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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

封徽銘這下真的陷入了震驚中。

“這怎麼可能?”他難以置信地說著,眉頭擰出了幾道褶,“不可能的,不對……絕對不對。”

“有這麼吃驚?”寧懷衫原本要跟上烏行雪,見封徽銘這副表情,又改了主意。

他刹住腳步又到退回來,眯眼觀察著封徽銘的神態,道:“你家這密地莫不是有什麼關竅?哦不對不對,關竅肯定是有的,要不怎麼叫密地呢。但是你這樣子,會讓我覺得……”

寧懷衫舔了舔一側尖尖的虎牙,一把勾住了封徽銘的肩!

這姿勢乍一看頗有點哥倆好的意思,但他手指卻曲成了爪狀,離封徽銘的咽喉極近。

寧懷衫氣勁遠不如他家城主那樣逼人,但指尖卻迅速成了青黑色,但凡懂一點的人看了便知,那代表毒術已經練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

隻要需要,他渾身上下連頭髮絲都可以帶著劇毒。

“你!”封徽銘反手便要刺他一劍,結果瞥見了他烏青的手指,又猛地僵住。

其實常態之下,寧懷衫不可能這麼輕易勾住封徽銘這樣的人物,偏偏後者過於震驚,給了他可乘之機。

“誒?”寧懷衫就著這姿勢,小流氓似的問道:“長老,你交代交代,為何如此震驚呢?我想不通啊。我方纔以為那道驚雷是你家設來保護密地的禁製,但瞧你這模樣……不像啊。”

“倘若真是你家自己設的,一不小心被我家城主——”寧懷衫頓了頓,雖然他真的很不喜歡仙,但為了氣勢上再番一翻,“還有天宿上仙破了,也沒什麼吧。還是說,那雷是什麼——”

寧懷衫手臂一勒,將封徽銘弄得低下頭來:“——碰了就必死的東西?!嗯?!”

問完,他腳下悍然用力。

就聽哢哢幾聲響,封家灰石地面碎出裂紋。

下一刻,就見寧懷衫鉗製著封徽銘,在不斷響起的碎裂聲中一步數十丈,瞬間便生生拖到了高塔面前。

“城主!”寧懷衫將封徽銘朝烏行雪和蕭複暄面前一甩,凶神惡煞地告狀道:“這廝懷著殺心呢,叫我發現了!”

“哦。”烏行雪輕輕應道,“我說怎麼這麼好說話。”

好歹也是封家堂堂長老,盤問幾句就交代,還要主動帶人上門,沒埋伏點什麼才叫奇怪呢。

他這會兒神色依然很淡,在寧懷衫看來那就是心情極其不好了。

封徽銘也感覺到了,似乎有點怵,辯解了一句:“我沒有。我隻是沒料到二位如此心急,不等我開道就直接過來了。”

寧懷衫冷笑一聲,不信他的話。

封徽銘還陷在之前的震驚中,畢竟巨雷收回去這種事簡直見所未見,聞所未聞。更別提密地還能自己開門了……

他辯解完,眼珠一錯不錯地盯著烏行雪和蕭複暄:“你們……你……你究竟是仙都哪位上仙?”

蕭複暄的名諱他自然知道,按理說就算天宿來此,也不至於如此特殊。那麼唯一未知的,就隻有另一位了。

他腦內隱隱閃過一個念頭,沒等他想明白。就聽烏行雪開口道:“我?我從頭至尾都沒說過我是仙吧?”

封徽銘一驚!那模糊閃過的念頭便煙消雲散了,因為他聽見這句話時,終於感受到了對方身上源源不斷流瀉而出的邪魔氣。

比他打過交道的任何邪魔都要濃重。

封徽銘:“……”

烏行雪撇下這句話,便沒再管過封徽銘。

他目光落在高塔洞開的門內,那種彆扭的倒錯感越發清晰,以至於他能感覺到那是一種熟悉和陌生交織的感覺——

這裡有他極為熟悉的東西,曾經血脈相連。但這東西現在又變得極為陌生了……

高塔的門是黑色,極高極重,像兩塊完整的玄鐵。門內佈置和尋常塔樓一樣,有供台,有盤坐冥思的蒲團。四角高高吊著燈燭,火焰泛著暗紅色,在風中微晃,照得塔內影影綽綽。

那光色並不令人舒服,看一眼就心生焦躁。

寧懷衫拉著臉扯了扯領口,小聲咕噥道:“這鬼地方看得我渾身冒汗。”

那些燈燭燃燒時有股淡淡的香味,並不難聞,甚至十分好聞。但多聞幾下便會讓人頭昏腦脹。

寧懷衫轉頭在鼻前扇了扇,感覺到了一陣窒悶。

他踢了踢封徽銘問道:“這是什麼燈?!聞得我犯噁心!”

封徽銘緊抿著唇,沒抬眼。

寧懷衫又道:“問你話呢!”

封徽銘這才咬牙道:“藥燭,沒什麼害處。”

他這會兒心思極亂。

原本算計好了這三人會死在高塔前,現在算計落了空,還讓他們輕輕鬆鬆打開了高塔大門。

這麼一來,他就不是“有分寸”了,他是真的在引狼入室。更何況這三個人裡,還有兩個是邪魔。

那些守家弟子定會通秉家主,要不了多久家主就會趕過來。他可不想到時候場面弄得太過難看,顯得他好像是封家叛徒似的。

他還得想想辦法,把這三人清理掉。

“藥燭?好好的燈燭裡放什麼藥?”寧懷衫又踢了他一下。

封徽銘顯出一副忍氣吞聲的模樣:“自然是有需要才放藥。”

寧懷衫“哼”了一聲,咕噥道:“你最好是別耍什麼把戲。”

他心裡忽然有點後悔——要是沒把醫梧生忽悠走就好了。他擅長的是毒,醫梧生纔是以丹藥出名,這種時候比他管用,說不定嗅一口就知道放了什麼藥了。

不像他……每次試藥,都活像腦子有點大病。

寧懷衫悄悄翻了個白眼,認命地伸頭進塔,一副大傻子的模樣深深吸了好幾口,就差沒踮腳去夠燈燭了。

烏行雪頭一回見他這樣,簡直滿頭霧水。

沒等疑問出聲,就見寧懷衫縮回來,看向自己指尖的青黑慢慢褪下去,道:“城主,不算毒,不致命。”

對他們照夜城的人來說,毒藥就得立竿見影,不致命的都算不上毒藥,頂多是點影響發揮的小玩意。

封徽銘道:“當然沒毒。我一介仙門,在燈燭裡放毒做什麼。知曉這密地的人屈指可數,難道點來毒自己麼?”

他深諳一些道理,若是把這燈燭說得全然無害,那但凡有點腦子的人都知道是假的。可直接全盤交代,又顯得他再次留了後招。

“噢,你家這麼傻呢?都是密地了,居然敞著大門一點兒防備都沒有?”寧懷衫沒好氣道。

封徽銘臉色略顯出幾分狼狽,作出一副不甘不願的模樣,半晌才含糊道:“確實不算毒,這藥燭頂多就是讓誤闖的人犯些迷糊……”

“就隻是犯些迷糊?不像吧。”烏行雪說著,搓了搓自己的指尖。

他之前若是要行殺招,周身氣勁轉瞬就能凝聚於掌中,幾乎是一種本能。可這會他運轉了兩週,氣勁依然聚不到手指上,像是一盤捏不緊的散沙。

封徽銘將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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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雪手指的動作看進眼裡,又瞄了一眼蕭複暄。

他心裡比誰都清楚,這燈燭除了讓人犯迷糊,最重要的就是軟化氣勁。仙又怎麼樣,威壓如海又如何?聚都聚不起來,同他們這些人間修士又有何區別?

果不其然,就見天宿上仙也蹙了一下眉。

封徽銘心下一喜:成了!

哪怕天宿沒說話,他也知道,這是受了藥燭影響,凝不起氣勁了。

不過單單是氣勁受影響,威壓不再那麼強勢,並不至於讓封徽銘就地翻身。對方三個人,他一個人,局面依然是他落下風。

這是誰都明白的道理。

封徽銘要的就是“誰都明白”。

如此一來,這三人便不會將他作為威脅,還是會進到塔內。

一旦進到塔內,那就好辦了。

這座高塔密地,他和家主來時最常去的是一層和二層。這兩層借了一點神木殘力,由神木的生死輪轉、半枯半榮之相衍生而來——

一層是“榮”,屬熾陽,尋常人身在其中燥熱難耐,汗流浹背,心焦不止。若是久呆,便會經脈暴突,嚴重點則是周身爆體而亡。

二層是“枯”,屬至陰,嚴寒徹骨,尋常人若是久呆其中,渾身經脈都會驟縮凝凍,再也流轉不起來。

仙門修行之人,常會因為一念之差氣勁運轉出岔,走火入魔或是旁的什麼。有時極冷,有時極熱。修為越高,出岔子時就越難壓製。

這種時候,這兩層就成了絕佳的閉關之地。

封家曆代人裡,需要借這兩層修煉者鳳毛麟角。上一輩隻有家主,這一輩隻有封徽銘一人。

他們每次進來時,還需要含一粒特製的護靈丹在舌下,消減掉這兩層一半的神力才能堪堪承受。

其他人,哪怕是僅次於他的封殊蘭,來了這裡也隻有慘死的結果。

封徽銘是如此打算的——

這三人氣勁難聚,威壓皆消,同人間修士無異。就算他們是家主那個層級的,或者比家主還要再強一些,在沒有護靈丹的情況下依然是個死。

***

他心裡這麼想著,嘴上卻說:“這密地今日有異狀——”

居然破天荒地給邪魔開道。

“——如此這般,我也不能保證進去之後會不會發生難以預料的險事。”

這算是變相警告了。

“倘若三位還是想進去看看,就將我封家自製的護靈丹藥吃了吧。”

封徽銘該說的話一點沒少說,心中自覺已仁至義儘。他從腰間錦囊裡摸出三粒金丹,衝那三位攤開手心。

即便如此,他也清楚地知道,這三人根本不會吃。

換成是他也不會吃的。畢竟,誰知道一個“嘴裡真假摻半”的人給出來的是什麼藥呢?

果然,就見寧懷衫覷了一眼金丹道:“我可不吃,吃完被人陰了我找誰說理去。”

天宿上仙也冷聲道:“不必。”

至於烏行雪……

這魔頭丟下一句“你自己慢慢吃”,便跨過門檻,踏進了高塔。

封徽銘將護靈丹背至身後,心裡冷笑一聲,道:好言難勸該死的鬼,管你是仙還是魔呢?胡亂犯禁就是要不得!

他趁無人注意,含了一顆護靈丹於舌下,跟在蕭複暄身後進了塔。

就聽轟隆一聲巨響——

玄鐵巨門猛地關上!

塔內燭光一抖,神木殘餘而來的熾陽之力便飛速流轉起來,如同深海漩渦。

即便含了護靈丹,封徽銘還是一陣心悸。他舌頭死死壓著那枚小小的丹丸,像抓著一根保命的浮木。

因為他清楚地知道,如果沒有這枚護靈丹,他會被捲進那熾陽之力中,無可抵抗地爆體而亡。

寧懷衫抹著額角說:“越來越熱了,我汗都開始往下淌了。”

封徽銘冷冷看著他們的背影,心說熱就對了,開始淌汗就離死不遠了,隻要我再數上幾下……

一、二、三……

封徽銘數到四時,忽然一頓。

他聽見了一道奇怪的聲音——就像是看不見的海潮呼嘯著,從另一個地方撲打過來。

他仔細分辨了一下,猛地抬頭。

那“海潮”不在別處,好像是……樓上?!

一層是屬於神木榮相的熾陽,二層是屬於神木枯相的至陰,而那海潮聲好似是樓上的至陰神力已經動了起來……

怎麼可能?

我們明明還在一層!關二層什麼事???

封徽銘正迷惑不已,就聽二層神力由上至下撞擊過來——

轟隆!

高塔一層的頂部應聲碎裂,豁然開了個大洞。

封徽銘:“我……”

這高塔密地在封家存在了數代之久,今時今日,居然被自己轟出了一個碩大的窟窿???

至此,他終於開始覺得扯了。

但這還不算完……

因為他看見原本鎖於二層的至陰之力裹著灰藍冷霧,俯撞下來,同一層流轉的熾陽之力聚合到了一起。

霎時間,山呼海嘯,天翻地覆。

封徽銘隻覺得舌下護靈丹哢嚓一下碎裂成瓣,酸苦的味道從舌根處蔓延開來,涼得驚心。

他腦中“嗡”地一響,覺得自己死期到了,他就要給這三人陪葬了……

神力成番瘋長,長嘯著朝烏行雪湧去。

封徽銘心想:這就是今日第一個死人了。

他猛撤兩步,怕對方爆體而亡時濺得自己滿身是血,卻見那神力洶湧如潮,卻在碰到那個魔頭時忽然變得細細嫋嫋起來……

就像瀑布自山巔飛流直下,落到石潭被山道一夾,就成了淙淙溪流。

那洶,不,細細嫋嫋的神力近乎乖順地鑽進魔頭血脈裡,而那魔頭一沒青筋暴凸,二沒血脈崩裂。

他甚至氣色還變好了……

“……”

封徽銘感覺自己近百年的認知碎成了渣滓——要麼他瘋了,要麼這塔瘋了。

等他反應過來時,他發現自己整個人貼在牆角,目瞪口呆。

魔頭接納了所有神力,低頭看著自己的手,還轉頭問了天宿上仙一句:“你呢,你有影響麼?我感覺有一部分好像順著氣勁流到你那裡去了。”

封徽銘:“???”

他不明白為何有人能憑一己之力,承接下神木殘力。更不明白這玩意兒為何還能引到另一個人身上。

就算你天賦異稟,不會爆體。另一個人也不會嗎???

結果另一個人還真就沒爆。

非但沒爆,那些被藥燭化開的氣勁好像還他孃的恢複了!

就見天宿上仙試著動了動手指,那泰山罩頂似的威壓再一次轟然砸下。

整個高塔被砸得一震,封徽銘默默朝下滑了一截:“……”

***

封徽銘快瘋的時候,烏行雪卻是另一番心情。

他感受著體內的神力,有種古怪的久違之感,就好像他曾經將這一部分割捨於不知名的某處,如今機緣巧合再納回來,卻有些“物是人非”了。

儘管他沒有血脈爆裂而亡,但也融合得不是很好。那神力是讓他氣勁充沛,卻也讓他冷得更厲害了。

就好像本屬於邪魔的劫期被加重了。

此時的烏行雪身上呈現著一種矛盾的狀態——

他氣色沒有之前那麼蒼白了,但手指卻白中泛著青。

有一瞬間,他感覺渾身骨骼都浸泡在冰水中,極寒讓他五感都變鈍了,聽不清聲音,眼前也是一片昏黑。

屋裡的燭燈在他眼中隻剩下幾個亮點,像寒夜遠星。

烏行雪神色未變,看起來穩如泰山,在封徽銘甚至寧懷衫眼中,狀態幾近巔峰。

但他靜了一會兒,藉著氣勁道:“蕭複暄。”

“嗯?”對方應了一聲,因為就響在他自己的身體裡,便成了眼下最清晰的聲音。

縱使五感突衰,他也能感覺到蕭複暄的存在。

烏行雪沒有將五感突衰表現出分毫,說道:“封家說這裡是神木殘影,我不覺得殘影能有如此神力,這裡應當有些別的,遠超出殘影的東西,比如……”

他眨了眨眼,在漸漸籠罩的黑暗和寂靜中思忖著:“比如殘餘的枝椏或是類似的東西,你能感覺到麼?”

“我試試。”

***

蕭複暄聽到他的話,左右掃了一眼。

神木之力也融了一部分在他氣勁中。

正常而言,陌生神力本該是相斥的,但不知為何,那點神力在他這裡卻十分融洽,幾乎算是溫和了。

他一邊仔細感知著神木的氣息,一邊在塔中探尋,沒過片刻他便蹙起了眉。

——若是真有殘餘枝椏藏在某處,那裡的神木氣息應當最為濃鬱,遠超出其他地方。

但蕭複暄卻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最濃鬱處”,相反,他感覺無論哪個角落都相差不大。

蕭複暄思索著,抬眸朝上看了一眼。

穿過那個豁開的巨洞,能看到二層的頂,再往上是第三層。

第三層……

蕭複暄想了想,抬手便掃了劍氣出去。

就見金光穿過巨洞——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整座高塔再次震動起來。

斷裂的木條木屑撲撲下落,封徽銘則又滑了一截。

他有些驚懼地看向那層房頂,嚥了口唾沫,出聲製止:“不可!”

蕭複暄手指還抬著,轉眸朝他瞥了一眼。因為皺著眉的緣故,看上去沒什麼耐性。

封徽銘連忙又道:“真的不可,二層的頂不能動!三層去不得!”

這一刻,他說這句話確實是出於真心。

因為他下意識在害怕,甚至顧不上算計。

“為何去不得?”蕭複暄道。

“會死。”封徽銘說,“三層往上是禁地。”

高塔三層往上是禁地,那是連他都不敢真正踏足的地方。據說神木被封禁的殘相就在其中。

封徽銘離那裡最近的一回,是有一回被家主帶過來,幫家主護法。他隱約聽到上面有十分詭異的人語聲,一時好奇,加上自負心作祟,悄悄上了樓梯。

他記得自己站在樓梯上,伸手去推第三層的門,忽然感覺脖子有些癢。

他最初以為是自己頭髮掃到了,後來忽覺不對。那天他為了方便,將髮尾也捲了上去,不可能掃在脖頸後面。

他轉頭一看,就見那確實是一綹頭髮……一綹從頂上垂墜下來的長髮。

當時的封徽銘猛地一驚,抬頭看去。

這密地高塔從外面看,層層累累,與尋常高塔無異。但裡面不同,三層往上都是相通的,並不分層。

封徽銘抬起頭時,隻覺得塔極高,頂上漆黑一片,順著塔的形狀斜下來。

他身形緊繃,小心在掌中搓出一團火,抬手照了一下。

就見蒼白如人骨的樹枝從高門頂上的縫隙裡伸出來,交錯糾結著,順著高塔屋頂延伸下來。

那些樹枝像密網,網裡隱約可見全是死人。

那綹長髮就是從其中垂墜下來的……

他隻是驚得愣了一瞬,就感覺心臟一涼!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心口不知為何動了起來,片刻之後,那片布料被刺破,暈開了血。

緊接著,蒼白的樹枝從身體裡面伸了出來,像抽枝發芽一般。

後來,封徽銘隻要想起那一天,都覺得自己幾乎在高塔裡死過一回。

那種血液驟停,全身發冷的感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家主說:那是窺探神木的代價。

結果他將這話說給蕭複暄聽,就見天宿冷冷看著他,半晌之後淡聲開口道:“一派胡言。”

封徽銘:“……”

他還欲再說,卻見天宿劍鞘一響,數百道金光照徹得整個高塔亮如白晝。

封徽銘仰起頭,第一反應是:完了,高塔要塌。

這念頭浮起的瞬間,他在木質爆裂和震動的巨響中隱約聽見了一句話。

那句話順著氣勁,清晰低沉地響在烏行雪心邊。

“神木本生於群山之巔,落花覆蓋十二餘裡,見過的人不在少數。沒人因為看它一眼就有代價。”

“所謂代價,不過是世人強加。”

整個二層在這句話中變為廢墟,不僅如此,整個高塔都有些搖搖欲墜。

封徽銘下意識朝從不敢窺探的三層看去,卻見那裡猶如一道幽深的洞穴,除了煙塵和帶著朽味的風,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既沒有所謂的神木殘相,也沒有其餘有關神木的東西。

封徽銘先是一驚,接著心裡漫起一股荒謬感來。

一座空塔,唬了他百年?

可是不對啊。

若真是空塔,一層二層的神力又是從何而來?

這疑問冒頭時,就見天宿掃過空空蕩蕩高塔,忽然想起什麼般沉了臉色。就見他五指一收——

那掃出去的劍意瞬間暴漲,就聽嗶剝碎裂聲接連響起,無數裂痕順著整座高塔的圓柱、椽梁蔓延開來。

那些精雕細琢的木梁在劍意之下一根接一根爆開,又一根接一根垮塌下來。

直到那些木梁砸落在地,封徽銘才發現,那些木梁是半空的,裡面嵌著東西……

那些東西在天宿如此強力之下終於顯露出來,那是一些裹著白玉精的枝椏。

怪不得之前探尋時,感覺四處都有神木的氣息。

原來,它被掩藏在高塔裡。

準確而言,有人借它的殘枝建了這座高塔。

那些裹著白玉精的枝椏落到地上,沾到塵土的一瞬間。一道通天徹地的虛影顯露出來。

那是一株幾乎望不到頂的參天巨樹,華蓋如雲如霧,彷彿落霞映徹青天。數不清的花瓣從樹上飄落下來,洋洋灑灑,像隆冬天裡的大雪。

烏行雪就立在那道虛影之下、落英之中。

他這會兒其實看不清、聽不見,也感知不到。但被虛影籠罩的瞬間,他腦中閃過了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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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來,卻有些“物是人非”了。

儘管他沒有血脈爆裂而亡,但也融合得不是很好。那神力是讓他氣勁充沛,卻也讓他冷得更厲害了。

就好像本屬於邪魔的劫期被加重了。

此時的烏行雪身上呈現著一種矛盾的狀態——

他氣色沒有之前那麼蒼白了,但手指卻白中泛著青。

有一瞬間,他感覺渾身骨骼都浸泡在冰水中,極寒讓他五感都變鈍了,聽不清聲音,眼前也是一片昏黑。

屋裡的燭燈在他眼中隻剩下幾個亮點,像寒夜遠星。

烏行雪神色未變,看起來穩如泰山,在封徽銘甚至寧懷衫眼中,狀態幾近巔峰。

但他靜了一會兒,藉著氣勁道:“蕭複暄。”

“嗯?”對方應了一聲,因為就響在他自己的身體裡,便成了眼下最清晰的聲音。

縱使五感突衰,他也能感覺到蕭複暄的存在。

烏行雪沒有將五感突衰表現出分毫,說道:“封家說這裡是神木殘影,我不覺得殘影能有如此神力,這裡應當有些別的,遠超出殘影的東西,比如……”

他眨了眨眼,在漸漸籠罩的黑暗和寂靜中思忖著:“比如殘餘的枝椏或是類似的東西,你能感覺到麼?”

“我試試。”

***

蕭複暄聽到他的話,左右掃了一眼。

神木之力也融了一部分在他氣勁中。

正常而言,陌生神力本該是相斥的,但不知為何,那點神力在他這裡卻十分融洽,幾乎算是溫和了。

他一邊仔細感知著神木的氣息,一邊在塔中探尋,沒過片刻他便蹙起了眉。

——若是真有殘餘枝椏藏在某處,那裡的神木氣息應當最為濃鬱,遠超出其他地方。

但蕭複暄卻沒有找到那個所謂的“最濃鬱處”,相反,他感覺無論哪個角落都相差不大。

蕭複暄思索著,抬眸朝上看了一眼。

穿過那個豁開的巨洞,能看到二層的頂,再往上是第三層。

第三層……

蕭複暄想了想,抬手便掃了劍氣出去。

就見金光穿過巨洞——

又是一聲轟然巨響,整座高塔再次震動起來。

斷裂的木條木屑撲撲下落,封徽銘則又滑了一截。

他有些驚懼地看向那層房頂,嚥了口唾沫,出聲製止:“不可!”

蕭複暄手指還抬著,轉眸朝他瞥了一眼。因為皺著眉的緣故,看上去沒什麼耐性。

封徽銘連忙又道:“真的不可,二層的頂不能動!三層去不得!”

這一刻,他說這句話確實是出於真心。

因為他下意識在害怕,甚至顧不上算計。

“為何去不得?”蕭複暄道。

“會死。”封徽銘說,“三層往上是禁地。”

高塔三層往上是禁地,那是連他都不敢真正踏足的地方。據說神木被封禁的殘相就在其中。

封徽銘離那裡最近的一回,是有一回被家主帶過來,幫家主護法。他隱約聽到上面有十分詭異的人語聲,一時好奇,加上自負心作祟,悄悄上了樓梯。

他記得自己站在樓梯上,伸手去推第三層的門,忽然感覺脖子有些癢。

他最初以為是自己頭髮掃到了,後來忽覺不對。那天他為了方便,將髮尾也捲了上去,不可能掃在脖頸後面。

他轉頭一看,就見那確實是一綹頭髮……一綹從頂上垂墜下來的長髮。

當時的封徽銘猛地一驚,抬頭看去。

這密地高塔從外面看,層層累累,與尋常高塔無異。但裡面不同,三層往上都是相通的,並不分層。

封徽銘抬起頭時,隻覺得塔極高,頂上漆黑一片,順著塔的形狀斜下來。

他身形緊繃,小心在掌中搓出一團火,抬手照了一下。

就見蒼白如人骨的樹枝從高門頂上的縫隙裡伸出來,交錯糾結著,順著高塔屋頂延伸下來。

那些樹枝像密網,網裡隱約可見全是死人。

那綹長髮就是從其中垂墜下來的……

他隻是驚得愣了一瞬,就感覺心臟一涼!

他低頭一看,發現自己心口不知為何動了起來,片刻之後,那片布料被刺破,暈開了血。

緊接著,蒼白的樹枝從身體裡面伸了出來,像抽枝發芽一般。

後來,封徽銘隻要想起那一天,都覺得自己幾乎在高塔裡死過一回。

那種血液驟停,全身發冷的感覺,他這輩子都不想再體驗第二次了。

家主說:那是窺探神木的代價。

結果他將這話說給蕭複暄聽,就見天宿冷冷看著他,半晌之後淡聲開口道:“一派胡言。”

封徽銘:“……”

他還欲再說,卻見天宿劍鞘一響,數百道金光照徹得整個高塔亮如白晝。

封徽銘仰起頭,第一反應是:完了,高塔要塌。

這念頭浮起的瞬間,他在木質爆裂和震動的巨響中隱約聽見了一句話。

那句話順著氣勁,清晰低沉地響在烏行雪心邊。

“神木本生於群山之巔,落花覆蓋十二餘裡,見過的人不在少數。沒人因為看它一眼就有代價。”

“所謂代價,不過是世人強加。”

整個二層在這句話中變為廢墟,不僅如此,整個高塔都有些搖搖欲墜。

封徽銘下意識朝從不敢窺探的三層看去,卻見那裡猶如一道幽深的洞穴,除了煙塵和帶著朽味的風,空空如也,什麼都沒有。

既沒有所謂的神木殘相,也沒有其餘有關神木的東西。

封徽銘先是一驚,接著心裡漫起一股荒謬感來。

一座空塔,唬了他百年?

可是不對啊。

若真是空塔,一層二層的神力又是從何而來?

這疑問冒頭時,就見天宿掃過空空蕩蕩高塔,忽然想起什麼般沉了臉色。就見他五指一收——

那掃出去的劍意瞬間暴漲,就聽嗶剝碎裂聲接連響起,無數裂痕順著整座高塔的圓柱、椽梁蔓延開來。

那些精雕細琢的木梁在劍意之下一根接一根爆開,又一根接一根垮塌下來。

直到那些木梁砸落在地,封徽銘才發現,那些木梁是半空的,裡面嵌著東西……

那些東西在天宿如此強力之下終於顯露出來,那是一些裹著白玉精的枝椏。

怪不得之前探尋時,感覺四處都有神木的氣息。

原來,它被掩藏在高塔裡。

準確而言,有人借它的殘枝建了這座高塔。

那些裹著白玉精的枝椏落到地上,沾到塵土的一瞬間。一道通天徹地的虛影顯露出來。

那是一株幾乎望不到頂的參天巨樹,華蓋如雲如霧,彷彿落霞映徹青天。數不清的花瓣從樹上飄落下來,洋洋灑灑,像隆冬天裡的大雪。

烏行雪就立在那道虛影之下、落英之中。

他這會兒其實看不清、聽不見,也感知不到。但被虛影籠罩的瞬間,他腦中閃過了前塵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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