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刻,“砰”地一聲巨響,浴室門被人從外面大力撞開。
薑珥猛地回頭。
眉眼桀驁的青年闊步走近,衣襬捲起一陣冷風,吹散一室甜膩的血腥味。
見到那池染紅的水,他更加怒不可遏,一把揪住傅聽寒的衣領,將他拽出水面。
隨行的家庭醫生們連忙上前急救。
眾人忙成一團,青年靠在門邊,雙拳緊握。
薑珥分明看見他眼底的擔憂。
這個人,又是誰?
從前,她並不喜歡自己這樁被安排好的婚約,不過是因為父母臨終遺言,纔不得不遵從。
訂婚典禮上,傅聽寒半點笑容也沒有,一眼都沒看過她。
她以為他與自己一樣排斥這件事,便自覺保持著分寸感,極少私下交流。
傅聽寒的一切,對她來說,都是空白。
她不瞭解他的過去,不清楚他的生活,也不明白他的……絕望。
一個人究竟要承受多大的苦痛,纔會讓他決意離開這個世界?
薑珥心裡隱隱有了一個猜測,卻又不敢相信。
她滿臉惶然。
“咳咳——”
那邊,傅聽寒驟然嗆咳兩聲,慢慢睜開了眼。
大家齊齊鬆了一口氣。
最先闖進來的青年臉色卻依然難看。
傷口包紮完畢,眾人為傅聽寒重新戴好助聽器,很有眼色的退下。
他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睇著兀自出神的傅聽寒:
“你他媽的讓人給我送來的那封遺囑是什麼意思?把你和她合葬?想的挺美!信不信你今天敢死我明天就把你骨灰灑臭水溝裡!”
傅聽寒沒出聲,隻是凝視著天花板,眸中沒什麼焦距。
“說話!別給我裝聾,你現在聽得見!”宋妄再度揪住了傅聽寒的領口,滿臉怒容。
好一會兒,傅聽寒遲鈍的轉頭,像是才聽見他的話,輕輕扯動了一下嘴角。
他道:
“我想薑珥了。”
虛空中的薑珥如遭雷擊。
猜測被證實。
他尋死……真的是因為她。
她從來不知道,在傅聽寒心裡,自己這樣的重要。
……原來不是沒有愛,隻是她太過遲鈍,從未察覺嗎?
床邊,宋妄沉默了好一會兒,狠狠放開傅聽寒,厲聲斥道:
“你就是個蠢貨!”
“你喜歡了她足足七年,暗地裡為她做了這麼多的事,甚至為了她向你爸低頭,還……”
說到這裡,他頓了頓,眼裡閃過一絲別的情緒,咬牙切齒道:
“可她什麼都不知道,居然背地裡和林家那小子糾纏不清!”
傅聽寒不置可否。
見狀,宋妄深吸一口氣,“現在她死了,你也要跟著去死,這一切,真的值得嗎?”
傅聽寒不語。
許久,久到宋妄以為他
“不是七年。”
話落,他蒼白雙唇再次無聲開合呢喃了一句什麼,宋妄沒聽清,薑珥也沒聽清。
等凝聲再細聽時,他已經閉上眼,似乎準備入睡。
宋妄拿他沒辦法,一臉恨鐵不成鋼的威脅道:
“你如果再做出今晚這種事,我就去挖了薑珥的墳,再揚了她的骨灰,讓她死了也得不到安息!”
傅聽寒靜了半晌,抓住他一點衣襬,低聲道:
“拜托你把我和她揚在同一個地方。”
聞言,宋妄匪夷所思的看著傅聽,拔高了音量:
“你腦子裡都在想些什麼,是瘋了還是傻了?!”
傅聽寒微側了臉,握住胸前串在銀鏈上的訂婚戒指,神色溫柔。
宋妄用力揉揉額角,語氣忽地軟下去,以退為進:
“我理解不了你,也管不了你,你愛怎樣怎樣吧,但有一點你記住——”
“薑珥她從來沒有愛過你,就算你為了她去死,那也隻是你的自我感動,即便你真在地底下見到她了,她也不會有半點難過,隻會覺得這是負擔。”
“你要是想她真的不得安息,那你大可以去死。”
說完,他大步流星的離去。
不忘隨手帶走床頭櫃上的玻璃杯。
屋子裡隻剩傅聽寒一人。
他無聲重複了幾遍宋妄的話,臉色愈發蒼白,直到慘白如紙。
虛空中,薑珥鼻尖酸澀,伸手虛虛描繪傅聽寒如墨眉眼。
“傅聽寒,他說的沒錯,為了我去死不值得的。”
她看向他包紮嚴實的手腕,似是叮囑,又似是懇求:
“好好活著。”
時間會撫平一切傷口,再艱難的坎坷最終都會度過。
他也會慢慢忘了她,開啟嶄新的人生。
——薑珥和宋妄都是這樣以為的。
可往後三年,她看著傅聽寒夜夜難眠,隻能依靠酒精與藥物入睡。
看著他身體一天比一天虛弱,病骨支離,生不如死。
看著他……查出真凶。
那場車禍並非意外,而是人為。
時隔三年,傅聽寒再次去了薑珥的墓地。
他什麼也沒說,隻是靜靜坐著,從天黑到天亮。
待到第一縷晨光落下,他仔細拭去碑上塵埃,眸光繾綣。
然後頭也不回的離開。
薑珥猜出他想做什麼,急急追上去,“傅聽寒,你別做傻事!”
“砰——”
彷彿一根無形的繩索用力收緊,她被拽回了墓碑旁,再也無法向前一步。
“傅聽寒!”她大聲叫著他的名字。
而他無知無覺,一點點消失在她的視線中,背影決絕。
活人聽不見死人說的話。
這點,在過去三年已經驗證過無數次了,不是嗎?
薑珥緩緩蹲下,將頭埋在臂彎,驀地發出一聲嗚咽。
時間一點點過去。
等到秋季微涼的朝陽再度升起的時候,傅聽寒回來了。
他似乎在來之前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一點水汽與皂香,襯衣雪白,她卻依稀能從袖間衣襬瞥見兩點殷紅。
晨光熹微,傅聽寒彎腰放下手中潔白梔子,額頭輕抵冰冷墓碑,眉間一片寂寥。
“知道你討厭我,可我還是想來看看你。”
警笛聲臨近,他低笑一聲,帶著釋然與滿足。
“珥珥,再也不見。”
虛空中,薑珥淚如雨下。
日光陡然大盛,眼前場景漸漸模糊。
綿長尖銳的轟鳴響徹耳畔,她拚命對傅聽寒伸手,一如當年。
可一切都在離她遠去,直到整個世界一片虛無。
她就此墮入無邊黑暗。
……
“我纔不要和他做同桌!”
“不行,抽簽抽到你了,咱們說好了的,誰都不許耍賴!”
“就是就是,不然誰願意和他一個聾子坐一起。”
“咱們都是同學,別這樣說呀,要團結一點……”
“要團結那你怎麼不和傅聽寒做同桌?”
誰?誰在說話?
薑珥晃晃昏沉的頭,耳邊鬧鬨哄的,一片吵嚷。
那聲音像是從岸上傳進水底,嗡嗡的,伴隨著耳鳴,聽不太清。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她努力良久,終於掙紮著睜開一條縫隙。
霎時間,過於明亮的光線大片大片湧來,薑珥被刺得下意識偏了偏頭,身體失去平衡,向一邊倒去。
旁邊正看熱鬨的人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問道:
“你怎麼了?”
耳鳴聲減弱,陌生的觸感使薑珥打了個小小的激靈,她踉蹌著站穩,艱難抬起頭,強迫自己一點點睜開眼。
目光仍然渙散。
見狀,那人扯著嗓子喊道:“班長!你快過來看看!”
很快,有人風一樣趕來:
“哪裡不舒服?是中暑了嗎?”
耳鳴徹底結束。
薑珥視線一點點聚焦,茫然掃視四周。
盛夏燥熱,蟬鳴聒噪。
她此刻正站在一間教室裡,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正擔憂的看著她。
右手邊是貼著金屬門牌的教室門,身後是教學樓乾淨的走廊,不斷有穿校服的學生勾肩搭背經過。
這是……學校?
她用力搖了搖腦袋,仔細盯著那塊金屬門牌。
上面寫著——
【高二·六班】
薑珥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她僵著脖子一點點回頭,視線重新落到前方不遠處。
入目是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陌生面孔。
以及——
驀地,她眸中直直滾落大滴淚珠。
“傅聽寒。”
薑珥緩緩蹲下,將頭埋在臂彎,驀地發出一聲嗚咽。
時間一點點過去。
等到秋季微涼的朝陽再度升起的時候,傅聽寒回來了。
他似乎在來之前剛洗完澡,身上還帶著一點水汽與皂香,襯衣雪白,她卻依稀能從袖間衣襬瞥見兩點殷紅。
晨光熹微,傅聽寒彎腰放下手中潔白梔子,額頭輕抵冰冷墓碑,眉間一片寂寥。
“知道你討厭我,可我還是想來看看你。”
警笛聲臨近,他低笑一聲,帶著釋然與滿足。
“珥珥,再也不見。”
虛空中,薑珥淚如雨下。
日光陡然大盛,眼前場景漸漸模糊。
綿長尖銳的轟鳴響徹耳畔,她拚命對傅聽寒伸手,一如當年。
可一切都在離她遠去,直到整個世界一片虛無。
她就此墮入無邊黑暗。
……
“我纔不要和他做同桌!”
“不行,抽簽抽到你了,咱們說好了的,誰都不許耍賴!”
“就是就是,不然誰願意和他一個聾子坐一起。”
“咱們都是同學,別這樣說呀,要團結一點……”
“要團結那你怎麼不和傅聽寒做同桌?”
誰?誰在說話?
薑珥晃晃昏沉的頭,耳邊鬧鬨哄的,一片吵嚷。
那聲音像是從岸上傳進水底,嗡嗡的,伴隨著耳鳴,聽不太清。
眼皮好似有千斤重,她努力良久,終於掙紮著睜開一條縫隙。
霎時間,過於明亮的光線大片大片湧來,薑珥被刺得下意識偏了偏頭,身體失去平衡,向一邊倒去。
旁邊正看熱鬨的人嚇了一跳,眼疾手快的扶了她一把,問道:
“你怎麼了?”
耳鳴聲減弱,陌生的觸感使薑珥打了個小小的激靈,她踉蹌著站穩,艱難抬起頭,強迫自己一點點睜開眼。
目光仍然渙散。
見狀,那人扯著嗓子喊道:“班長!你快過來看看!”
很快,有人風一樣趕來:
“哪裡不舒服?是中暑了嗎?”
耳鳴徹底結束。
薑珥視線一點點聚焦,茫然掃視四周。
盛夏燥熱,蟬鳴聒噪。
她此刻正站在一間教室裡,一個白白嫩嫩的小胖子正擔憂的看著她。
右手邊是貼著金屬門牌的教室門,身後是教學樓乾淨的走廊,不斷有穿校服的學生勾肩搭背經過。
這是……學校?
她用力搖了搖腦袋,仔細盯著那塊金屬門牌。
上面寫著——
【高二·六班】
薑珥的心跳重重漏了一拍。
她僵著脖子一點點回頭,視線重新落到前方不遠處。
入目是一張張神色各異的陌生面孔。
以及——
驀地,她眸中直直滾落大滴淚珠。
“傅聽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