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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一章 歧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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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莊承乾這樣的人來說,無論他有多麼欣賞薑望,無論薑望死得有多慘,哪怕是神魂俱滅,也都不值一提。

可真正讓他動容的地方在於……

他設計的故事在最後關頭髮生了變化。

薑望的神魂已經自毀,他必須要自己面對無生劫!

而他,做不到!

千古艱難惟一死,命到絕途乞天恩。

他如果能夠對抗無生劫,當年就不用死。他如果能夠對抗無生劫,就不用躲在冥燭中,眼睜睜看著自己的兒子被殺死。他如果能夠對抗無生劫,也不用費儘心機,讓薑望來填劫。

無生劫是白骨尊神發於神源的恐怖神術,輕易無法動用,一出即定死期。甚至可以說是神座之基。

他無法獨自面對。

他想儘一切辦法,也隻是將劫爭之日拖延到如今而已。

薑望有一件事情說得對,他並不總能掌控一切。

他的確擁有在某種程度上影響別人選擇的能力,但卻並不能永遠成功。

比如當初白骨尊神悍然降臨白骨神相,以無生劫定下他的死期。

比如薑望在青羊鎮發現了他的存在,逼得他現身。

比如薑望自斬神魂本源,催成心魔,讓他不得不提前暴露真實實力。

比如現在……薑望做出了他根本沒有想到過的選擇。

寧願自毀,寧願神魂俱滅,也不肯替他填劫。

他自認為是非常瞭解薑望的,他注視著薑望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每一個選擇,每一次面對。

他自認比世上任何一個人都要更瞭解薑望,事實上也的確如此。

所以他篤定,薑望一定會接受他的選擇。

以薑望的性格,在任何時候、任何境況都不可能放棄,在進亦死、退亦死的情況下,幾乎是肯定要選擇以神魂狀態轉修神道,以待未來的報複。

而且在此之前,薑望也一直展現著極其頑強的求生意誌,像他一直以來所做的那樣。

但到底……是哪裡出了問題?

是被仇恨衝昏了頭腦、混淆了理智,寧願自己神魂俱滅,也要拖著仇人一起死嗎?

心中的這些念頭,隻是一閃而過。

莊承乾沒有更多的時間可以用來思考薑望的選擇。

因為無生劫,已經近在眼前!

他本來是強按著薑望的神魂,要將其送進無生劫劫眼,以薑望替劫,從而打破白骨尊神的設局。

他的確並不能逃脫無生劫,但可以培養出另一個“他”,替他迎接無生之期。

薑望就是他的選擇,也的確成長到了他需要的狀態,可以完美相替。

此後無生劫消,他就可以身無枷鎖地再與白骨尊神相爭。

他要的絕不僅僅是擊退白骨尊神。

他要將白骨尊神掀翻神座!

但在此刻,就在將填劫眼、將得圓滿之前,薑望決然一爆,神魂自毀。

大好局勢頃刻崩解。

已經隻剩他自己的神魂直面無生劫,天地之間,彷彿從來孑然一身,那幽黑的劫眼,好像在向他發出死亡的邀請。

彷彿消亡的命運,從未遠離,從未改變!

“汝是不是在想,汝之神通,為何失效?”

白骨尊神淡漠的聲音恰在此時響起,如令,如印,如旨。

“汝以為吾不知,汝以為吾不察。汝以為漫長歲月裡,吾是泥胎木塑,隻受香火,可以任汝擺佈!為何渺小如此,妄窺天高?為何汝等螻蟻,竟敢小覷神祇!?”

莊承乾神通強大,但釋放隱秘,藏得極深。世人皆知莊承乾強大,但確切知道他最強神通是什麼的人,少之又少。

他的神通,名為【歧途】。

人的一生中,會有無數選擇。這些選擇,決定了一個人最終會成為什麼樣的人。

而莊承乾,可以在某些關鍵的時刻,影響這種選擇,讓人步入“歧途”!

譬如薑望,選擇夜入新安城,強殺董阿。

譬如宋橫江,最後選擇了替宋婉溪入魔。

他們都有各自的很多理由,那也的確會是他們的選擇之一,但最終是莊承乾的神通,促使了這種選擇的發生!

這神通是莊承乾最大的倚仗,也是他戰無不勝的底氣所在。

但在這一次,在填劫之前,在薑望最後選擇的關頭……

白骨尊神悄然出手,遮蔽了莊承乾的歧途神通,讓他的神通失效,讓薑望可以不被影響,做出最基於本心、最“正確”的選擇,避免“誤入歧途”!

諷刺的是,莊承乾最大的倚仗,本身也讓莊承乾入了“歧途”。

正是因為對歧途神通的信任,對自己分析判斷的篤定,莊承乾纔沒想到薑望自毀的可能。

莊高羨與杜如晦在虎口奪丹,重玄褚良兩軍陣前將白骨聖軀斬碎,王長吉抗衡神祇意誌,張臨川更是奪走白骨聖軀。

或許在這些人看來,所謂白骨尊神,不過如此。

所謂的幽冥神祇,擁有超越超凡絕巔的戰力,卻隻能在幽冥逞威,根本無涉於現世。跨界出手,每每被人掀翻。

但其實,白骨尊神要成就現世神祇,所面臨的最大抵抗,從來不是他們,而是來自現世的敵意!

莊高羨與杜如晦,王長吉與張臨川,這些人固然堪稱可怕,但若沒有那些陰差陽錯,恐怕也未必能取得最後勝利。

就如莊承乾當初警告薑望的那樣——“不要小看白骨尊神。縱然有一時的勝負,但永遠要記住,祂是近乎不滅的幽冥神祇。”

一時的勝負,在祂漫長的生命裡何其渺小!

就如此刻,莊承乾逃遁近兩百年,把劫爭之日拖延到如今,更是以薑望填劫,在劫爭裡落下近乎完美的一手。

白骨尊神隻是在時光的長河裡輕輕撥動手指,就讓一切迴歸最初。

就像兩百多年前,宋婉溪身死。莊承乾隱忍數十年,一舉掃平白骨道。卻被強勢降世的白骨尊神直接定下死期。

這麼多年過去了。

劫仍是劫,莊承乾仍是莊承乾!

白骨道子還是白骨道子,祂白骨尊神,仍要降世!

神祇的意誌,不容更改,神祇劃定的命運,必要來臨!

“不!”

莊承乾的神魂迅速上拔,想要迴轉肉身,想要憑藉肉身的支援,再堅持幾息。他一樣有永不肯放棄的堅持。

可無生劫顯化的棋盤,牽扯之力驟然大增。

白骨尊神毫無保留,來自幽冥的神力隔空注入無生劫中,綿延了近兩百年的無生之劫,於此引爆!

莊承乾的神魂本源,幾乎是毫無反抗餘地,瞬間落入無生劫劫眼中。

但幾乎在同時,血傀真魔鳳眸微挑,魔氣爆湧,一把擒住那白骨骷髏,飛躍無生劫所顯化的棋盤上,將這白骨骷髏,砸到莊承乾的神魂上,與之一併砸入劫眼!

血傀真魔是莊承乾所煉製,自然是受莊承乾所控製。

莊承乾在這樣關鍵的時刻,選擇爆發血傀真魔,挾持白骨尊神的宿身,來讓白骨尊神做選擇。

無生劫當然強大,卻不能作用於與白骨尊神係出同源的白骨骷髏,莊承乾完全可以躲在白骨骷髏的庇護裡,以逃避劫局。

而白骨尊神果斷地做出了選擇。

隻見白骨骷髏驟然崩潰,散成霜光點點。

祂毫不猶豫瓦解了宿身,哪怕這已經是祂現在能行於現世的最強宿身,哪怕這宿身珍貴無比,也當場毀去,不給莊承乾任何躲避的機會。

莊承乾的神魂,再無掙紮餘地,深陷劫眼。

什麼也不再有了。

頃刻已散,入劫即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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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生劫顯化棋盤就此縮小,化成一個拳頭大小的光球,落回幽窟。沿著那古老通道,落向幽冥。

那是莊承乾的劫,是莊承乾的命,是他的壽數與死期。

此後永淪白骨神國!

而白骨尊神將藉此降生,消除現世的敵意,堅定邁向成就現世神祇的道途。

一切都結束了。

這場綿延了數百年的開國雄主與幽冥神祇的對弈,就此塵埃落定。

白骨尊神獲得了最後的勝利。

不!

在那慘白色的的光球之外,有一個暗色的光點赫然脫離。

光點躍升,與慘白色光球背道而馳,不斷擴張。放大。

最終顯化成一個高大人形。

赫然又是一個莊承乾!

或者這也不對。

因為此人外貌,並不完全是莊承乾的模樣。在眉眼之間,很有幾分薑望的影子。

他的形象,更像是莊承乾與薑望的綜合。

實際上這個新生神魂,也的確是一種融合與扭轉。

從一開始,莊承乾就做了兩手準備。他不斷地讓自己和薑望的生命本源更相近,以達到用薑望填劫眼的目的。

但薑望可以成為他,這件事情同時意味著,他也可以成為薑望。

在激烈的爭鬥中,他還潛伏了一記後手,那就是他在之前一掌覆滅的心魔。心魔之力其實為他所收束,並未直接湮滅。

心魔本身與薑望同源而生,本身已可視為薑望的某種部分。這就是基礎。

在無生劫落定的最後時刻,他再一次將神魂本源一分為二,一部分送去劫眼,迎接死期。另一部分,卻融合了薑望的心魔之力,徹底放棄自己的命格,讓自己向薑望靠近。

那麼他不再是莊承乾,而是全新的薑望。

作用於莊承乾的無生劫,自然不會再牽扯到他。

對於莊承乾來說,保持本我,獲得新生,是最優的選擇。

在這個選擇失敗之後,真正徹底以薑望這個身份來新生,也是次優的選擇!

但新生之後的神魂非常脆弱,很容易被白骨尊神隨手就抹掉。

所以他在神魂入滅之前的最後一手,是控製血傀真魔,將白骨骷髏也砸入劫眼。讓白骨尊神做一個無論如何都會失敗的選擇。

保留宿身,莊承乾的本我就有機會撐過無生劫。崩解宿身,白骨尊神就失去了立即乾擾水底魔窟的能力,莊承乾就可以在心魔的基礎上,成為薑望,從容新生。

在“歧途”神通被遮蔽,薑望自毀脫劫的情況下,他還能下出如此絕妙的一手,在這場與幽冥神祇持續了數百年的對弈中,莊承乾完全可以說技高一籌!

“莊承乾!”

自那幽窟之中,傳來白骨尊神的怒吼。

這尊擁有漫長生命的幽冥神祇,第一次顯出了暴怒的情緒。

嚴格來說,即使到現在,祂也不算失敗了。

因為祂已經抹殺了莊承乾的本我,真正收回了“白骨道子”,雖然沒有白骨道軀,不能直接臨世,但也可以孕育道胎,降生現世。

不再需要藉助源生現世的某一個軀體,不再需要白骨道子這樣一個難以控製的環節。新生的道胎本就屬於現世,這樣就消去了現世的敵意,為成就現世神祇掃平了最大阻礙。

可也不能算是完全的勝利。因為莊承乾畢竟還是用另一種方式逃脫了。莊承乾雖然完全拋棄自我,選擇以另一種方式新生,但他的存在,本身已經成為白骨尊神將來降生道胎的弱點。

儘管他已新生,他的過往命數、過往之劫,仍然與他有某種程度上的關聯。

拋開那些玄之又玄的因果,最直觀的表述就是,新生的莊承乾,天然成為那尚未孕生的白骨道胎的弱點。

在最後的關頭,竟然仍被莊承乾耍了這樣一個手段,強行製造缺漏。這是讓擁有漫長生命的白骨尊神也無法保持平靜的原因。

在以數百年為計的棋局裡,祂未能完勝凡俗螻蟻。

祂尤其不能容忍祂的現世神祇之路有瑕疵存在!

幽窟之內,蔓延著可怖神威。

白骨尊神緊急調動力量,想要再次降世,抹消瑕疵。

轟!

血傀真魔動了。

她一步踏至幽窟之中。無窮無儘的洶湧魔氣,幾乎化作實質,將這幽窟堵塞。

白骨尊神之所以可以在先前立即降臨宿身,而不需要通過任何前置儀式,乃是由於上古魔窟的特殊性。

祂並非直接自幽冥跨界降臨,而是打通了古老通道,借道萬界荒墓,降臨宿身。

相傳魔祖隕落之後,屍體就埋葬在萬界荒墓中。

所以萬界荒墓又是魔之居所。那些強大的真魔乃至天魔,都守在萬界荒墓裡,等待魔祖歸來。

也有傳說,邊荒最深處,就勾連著萬界荒墓。

而現在的宋婉溪,雖為血傀,亦是真魔!

天然能夠借用萬界荒墓的力量。

莊承乾就是利用這一點,用血傀真魔,調動萬界荒墓的力量,阻隔白骨尊神的來路,令祂無功而返,從而鎖定自己的勝局!

不管白骨尊神的勝利如何殘缺,祂如何不甘。

至少莊承乾自己,獲得了僅次於最優結果的完整勝利!

就在這個廢棄的上古魔窟之中,他結束了無生劫,再一次擊退了白骨尊神,獲得了新生,還有血傀真魔這樣的真人級戰力作為護法,未來無限光明!

待他尋回真人修為,就能以太祖之尊迴歸社稷,孫兒莊高羨或許願意或許不願意,但他都有把握壓服。

他可不會像韓殷那樣,連個不到真人的韓煦都壓製不住,最後死於陰謀。

屆時的莊國,坐擁四郡之地,又有三大真人戰力,簡直天高地闊,大有可為。

幾百年前他能把天下豪傑玩弄於鼓掌之間,裂雍,聯景,戲秦,與清江水族定盟,用白骨道又覆白骨道,利用神祇而驅逐神祇。幾百年後的現在,他擁有更高的起點,沒有理由不能做得更好。

這一番爭鬥落場,莊承乾從頭到尾可謂算定一切,掌控一切。

算人算事亦算神!

其時也。

無生劫消,白骨神遠。

莊承乾定定看著幽窟中那長髮飛舞的身影,在這樣大局抵定的時刻,才終於能夠放任自己片刻的脆弱。

但隻是片刻。

他決然轉身,往自己的軀體飛去。

新生的神魂有些脆弱,尤其他切割了絕大部分的神魂本源以填無生劫,放棄了本我,選擇以薑望的命格新生。

如果說之前的神魂是強壯巨人,此刻便是新生幼兒。

若不是有血傀烙印在,他可能都無法指揮血傀真魔。根本沒有那樣的力量。

他需要儘快回到通天宮調養,讓身魂合一。然後帶著血傀真魔隱遁起來,待重回真人修為再出現,攪動風雲。

自從他揪著薑望的神魂本源躍出身體,這具身體就懸停在半空,未再墜落。

因為無生劫無涉於這具暫時無主的身體,身體的本能讓其懸空。

莊承乾選擇神魂躍出,也是為了保護自己的這具新軀殼。

神魂靠近肉身,幾乎是水乳交融一般,如回故鄉。

此刻他就是薑望,此後他就是薑望。

他輕鬆進入五府海,向著通天宮墜落。

但就在此時……

忽然劍嘯聲動!

一個清秀的少年,手提長劍,從那天穹之下的雲層裡,自雲頂仙宮廢墟中,躍將出來。一劍橫出,劃分生死。

是薑望!

在那最絕望最煎熬的經曆裡,他從未徹底毀滅,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從一開始,薑望就篤定,要想戰勝莊承乾,就必須從莊承乾不知道的地方入手。因為對於莊承乾這樣的對手而言,所有被他觀察到了的殺手鐧,都不足以再成為殺手鐧。

而莊承乾不知道的地方,除了內府深處,除了紅妝鏡……除了這些之外,體內還有一個地方。是他沒有進去過,並不能完全瞭解的地方。

那就是雲頂仙宮廢墟!

莊承乾知道靈空殿,因為靈空殿是薑望去成國尋來,移進雲頂仙宮的過程也能被他察覺。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也輕鬆隔絕了靈空殿。

但他並不清楚雲頂仙宮內部具體存在什麼,他不知道……寄神碑!

寄神碑是一塊巨大的寄神玉,寄神玉這樣的寶物,可以容留觀衍一點真靈,可以容留迎客童子的真靈,自然更能隱寄神魂。

或者說,寄神玉本身就是溫養神魂的至寶!

在與莊承乾決死相爭,自殘神魂本源的那一刻,薑望一劍割下的神魂本源,其實不是一份,而是兩份。

在那個時候,他已經猜出了莊承乾的身份。而對於莊國開國太祖,曾經的當世真人,他太知道自己的弱小。

他明白他幾乎不可能是莊承乾的對手。

這不是自卑,而是對現實清醒的認知。

這現實讓人絕望,但絕望卻不存在於他心中。

看到現實,認清現實,面對現實!如此而已!

用神魂所化血肉餵養心魔,借心魔反擊莊承乾是第一重目的。但他非常清楚,心魔也未必能是莊承乾的對手。

藉著那劇痛分出心神,引導肉身靠近宋婉溪。這是第二重目的。他同時也明白,莊承乾就算真的對宋婉溪真心真意,在生死抉擇的時候也未必會考慮宋婉溪。

所以他還有第三重目的,就是將切割下來的第二部分神魂本源隱藏進來,等待複生的機會。

他當然知道靈空殿已經被莊承乾所知,對莊承乾無用,但他仍然動用靈空殿的力量。其實是為了藉著靈空殿傳輸元氣、道元孕生的機會,將這部分神魂本源藏進雲頂仙宮廢墟,藏進寄神碑裡!

就像迎客童子真靈先前藏於寄神碑未被他察覺一樣,他也可以憑藉寄神碑,避過莊承乾的感知。

在真正猜出莊承乾身份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直面生死,未必是真正的勇氣。絕境掙紮,未必是真正的堅強。

在一次次找到希望又一次次絕望的過程中,還能爬起來再戰鬥。在感受到殘酷的現實,認識到殘酷的結果之後,還去勇敢地迎接它,纔是真的勇敢。

從一開始,他真正做好的準備,就是自己的神魂本源被消滅,肉身被占據。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場戰鬥有多麼艱難。

所以他準備好了,在最糟糕的結局之後,在肉身神魂都不複存在之後,用這部分殘缺神魂,躲在寄神碑中潛修。在往後註定艱難、註定漫長的時光裡,等一個未必會來的機會。

不管那有多難熬!

他沒有想到的是,機會來得這樣快。

所以纔有在無生劫劫眼前的那一次自毀!

便是要以絕大部分神魂本源的毀滅,將莊承乾送上死路。

莊承乾如果被無生劫徹底湮滅,他就可以自寄神碑中出來,重新占據肉身。

但莊承乾真的太可怕了,在那樣的形勢下還能完成翻盤,再一次將白骨尊神趕回幽冥。

薑望隻能一等再等,因為他虛弱的神魂,禁不起血傀真魔輕輕一捏。

他可能隻有一個微渺的機會,他需要萬分的珍惜。

他沉默而堅定的等待。

一直等到莊承乾完成翻盤,自無生劫逃脫。

一直等到莊承乾新生的神魂迴歸,重落通天宮。

這便是最後的機會!

現在他非常虛弱,隻有殘缺神魂,所倚仗的,唯有那頑強的意誌,和緊握的劍靈。

但是剛剛從無生劫掙脫的莊承乾。隻會更虛弱。

若要把雙方此刻的神魂狀態做一個類比。他是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莊承乾卻更是一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嬰兒!

病人尚能拚死掙紮,嬰兒卻隻能無助忍受。

“等等!我有辦法複活你的父母!”

面對這突然出現的薑望,面對這突然的一劍,莊承乾的第一反應,不是求饒,不是思考薑望為什麼會出現在此時,而是試圖用薑望心底最柔軟的部分,拖延他的劍。

他知道求饒無用、利誘無用,或者唯有利用親情的桎梏,才能夠讓薑望稍稍遲疑。

這是最短的時間裡,做出的最優選擇。

但長劍劃過!

一道堅決的橫線已經將他分開。

“下次有機會再告訴我!”

薑望沒有半點遲疑,回劍入鞘。

“如果你還可以輪迴,如果我還能找到你。”

面對莊承乾這樣的對手,薑望怎麼敢“等一等”。

對於莊承乾所說的話,他怎麼還敢信!

劍之橫乍現而消。

就在他的面前。

在天地孤島上空,距離通天宮極近的地方。

莊承乾新生的脆弱神魂,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崩解。他臉上還殘存著種種不甘、不信、無法接受,但已經凝固。

最後就連這些情緒,也一同崩散了。

一世雄傑終如夢,宏圖霸業已成空!

屬於莊承乾的意識徹底湮滅,那些純粹的神魂之力,則化作點點雪一樣的白色微光,紛紛揚揚,落在薑望的神魂上,補充他的本源。

如飛雪覆了滿身,一化見早春。

莊承乾本就已經成為薑望,所以他新生的神魂本源,也可以輕易地被薑望擁有。

本已經奄奄一息的殘缺神魂,不停吸收著這純粹的本源力量,在時空與宿命交彙的某一個路口,薑望發出一聲近乎滿足的歎息。

身外。

莊承乾被一劍斬碎、煙消雲散的同時。那幽窟之中,鎮壓白骨神力的絕美女人,就此閉上眼睛。本該毫無意識的她,不知為何,流下一滴淚來。

洶湧的魔氣倒卷,包裹著她往那神秘的萬界荒墓而去。

她畢竟是真魔,失去傀主之後,就無法再抵抗萬界荒墓的召喚。

在此刻吸收掉莊承乾新生神魂本源的薑望,剛剛接掌對這具血傀真魔的控製,已經來不及操縱她回返,隻能在匆促間留下一道意念,而後眼睜睜看著他有生以來掌控的最強戰力,跌入萬界荒墓中。

幽窟仍在,但古老通道已經合閉。現在自這幽窟跳下,大概能跳到地底極深處,僅此而已。

白骨尊神的影響也不複存在。

此時此刻的水底魔窟,僅有容貌清秀的長髮少年一人。

懸空而立,無人相擾。

他伸手一招,插入地底的長相思帶鞘疾飛而來,落入他手中。

而在身內。

轟隆隆的聲音裡,五府海穹頂,與第一內府相對的位置,一輪彎月緩緩升起。彎月兩角,像是兩種結局。彎月兩面,一面如霜雪,一面似長夜。

薑望屈指輕輕一叩,第二內府就此洞開。

“人的一生中會面臨無數選擇,你的選擇,決定你成為什麼樣的人。”

耳邊好像有一個聲音在這麼說。

那是一個平凡父親的言語。

薑望踏進那“明月”。

未來的無數選擇在他眼前延伸。

而他已經看到……

歧途!

……

……

……

【第四卷·豪傑舉,終】

明日寫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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徹底毀滅,他一直在等待機會!

從一開始,薑望就篤定,要想戰勝莊承乾,就必須從莊承乾不知道的地方入手。因為對於莊承乾這樣的對手而言,所有被他觀察到了的殺手鐧,都不足以再成為殺手鐧。

而莊承乾不知道的地方,除了內府深處,除了紅妝鏡……除了這些之外,體內還有一個地方。是他沒有進去過,並不能完全瞭解的地方。

那就是雲頂仙宮廢墟!

莊承乾知道靈空殿,因為靈空殿是薑望去成國尋來,移進雲頂仙宮的過程也能被他察覺。所以他理所當然地也輕鬆隔絕了靈空殿。

但他並不清楚雲頂仙宮內部具體存在什麼,他不知道……寄神碑!

寄神碑是一塊巨大的寄神玉,寄神玉這樣的寶物,可以容留觀衍一點真靈,可以容留迎客童子的真靈,自然更能隱寄神魂。

或者說,寄神玉本身就是溫養神魂的至寶!

在與莊承乾決死相爭,自殘神魂本源的那一刻,薑望一劍割下的神魂本源,其實不是一份,而是兩份。

在那個時候,他已經猜出了莊承乾的身份。而對於莊國開國太祖,曾經的當世真人,他太知道自己的弱小。

他明白他幾乎不可能是莊承乾的對手。

這不是自卑,而是對現實清醒的認知。

這現實讓人絕望,但絕望卻不存在於他心中。

看到現實,認清現實,面對現實!如此而已!

用神魂所化血肉餵養心魔,借心魔反擊莊承乾是第一重目的。但他非常清楚,心魔也未必能是莊承乾的對手。

藉著那劇痛分出心神,引導肉身靠近宋婉溪。這是第二重目的。他同時也明白,莊承乾就算真的對宋婉溪真心真意,在生死抉擇的時候也未必會考慮宋婉溪。

所以他還有第三重目的,就是將切割下來的第二部分神魂本源隱藏進來,等待複生的機會。

他當然知道靈空殿已經被莊承乾所知,對莊承乾無用,但他仍然動用靈空殿的力量。其實是為了藉著靈空殿傳輸元氣、道元孕生的機會,將這部分神魂本源藏進雲頂仙宮廢墟,藏進寄神碑裡!

就像迎客童子真靈先前藏於寄神碑未被他察覺一樣,他也可以憑藉寄神碑,避過莊承乾的感知。

在真正猜出莊承乾身份的時候,他就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打算!

直面生死,未必是真正的勇氣。絕境掙紮,未必是真正的堅強。

在一次次找到希望又一次次絕望的過程中,還能爬起來再戰鬥。在感受到殘酷的現實,認識到殘酷的結果之後,還去勇敢地迎接它,纔是真的勇敢。

從一開始,他真正做好的準備,就是自己的神魂本源被消滅,肉身被占據。

從一開始,他就知道這場戰鬥有多麼艱難。

所以他準備好了,在最糟糕的結局之後,在肉身神魂都不複存在之後,用這部分殘缺神魂,躲在寄神碑中潛修。在往後註定艱難、註定漫長的時光裡,等一個未必會來的機會。

不管那有多難熬!

他沒有想到的是,機會來得這樣快。

所以纔有在無生劫劫眼前的那一次自毀!

便是要以絕大部分神魂本源的毀滅,將莊承乾送上死路。

莊承乾如果被無生劫徹底湮滅,他就可以自寄神碑中出來,重新占據肉身。

但莊承乾真的太可怕了,在那樣的形勢下還能完成翻盤,再一次將白骨尊神趕回幽冥。

薑望隻能一等再等,因為他虛弱的神魂,禁不起血傀真魔輕輕一捏。

他可能隻有一個微渺的機會,他需要萬分的珍惜。

他沉默而堅定的等待。

一直等到莊承乾完成翻盤,自無生劫逃脫。

一直等到莊承乾新生的神魂迴歸,重落通天宮。

這便是最後的機會!

現在他非常虛弱,隻有殘缺神魂,所倚仗的,唯有那頑強的意誌,和緊握的劍靈。

但是剛剛從無生劫掙脫的莊承乾。隻會更虛弱。

若要把雙方此刻的神魂狀態做一個類比。他是一個奄奄一息的病人,莊承乾卻更是一個毫無自保能力的嬰兒!

病人尚能拚死掙紮,嬰兒卻隻能無助忍受。

“等等!我有辦法複活你的父母!”

面對這突然出現的薑望,面對這突然的一劍,莊承乾的第一反應,不是求饒,不是思考薑望為什麼會出現在此時,而是試圖用薑望心底最柔軟的部分,拖延他的劍。

他知道求饒無用、利誘無用,或者唯有利用親情的桎梏,才能夠讓薑望稍稍遲疑。

這是最短的時間裡,做出的最優選擇。

但長劍劃過!

一道堅決的橫線已經將他分開。

“下次有機會再告訴我!”

薑望沒有半點遲疑,回劍入鞘。

“如果你還可以輪迴,如果我還能找到你。”

面對莊承乾這樣的對手,薑望怎麼敢“等一等”。

對於莊承乾所說的話,他怎麼還敢信!

劍之橫乍現而消。

就在他的面前。

在天地孤島上空,距離通天宮極近的地方。

莊承乾新生的脆弱神魂,就這麼無聲無息地崩解。他臉上還殘存著種種不甘、不信、無法接受,但已經凝固。

最後就連這些情緒,也一同崩散了。

一世雄傑終如夢,宏圖霸業已成空!

屬於莊承乾的意識徹底湮滅,那些純粹的神魂之力,則化作點點雪一樣的白色微光,紛紛揚揚,落在薑望的神魂上,補充他的本源。

如飛雪覆了滿身,一化見早春。

莊承乾本就已經成為薑望,所以他新生的神魂本源,也可以輕易地被薑望擁有。

本已經奄奄一息的殘缺神魂,不停吸收著這純粹的本源力量,在時空與宿命交彙的某一個路口,薑望發出一聲近乎滿足的歎息。

身外。

莊承乾被一劍斬碎、煙消雲散的同時。那幽窟之中,鎮壓白骨神力的絕美女人,就此閉上眼睛。本該毫無意識的她,不知為何,流下一滴淚來。

洶湧的魔氣倒卷,包裹著她往那神秘的萬界荒墓而去。

她畢竟是真魔,失去傀主之後,就無法再抵抗萬界荒墓的召喚。

在此刻吸收掉莊承乾新生神魂本源的薑望,剛剛接掌對這具血傀真魔的控製,已經來不及操縱她回返,隻能在匆促間留下一道意念,而後眼睜睜看著他有生以來掌控的最強戰力,跌入萬界荒墓中。

幽窟仍在,但古老通道已經合閉。現在自這幽窟跳下,大概能跳到地底極深處,僅此而已。

白骨尊神的影響也不複存在。

此時此刻的水底魔窟,僅有容貌清秀的長髮少年一人。

懸空而立,無人相擾。

他伸手一招,插入地底的長相思帶鞘疾飛而來,落入他手中。

而在身內。

轟隆隆的聲音裡,五府海穹頂,與第一內府相對的位置,一輪彎月緩緩升起。彎月兩角,像是兩種結局。彎月兩面,一面如霜雪,一面似長夜。

薑望屈指輕輕一叩,第二內府就此洞開。

“人的一生中會面臨無數選擇,你的選擇,決定你成為什麼樣的人。”

耳邊好像有一個聲音在這麼說。

那是一個平凡父親的言語。

薑望踏進那“明月”。

未來的無數選擇在他眼前延伸。

而他已經看到……

歧途!

……

……

……

【第四卷·豪傑舉,終】

明日寫總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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