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甦醒","hasContent":0},{"id":4397617,"name":"消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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烏行雪在錯亂的記憶和痛楚裡浮沉著,在繭裡自封著。一度以為自己又回到了神木裡——他尚未化身成人,周遭一片混沌,而他就赤足站在那片混沌裡。

有一瞬間,他不知怎麼無聲笑了一下。

他發現自己真是奇怪,當初悲哀至極、憤怒至極時是笑著的。如今疼到極致、幾乎承受不來時,下意識的反應還是笑。

他在無聲的笑裡輕震著,到最後幾乎站不直身形,弓下·身去。

人在疼的時候,總會想要用力摁住疼痛作祟的地方。但他抬了手,卻無處可落,到最後又垂下去。

記憶裡有無數人、無數種聲音,在不同的年歲裡叫著他不同的名號。

“神仙?”

“靈王。”

“大人——”

“魔頭!”

……

曾經他每一句都會聽,每一聲都會應。如今他卻像是忽然累了,置若罔聞。

數百年裡從未顯露過的疲累和厭棄都這一刻湧了上來,他不想再動也不想再睜眼了。

就在那種厭棄和痛楚山呼海嘯,達到巔峰時,他忽然又聽到有人低低叫了他一聲。不是名號,不是神仙、不是靈王、不是什麼大人,也不是魔頭。

就是簡簡單單的名字,烏行雪。

他怔了一下抬起頭,看見面前有一道模糊的身影,穿過混沌牽住了他。

不是要將他拽向哪裡,也沒有強行把他從自封的繭裡拉出去。隻是牽著,扣著他的手指,站在他面前。

那道身影低頭問他:“烏行雪,要不要出去。”

烏行雪還沒答,對方又低聲道:“不想也無妨。”

他低沉的嗓音在這片混沌裡顯得有些溫和。

他說:“我在這裡。”

陪你。

鋪天蓋地的記憶依然如狂風海潮一般朝烏行雪湧過來,籠罩著他,淹沒著他。他也依然很疼,疼到還不想從繭裡出去。

但好像……沒那麼難熬了。

***

這是雀不落被霜雪封凍的第七天,整個府宅煞白一片。

臥榻上的屏罩依然將整個世間封擋在外,極寒的氣勁帶著攻擊性也依然源源不斷地朝外流瀉。榻上的冰霜結了又化,化了又結。就像蕭複暄伸在屏罩內的手,血流了又止,止了又流。

明明已經看了七天,但寧懷衫每次踏進臥房,每次看到蕭複暄那隻反覆彌合又反覆血流如注的手,還是會覺得觸目驚心,會忍不住頭皮發麻。

他起初還試圖想要勸兩句,後來發現天宿彷彿也進入了自封一般,根本勸不動。

於是他每天都是輕手輕腳地來,滿目擔憂地杵在榻邊照看一會兒,再輕手輕腳地走。

他本來以為這天也會一樣。誰知他剛到榻邊,就聽到了一道極輕的聲音。

寧懷衫一愣:“什麼聲音?”

他差點以為是自己憂心太重,出現了幻覺。卻見天宿抬了一下眼,似乎也聽見了。

寧懷衫道:“天宿你也聽見了?我聽著像是有東西碎了。”

蕭複暄久未開口,又反覆在受傷,嗓音帶著一些沉啞。他眸光循聲落向某處,道:“是夢鈴。”

寧懷衫一驚,立馬跟著看過去,發現那聲音果然來自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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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家城主腰間垂掛的那隻夢鈴。

那白玉鈴鐺受白玉精的感應,先前一直輕晃不息。此時不知是因為烏行雪散出來的威壓太盛,有些承受不住,還是因為別的什麼。它身上居然出現了細碎的裂紋,比原本的裂紋更深、更多。

剛纔那極輕微的裂響就源於此。

寧懷衫嚇了一跳:“這鈴鐺怎麼了,不會要徹底碎了吧?”

蕭複暄抿唇未答。

徹底碎裂應當不至於,不過……

夢鈴搖響時可解夢境,讓人想起前塵往事。這會兒夢鈴不堪其力,生出新的裂痕,鈴音戛然而止,那便意味著夢鈴的效用很快會停。

夢鈴的效用若是停了……

困陷在前塵往事裡的人,或許很快就要醒了。

蕭複暄盯著那白玉鈴鐺,怔了一瞬才意識到了這一點,猛然抬了眼。

他太久沒動,又一直陪在威壓和氣勁最盛的地方,眉眼上沾了霜星。此時一抬眼,那幾點霜便化落下去,洇進眼裡。

霜星涼得驚人,蕭複暄半眯了一下眸子。

就是這一垂又一抬間,屏罩裡的烏行雪真的睜開了眼。

***

那一刻,整個雀不落都是寂靜無聲的,一瞬間被拉得無限長。

蕭複暄看著那動了一下的眼睫,怔然失語,良久纔回過神來。

“烏……行雪?”他輕聲道。

屏罩裡的人垂首坐著,姿態沒有絲毫的變化。要不是眼睫動了一下,甚至不會有人意識到他醒了。

蕭複暄低頭看過去,看到了烏行雪通紅的眼睛。

他頓時心疼得一塌糊塗,就像被細針密集地點紮過去。

他看見烏行雪眼睛裡蒙著一層水霧,更顯得那抹紅色一直灼進眼底。雖然醒了,但那雙眸子卻一眨不眨,空茫而靜默地垂落著,像是看著榻上虛空的一點。

“烏行雪。”蕭複暄又低低叫了他一聲。

屏罩裡的人全無反應。

蕭複暄卻不在意,還是放緩了嗓音,叫道:“烏行雪。”

屏罩裡的人依然沒有反應。

一旁寧懷衫也跟著叫了兩句城主,轉頭衝蕭複暄道:“天宿!城主怎麼沒動靜?”

蕭複暄沉默片刻,靜聲道:“……他聽不見。”

回憶太多、太久,叫人困陷其中,即便睜了眼,也難以從那深淵似的情緒裡抽離出來。

那道屏罩還是封著,將一切都格擋在外,所以那一遍一遍的“烏行雪”,其實屏罩裡的人根本聽不見。

可這話說完,他又叫了對方一聲“烏行雪”。

寧懷衫疑問道:“天宿您剛纔不是說城主聽不見麼?聽不見的話,一切就都是白用功了。既然是白用功,天宿為何還要這樣叫城主?看著……”

“看著叫人怪難受的。”他低聲說。

難受……

蕭複暄重複著這個詞,心道:確實難受。

但這不是說他,而是說當年的烏行雪。

他因天道抹殺而忘記烏行雪的那些年裡,他們之間的關係與眼下有什麼區別麼?

其實沒有,還是一道屏罩,兩個人。

隻是當初,忘記一切的他是屏罩裡的那個,而烏行雪則是站在屏罩外的。不知烏行雪當年站在“屏罩之外”,究竟說過多少他根本聽不到的話。

如今,不過是調轉了一下而已。

他怎麼能停?

寧懷衫並不知曉那些過往,隻知道眼下這會兒,他在臥房裡呆得鼻子反酸,心裡難受,實在有點呆不下去。

於是他藉口“燒個湯婆子”以及“找幾件厚衣來”,匆匆躲去了偏房。

蕭複暄渾不在意,甚至沒有聽清寧懷衫又說了什麼。

他隻是一遍一遍地叫著烏行雪的名字,不厭其煩。

***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自封在屏罩中的人極輕地動了——那雙通紅的眸子朝旁瞥動一下,於是烏行雪看到了自己被人握著的手。

那隻手筋骨長直,瘦而有力,如今卻不斷筋骨爆斷、鮮血流注。

都說十指連心,那滋味應當痛極了,但那手指卻根根扣在他的指縫裡,分毫沒有後縮過。

烏行雪看著那片刺目的紅,忽然抬手想要擦去那隻手上的血。

被對方反手牽住的那一刻,他輕輕一怔,終於從纏裹滿身的回憶裡脫離出來。

烏行雪抬起頭,隔著屏罩看向面前的人。良久之後,輕而沙啞地叫了一聲:“蕭複暄。”

叫出這個名字時,他身周自封的屏罩緩緩褪下去,長眸卻倏然蒙上了一層紅。

蕭複暄就是在那個時候,探身過去吻他的。

他心臟被狠狠攥了一把,跳砸得很重。但他的吻卻很溫柔,連呼吸都很輕,像是生怕碰傷了什麼。

那些吻落在烏行雪眼尾、鼻尖和唇間,一下一下地觸碰著。

他能感覺到被親吻的人從繃直到慢慢鬆下來,再到最後,扣著的手指居然極輕地發著抖。

人常會如此,倘若之前繃得太緊、承受的痛苦太多,突然卸下力來,反而會有明顯的顫抖。

可烏行雪從來不是常人,他從未如此,這是此生第一次。

他極輕地抖著。看著蕭複暄垂眸吻著他每一處筋疲力儘的地方,每一根手指。

再後來,他就被擁進了懷裡。

他被抱住了。

很奇怪,明明他們之間有過一切極致親昵的事情,旖旎溫柔或是愛慾纏綿,但他還是會被一個擁抱安撫下來。

他下巴抵著蕭複暄的肩,聽著對方問他:“烏行雪,還疼麼?”

“不疼。”他下意識輕輕應了一句。

應完他靜了片刻,忽然道:“其實……”

他頓了頓,輕眨著眼睛低聲道:“其實是會有一點難受。”

他裝樣子時常說“害怕”和“難受”,真正臨到頭來卻總是不吭一聲,隻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卸了勁,對蕭複暄說一句“確實很疼”。

他說:“蕭複暄,我夢到了很多事。有仙都的,也有人間的。”

“我還想起來跟你聊過鵲都。”

“所以當初,我跟你說我來自鵲都,你就已經明白了,是麼。”

“那後來呢,那些易容你也都認出來了?”

“怪不得每次易容你總要動我的眼睛。”

……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說完靜了很久,闔了眼眸輕聲道:“蕭複暄。”

“嗯?”

“二百三十多年真的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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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站在“屏罩之外”,究竟說過多少他根本聽不到的話。

如今,不過是調轉了一下而已。

他怎麼能停?

寧懷衫並不知曉那些過往,隻知道眼下這會兒,他在臥房裡呆得鼻子反酸,心裡難受,實在有點呆不下去。

於是他藉口“燒個湯婆子”以及“找幾件厚衣來”,匆匆躲去了偏房。

蕭複暄渾不在意,甚至沒有聽清寧懷衫又說了什麼。

他隻是一遍一遍地叫著烏行雪的名字,不厭其煩。

***

不知過了多久,那個自封在屏罩中的人極輕地動了——那雙通紅的眸子朝旁瞥動一下,於是烏行雪看到了自己被人握著的手。

那隻手筋骨長直,瘦而有力,如今卻不斷筋骨爆斷、鮮血流注。

都說十指連心,那滋味應當痛極了,但那手指卻根根扣在他的指縫裡,分毫沒有後縮過。

烏行雪看著那片刺目的紅,忽然抬手想要擦去那隻手上的血。

被對方反手牽住的那一刻,他輕輕一怔,終於從纏裹滿身的回憶裡脫離出來。

烏行雪抬起頭,隔著屏罩看向面前的人。良久之後,輕而沙啞地叫了一聲:“蕭複暄。”

叫出這個名字時,他身周自封的屏罩緩緩褪下去,長眸卻倏然蒙上了一層紅。

蕭複暄就是在那個時候,探身過去吻他的。

他心臟被狠狠攥了一把,跳砸得很重。但他的吻卻很溫柔,連呼吸都很輕,像是生怕碰傷了什麼。

那些吻落在烏行雪眼尾、鼻尖和唇間,一下一下地觸碰著。

他能感覺到被親吻的人從繃直到慢慢鬆下來,再到最後,扣著的手指居然極輕地發著抖。

人常會如此,倘若之前繃得太緊、承受的痛苦太多,突然卸下力來,反而會有明顯的顫抖。

可烏行雪從來不是常人,他從未如此,這是此生第一次。

他極輕地抖著。看著蕭複暄垂眸吻著他每一處筋疲力儘的地方,每一根手指。

再後來,他就被擁進了懷裡。

他被抱住了。

很奇怪,明明他們之間有過一切極致親昵的事情,旖旎溫柔或是愛慾纏綿,但他還是會被一個擁抱安撫下來。

他下巴抵著蕭複暄的肩,聽著對方問他:“烏行雪,還疼麼?”

“不疼。”他下意識輕輕應了一句。

應完他靜了片刻,忽然道:“其實……”

他頓了頓,輕眨著眼睛低聲道:“其實是會有一點難受。”

他裝樣子時常說“害怕”和“難受”,真正臨到頭來卻總是不吭一聲,隻在這一刻,他忽然想卸了勁,對蕭複暄說一句“確實很疼”。

他說:“蕭複暄,我夢到了很多事。有仙都的,也有人間的。”

“我還想起來跟你聊過鵲都。”

“所以當初,我跟你說我來自鵲都,你就已經明白了,是麼。”

“那後來呢,那些易容你也都認出來了?”

“怪不得每次易容你總要動我的眼睛。”

……

他有一句沒一句地說著,說完靜了很久,闔了眼眸輕聲道:“蕭複暄。”

“嗯?”

“二百三十多年真的好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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