產房內。
容懷宴臉色比顧星檀這個產婦還要難看。
熾亮的燈光灑在男人俊美清冷的面容,薄唇緊抿著,看不出血色,整個人透著莫名蒼白病態。
起初不怎麼疼時,顧星檀還有心思調侃他:“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你在生孩子呢。”
容懷宴輕輕擦拭著她額角溢位的薄汗。
清冽音色帶點嘶啞,很輕道:“寧願是我。”
也不願她承受這種痛苦。
顧星檀沒聽清,剛準備讓他大點聲。
驟然感受到了撕裂般的痛楚,無意識攥緊了與容懷宴交握的手,倏爾想到什麼,逼迫自己鬆手,去抓床柱。
被容懷宴重新握住,“沒事,是左手。”
顧星檀又痛,又鬆一口氣。
然而很快就沒有意識再想其他。
……
……
顧星檀生產時,已經是夜晚。
這大概是容懷宴此生最難熬過的一夜。
猶記得孩子生出來後。
顧星檀雖然疼得眼淚汪汪,佈滿齒痕的唇卻翹起一點弧度,對他說的第一句話便是:“以後我們也有家了。”
完整的家。
他們各自有血脈相連的親人,卻皆是親情淡薄?。
而如今。
這個孩子的出生,讓他們又多了一個血脈相連的親人,多了一份牽掛。
容懷宴清透幽邃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網上總說是他救贖了顧星檀,纔有她提筆繪江山的一天。殊不知,顧星檀的存在,與他而言,纔是真的救贖。
原本註定孤寂獨行的黑夜中,她是唯一的星光。
容懷宴撩開她額角潮濕的碎髮,俯身輕吻:“謝謝你。”
贈予我。
愛情與親情。
*
顧星檀累得睡了足足十多個小時。
等到醒來時,還有點恍惚,捲翹眼睫慢吞吞地眨了眨,以為自己沒生。
直到耳邊傳來嬰兒哭聲。
而後是男人低沉磁性的嗓音:“小聲哭,別吵醒你媽媽。”
顧星檀終於清醒過來,遙遙望過去。
入目是站在病房視窗的挺拔身影,姿勢非常標準地抱著小小的嬰兒,盛夏陽光熾熱,像是在他們身上鍍上淡金色的薄光。
男人眉目是一如既往的淡若青山,矜貴自持,看似不慌不亂地哄著哭鬨不止的寶寶。
實則。
毫無章法。
顧星檀忍不住笑了。
但是又被傷口疼得一頓,片刻才道,“那麼點大的幼崽,你跟他商量小點聲哭?”
容懷宴驀然轉身。
寶寶這個時候也不哭了,睜著一雙腫腫的眼睛望過來。
容懷宴已經走過來,隨手將幼崽放到她床側。
有護欄保護,掉不下去。
而後扶著她坐起身,打開桌子上的保溫杯,“先喝水,再吃點東西。”
顧星檀軟軟地倒在他懷裡。
任由他喂。
原本還號啕大哭的崽,見爸爸不搭理他,很識趣地停止哭泣,躺在床上自得其樂。
顧星檀忍不住伸手去戳他一下。
軟乎乎的。
吃到一半,她的注意力完全被寶寶吸引。
當時醫生弄好之後,有給她看一眼。
不過她所有力氣隻剩下跟容懷宴說了一句話,便倦怠睡去,沒聽清。
容懷宴一直陪在身邊,很有安全感。完全不用擔心電視劇裡演得什麼孩子被調包,二十年後才相認。
所以,顧星檀到現在纔有心思細細端詳自己生的崽。
怎麼辦。
好像有點醜。
但是聽過來人說,養養可能就好看了。
萬一呢?
見顧星檀不認真吃飯,容懷宴伸出掌心擋住母子之間的視線,“別看了,細看對他來說,是一種殘忍。”
在一起生活了這麼久,顧星檀秒懂他的言外之意。
嚥下湯後,反駁:“自己的孩子醜點也是醜得可愛。”
試圖激起他的一點父愛。
容懷宴用湯匙又餵了她一口特意熬製的烏雞湯,由衷之言:“我很慶幸,容太太沒有被母愛矇蔽審美。”
還能看出這小崽子醜得出奇。
顧星檀:“……”
差點把勺子給咬斷。
一把搶過他手裡的白瓷碗:“我自己喝。”
然後不用勺子,咕咚咕咚一口氣將半碗湯全部喝光光。
容懷宴沉默兩秒:“這是——借湯消愁?”
“再來一碗!”
“飲湯適度。”
“借湯消愁愁更愁。”
她又不是喝酒!
適度個毛線!
又喝了一碗後,顧星檀感覺自己冷靜下來了。
“等等,是女孩子還是男孩子?”說著,她也顧不得疼,側身掀開小崽崽身上穿著的小袍子下襬。
“男孩子。”
看清楚之後,顧星檀鬆口氣。
不然小姑娘醜成這樣,她都沒臉跟謝家提及讓那隻漂亮白嫩的小糰子給自家女兒當童養夫。
容懷宴立刻給小崽崽遮羞,神色正經:“別耍我兒子流氓。”
顧星檀懵了瞬,蔥白纖指指著自己:
“如果沒記錯的話,我應該是他親媽吧。”
“親媽看看怎麼就耍流氓了?”
容懷宴乾淨長指給幼崽繫好袍子中間柔軟的小帶子,語調淡然:“嗯,兒子像我,內向。”
內向?
誰?
容大變態還是容小變態?
無論哪個,都是睜眼說瞎話!
*
因為順產,顧星檀沒兩天就出院回家。
回家第一件事,就是監督容懷宴給兒子取名字。
生產後第七天,容懷宴為了陪顧星檀坐月子,甚至把工作地點都搬到了房間內。
幸而主院極大。
臥室外間也可以當作書房使用,原本用來隔斷的屏風也被移開。
書桌旁辦公的男人,能清晰看到內室。
無論顧星檀需要什麼,都會第一時間發現。
一心兩用,做到極致。
顧星檀懶洋洋地躺在窗戶旁的貴妃榻上。
貴妃榻是特意定製,兼顧柔軟舒適寬敞,也不失精美。
她手裡拿著一張寫滿名字的灑金古紙。
很顯然。
都是小公主的名兒。
這是她孕期時,容懷宴閒來無事取的。
現在一個都用不上。
容懷宴拿著薄毯走來,給顧星檀蓋在腿上,隨意抽出她手裡那張紙。
顧星檀拽了拽他的袖口。
“寶寶的名字,你取好了嗎?”
大名沒有也就算了,連小名都沒有,天天就寶寶、寶寶的喊著。
容懷宴原本工整的襯衣袖被捏皺幾分,他視若無睹,反而彎腰單臂將她抱起來,往外間小書房走去。
同時在她耳畔低語:“他出生那日,天邊玉盤迢遙,雲海塵清,山河影滿,便叫——”
顧星檀屏息,想著這麼美的詞,容懷宴這位百年書香世家、詩詞歌賦信手拈來的大詩人能取出什麼絕世好名。
然後——
他說:“容河河。”
顧星檀呼吸幾下平複心情,面無表情:“怎麼不叫容嗬嗬?”
不是小公主,取名就可以就這麼敷衍的嗎?
忘了你自己寫十頁紙的女兒名字了嗎?
對於‘容嗬嗬’這個名字,容懷宴竟還表示讚同:“還是容太太取得好。”
“那就叫這個名字。”
顧星檀頭都炸了,真以為容懷宴狗到讓兒子叫這個名字!
以後面對其他小朋友,怎麼抬得起頭來!
到時候人家喊他:“嗬嗬——”
自帶嘲諷感。
容小朋友心臟得多大,才能心理健康長大?
這時,容懷宴已經將她放到了辦公椅內。
將那張寫滿了小公主名字的古紙展平於桌面。
“好什麼好!給我重新——”取。
顧星檀最後一個字還未說出口,便看到容懷宴在平鋪的紙上提筆落下三個字:
容清迢。
下一刻。
男人站在桌前,靜靜地凝視著她,用磁性溫潤的語調道:
“希望他未來能如他母親一樣,去路迢遙,依舊心懷清風。”
顧星檀怔然幾秒,微微仰頭,盛滿秋水的眸子對上了男人那雙清清透透彷彿能洞穿一切的雙眼。
他懂她。
亦信她。
更毫無保留地支援她。
顧星檀再一次無比清晰感受到。
靈魂相通帶來的震顫。
*
在容清迢小朋友名字定下之後,時間就像是按了加速鍵。
等顧星檀坐完月子,小清迢就從之前皺巴巴紅撲撲變得白白嫩嫩,稚嫩的五官還沒長開,就隱約能看出容懷宴幼年期的模樣。
當然,小霸王的脾氣也逐漸展露出來,餓急了哭,睡醒了哭。
不過笑起來跟小天使一樣,會讓人忽略這點小脾氣。
用談老爺子的話來說,就是崽崽有脾氣,以後不會被欺負。
隔兩輩親在這裡體現的淋漓儘致。
談老爺子第一次抱這隻小霸王,被尿了一身都沒生氣,還哈哈大笑,說:“童子尿大補,這是我曾外孫送的禮物呢。”
顧星檀:“……”
好吧。
您開心就好。
容懷宴很自然地把做了壞事,並且憋著一張小臉蛋彷彿準備拉粑粑容清迢小朋友抱到洗手間清理,溫聲提醒顧星檀:“小海棠,你帶外公去洗洗,再換身衣服。”
“好。”
談老爺子將一切收入眼中,換好衣服回客廳時,對顧星檀感歎道:“懷宴是個好丈夫,也是個好爸爸。”
他這樣從小矜貴養大的大少爺,熟練地抱孩子,給孩子洗澡,換衣服,若非真心喜愛,怎麼會放得下身段。
“還要多謝外公,送了這麼一個童養夫。”
顧星檀笑意盈盈給老爺子倒了一杯茶,“這段時間我閒著沒事,跟容懷宴學了一手茶藝,您品品?”
談老爺子品茶很有一套。
誇道:“很有天賦。”
“那當然,我學什麼都快。”在外公面前,顧星檀向來不需要偽裝,自戀得也可愛。
果然。
談老爺子大笑,“都當媽媽了,要給小清迢做好榜樣,不許驕傲。”
“怎麼,當媽媽了,我就不是外公的小公主啦?”
“外公最愛的人是不是換成那個尿您一身的小壞蛋啦?”
顧星檀也不坐對面了,直接在地毯坐下,學著幼時聽爺爺講述文物修複故事那樣,趴在外公膝蓋撒嬌。
頭髮已經完全斑白的談老爺子乾燥溫暖的大掌輕撫外孫女的烏髮,蒼老的聲音溫和:
“檀檀永遠是外公的小公主呀。”
“可是,外公不會陪著小公主一輩子。”
“現在有了懷宴,有清迢陪在你身邊,外公也能安心閉眼了。”
“您是要長命千歲的,閉什麼眼,呸呸呸,老言無忌!!!”
被外孫女逗笑,談老爺子寵溺道:“好好好,外公爭取長命千歲,活成老妖精,看著我們清迢也娶上媳婦兒。”
“這纔對。”
“以後少要更注意飲食和休息,不能遇到個感興趣的古董書畫,就熬夜……您都多大年紀啦……”
顧星檀像是普通外孫女一樣曆數老頑童外公這些年來不注意身體的作風。
談老爺子就含笑說:“都聽小公主的。”
他的一生心血都灌輸到顧星檀身上,卻不曾渴求過她一定要在書畫文物修複方面做出什麼成就,於談老而言,外孫女能開開心心、健健康康、無憂無慮的過完這一生,足矣。
不遠處。
容懷宴抱著眼珠子咕嚕嚕轉的容清迢小朋友站在門口,眼神溫沉地望向客廳。
“呀咦……”不知是不是巧合,懷裡崽崽似是在催促容懷宴抱著他去找媽媽,看爸爸一眼,又看向媽媽的方向。
容懷宴食指抵在他唇邊:“噓。”
“別打擾你媽媽。”
容清迢以為爸爸跟他玩。
啊嗚一下咬上去。
然後——
“哇啊啊啊啊!”
把自己沒牙的稚嫩牙床硌疼了。
大哭出聲。
容懷宴:“……”
那邊顧星檀已經開口:“容懷宴,你是不是又欺負你兒子啦!”
容懷宴用容清迢新換的小袍子把自己濕漉漉的食指擦乾淨。
誰的口水誰負責。
小清迢含著一泡眼淚。
水汪汪地望著他不乾正事的親爹。
容懷宴毀屍滅跡之後,才神色自若地抱著崽往客廳走去,“當著外公的面誹謗我,這不好吧。”
顧星檀一看到自家兒子那可憐巴巴的小模樣。
重度顏控就忍不住心疼。
“還說沒欺負,沒欺負他怎麼哭了?”
“可能演戲天賦比較高吧。”
“可惜。”
“他有家產要繼承,這方面天賦不能發揮出來了。”
容懷宴氣定神閒。
一個月的崽。
能看出什麼演戲天賦?
看著他們一家三口。
談老爺子眼底欣慰藏不住。
外孫女有愛她的丈夫,亦有了新的血脈親人,更走出了母親自殺的陰影,那些曾懸在談老心上多年的陰霾,煙消雲散。
隻願自己離開之後。
他們也能一如今日。
……
巧得是。
容懷宴親自送談老爺子離開後。
一位‘不速之客’突然到訪。
程惟楚空著手來的。
顧星檀雖然嫌棄,也有待客之道,讓管家給他倒茶,然後雙手環臂,問他:“你來乾嘛?”
“我來看看乾兒子,有問題?”
程惟楚乾兒子叫得理所當然。
顧星檀總算是見識到,真正的無恥之徒。
聽聽,聽聽。
她同意了嗎?就乾兒子?
顧星檀涼涼道:“死了這條心吧,你充其量也就是個十八線舅舅。”
“喝完茶就趕緊回公司賺錢。”
這不是他最大的愛好嗎。
要不能跟顧昀之惺惺相惜,天天住一塊都沒矛盾。
顧星檀真懷疑,程惟楚和顧昀之上輩子纔是父子。
程惟楚卻沒答她的話,自顧自道:“你以前總覺得我送你的禮物不用心,這次給我乾兒子準備的見面禮,是我親手做的。”
說著。
他從西裝口袋掏出來一個並不怎麼精緻的撥浪鼓,巴掌大小。
一看就是手工自己的做的。
但是菱角卻磨得很圓潤,就算是稚嫩的孩童小手,也不會被傷到。
就是這麼一個看起來很簡陋的小玩意兒。
卻讓顧星檀表情靜了瞬。
因為當年,程惟楚來顧家,送給她的見面禮,也是這麼一個手工的撥浪鼓。
小時候被顧星檀當成寶貝,放在媽媽送她的嫁妝箱裡儲存著。
後來。
她忘了。
如今看到這個熟悉的撥浪鼓,記憶如流水一樣,侵襲而來。
曾經,她與程惟楚之間,還沒有如今這樣見面就掐,針鋒相對,是有過一段真心當作兄妹的時間。
後來顧星檀發現他的野心,他的圖謀,他的偽裝,所以他們漸行漸遠。
逐漸成了住在同一屋簷下,卻好幾天不曾說一句話的陌生人。
尤其當顧昀之要求他們結婚時,程惟楚順水推舟的答應,一起謀算她,敵意達到了巔峰。
畢竟在顧星檀眼裡,程惟楚會答應婚事不過就是為了順理成章繼承公司。
而現在。
顧星檀有點看不清他了。
聽容懷宴的意思,憑藉程惟楚的能力,即便離開顧氏集團,無需幾年時間,也能成就一番事業。
比禁錮在顧氏集團當一個副總,要有前途得多。
偏偏他這個顧氏集團的賺錢機器當得無怨無悔。
顧星檀望著那個撥浪鼓,許久沒動。
反倒是程惟楚,拿著撥浪鼓,起身問道:“我乾兒子呢?”
一副不見到乾兒子不罷休的模樣。
顧星檀審視地看他。
沒答。
倒真的帶他去看了容清迢。
小崽崽剛好醒了,睜著一雙圓溜溜的眼睛,欲哭未哭。
“你小時候可不愛哭。”
“怕不是隨了容大公子吧。”
程惟楚嘖了聲,舉起撥浪鼓晃了晃,“叫爸爸。”
顧星檀還沒品過來他這句話,就聽到他後面那句,一把把人推走,“別胡說八道,看完就走。”
“我兒子不喜歡你。”
“哇嗚嗚!”
“聽聽,都被你嚇哭了!”
程惟楚很無辜,朝著她晃了晃撥浪鼓:“我覺得他是捨不得我。”
“我覺得你是瘋了。”
顧星檀奪過來他手裡的撥浪鼓,對管家道,“送客。”
而後回去哄孩子。
門半開著。
程惟楚看著匆匆哄寶寶的少女側影。
彷彿回到了當年。
老管家恭敬道:“程先生,您請。”
程惟楚也不生氣,收回目光後閒閒問道,“你們百年書香容家的待客之道就這?”
老管家:“您過獎了。”
程惟楚:“挺好。”
不愧是容懷宴身邊的人。
一個比一個精明。
他先是在門口對裡麪人喊道:“小可愛,乾爸下次再來看你。”
隨後襬了擺手,灑脫地告辭。
這人怎麼這麼自來熟。
顧星檀用撥浪鼓哄好了大哭不止的清迢小朋友,望著那一抹逐漸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句。
“那個不是你爸爸,別認錯了哦。”
顧星檀提醒自家兒子別認錯爹。
免得到時候你親爹又能理直氣壯地欺負你。
容清迢小朋友眼睛被撥浪鼓吸引,此時聽到顧星檀的話,歪著小腦袋,跟回答似的‘啊’了一聲。
分明什麼都不懂。
就知道應和他媽媽。
顧星檀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又小聲問:“他雖然是個大壞蛋,但……也罪不至死對不對?”
“嗷!”
“他好像也沒傷害過我。”
“唔!”
“在顧昀之眼皮子底下生存也挺慘的。”
“哇!”
“要是沒有他,顧昀之估計還得折騰我,這麼看來,他也不全是壞處。”
“呀!”
母子兩個雞同鴨講之下。
顧星檀從母親從小便給她準備的嫁妝箱子裡找出那份遲了十年多的禮物。
是媽媽送他的成年禮。
被顧星檀遺忘了許久。
今天看到那個塵封記憶裡的撥浪鼓,才驀然響起。
倒不是顧星檀故意昧下,而是那場陰影,讓她無法再面對母親留下的作品,選擇性的遺忘。
……
顧氏集團,副總辦公室。
程惟楚前腳抵達,後腳景園的管家親自送來這份遲來的成年禮。
素來果斷的男人,難得躊躇了。
那個溫柔如水的女性,是他對‘母親’這個詞唯一的理解。
緩慢攤開那幅儲存如同嶄新的畫卷——
引入眼簾是一幅極為氣勢磅礴的山水國畫,高山險峻而陡峭,四周氤氳著神秘莫測的雲霧,高山巍峨,天空遼闊乾淨,雲霧繚繞如夢如幻,浩蕩而讓人心曠神怡。
旁邊用極為秀美清雅的簪花小楷寫著:
【賀吾兒成年之禮:
願兒謹記生如芥子,心藏須彌。
母談沅留】
程惟楚定定地看了許久,笑時,眼尾小紅痣彷彿活了一樣,聲線微啞:“小公主,一如既往的聰明。”
從小就知道如何兵不血刃的拿捏他。
明知或許是蜜糖陷阱。
他卻甘願入局。
當年那個從鄉村小鎮初到繁華大都市時狼狽卻純粹的少年。
當路人都用嫌棄的目光遠離他時。
一個穿著精緻娃娃裙、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公主,絲毫不嫌棄他身上洗的發白破損的衣服,給他一個大大擁抱,奶聲奶氣地喊他:“哥哥。”
“我們以後是一家人了哦。”
而站在小公主旁邊的溫柔女子,主動牽起他的手,笑意盈盈:“真好,那我們家又壯大了呢。”
旁人都不懂程惟楚為何守著這個副總位置,任勞任怨。
因為——
顧氏集團是小公主的東西呀。
他要為她守著。
*
當晚,顧星檀念及容公子這段時間禁慾委屈了。
好不容易坐月子徹底結束,自然要好好犒勞一番。
打開徐姐送來恭喜她出月子的禮物。
一襲濃鬱紅色的薄紗睡袍,襯著原本就雪白如玉的肌膚,恢複的身材越發曼妙婀娜,尤其是擁雪之地尺寸變大,整個人充斥著濃鬱又香豔的美麗。
沒有男人,能抵得過這樣的活色生香。
尤其是開了葷又被迫禁慾半年多的容某人。
顧星檀從浴室落地鏡看到自己這副打扮,都臉紅了一秒。
然而——
當她鑽進早就躺在床上的男人懷裡時。
容懷宴很是冷靜地瞥她眼,繼續將目光移到財經書籍上。
顧星檀:“???”
什麼意思?
她沒有魅力了嘛?
還是容小變態許久沒用,憋太久,廢掉了?
眼看著容太太懷疑的目光開始下移。
下一秒。
卻見男人終於合上了書,慢條斯理地將她滑落至手臂的薄紗衣領提回去,隨口似的問:
“聽說你給大舅子送了份禮?”
“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
顧星檀恍然大悟。
很叛逆地把他給自己提回去的衣領重新拉到藕臂中央,紅唇翹起,故意拉長了語調:“哎呀,大醋精醋勁兒又犯了。”
燈光下。
豔麗的紅色與雪白膚色,似烈火般灼燒著眼瞳。
容懷宴並不如看起來那麼冷靜。
見她不知死活的小模樣。
忽而笑了。
一改之前的冰清玉潔,妖精勿近的聖潔模樣,眼底不再壓抑剋製沉沉幽暗。
顧星檀腦海中警鈴大作。
差點被他剛纔那高嶺之花模樣騙了!
差點忘了,這位可是禁了幾個月葷的大變態!
“我我我……”
“我可以解釋!”
“容太太既然如此迫不及待,那麼等明日再解釋也不遲。”
“我沒有!”
容懷宴輕描淡寫地順著她道:“好,是顧小海棠迫不及待要和容小變態——”
最後四個字壓得很低。
顧星檀卻聽得清楚。
他說:“法式熱吻。”
想到當初她給容懷宴普及的親親與法式熱吻的區別。
現在被活學活用。
至於程惟楚。
容懷宴根本無需她解釋。
解了禁的男人,簡直惹不得。
“容太太,你衣服尺碼是不是該換了?”
“沒胖。”
顧星檀條件反射地反駁!
“小白兔變成小胖兔。”容懷宴帶著沙啞笑音的聲線磁性又性感,在耳畔響起,“可以試試新鮮的。”
什麼新鮮的?
顧星檀一垂眸,瞳孔猝然放大。
“容懷宴!!!”
然而清軟的聲音更像是嬌嗔。
*
翌日清晨。
容懷宴難得沒有早起,側身看向旁邊睡著的女子。
長指剛要替她撥開臉頰的碎髮,便被她條件反射推開,嗓音模糊:“不要~”
男人低低笑了聲。
“好,不給你了。”
閉著眼睛亦是掩不住眉目含情的容太太,這才滿意地轉了個身,繼續睡。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陽光未照進來分毫,看不清鐘錶。
容懷宴打開手機看時間。
九點鐘。
明顯遲到。
這時。
彈出來一條@他的群訊息。
裴楓:【@容懷宴容哥,你兒子名字取好了沒!】
作為好叔叔,他當然要給小寶貝定製一個專屬見面禮。
容懷宴倚在床頭,不急不慢地回覆:【容清迢】
裴楓:【謔,謝哥家的小驕陽,大名叫謝尋昭】
【尋昭、清迢,別說,你們這緣分還挺深,連兒子名字都取得像是兄弟名,默契呀。】
【不愧是換祖宅之交!】
裴景卿作為當年大學時期陪他們同往慈悲寺的舍友之一,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快速敲著螢幕:【你們倆還記得當年懿慈大師算得那一卦嗎?你倆姻親命格。】
【這緣分過分深了,不會是什麼情侶名吧?!】
【懿慈大師的卦,可從來沒有出錯過。】
群裡沉寂了好幾秒。
作為本群最潮流人士,裴楓迅速反應過來:【你們兩個老古板做好準備,兒子以後帶老公回家吧哈哈哈。】
容懷宴:【@謝硯禮理智父母應如何積極面對孩子的同性問題(新聞鏈接推送)】
謝硯禮:【謝、謝。
“我覺得你是瘋了。”
顧星檀奪過來他手裡的撥浪鼓,對管家道,“送客。”
而後回去哄孩子。
門半開著。
程惟楚看著匆匆哄寶寶的少女側影。
彷彿回到了當年。
老管家恭敬道:“程先生,您請。”
程惟楚也不生氣,收回目光後閒閒問道,“你們百年書香容家的待客之道就這?”
老管家:“您過獎了。”
程惟楚:“挺好。”
不愧是容懷宴身邊的人。
一個比一個精明。
他先是在門口對裡麪人喊道:“小可愛,乾爸下次再來看你。”
隨後襬了擺手,灑脫地告辭。
這人怎麼這麼自來熟。
顧星檀用撥浪鼓哄好了大哭不止的清迢小朋友,望著那一抹逐漸消失的背影,忍不住小聲嘟囔了句。
“那個不是你爸爸,別認錯了哦。”
顧星檀提醒自家兒子別認錯爹。
免得到時候你親爹又能理直氣壯地欺負你。
容清迢小朋友眼睛被撥浪鼓吸引,此時聽到顧星檀的話,歪著小腦袋,跟回答似的‘啊’了一聲。
分明什麼都不懂。
就知道應和他媽媽。
顧星檀摸了摸兒子的腦袋,又小聲問:“他雖然是個大壞蛋,但……也罪不至死對不對?”
“嗷!”
“他好像也沒傷害過我。”
“唔!”
“在顧昀之眼皮子底下生存也挺慘的。”
“哇!”
“要是沒有他,顧昀之估計還得折騰我,這麼看來,他也不全是壞處。”
“呀!”
母子兩個雞同鴨講之下。
顧星檀從母親從小便給她準備的嫁妝箱子裡找出那份遲了十年多的禮物。
是媽媽送他的成年禮。
被顧星檀遺忘了許久。
今天看到那個塵封記憶裡的撥浪鼓,才驀然響起。
倒不是顧星檀故意昧下,而是那場陰影,讓她無法再面對母親留下的作品,選擇性的遺忘。
……
顧氏集團,副總辦公室。
程惟楚前腳抵達,後腳景園的管家親自送來這份遲來的成年禮。
素來果斷的男人,難得躊躇了。
那個溫柔如水的女性,是他對‘母親’這個詞唯一的理解。
緩慢攤開那幅儲存如同嶄新的畫卷——
引入眼簾是一幅極為氣勢磅礴的山水國畫,高山險峻而陡峭,四周氤氳著神秘莫測的雲霧,高山巍峨,天空遼闊乾淨,雲霧繚繞如夢如幻,浩蕩而讓人心曠神怡。
旁邊用極為秀美清雅的簪花小楷寫著:
【賀吾兒成年之禮:
願兒謹記生如芥子,心藏須彌。
母談沅留】
程惟楚定定地看了許久,笑時,眼尾小紅痣彷彿活了一樣,聲線微啞:“小公主,一如既往的聰明。”
從小就知道如何兵不血刃的拿捏他。
明知或許是蜜糖陷阱。
他卻甘願入局。
當年那個從鄉村小鎮初到繁華大都市時狼狽卻純粹的少年。
當路人都用嫌棄的目光遠離他時。
一個穿著精緻娃娃裙、粉雕玉琢的可愛小公主,絲毫不嫌棄他身上洗的發白破損的衣服,給他一個大大擁抱,奶聲奶氣地喊他:“哥哥。”
“我們以後是一家人了哦。”
而站在小公主旁邊的溫柔女子,主動牽起他的手,笑意盈盈:“真好,那我們家又壯大了呢。”
旁人都不懂程惟楚為何守著這個副總位置,任勞任怨。
因為——
顧氏集團是小公主的東西呀。
他要為她守著。
*
當晚,顧星檀念及容公子這段時間禁慾委屈了。
好不容易坐月子徹底結束,自然要好好犒勞一番。
打開徐姐送來恭喜她出月子的禮物。
一襲濃鬱紅色的薄紗睡袍,襯著原本就雪白如玉的肌膚,恢複的身材越發曼妙婀娜,尤其是擁雪之地尺寸變大,整個人充斥著濃鬱又香豔的美麗。
沒有男人,能抵得過這樣的活色生香。
尤其是開了葷又被迫禁慾半年多的容某人。
顧星檀從浴室落地鏡看到自己這副打扮,都臉紅了一秒。
然而——
當她鑽進早就躺在床上的男人懷裡時。
容懷宴很是冷靜地瞥她眼,繼續將目光移到財經書籍上。
顧星檀:“???”
什麼意思?
她沒有魅力了嘛?
還是容小變態許久沒用,憋太久,廢掉了?
眼看著容太太懷疑的目光開始下移。
下一秒。
卻見男人終於合上了書,慢條斯理地將她滑落至手臂的薄紗衣領提回去,隨口似的問:
“聽說你給大舅子送了份禮?”
“什麼時候關係這麼好?”
顧星檀恍然大悟。
很叛逆地把他給自己提回去的衣領重新拉到藕臂中央,紅唇翹起,故意拉長了語調:“哎呀,大醋精醋勁兒又犯了。”
燈光下。
豔麗的紅色與雪白膚色,似烈火般灼燒著眼瞳。
容懷宴並不如看起來那麼冷靜。
見她不知死活的小模樣。
忽而笑了。
一改之前的冰清玉潔,妖精勿近的聖潔模樣,眼底不再壓抑剋製沉沉幽暗。
顧星檀腦海中警鈴大作。
差點被他剛纔那高嶺之花模樣騙了!
差點忘了,這位可是禁了幾個月葷的大變態!
“我我我……”
“我可以解釋!”
“容太太既然如此迫不及待,那麼等明日再解釋也不遲。”
“我沒有!”
容懷宴輕描淡寫地順著她道:“好,是顧小海棠迫不及待要和容小變態——”
最後四個字壓得很低。
顧星檀卻聽得清楚。
他說:“法式熱吻。”
想到當初她給容懷宴普及的親親與法式熱吻的區別。
現在被活學活用。
至於程惟楚。
容懷宴根本無需她解釋。
解了禁的男人,簡直惹不得。
“容太太,你衣服尺碼是不是該換了?”
“沒胖。”
顧星檀條件反射地反駁!
“小白兔變成小胖兔。”容懷宴帶著沙啞笑音的聲線磁性又性感,在耳畔響起,“可以試試新鮮的。”
什麼新鮮的?
顧星檀一垂眸,瞳孔猝然放大。
“容懷宴!!!”
然而清軟的聲音更像是嬌嗔。
*
翌日清晨。
容懷宴難得沒有早起,側身看向旁邊睡著的女子。
長指剛要替她撥開臉頰的碎髮,便被她條件反射推開,嗓音模糊:“不要~”
男人低低笑了聲。
“好,不給你了。”
閉著眼睛亦是掩不住眉目含情的容太太,這才滿意地轉了個身,繼續睡。
窗簾拉得嚴絲合縫,陽光未照進來分毫,看不清鐘錶。
容懷宴打開手機看時間。
九點鐘。
明顯遲到。
這時。
彈出來一條@他的群訊息。
裴楓:【@容懷宴容哥,你兒子名字取好了沒!】
作為好叔叔,他當然要給小寶貝定製一個專屬見面禮。
容懷宴倚在床頭,不急不慢地回覆:【容清迢】
裴楓:【謔,謝哥家的小驕陽,大名叫謝尋昭】
【尋昭、清迢,別說,你們這緣分還挺深,連兒子名字都取得像是兄弟名,默契呀。】
【不愧是換祖宅之交!】
裴景卿作為當年大學時期陪他們同往慈悲寺的舍友之一,忽然想起一件大事。
快速敲著螢幕:【你們倆還記得當年懿慈大師算得那一卦嗎?你倆姻親命格。】
【這緣分過分深了,不會是什麼情侶名吧?!】
【懿慈大師的卦,可從來沒有出錯過。】
群裡沉寂了好幾秒。
作為本群最潮流人士,裴楓迅速反應過來:【你們兩個老古板做好準備,兒子以後帶老公回家吧哈哈哈。】
容懷宴:【@謝硯禮理智父母應如何積極面對孩子的同性問題(新聞鏈接推送)】
謝硯禮:【謝、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