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極殿內。
此刻,殿內隻剩下姽嫿同謝綏雲二人。
姽嫿起身,輕聲道,“今日天氣不錯,陪哀家去花園走走吧。”
花園內,兩人一前一後,緩慢而又次序明確。
侍從們遠遠綴在後面,並不敢向前。
無極殿內的花草,自是收攬了天下間名花奇卉,行走其間,隻覺眼花繚亂。
姽嫿突然輕聲笑道,“看著這些花草,倒讓哀家想起一樁舊事。”
姽嫿轉身看向謝綏雲,“十三歲那年,哀家突發奇想,想在院中自己飼養幾株蘭花,結果沒人覺得哀家能養活。還是你送來了好幾盆罕有的蘭花,結果不到一旬,死得一盆不剩。”
謝綏雲卻一臉怔愣,半晌後才輕聲回道,“娘娘許是記岔了吧,臣,並未蒐集過什麼蘭花。”
姽嫿笑意微凝,看了謝綏雲片刻,而後搖了搖頭,“是哀家糊塗了,看來真是這些時日忙得,不過幾年前的事,都能記混。”
送蘭花這件事,確實發生過。
不過,不是在十三歲那年,而是在原主上一世入宮的第二年。
皇後之位,聽起來尊貴無比,實則不過是給原主的人生,加了一把沉重的枷鎖,將她鎖在了這幾尺紅牆之中,不得自由。
蘭花,也是謝綏雲送來的,不過並不是以他的名義,而是以少府監孝敬的名義送來的。
原主,也是很久之後才知道,那位青梅竹馬的謝家哥哥,其實在她入宮之後,依舊在關心著自己。
可惜,那時,他們已經是敵對了,二人在朝堂上針尖對麥芒,誰也不肯認輸。
姽嫿不知是謝綏雲確實不清楚自己在問什麼,而是慣會演戲,總之,剛剛的試探,確實是瞧不出什麼破綻。
不再繼續糾纏這個話題,姽嫿朝前走去,隻漫不經心道,“從小到大,哀家也就在詩書禮樂之上用過幾分功,女紅廚藝這些可謂是一竅不通,本還以為將來會被夫家嫌棄,不想,居然做了這天下最不需要精通女紅廚藝之人。”
謝綏雲看著姽嫿的背影,聽到夫家二字時眉頭微皺,不過很快舒展開,隻笑道,“這世上,人各有長處,哪裡需要樣樣都會,況且娘娘當年的百合冬花飲,也……”
謝綏雲的話戛然而止,姽嫿轉身看向他,眼神淩厲。
“本宮從未做過什麼百合冬花飲,謝大人莫不是也記性不好,記岔了?”
謝綏雲臉色一片雪白,片刻後,他揚起一抹笑意,“是呢,臣這腦子……”
“這天下誰都有可能記錯,唯你謝綏雲不會記錯,你自幼便過目不忘,任何事、任何人,
兩人面對面,連互相呼吸出的熱氣都能清晰地感受到。
姽嫿仔細瞧了瞧他,然後輕聲道,“該叫你謝大人,還是,裴國師呢?”
謝綏雲第一次有些倉惶地閉上了眼睛,半晌後,他睜眼看向姽嫿,輕笑道,“娘娘在說什麼呢?臣,實在是聽不懂。”
姽嫿鬆開拽住謝綏雲衣襟的手,冷聲道,“我隻為一個人做過那道湯飲,所以,我不會記錯,你若不說實話,那我們日後便沒有再見的必要了。我的身邊,從不會留一個欺瞞於我的人。”
說完,轉身便要離開。
謝綏雲的手指緊緊攥住,指尖因為用力已經一片青白,看著姽嫿的背影,他終於鬆開了手指,輕聲喚道,“嫿嫿。”
嫿嫿。
謝綏雲根本不會這麼叫她。
即便青梅竹馬,感情最好之時,謝綏雲也隻是喚她小妹。
姽嫿心底的一塊石頭終於落地了。
姽嫿曾懷疑過現在的謝綏雲乃是重生而來的。
隻是,說不通。
若真的情深似海,怎會在前世謫戍之後,便徹底沒了音訊。
謝綏雲是不在都城了,可謝家的根基還在都城。
若真心想救原主一條命,偷梁換柱,李代桃僵,有的是法子。
上一世,謝綏雲的確多次偏幫過原主,可惜,原主被所謂的慈母之心矇住了雙眼,並未領謝綏雲這份情,而謝綏雲上一世的那些舉動,與其說是對原主有情,不如說是看在拓跋家的面子上,看在青梅竹馬的情分上。
有情,卻不深。
那麼,為何重來一世,謝綏雲的態度卻像變了一個人一般。
這根本講不通。
姽嫿也不覺得,自己有多大的魅力,能讓老謀深算的謝綏雲就那麼輕易地一見鐘情,而後押上身家性命來幫自己達成所願。
可如今這麼一來,全都講得通了。
自己於裴行之而言,是心頭血是掌中砂,上一世,裴行之為了自己,甘願違背宗門規矩,逆天而為,那這一世,他自然也是願意為了自己的宏願,拋下一切。
“我本以為,死在你懷中後,這一切就都結束了,我逆天而為,違抗宗門規矩,本就不會有什麼輪迴轉世之機,可我再轉醒意識,是在眾人中,我抬頭,隻見你嫋嫋走來,然後聽見他們喚你皇後。”
謝綏雲,不,或許應該叫裴行之,他面帶苦澀地笑道,“我剛一恢複意識,便看到你要嫁給他人為後。”
在知道了謝綏雲的身份後,裴行之唯餘酸澀二字了。
同自己一樣,謝綏雲和姽嫿,也是指腹為婚的關係,隻不過自己幸運一些,即便走錯了許多路,最後仍被心軟的姽嫿給了一個機會,而謝綏雲沒這個機會了,他的未婚妻成了皇後,成了他隻能俯首稱臣的存在。
裴行之根本沒奢求這一世能和姽嫿依舊夫妻並肩,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姽嫿的所求。
女子稱帝,前方的艱難險阻可想而知。
裴行之斷了同姽嫿相認的念頭,他想成為姽嫿稱帝路上的利刃,為她斬開任何艱難險阻。
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那些刀尖舔血的事,全都由他來做。
所有的報應,所有因果,他來擔,姽嫿隻要高高在上就好,這本就是她該得的人生。
隻是,他沒想到,姽嫿如此敏銳,詐出了自己的身份。
“行之,你不欠我的。”
雖然不知道為何裴行之能跟隨到了這個世界,但是,姽嫿想讓裴行之明白,他不必為自己擔著那麼多,即便上一世有過利用,他也已經還完了該還的債。
“不,嫿嫿,我從不是因為虧欠所以跟在你身邊。”裴行之抬頭,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從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虧不虧欠對我毫無意義,這世上,唯一能讓我心甘情願的,隻有你,也唯有你。”
姽嫿歎了口氣,她從未想過,上個世界的人物,居然還會跟到下個世界。
係統之前也從未提過這樣的情況,這是否代表,裴行之的出現,並不是個意外。
或許,這些任務之間,有什麼自己並未猜透的關聯。
姽嫿將這些猜疑先暫且壓到心底。
此刻,她還有一個疑問。
“那為何,你能知道謝綏雲身上發生的未來之事?”
文嬰的存在,安雲兮的身世,這些都不是裴行之該知道的,即便他因著演算天機之能,跟到了異世,也不可能將未來之事全部知曉。
裴行之猶豫了片刻,輕聲道,“嫿嫿,讓他講給你聽吧。”
而後,他突然整個人神色一變,剛剛的深情瞬間褪去,整個人清冷了許多。
“因為,是我告訴他的。”裴行之,不,此刻或許該叫謝綏雲了。
“在這個外來之人占據了我的身體後,我做了一場夢,夢中,小妹你當了皇後,而後是太後,可惜,你這太後,成了別人的磨刀石。我醒來之後,還有些恍惚,不想這記憶居然被那外來之人共享了去。”
姽嫿瞳孔微縮,謝綏雲,居然還在。
那如今,這具身體裡,是一體雙魂?!
在知道了謝綏雲的身份後,裴行之唯餘酸澀二字了。
同自己一樣,謝綏雲和姽嫿,也是指腹為婚的關係,隻不過自己幸運一些,即便走錯了許多路,最後仍被心軟的姽嫿給了一個機會,而謝綏雲沒這個機會了,他的未婚妻成了皇後,成了他隻能俯首稱臣的存在。
裴行之根本沒奢求這一世能和姽嫿依舊夫妻並肩,他敏銳地察覺到了姽嫿的所求。
女子稱帝,前方的艱難險阻可想而知。
裴行之斷了同姽嫿相認的念頭,他想成為姽嫿稱帝路上的利刃,為她斬開任何艱難險阻。
那些見不得光的事,那些刀尖舔血的事,全都由他來做。
所有的報應,所有因果,他來擔,姽嫿隻要高高在上就好,這本就是她該得的人生。
隻是,他沒想到,姽嫿如此敏銳,詐出了自己的身份。
“行之,你不欠我的。”
雖然不知道為何裴行之能跟隨到了這個世界,但是,姽嫿想讓裴行之明白,他不必為自己擔著那麼多,即便上一世有過利用,他也已經還完了該還的債。
“不,嫿嫿,我從不是因為虧欠所以跟在你身邊。”裴行之抬頭,眼神是前所未有的認真,“我從不是什麼良善之輩,虧不虧欠對我毫無意義,這世上,唯一能讓我心甘情願的,隻有你,也唯有你。”
姽嫿歎了口氣,她從未想過,上個世界的人物,居然還會跟到下個世界。
係統之前也從未提過這樣的情況,這是否代表,裴行之的出現,並不是個意外。
或許,這些任務之間,有什麼自己並未猜透的關聯。
姽嫿將這些猜疑先暫且壓到心底。
此刻,她還有一個疑問。
“那為何,你能知道謝綏雲身上發生的未來之事?”
文嬰的存在,安雲兮的身世,這些都不是裴行之該知道的,即便他因著演算天機之能,跟到了異世,也不可能將未來之事全部知曉。
裴行之猶豫了片刻,輕聲道,“嫿嫿,讓他講給你聽吧。”
而後,他突然整個人神色一變,剛剛的深情瞬間褪去,整個人清冷了許多。
“因為,是我告訴他的。”裴行之,不,此刻或許該叫謝綏雲了。
“在這個外來之人占據了我的身體後,我做了一場夢,夢中,小妹你當了皇後,而後是太後,可惜,你這太後,成了別人的磨刀石。我醒來之後,還有些恍惚,不想這記憶居然被那外來之人共享了去。”
姽嫿瞳孔微縮,謝綏雲,居然還在。
那如今,這具身體裡,是一體雙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