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喬木私立高中 日 23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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陸驛站前手剛把考卷那個道具交給岑不明封存,準備試圖從遊戲裡找這個道具的解除道具,這兩天就要進遊戲,回來之後就聽到白柳出了這個事情,說句不誇張,他的腦子都嗡了一下。

“白柳跑了?”陸驛站恍惚地坐在方點家的沙發上,他對面坐著方點,“……怎麼會跑了。”

“我去福利院裡問過了,他沒回去。”方點低著頭,她的手死死地抵在茶幾上,聲音有些發啞,“……我找過了,學校周邊也沒有。”

“白柳沒回福利院,沒回學校,也沒回這裡。”陸驛站的表情幾乎是空茫的,他望著方點,很輕地問,像是在問方點,又像是在問自己,“他能去的地方就這麼多。”

“他還能去哪裡?”

對啊,陸驛站後知後覺,因為他的乾涉,這個世界裡,能容下白柳的地方就隻剩下這麼三個,現在卻有兩個地方——學校和福利院都容不下了,而唯一一個能容得下他的地方,就是這裡。

但這裡卻有兩個將他推到這一步的人。

那……白柳還能去哪裡呢?

他要吃要住要行要休息,這些都需要錢,他從哪裡來的錢?

陸驛站慢慢地低下頭,他將臉埋進了掌心裡,深深吐出一口氣。

夏日雨水豐沛,通常是雷聲一打,轟隆隆地響不了兩下,很快便下起了大雨。

現在是工作日,高考中考都臨近,出來玩的學生孩子少了許多,商業街的電玩城老闆見下起了大雨,行人紛紛躲避,客流量又少了一截,不由得唏噓,想著今天要不早點關門。

他剛關掉外街的展示大屏,抬手要把捲簾門拉下來的時候,一隻被雨淋得透白的手握住了下降的捲簾門。

老闆一愣,他向上拉開捲簾門。

大雨下的能在街上打出濃密的霧氣,繁華的街道變成雨霧中模糊的背影,而穿著濕透了的校服白柳就那樣安靜地站在這樣的背景前,有種奇異的抽離感,就好像他並不屬於這個世界。

白柳抬眸,漆黑的眼眸平靜無波地望著老闆:“你們今天還營業嗎?”

“……營業的。”老闆本來想說不營業的,但看著白柳濕透了的校服,又轉了口風,“你先進來躲躲雨吧。”

白柳走了進去,他側過頭看向老闆:“之前那個槍擊遊戲,第一名的獎勵可以兌換成錢嗎?”

“可以倒是可以,可以兌換五百。”老闆看著白柳身上的校服,忍不住勸了一句,“我記得你都高三了吧?等畢業了再過來玩吧,沒必要逃課過來玩,高考重要。”

白柳靜了一下,他語氣淺淡:“念不了了,我被退學了。”

老闆一驚:“怎麼會被退學?!你都高三了啊!在這個當口被退學,你家長不鬨的嗎?”

“我沒有家長。”白柳淡淡地說,“能開機器了嗎?”

老闆愕然,他還想再問什麼,但又開不了口了,隻是神色複雜地歎一口氣,給白柳開了機器。

“你玩吧。”

白柳禮貌地點頭:“謝謝老闆。”

他掀開簾子進去了,很快雙人模式綿密的槍擊聲就響了起來,老闆在外面百感交集地揣手歎息。

……他之前還看見過這孩子在摩天輪上金榜題名的標語,怎麼會短短幾天就……

而且這孩子精力還真是足啊,又是退學又是淋雨,還能玩雙人模式。

老闆有些新奇地看著又登錄到機器上的兩個玩家名字,一個黑桃一個白柳,不由得好笑地搖搖頭——果然才十幾歲,還給自己起了個對稱的遊戲別名。

白柳舉著槍專注地望著遊戲螢幕裡跳躍的兩個角色,他旁邊的遊戲角色黑桃一路跟在他身後,為他保駕護航,他的嘴角很淺地勾了一下。

簾子外,突然傳來一個很輕的聲音:

“你好,請問你們見過這個學生嗎?”

白柳的瞳孔在聽到這個聲音的時候一縮,螢幕裡,黑桃這個角色瞬間停滯不動了,白柳猛地轉頭看向他旁邊的黑桃——那個剛剛和他一起拿著槍玩遊戲的怪物不見了。

簾子外,那個柔和的女聲還在禮貌地詢問,她的聲音充滿誠懇和祈求:“我是方點,是照片上這個學生的姐姐,他現在離家出走了,如果你看見過他,可以告訴我嗎?我們必有重謝。”

老闆的聲音有些尷尬地頓了一下,他最後說:“……沒見過。”

“那這是我們的電話號碼,如果您見過一定給我們打電話。”方點刷刷用紙筆寫下了自己的電話號碼,“先謝謝您了。”

“他很喜歡玩恐怖遊戲,說不定會來您這兒。”

白柳沉默地靠在遊戲機器上,他後仰著頭,額發遮住眼睛看不清神情,隻能聽到他很淺的呼吸聲,和從他的髮尾和衣服上滴落下來的水聲。

恐怖遊戲裡的兩個角色都墜機了,他們被撲面而來的喪屍咬食殆儘。

等到方點離開,白柳撩開簾子走出來,這老闆立刻抱怨他:“你怎麼說你沒有家長呢?你姐姐冒著大雨來找你。”

白柳語氣很淡地說:“謝謝您沒有把我說出去。”

這老闆一頓,又是歎氣:“我這兒很多學生家長來找學生的,不把學生供出去是基本的職業道德,但你姐姐看著不像是那種家長,她挺擔心你的。”

“她眼睛通紅的,看著像是哭過好幾次。”

白柳又頓了一下:“我沒拿到一等獎。”

“我看看啊……”老闆掀開簾子走了進去,“二等獎,也不錯了,你要兌錢嗎?兩百塊。”

白柳點頭:“兌。”

老闆拿錢給白柳,他頓了頓,又難掩唏噓地說:“你一個學生仔,在外面很艱難的,還是快點回去吧。”

白柳拿錢轉身準備走人,聽到老闆這話他的背影停了一下,然後說:“我不是一個人。”

“有人陪著我。”

老闆問:“誰啊?”

白柳很平靜地回答:“黑桃。”

老闆一愣,白柳已經在雨霧當中走遠了。

老闆滿頭霧水地回過頭,他轉頭,看向遊戲機換面上那個倒在地上,已經死亡的遊戲角色上頂著的【黑桃】名字,不由得疑惑地自言自語起來:“但黑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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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是一個隻存在於遊戲裡的npc玩家嗎?”

“已經四天了。”陸驛站黑眼圈濃重到要掉到腮幫子上了,他氣若遊絲地說,“白柳到底在哪?”

到這一步,陸驛站甚至開始後悔沒讓當初去的岑不明派幾個人跟著白柳了。

他現在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擔心白柳出事,另三分之一的時間在擔心白柳讓其他人出事,剩下三分之一的事情在處理高考試卷,遊戲,福利院和學校的事情,恨不得一個人掰成六十四瓣來轉。

不能用岑不明的人,真的追蹤到了白柳,要是白柳在做什麼事情,岑不明一定會一槍殺了白柳。

也不能報案,現在白柳身上有個詐騙的東西還沒查實,等報案那就是直接送進去了,更不能動員異端和遊戲道具來追蹤白柳,每個異端都和白六有關,要是真的追蹤到了,那白六絕對可以通過異端影響到白柳。

白柳是這個世界上最特殊的孩子,陸驛站這種手裡有無數途徑的“家長”,在面臨這個離家出走的孩子面前,也隻能無可奈何地采用家長中最常見和苦逼的尋找辦法——那就是他和方點兩個人人肉搜尋。

但他和方點兩個人已經快找瘋了,還是沒發現白柳。

白柳很聰明,要是這人真的不想被髮現,哪怕陸驛站動用上面所有途徑,想要發現他都難。

在陸驛站找到天昏地暗,不知道第多少天的下午,方點終於帶回了一個好訊息和一個壞訊息:

“我在隔壁區的網吧找到了白柳。”方點說,“但他不願意回來。”

陸驛站從眼前一亮到心如死灰隻有一秒,他癱軟在沙發上,幾乎要汪地一聲哭出來:“為什麼啊!”

“事情都解決了啊!”

他們花了大力氣找到了被校長刻意隱瞞的監控,證明是鮑康樂強製要求白柳賭博,並且找到了侯彤這個證人作證,可謂是人證物證俱在,成功洗刷掉了白柳身上的嫌疑。

後來追問鮑康樂為什麼要反咬白柳的時候,這人支支吾吾地說不出個所以然了,倒是審問許薇的時候沒繃住,說脫了口,將校長暗地裡對學生做的一些事情給供了出來。

這下就鬨了個大事件了,全校經曆了嚴酷的徹查,校長和許薇兩個不配為人師表的狗東西直接被當場送了進去。

鮑康樂也因此被退學還記了個大過。

岑不明那邊,陸驛站也從遊戲裡找到了【做不對的高考試卷】的解法,成功將這試卷作為異端封存起來,並且陸驛站已經解除了之前異端在之前那個女孩子身上造成的影響,並且用道具模糊掉了對方部分記憶,現在對方以為自己掉下去看到的都是幻覺。

鮑康樂的影響陸驛站本來也想給他消除,但這人現在的精神狀態很不好,也不知道消除的效果好不好。

喬木私立高中整個被從上到下清洗了一遍,山上的高考湖也被填了,山上的特優等生區域也被解散了,現在接受喬木私立高中的是個德高望重的老高級教師,接手白柳他們班級的是個年輕的英語老師,據說是老教師的關門弟子,很有能力,人品也很好,一上任就立馬來找陸驛站他們詢問白柳的情況,並且還幫忙找了白柳好幾天。

一切都在變好。

除了他們之外,還有很多人都在期待白柳回來,侯彤,方點排球隊的其他隊友,那個新上任的英語老師。

現在的白柳在喬木高中再也不會像之前一樣一個人了。

但白柳卻不願意回來。

“我和白柳聊了聊。”方點托著臉,她好像在沉思,又好像在發呆,目光有些散,“他和我說,他想一個人生活。”

“他覺得就這麼退學了之後,一個人生活,也沒什麼不好。”

“他對高中和大學都沒有期待,對所謂的普通人,和同普通人一起的生活也沒有太多的期待,但如果未來讓他一直一個人,他對這樣的生活習慣,並且懷有期待。”

方點眼神有點恍然:“我覺得他是真心這麼說的,但我不覺得他是真的想要一個人。

“什麼意思?”陸驛站蹙眉問。

方點深吸一口氣:“我覺得好像……有什麼我看不到的東西。”

“在他一個人的時候陪著他。”

寂靜的出租屋裡,白柳一個人躺在木板床上。

他之前一直住在網吧,方點來了之後,本來已經走了,結果又殺了個回馬槍,說他不回來可以,但不能待在網吧裡,給他當場租了個小房子,把他給弄了進來。

白柳躺在木板床上,他的眼神看著對面的小桌子上那串鑰匙——那是方點找到在網吧的他留給他的鑰匙。

在那串鑰匙旁邊,桌子上趴著一個同樣正在看著他的黑桃。

房間裡很靜很暗,白柳能清晰地看見黑桃那雙黑色的眼睛一點一點地變成奇異的銀藍色,他能清晰地看到黑桃的身軀一點一點變得半透明。

“我要走了。”他聽到黑桃說。

“為什麼?”白柳問,“我還是一個人,你為什麼能走?”

黑桃很緩慢地眨了一下眼睛:“但你很快就不是了。”

白柳語氣冷淡:“我是怎麼樣的不需要你決定。”

黑桃聲音很輕:“因為我不希望你一個人,白柳。”

他慢慢地起身,走過來,將躺在木板床上的白柳湧入懷裡,很輕又很低地說:

“未來的你周圍會有很多很多人,我知道那樣的你很幸福,我希望那樣幸福的你快點來到。”

“所以我不希望你一個人太久。”

黑桃用力地擁緊白柳:“回去吧。”

“我們做了交易的,我向你保證,未來我一定會來找你,第一眼就看見你,永遠跟在你的身後,再也不消失。”

白柳抓緊了黑桃的肩膀,但他的目光卻漸漸散開。

他越過黑桃的肩膀,看向那串放在桌面上的鑰匙,靜了很久很久,然後白柳閉上眼睛,他環抱過黑桃的肩膀,很輕地嗯了一聲。

白柳回來了。

這個風雲人物的迴歸讓喬木私立高中每個人的生活都動盪了一陣子,但他自己的生活倒是無波無瀾的,

也不能說是無波無瀾吧,他變成了焦點人物。

山上那些教學樓取消之後,陸驛站和方點就在山下讀了,這兩個人沒事就往十七班這邊跑,叫白柳吃飯,上課,打球,做作業,一直企圖在離校之前和白柳多相處一會的侯彤見每次一下課白柳就被方點圈走了,氣得快咬牙。

班上的新老師很關注白柳,她對白柳的態度十分友好,但又不過分凸出,隻是會給白柳的試捲上標註一些她覺得有益的標註。

福利院給白柳批了夜宵補助,每晚八塊錢,剛好可以吃一碗牛肉麪。

陸驛站和方點會加錢給他點個蛋,於是在最後這短短五十天,白柳居然肉眼可見地竄高了一些。

他再也沒有獨來獨往,或者說,沒有獨來獨往的機會了,他周圍簇擁了太多人,一個人的時候都很少了。

有時候也白柳會一個人待在樓下的花壇裡,他的手上拿著兩根冰棍,但另一根他通常不吃,也不知道是誰吃了,但這樣獨處的時候通常是很少的。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高考。

夏日炎炎,陽光燦烈,今天是個豔陽天。

方點和陸驛站一大早就起來找白柳吃早飯了,陸驛站臉緊張得煞白,在送白柳進考場之前還一直囑咐:“一定要記得塗答題卡啊!答題卡多檢查兩遍!”

囑咐完白柳,陸驛站就下意識地要走出學校,往外面的家長區去等著白柳高考完。

方點哭笑不得地抓住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同手同腳往外走的陸驛站:“你給我站住!”

“今天不光白柳高考,你也要高考,你去家長區等著乾嘛!”

“哦!”陸驛站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忘了我也要高考了,光記得今天是白柳高考的日子了。”

白柳:“……”

最後還是白柳把因為自己高考緊張得不行的陸驛站考生送進了考場,並語重心長地囑咐對方:“不要忘記塗自己的答題卡了,小陸。”

“你也是啊!”陸驛站眼淚汪汪地抓住白柳的手,“高考一定順順利利的!”

方點也抓住了這兩人的手,她明朗地笑起來:“那是當然,我們白柳高考一定順順噹噹的!”

白柳目送著方點和陸驛站和他揮手告別,進入考場,他並沒有立即轉身,而是望著這兩人的背影靜在了原地一會兒。

在這兩個人的背影漸漸遠去的時候,他的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黑桃握住了白柳的手,白柳緩慢地反握了。

人來人往的高考考場裡,白柳一個人突兀地站在原地,他的手虛空地握著什麼,不斷有人和他擦肩而過,和他笑著打招呼:

“白柳高考加油啊!”

“白柳,衝啊!”

“穩住,白柳,你可以的!”

每當一個人和白柳笑著打招呼,祝福他的時候,白柳周圍的黑桃就會消失一瞬,但很快這個打招呼的人離開之後,黑桃又會回來,繼續握著白柳的手。

於是人群裡,白柳握著的黑桃,就像是播放膠片老電影時候不斷閃爍的陳舊畫面,他輪廓變得模糊,在陽光下時隱時現,時出時無,就像一張人為幻想出來的怪物剪影,沉默寡言地出現在童話故事的主人公旁邊。

在他一個人的時候握緊著他的手,在他被簇擁時又悄無聲息地放開。

白柳走進最後一場英語考試考場,這個怪物在窗外不錯眼地望著正在低頭寫卷子的白柳,他就像是看一眼少一眼那般,一絲一毫都沒有移開地望著白柳。

高考結束的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白柳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的那個怪物。

他不見了。

白柳的腦子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和黑桃說過,最後一場考試方點他們肯定會來找他,讓他去乒乓台下面等,不要在教室外面等。

應該是去乒乓台哪裡了,白柳這樣想著。

方點果然來找他了,她興奮地問白柳考得怎麼樣,白柳說正常發揮,然後方點歡呼起來,說等下我們去買東西慶祝,陸驛站更是喜極而泣。

很快陸驛站和方點就被自己的同班同學拉走了,白柳得到了自己的閒空時間,他回到了教室自己的座位上,頓了一下,從教室下面拿出了一卷木棍。

一共十根,是他存起來的木棍,剛好可以換兩個可愛多。

教室裡的人熱烈地討論著,還有不少人躲在各種地方告白,白柳臉上沒帶任何表情,目不斜視地擦過這些人,往花壇下面去了。

他去小賣部用十根【再來一根】的木棍換了兩個草莓味的可愛多,然後在烈日下,等在乒乓台旁邊。

乒乓台是個很隱秘的小角落,所以是個很多情侶躲避教導主任探查的約會的聖地,但現在大家都已經高考結束了,檯面下的戀愛都可以翻倒檯面上來談,再也不會有老師家長管了,所以這個一向很熱門的情侶聖地此刻反而一個人都沒有。

操場上都是互相追逐,歡樂大笑的男男女女,乒乓台下的樹蔭裡,藏著一個拿著兩個冰激淩等著人來的十八歲男生,他曾在這個乒乓台上淋著大雨冷靜思考著殺人辦法,也曾在這裡和一個不存在的怪物緊緊擁抱著,躲避著從遠處掃來的手電筒光。

而現在,他拿著怪物最想吃的草莓味可愛多,心平氣和地等在這裡,等他出來和自己吃完,再告訴他。

告訴他,我喜歡你。

就像任何一個十八歲男生會對自己的戀人說的那樣——我喜歡你,你多陪我一會再走吧。

我說了你喜歡的話,帶了你喜歡吃的東西,那你能不能因為我現在還是一個人,稍微走得慢一點呢?

藍天裡飛過漂浮的白雲和小鳥,綠蔭下的穿著白襯衫的男生等啊等,他從烈日等到黃昏,從黃昏等到日落,等到手裡的冰激淩已經完全融化,那個怪物還是沒有來呀。

它沒有聽到它喜歡的話,沒有吃到它喜歡的冰激淩,連句再見都不說,就那麼走了嗎?

等未來見到它,如果能見到它的話,他一定不要那麼輕易地原諒它。

白柳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舉起冰激淩的手,他臉色很平靜地望著遠方,說:

“我喜歡你,黑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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變成了焦點人物。

山上那些教學樓取消之後,陸驛站和方點就在山下讀了,這兩個人沒事就往十七班這邊跑,叫白柳吃飯,上課,打球,做作業,一直企圖在離校之前和白柳多相處一會的侯彤見每次一下課白柳就被方點圈走了,氣得快咬牙。

班上的新老師很關注白柳,她對白柳的態度十分友好,但又不過分凸出,隻是會給白柳的試捲上標註一些她覺得有益的標註。

福利院給白柳批了夜宵補助,每晚八塊錢,剛好可以吃一碗牛肉麪。

陸驛站和方點會加錢給他點個蛋,於是在最後這短短五十天,白柳居然肉眼可見地竄高了一些。

他再也沒有獨來獨往,或者說,沒有獨來獨往的機會了,他周圍簇擁了太多人,一個人的時候都很少了。

有時候也白柳會一個人待在樓下的花壇裡,他的手上拿著兩根冰棍,但另一根他通常不吃,也不知道是誰吃了,但這樣獨處的時候通常是很少的。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高考。

夏日炎炎,陽光燦烈,今天是個豔陽天。

方點和陸驛站一大早就起來找白柳吃早飯了,陸驛站臉緊張得煞白,在送白柳進考場之前還一直囑咐:“一定要記得塗答題卡啊!答題卡多檢查兩遍!”

囑咐完白柳,陸驛站就下意識地要走出學校,往外面的家長區去等著白柳高考完。

方點哭笑不得地抓住緊張到大腦一片空白,同手同腳往外走的陸驛站:“你給我站住!”

“今天不光白柳高考,你也要高考,你去家長區等著乾嘛!”

“哦!”陸驛站恍然大悟的一拍腦門,“忘了我也要高考了,光記得今天是白柳高考的日子了。”

白柳:“……”

最後還是白柳把因為自己高考緊張得不行的陸驛站考生送進了考場,並語重心長地囑咐對方:“不要忘記塗自己的答題卡了,小陸。”

“你也是啊!”陸驛站眼淚汪汪地抓住白柳的手,“高考一定順順利利的!”

方點也抓住了這兩人的手,她明朗地笑起來:“那是當然,我們白柳高考一定順順噹噹的!”

白柳目送著方點和陸驛站和他揮手告別,進入考場,他並沒有立即轉身,而是望著這兩人的背影靜在了原地一會兒。

在這兩個人的背影漸漸遠去的時候,他的身旁突然出現了一個黑色的人影。

黑桃握住了白柳的手,白柳緩慢地反握了。

人來人往的高考考場裡,白柳一個人突兀地站在原地,他的手虛空地握著什麼,不斷有人和他擦肩而過,和他笑著打招呼:

“白柳高考加油啊!”

“白柳,衝啊!”

“穩住,白柳,你可以的!”

每當一個人和白柳笑著打招呼,祝福他的時候,白柳周圍的黑桃就會消失一瞬,但很快這個打招呼的人離開之後,黑桃又會回來,繼續握著白柳的手。

於是人群裡,白柳握著的黑桃,就像是播放膠片老電影時候不斷閃爍的陳舊畫面,他輪廓變得模糊,在陽光下時隱時現,時出時無,就像一張人為幻想出來的怪物剪影,沉默寡言地出現在童話故事的主人公旁邊。

在他一個人的時候握緊著他的手,在他被簇擁時又悄無聲息地放開。

白柳走進最後一場英語考試考場,這個怪物在窗外不錯眼地望著正在低頭寫卷子的白柳,他就像是看一眼少一眼那般,一絲一毫都沒有移開地望著白柳。

高考結束的鈴聲響起的那一瞬間,白柳下意識轉頭看向窗外的那個怪物。

他不見了。

白柳的腦子遲鈍地反應了一會兒,他突然想起自己之前和黑桃說過,最後一場考試方點他們肯定會來找他,讓他去乒乓台下面等,不要在教室外面等。

應該是去乒乓台哪裡了,白柳這樣想著。

方點果然來找他了,她興奮地問白柳考得怎麼樣,白柳說正常發揮,然後方點歡呼起來,說等下我們去買東西慶祝,陸驛站更是喜極而泣。

很快陸驛站和方點就被自己的同班同學拉走了,白柳得到了自己的閒空時間,他回到了教室自己的座位上,頓了一下,從教室下面拿出了一卷木棍。

一共十根,是他存起來的木棍,剛好可以換兩個可愛多。

教室裡的人熱烈地討論著,還有不少人躲在各種地方告白,白柳臉上沒帶任何表情,目不斜視地擦過這些人,往花壇下面去了。

他去小賣部用十根【再來一根】的木棍換了兩個草莓味的可愛多,然後在烈日下,等在乒乓台旁邊。

乒乓台是個很隱秘的小角落,所以是個很多情侶躲避教導主任探查的約會的聖地,但現在大家都已經高考結束了,檯面下的戀愛都可以翻倒檯面上來談,再也不會有老師家長管了,所以這個一向很熱門的情侶聖地此刻反而一個人都沒有。

操場上都是互相追逐,歡樂大笑的男男女女,乒乓台下的樹蔭裡,藏著一個拿著兩個冰激淩等著人來的十八歲男生,他曾在這個乒乓台上淋著大雨冷靜思考著殺人辦法,也曾在這裡和一個不存在的怪物緊緊擁抱著,躲避著從遠處掃來的手電筒光。

而現在,他拿著怪物最想吃的草莓味可愛多,心平氣和地等在這裡,等他出來和自己吃完,再告訴他。

告訴他,我喜歡你。

就像任何一個十八歲男生會對自己的戀人說的那樣——我喜歡你,你多陪我一會再走吧。

我說了你喜歡的話,帶了你喜歡吃的東西,那你能不能因為我現在還是一個人,稍微走得慢一點呢?

藍天裡飛過漂浮的白雲和小鳥,綠蔭下的穿著白襯衫的男生等啊等,他從烈日等到黃昏,從黃昏等到日落,等到手裡的冰激淩已經完全融化,那個怪物還是沒有來呀。

它沒有聽到它喜歡的話,沒有吃到它喜歡的冰激淩,連句再見都不說,就那麼走了嗎?

等未來見到它,如果能見到它的話,他一定不要那麼輕易地原諒它。

白柳慢慢地,慢慢地垂下了舉起冰激淩的手,他臉色很平靜地望著遠方,說:

“我喜歡你,黑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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