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從未聽人說過這番話。
在那一刻,青容和鄭音,成了兩個徹底割裂的形象。
他甚至有些不敢見鄭音。
她並不知道,剛剛那個說要給她做主的代王,就是將她置於如此境地的陛下。
可她即使過得如此不好,依舊將最好的一面展現於人前,依舊對一切都心懷感激,依舊默默將所有苦掩於心底,自己暗暗消化。
她雖然家世與青容相比,有雲泥之別。
但僅那一顆心,卻絲毫不遜色於青容。
察覺到在自己心中一向高高在上的亡妻,居然地位有所動搖那一刻,林庭安落荒而逃了。
他匆匆離開了鄭音的小院。
而院中,剛剛還一臉稚氣的小侍婢收起了臉上的擔憂,朝鄭音緩緩搖了搖頭,示意人已經走了。
鄭音冷笑一聲,哪還有剛剛嬌怯的模樣。
正如主子所說,一味模仿註定超越不了前人,所以,自己不光要時時刻刻告訴那位自己的不同,提醒他,自己並不是一個替代品。
同時,還要將前人身上那層他自己加上的神光剝下。
這世上沒有人會是完人,蕭青容更不是。
她不過裝得夠好,加上死得夠早,才一步步在林庭安心裡走上了神壇。
可自己,就是要將她扯下來。
憑什麼,她帶著無辜高潔的面具害了那麼多人,死後,卻還能享受如此哀榮。
她最看重名聲,那自己偏偏要將她身後名全部毀掉!
蕭卿緲選人,可不是隨便選的。
她能在鄭音身上投入這麼多,自然是篤定了她的忠心。
接下來的小半個月裡,林庭安陷入了深深的糾結中。
他一方面覺得鄭音的話說到了他的心坎上,一方面又羞於承認這件事。
畢竟,若是承認了,那總是將煩惱說給自己聽,讓自己為他做主的青容,是不是根本就不曾體諒過自己的難處,不曾設身處地為自己想過。
可人越是不想去想一件事,偏偏那件事就彷彿住在了腦子裡,怎麼趕都趕不走。
對亡妻的深情,早已成了他的一種習慣,如今質疑起曾經,無疑對他是一種折磨。
為了擺脫這種困境,他聽了近身內侍的話,決定見見當年亡妻身邊伺候的老人,和她們聊聊青容。
當年蕭青容死後
陛下想要找人,自然不是什麼難事。
不過幾日,那位名叫月生的侍婢便被帶到了行宮。
可見到月生之時,林庭安卻彷彿認不出來了。
當年蕭青容身旁的侍婢,個頂個都是世家精心培育出來的出挑人兒。
他記得,這個月生當年出落得如花似玉,可如今卻已經頭髮花白了大半,看著如同一個老媼。
她也不過四十而已。
月生見到林庭安,戰戰兢兢磕頭行禮,“給陛下請安,奴婢賤容,有辱聖目了。”
林庭安詫異道,“你,你這些年發生了什麼?朕記得你嫁的那戶人家不錯,還是青容生前為你選的人家。”
誰料月生聽到舊主的名字,卻突然變了臉色。
她蒼老疲憊的臉上閃過了驚懼、惶恐、憤恨等多種神情。
最後,定格為了恨意。
月生鄭重行了個禮,顫聲道,“陛下,奴婢今日境況,全是當年手染太多罪孽的報應。可奴婢也不想陛下您一直蒙在鼓中,先皇後她,並非表現出的那般無害。”
林庭安短暫的震驚後,便是勃然大怒。
“你這個背主的東西!先皇後死前仍不忘為你定下親事,為你終身考慮,你就是如此報答她的麼?”
月生卻毫不畏懼,她猛地解開自己上衣,一旁伺候的內侍都嚇了一跳,以為她犯了失心瘋。
可還沒等他們上前控製住人,月生已經解開了大半,那露出的肌膚,讓林庭安心頭一驚。
那具身體,已經看不到一塊好皮了,有鞭痕,有利刃劃破的傷痕,還有燙傷。
即便見慣沙場廝殺的林庭安,也未曾見過一個人身上能有如此多的傷痕。
沙場搏殺,殺人不過頭點地,便是拷打戰俘,也不會用上如此多的手段。
月生苦笑一聲,“這些,都是先皇後給我找的好夫君做的。他們家是先皇後生母家的家生子,說是娶我,不過是奉命看管我,若不是我手上握著點保命的東西,如何還能熬到今日。這些年,我名義上是衣食無憂的富戶主母,實則過得連條狗都不如。”
月生的這番話,徹底顛覆了林庭安的認知。
但是這些傷痕做不了假,而且二十年了,到底是什麼秘密,能讓月生被折磨上二十年呢。
“你說!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若你有半句謊言,朕不光要你的腦袋,更要你九族的腦袋,讓你們下去向先皇後請罪。”
沉默了半晌,林庭安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其實,若是在還未認識鄭音之時,聽到月生這話,他直接就把人拉下去砍了,哪還會給她再說話的機會。
可如今,哪怕林庭安再不想承認,他也心中知道,自己對亡妻,終究是不如從前了。
而月生接下來的話,徹底讓林庭安重新認識了自己記憶裡【高貴、善良、溫柔】的亡妻。
“陛下還記得您和先皇後是如何成就了緣分麼?是您打馬從繡衣坊下經過,先皇後不小心跌落了羽扇,因此纔有了後來您和她的交集,您隻覺得這是姻緣天註定,可您想過,您當時隻是一個四品將軍,先皇後乃是蕭氏女,蕭家為何會那麼輕易同意這樁婚事呢?”
林庭安當然懷疑過。
可蕭青容隻說爹爹疼愛她,她執意想嫁,家裡人拗不過她。
為了她這份低嫁的情誼,婚後幾年,林庭安待她如珠如寶,萬分珍視。
月生也沒想聽林庭安的答案。
她冷笑一聲,接著說道,“那是因為,先皇後婚前失貞,此事蕭氏前家主也知曉,與之私通那人也是名門貴公子,可惜他臨時反悔,尚了公主。兩人婚約未成,先皇後沒有辦法,隻能低嫁瞞下此事。”
蕭青容向來高傲,若無意外,怎會嫁給一個四品武官,儘管林庭安前途遠大,但她可不是那種甘心陪人慢慢成長之人。
“可,可她明明……”
月生自是知道他的疑惑,她垂頭道,“大家氏族自然是有些手段能瞞天過海,但這些手段,瞞不過同是世家出身的人。而且,她被那人拿捏著把柄,如何還敢再繼續嫁在世家圈子裡。”
言外之意很明顯了,蕭青容就是欺負你草莽出身,不懂這些。
說完,月生磕了個頭,高聲道,“奴婢所說,句句屬實,且當年先皇後同人私下往來的書信,奴婢都有留存,也正是因為這些書信,奴婢這些年才能保下這條賤命。”
林庭安徹底怒了,高吼道,“在哪裡,那些書信在哪裡?”
他不信,不信自己這麼多年的情深,居然成了一個笑話。
“你說!一五一十地說出來,若你有半句謊言,朕不光要你的腦袋,更要你九族的腦袋,讓你們下去向先皇後請罪。”
沉默了半晌,林庭安最後還是問出了口。
其實,若是在還未認識鄭音之時,聽到月生這話,他直接就把人拉下去砍了,哪還會給她再說話的機會。
可如今,哪怕林庭安再不想承認,他也心中知道,自己對亡妻,終究是不如從前了。
而月生接下來的話,徹底讓林庭安重新認識了自己記憶裡【高貴、善良、溫柔】的亡妻。
“陛下還記得您和先皇後是如何成就了緣分麼?是您打馬從繡衣坊下經過,先皇後不小心跌落了羽扇,因此纔有了後來您和她的交集,您隻覺得這是姻緣天註定,可您想過,您當時隻是一個四品將軍,先皇後乃是蕭氏女,蕭家為何會那麼輕易同意這樁婚事呢?”
林庭安當然懷疑過。
可蕭青容隻說爹爹疼愛她,她執意想嫁,家裡人拗不過她。
為了她這份低嫁的情誼,婚後幾年,林庭安待她如珠如寶,萬分珍視。
月生也沒想聽林庭安的答案。
她冷笑一聲,接著說道,“那是因為,先皇後婚前失貞,此事蕭氏前家主也知曉,與之私通那人也是名門貴公子,可惜他臨時反悔,尚了公主。兩人婚約未成,先皇後沒有辦法,隻能低嫁瞞下此事。”
蕭青容向來高傲,若無意外,怎會嫁給一個四品武官,儘管林庭安前途遠大,但她可不是那種甘心陪人慢慢成長之人。
“可,可她明明……”
月生自是知道他的疑惑,她垂頭道,“大家氏族自然是有些手段能瞞天過海,但這些手段,瞞不過同是世家出身的人。而且,她被那人拿捏著把柄,如何還敢再繼續嫁在世家圈子裡。”
言外之意很明顯了,蕭青容就是欺負你草莽出身,不懂這些。
說完,月生磕了個頭,高聲道,“奴婢所說,句句屬實,且當年先皇後同人私下往來的書信,奴婢都有留存,也正是因為這些書信,奴婢這些年才能保下這條賤命。”
林庭安徹底怒了,高吼道,“在哪裡,那些書信在哪裡?”
他不信,不信自己這麼多年的情深,居然成了一個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