,你聽我說,我也是沒有辦法了才做出的這樣的決定,桑桑是我的女兒,我難道不心疼她嗎?”父親道。
“知道心疼女兒,你就該早點兒辭掉司夜會的破活兒,我早就跟你說過了,你根本沒有那個天賦!”
“媽!”父親像是被刺激到了痛楚,聲音突然變得陰沉凶狠了起來,“我知道您一直看不起我,但是我想說,這次我成功後,我就不再是曾經那個我了!”
父親越說越激動,最後近乎咆哮了起來,“媽,你不是一直覺得那個男人很有天賦嗎?到時候,我就能像那個男人一樣,甚至超越他,成為天災之下第一人!”
“要是失敗了呢?為了這種破事兒,你竟然還把那種東西放在桑桑的身上,一旦失敗,整個村子的人都會被你給害死!”奶奶冷聲道。
“媽,我不會失敗的,就算我失敗了,不是還有桑桑嗎?她就是我的後手!相信我,這是我好不容易得來的秘法,絕對不會……”
“閉嘴,你別叫我媽,我沒你這樣的逆子,你給我滾,滾!”奶奶被氣得渾身發抖,破口大罵。
“砰!”重重的摔門聲響起,父親似乎走了,在這個暴雨傾盆的夜裡。
華桑一動不動地貼在門上,大氣也不敢喘,她從沒見過奶奶如此生氣。
她不敢出去,隻是默默地回到床上,將自己蒙在被子裡,直到昏沉沉地睡了過去。
然後,她就開始做夢,一個可怕的噩夢。
夢見半山腰的水庫波濤洶湧,水中有巨大的黑影遊過。
突的一聲巨響,那黑影從水下一躍而起,在暴雨中展露出它那可怖的身軀。
那是一隻形似鼇龜的巨獸,如山嶽般龐大的身軀,幾乎填滿了整個水庫。
數十米高的大樹,在它的身下宛如野草。
山洪從它腳邊奔湧而過,好似溪流。
它迎著掣過天穹的電光,仰天長嘯,發出雷鳴一般的嘶吼。
於是,天地震動。
……
那天以後,華桑便再也沒有見過她的父親。
那個男人,匆匆地在她的生命中出現了不到一天的時間,似乎在她的身上留下了某種東西,然後便再次消失了蹤影。
父親走後,華桑就害了一場大病,一整天一整天的發著高燒,躺在床上神誌不清。
昏睡時,她時常會夢見那隻可怕的巨獸,偶爾清醒一些,睜開眼睛,便會看見床邊面容憔悴的奶奶。
這樣的狀態,持續了大概一整個暑假,直到村小學已經開學好幾天了,病情纔開始好轉。
得知華桑病情好轉,村小學的黃老師,特地為她送了來新學期的課本,溫柔地摸著她的額頭,囑咐她好好養病,爭取早日重返課堂。
然後,沒過多久,村子裡便開始死人了。
死的第一個人,便是黃老師!
那天黃老師一整天都沒有去學校,放學後,校長去到他的家裡找他,推開門,當場就被嚇得暈厥了過去。
明明前一天還活蹦亂跳的大活人,隻隔了一夜,就變成一具彷彿是在水中浸泡了多日,渾身浮腫潰爛的屍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