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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三章 互為魚餌互為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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幾乎已經被打成了廢墟的地宮裡,橫七豎八的屍體,密密麻麻地排開了。

被打爆的頭顱、斷裂的肢體、焦黑的殘軀……共同在廢墟中構築了一副奇詭的畫面。一切都是靜態的,唯有猩紅的血液四下橫流,如尚有靈性的血蛇,在幽暗之中貪婪地尋噬什麼。

斷壁殘垣碎瓦礫中,張臨川坐在唯一完好的那張大椅上。身上披著黑色彼時她處在那黑雲蓋頂的陰翳之下,彼時所有的證據都被抹去,彼時她最後的親人浮屍於海。彼時與許多年前那起案件相關的所有人,無一人可靠,無一人不存疑!

四大青牌世家,從齊武帝時期一直延續到現在,雖說聲漸弱、勢漸衰,但人脈何廣?可彼時環顧齊國上下,竟再找不到一個可以相信的人。

這不能說不是一種悲哀。強權之下,人心詭譎。

在永恒流動的曆史長河裡,多少本該偉大的故事,都天折半途,並未延續。曆史之殘酷,正在於此。曆史之厚重,也在於此。

沉浸在道術的世界裡,時間總是過得很快。日頭偏移,不知不覺已到了黃昏。肥頭大耳的大齊新任博望侯匆匆到府,推門而入,一下子就讓書房顯得不那麼空闊了。

他身上還套著國侯的華貴禮服,頭上還帶著特製的公侯玉冠——僅在行頭上,同樣的爵位,他就是能夠比旁人多賺幾塊朝廷的元石去。

緊隨其後,小步連走的,正是一身誥命禮服的易十四。

身披重甲的她,冷硬堅固如雕塑。卸下重甲的她,卻是瘦弱纖柔怯生生。如今芳名已列朝議大夫家的族譜,又嫁入國侯之家的她,也終是養出了兩分雍容來。2

唯獨是這跟在重玄胖身後亦步亦趨的樣子,還能瞧見些許往日。

這對夫妻,眼見著是繼爵典禮才結束,便匆匆上門了。

薑望站起身來相迎,但還沒來得及說話。重玄勝已經擺了擺手,很有領導風格地道:“你坐,坐下說。”

他像是回到了自己家,在招呼等在家裡的侷促的窮親戚。

相當自然地走到自己那張特製的大椅前,舒舒服服地靠坐下來,嘴裡埋怨道:“這個侯爺我是真不想當,什麼世襲罔替,意思不就是要我子子孫孫都為朝廷賣命嗎?說什麼能者多勞,你說氣人不氣人?”

有些不耐煩地將頭頂玉冠扯下來,隨手放在旁邊的桌子上:“忒累贅!這冠太大,我那邊收禮太多,一時放不下,先在你這裡放幾天。”

薑望默默地坐了下來,眼皮跳了挑。

以前的時候他都並未察覺,重玄勝今天這麼大馬金刀地一坐,他才發現,重玄勝所坐的位置,竟然纔是這間書房的主位。

當錦衣華服的博望侯在那裡坐下來,

兩側鏤刻著龍爭虎鬥的石屏風,赫是活過來了一般。坐在這邊書桌前的自己,很像是一個文書!

換做平時,他豈肯給好臉?

但今天人家畢竟是過來幫忙的。

想了又想,終隻是嘬了嘬牙花子,陪著話道:“我一定保管好。”

重玄勝擺了擺手:“也不用太在意,這冠啊,有意思的也不過世襲罔替四個字,不值什麼錢。平常心,小薑啊,平常心對待。”

薑望如若未聞,隻笑眯眯地對十四道:“妹子你也坐,坐下來說話。”

當初他請易星辰收十四為義女,其中一個砝碼,說的是他薑望以十四為至交好友。

不過易懷民後來到處說武安侯是易十四的義兄,是他易懷民的親兄弟——也不知道他是怎麼換算的關係。

但薑望並不介意在重玄胖面前過兄長的癮。尤其是十四和重玄胖年紀都比他大,更是格外有占了便宜的快樂。

卸下盔甲之後,十四也不是以前那般緘默了,還笑著回了一句:“好的,薑大哥。”

“行了別寒暄了。”重玄勝一見場面不對,立即轉入正題,臉色極臭地看著薑望:“林有邪失蹤的事情,你怎麼不跟我說?”

薑望解釋道:“想著隻是找人,並不是什麼複雜的事情”

被重玄勝那雙炯炯有神的小眼睛盯著。

他隻好歎了口氣,實話道:“不想連累你。”

重玄勝斜眼看著他:“你就那麼確定,林有邪的失蹤,跟當今皇後有關?”

薑望搖了搖頭:“我不那麼確定,但至少是有一部分可能。”

重玄勝眯著眼睛道:“我剛過來的時候,正好碰到鮑仲清,還很熱情地跟我打招呼呢......我把他趕走了。”

薑望當然不會因為一個鮑仲清而責怪重玄勝,隻是問道:“怎麼趕的?”

“讓他滾嘍。”重玄勝道:“我爺爺過世,他來府裡表演,我也儘陪著他。有必要的話,跟他上演一場世仇和解,給他面子裡子,都不是什麼大問題。但是他千不該,萬不該,在這種時候,還亂動心思。我沒工夫跟他勾心鬥角,索性選擇最簡單的方式。”

薑望想了想,說道:“他昨天過來,隻是跟我說要用鮑氏車馬行的力量幫我找人,我說如果找到了林有邪的蹤跡,我會記他一個人情。”

重玄勝歎了一口氣:“你其實也是個聰明人怎麼一牽扯到朋友就犯渾呢?我麻煩你稍微認真想一想,鮑仲清能給你什麼線索,他會給你什麼線索?”

薑望沉默了一下,說道:“我想著便是讓他利用一下,也便利用了。線索是真是假,我總能分得清。”

重玄勝這次歎得更重:“我不知道你是太高看自己的智慧,還是太小看鮑仲清的

城府。連我都不敢說,能夠在他的局裡分得清線索真假,你怎麼敢這麼說?再者說,真的線索,就一定能夠指向真正的真相嗎?”

薑望皺眉不解:“他能夠在這件事情裡獲得什麼?”

“他能夠獲得的東西太多了!他這樣的人,你要是把機會給到他,他一定不會浪費你的價格。”重玄勝道:“你是一枚好棋子,一柄好鋒利的劍,而你並不自知。薑望啊,你有沒有想過,如果鮑仲清和他背後的鮑家,是想要把皇後掀下來呢?他如果是想扳倒現在的太子呢?你做好涉足皇儲之爭的準備了嗎?”

薑望眼皮跳了挑:“我哪裡能做得到?”

“你當然做不到,但是你會成為一個號角,一個象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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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你會作為新齊人的旗幟死得很慘!”重玄勝有些難抑怒氣:“而且你的死,本身又會成為一件更鋒利的武器!你的價值大了去了!薑望啊,林有邪身份這麼敏感,你在這種事情上還敢輕易就踩人家的坑,你覺得你能夠承擔所有後果嗎?你是把你的頭顱雙手奉上!”

薑望當然不會懷疑重玄勝的判斷,他隻是怔了怔:“他會這麼做,你是怎麼知道的?”

“一些情報,一個早就放在他旁邊的人。”重玄勝敲了敲自己的腦門:“還有用這裡思考。”

薑望道:“看來我的確是小看了鮑仲清。”

“小看鮑麻子的何止是你呢?”重玄勝歎道:“我和他境遇相同,小時候都不受待見,但我一直覺得,有朝一日我執掌重玄氏,他就是我的對手。所以纔會很早就收買了他身邊的人。這麼些年來,我以為我對他已經很瞭解,我始終覺得他心機有餘、魄力不足。直到伐夏戰爭裡他讓我大吃一驚。”

“這一次的事情,我雖然沒有拿到確鑿的證據。但是對鮑仲清這樣的人,用最大的惡意去揣測,並不為過。你現在焦頭爛額,我也庶務纏身,沒有時間陪他慢慢拆招,索性直接叫他滾開。以他的城府,隻會笑一笑忍過去,不會再糾纏。”

第一白零四章不繫之舟

薑望隻是說道:“雖然鮑仲清隻是想利用我,但如果林有邪的事情,真的跟當今皇後有關呢?”

重玄勝按了按腦門,實在頭疼。

他太瞭解薑望了,這傢夥其實並不愚蠢,對鮑仲清也不是全無戒備,但是為了一些莫名其妙的堅持,仍是一腳踩進了陷阱去。他相信這傢夥心裡面,甚至是已經做好了某種可怕的準備

不然何至於在這件事情上,既沒有聯絡他,也沒有聯絡李龍川、晏撫他們,卻接受了鮑仲清的幫忙?

在那個最可怕的結果之前,他怕連累自己,卻肯同鮑仲清一起,一條道走到黑!

重玄勝深吸一口氣,有些感動,又有些恨鐵不成鋼地道:“不會是那位做的,你對她有偏見,而且你把一國之母想得也太愚蠢了!”

這位新任博望侯語氣相當篤定:“天子當時那一句'國士不可輕',態度早就已經表明。皇後就算再恨林況,再不能容人,也不會明目張膽的違背天子意願。試問,處理一個林有邪,對她有什麼必要?對現太子的東宮尊位,可有一絲一毫的好處?在儲位這麼關鍵的時候,她不會無事生非!”

“我的確很難忘記她做過的事情。”薑望頓了頓,又問:“但如果不是那位的話林有邪好端端的,也沒有什麼別的恩怨在身,誰會對付她呢?”

“首先她隻是失蹤,未必是死了。其次,就算是死了,也不會是仇殺。

她父輩的恩仇,早就跟四大青牌世家一起煙消雲散。厲有疚被剮死後,所有人都恨不得跟四大青牌世家斷得乾乾淨淨,除了你,誰願意惹這個麻煩?她的關係網其實是非常清晰的,一眼看得到頭。”

重玄勝平靜地說道:“與林有邪有牽扯的勢力裡皇後和太子肯定不存在問題。這件事也應該跟田家沒有關係,既缺乏利益驅動,也缺乏情感驅動。”

說到這裡,他又忍不住皺了皺眉:“但是田家有個田安平在。他會怎麼做,實在無從判斷。”

田安平這個人太瘋了,做人做事都太自我,根本無法從利益或者情感的邏輯去推測他。

薑望又想起,當時從田常嘴裡得到確認的情報

烏列就是田安平親手所殺,然後又拋屍於海,故意留下一些線索。

當時他還問田常田安平這樣做的目的。

田常的回答是——“你覺得田安平的行為如果能夠用邏輯來推導,他還會這麼瘋嗎?”

無論是田家內部,還是田家外部,沒有人能夠洞察田安平的想法。

正因為他是一個如此瘋癲的人,以至於聰明如重玄勝,也根本不知能不能將他排除事外。

薑望說道:“其實在七星樓秘境那一次,我有意外的收穫。在隱星世界裡我撞破了田安平的計劃,奪得那朵補充壽元的花。過程中跟田家一個叫田常的”

當下,他便把他在隱星世界裡與田常、田和的接觸和利用,與重玄勝講了一遍。

重點強調了他後來從田常那裡得到的訊息,即田安平親手殺死烏列一事。

重玄勝沉思片刻,抬頭說道:“田常這真的是一步好棋,你運氣好,纔在七星秘境裡獲得了這樣的機會。以後不到萬不得已,就不要聯絡他了,這樣的棋,隻應該在一錘定音的時候用。”

“你對田安平有想法?”薑望問。

一錘定音這四個字,讓他有些敏感。

重玄勝搖了搖頭:“隻要他不衝咱們發瘋,我有什麼必要對他有想法.....不。”1

他忽然果斷地道:“不會是田安平。”薑望問道:“為什麼這麼說?”

“他把烏列的屍體扔到海上,就是證明。”重玄勝喃聲道:“那本身就是一種昭示,他在通過烏列的屍體,告知能夠看到線索的人,他就是凶手。田家在雷貴妃案裡做下的事情,他一併負責。他等待複仇的人上門,他期待一場精彩的複仇!”

薑望本來想說,這人是不是有病,但想到這個人叫田安平,便又覺得很合理了。因而道:“他等林有邪做好準備去殺他,所以他不會主動來找林有邪?”

重玄勝從那張異常寬大的椅子裡站起身來,拍了一下手掌:“答對。”

“那林有邪的事情要著落在哪裡?”薑望的聲音,終是有些苦澀。重玄勝當然是比他聰明得多,也抽絲剝繭,分析得頭頭是道。但現在是所有的線索都被排除了,那還能去哪裡尋找林有邪?

重玄勝一邊走,一邊說道:“我讓青磚告訴過你,這件事情也許並不複雜。其實鮑仲清已經給了你答案。”

薑望眉頭緊皺:“鮑仲清?”

“還記得我跟你聊過,鮑伯昭是怎麼死的嗎?”重玄勝問。

薑望搖了搖頭:“那隻是你私下裡的揣測,並沒有證據。”

“很多事情不需要證據。”重玄勝說道:

“哪怕是死在萬軍之中,被踏成肉泥,也是可以找出一點痕跡來的,不會無聲無息。涉山一戰,太寅撥動道則,殺死了那麼多人,也是有人證存留。鮑伯昭的死有什麼?午陽城兵馬,然後人就沒有了。若是被太寅逐殺,首級何在?屍身何在?夏**勳記錄何在?什麼都沒有,死得那麼乾淨,這本身就是問題所在當然,隻要鮑仲清咬死不鬆口,誰也不能按著他認罪。回到林有邪失蹤這件事情上來,你不覺得,她也失蹤得太乾淨了嗎?”

他在乾淨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薑望似有所思,神情黯然。

“所以林姑孃的失蹤,是鮑仲清乾的!”默默旁聽了許久的十四恍然大悟。

重玄勝終於是歎了一口氣,有些心累地道:“答案應該還在鹿霜郡。”

他走到書架前,胖手一招,抽出了一卷大齊疆域圖,回過身來,在書桌上鋪開。

用肥大的手指,沿著鹿霜郡的邊界,畫了一大圈。

而且時過境遷後,林有邪也再沒有提及當時送出的這本無名之書。

遺憾的是,薑望直到今天纔將它翻開。

林有邪啊林有邪,你去了哪裡?

博望侯府書房的燈,亮了一整晚。

管家謝平清晨起床安排府裡一天的事宜,特意吩咐經過書房附近的下人,都要悄聲。後院裡養著的那一班據說出身楚地的舞女,也被提前叫停了排演。

說起來侯爺自草原把這班美人收回來後,竟也未欣賞過一次,便隻是養著。

莫非是不好此道?

當然這個問題謝平隻敢在心裡想,不敢說出來。甚至於有一個嘴上沒把門的侍女,真個將這樣的疑問宣之於口,當天便被他趕出了侯府。

褚幺早晨起床練拳的時候,師父還在書房中,他便悄聲的沒有打擾,自己仍練昨天的拳路。

他是個不怕吃苦的鄉下孩子,叫他讀書他是頭疼,但流汗的事兒他不怕,早幾年就會乾活掙錢哩。

是知道師父待自己很好,纔敢偶爾任性貪玩。

整個武安侯府安靜與否,其實並不會影響到此時的薑望,他完全沉浸在念塵之術的世界裡。

起初隻是突發奇想,想著如果修成“念塵”,是不是能夠通過這門秘術,尋找到林有邪留下的蹤跡。

念塵之術的原理,他大致上看得明白。乃是從人的“念頭”著手,以“分念”在追蹤目標的身上留下印記,無形無質無蹤。

而又從己身的主念出發,隨時可以與分念產生感應,以此捕捉痕跡。

這念塵不僅可以留在目標人物的念頭裡,還能夠寄托於物。當初他和林有邪聯手抓捕武一愈,就是依靠林有邪的念塵寄於翠芳蘿。

若是自己修成念塵之術,念塵和念塵之間,是否能夠產生聯絡?自己的主念,是否能夠感應林有邪的主念?

這本無名之書翻到最後,薑望隱隱感覺,念塵之術,或許就是那把他忽略了的鑰匙。

等到真個投入到這門秘術的研修中,才愈發能夠感受得到念塵之術的珍貴。

林況無愧盛名,他這一套獨門秘術,真是天才獨具。在薑望的認知裡,完全不遜於焰花焚城。對“念頭”的開發,其意義難以估量。

如果說左光烈的【焰花】,是革新了火行基礎道術的最高標準,並以此作為自身道術體係的地基。林況的【念塵】,則幾近於另拓新途。

人之一心,瞬有千念。古往今來,自情思雜緒入手的修行者,不在少數。但林況的念塵,是第一個把念頭析分出來,並加以應用的。

這樣的人物,當年若是沒有捲入雷貴妃案,現在真不知是何等光景!杜防是林況的半個弟子,卻親手把林況的屍體扔到年幼的林有邪面前。

四大青牌世家,在齊國經營了多少年。

徹底煙消雲散之時,又有誰給了一聲歎息?

正如那天林有邪問——

“天下可信者有幾人?我能信者又幾人?”

唯有薑望。

當時她把這一切交給薑望,是給出了她最後的信任。除了是相信薑望能夠好好利用她死去之後屍體上留下的線索,大約也是想要為她的父親,留下一份傳承。

最後是薑望打暈了她,站出來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而後遠走楚地。

但是到最後薑望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辜負了她的信任呢,還是不負她的信任?

他沒有問過,林有邪也沒有說過。

“這幾天鄭商鳴應該把該查的地方都已經查過了,各處邊郡都找不到蹤跡,完全沒有她通行的記錄”他看了十四一眼:“很眼熟,對嗎?”

這胖子用手指頭敲了兩下輿圖,對薑望道:“你有沒有想過,林有邪可能也根本就沒有離開鹿霜郡?”

十四當時離家出走,重玄勝便是太過心急,忽略了燈下黑的情況,愣是沒想到,十四根本沒有走出齊國。

但十四是路癡,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遠門,林有邪可不是。

作為一名優秀的青牌,追蹤擒賊的好手,無論從哪個方向講,她都沒有迷路的可能。

薑望緩慢地說道:“但是巡檢府去查過,我也去查過。鹿霜郡那裡沒有任何線索。已經三個多月過去了,就算本來有線索,現在也”

“你先彆著急。”重玄勝看著他道:“我們找到十四那天,就是你和林有邪最後一次見面,此後你們沒有任何聯絡,對嗎?”

“是。”

“她跟你說的她要去三刑宮?”“是。”

“除此之外,你好好想想,她有什麼異常嗎?”

“你是想說,她有沒有可能匿跡藏行,悄悄去調查田家?”薑望搖了搖頭:“她是一個很執拗、很有原則的人,但是並不愚蠢。”

鹿霜毗鄰大澤,的確很難避免這樣的猜想。

不過當年的那起案件,於皇後來說已經結束。於田安平來說,他並不介意被仇恨。於林有邪而言,她已求得她所能求得的最好結果,恢複了她父親和烏爺爺的名譽。

便算是真個把田家查個底朝天,也不可能獲得更多。

籠罩齊國的最高意誌,早就已經用目光劃定了紅線,林有邪不會不懂。更不會蠢到在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後,再去挑戰已成當世真人的田安平。

“那麼結果已經很清晰了。”重玄勝緩慢地說道:“我現在非常確定,林有邪根本沒有離開鹿霜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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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戰,太寅撥動道則,殺死了那麼多人,也是有人證存留。鮑伯昭的死有什麼?午陽城兵馬,然後人就沒有了。若是被太寅逐殺,首級何在?屍身何在?夏**勳記錄何在?什麼都沒有,死得那麼乾淨,這本身就是問題所在當然,隻要鮑仲清咬死不鬆口,誰也不能按著他認罪。回到林有邪失蹤這件事情上來,你不覺得,她也失蹤得太乾淨了嗎?”

他在乾淨兩個字上,加重了讀音。薑望似有所思,神情黯然。

“所以林姑孃的失蹤,是鮑仲清乾的!”默默旁聽了許久的十四恍然大悟。

重玄勝終於是歎了一口氣,有些心累地道:“答案應該還在鹿霜郡。”

他走到書架前,胖手一招,抽出了一卷大齊疆域圖,回過身來,在書桌上鋪開。

用肥大的手指,沿著鹿霜郡的邊界,畫了一大圈。

而且時過境遷後,林有邪也再沒有提及當時送出的這本無名之書。

遺憾的是,薑望直到今天纔將它翻開。

林有邪啊林有邪,你去了哪裡?

博望侯府書房的燈,亮了一整晚。

管家謝平清晨起床安排府裡一天的事宜,特意吩咐經過書房附近的下人,都要悄聲。後院裡養著的那一班據說出身楚地的舞女,也被提前叫停了排演。

說起來侯爺自草原把這班美人收回來後,竟也未欣賞過一次,便隻是養著。

莫非是不好此道?

當然這個問題謝平隻敢在心裡想,不敢說出來。甚至於有一個嘴上沒把門的侍女,真個將這樣的疑問宣之於口,當天便被他趕出了侯府。

褚幺早晨起床練拳的時候,師父還在書房中,他便悄聲的沒有打擾,自己仍練昨天的拳路。

他是個不怕吃苦的鄉下孩子,叫他讀書他是頭疼,但流汗的事兒他不怕,早幾年就會乾活掙錢哩。

是知道師父待自己很好,纔敢偶爾任性貪玩。

整個武安侯府安靜與否,其實並不會影響到此時的薑望,他完全沉浸在念塵之術的世界裡。

起初隻是突發奇想,想著如果修成“念塵”,是不是能夠通過這門秘術,尋找到林有邪留下的蹤跡。

念塵之術的原理,他大致上看得明白。乃是從人的“念頭”著手,以“分念”在追蹤目標的身上留下印記,無形無質無蹤。

而又從己身的主念出發,隨時可以與分念產生感應,以此捕捉痕跡。

這念塵不僅可以留在目標人物的念頭裡,還能夠寄托於物。當初他和林有邪聯手抓捕武一愈,就是依靠林有邪的念塵寄於翠芳蘿。

若是自己修成念塵之術,念塵和念塵之間,是否能夠產生聯絡?自己的主念,是否能夠感應林有邪的主念?

這本無名之書翻到最後,薑望隱隱感覺,念塵之術,或許就是那把他忽略了的鑰匙。

等到真個投入到這門秘術的研修中,才愈發能夠感受得到念塵之術的珍貴。

林況無愧盛名,他這一套獨門秘術,真是天才獨具。在薑望的認知裡,完全不遜於焰花焚城。對“念頭”的開發,其意義難以估量。

如果說左光烈的【焰花】,是革新了火行基礎道術的最高標準,並以此作為自身道術體係的地基。林況的【念塵】,則幾近於另拓新途。

人之一心,瞬有千念。古往今來,自情思雜緒入手的修行者,不在少數。但林況的念塵,是第一個把念頭析分出來,並加以應用的。

這樣的人物,當年若是沒有捲入雷貴妃案,現在真不知是何等光景!杜防是林況的半個弟子,卻親手把林況的屍體扔到年幼的林有邪面前。

四大青牌世家,在齊國經營了多少年。

徹底煙消雲散之時,又有誰給了一聲歎息?

正如那天林有邪問——

“天下可信者有幾人?我能信者又幾人?”

唯有薑望。

當時她把這一切交給薑望,是給出了她最後的信任。除了是相信薑望能夠好好利用她死去之後屍體上留下的線索,大約也是想要為她的父親,留下一份傳承。

最後是薑望打暈了她,站出來做了自己能做的一切,而後遠走楚地。

但是到最後薑望也不知道,自己當時是辜負了她的信任呢,還是不負她的信任?

他沒有問過,林有邪也沒有說過。

“這幾天鄭商鳴應該把該查的地方都已經查過了,各處邊郡都找不到蹤跡,完全沒有她通行的記錄”他看了十四一眼:“很眼熟,對嗎?”

這胖子用手指頭敲了兩下輿圖,對薑望道:“你有沒有想過,林有邪可能也根本就沒有離開鹿霜郡?”

十四當時離家出走,重玄勝便是太過心急,忽略了燈下黑的情況,愣是沒想到,十四根本沒有走出齊國。

但十四是路癡,從來沒有單獨出過遠門,林有邪可不是。

作為一名優秀的青牌,追蹤擒賊的好手,無論從哪個方向講,她都沒有迷路的可能。

薑望緩慢地說道:“但是巡檢府去查過,我也去查過。鹿霜郡那裡沒有任何線索。已經三個多月過去了,就算本來有線索,現在也”

“你先彆著急。”重玄勝看著他道:“我們找到十四那天,就是你和林有邪最後一次見面,此後你們沒有任何聯絡,對嗎?”

“是。”

“她跟你說的她要去三刑宮?”“是。”

“除此之外,你好好想想,她有什麼異常嗎?”

“你是想說,她有沒有可能匿跡藏行,悄悄去調查田家?”薑望搖了搖頭:“她是一個很執拗、很有原則的人,但是並不愚蠢。”

鹿霜毗鄰大澤,的確很難避免這樣的猜想。

不過當年的那起案件,於皇後來說已經結束。於田安平來說,他並不介意被仇恨。於林有邪而言,她已求得她所能求得的最好結果,恢複了她父親和烏爺爺的名譽。

便算是真個把田家查個底朝天,也不可能獲得更多。

籠罩齊國的最高意誌,早就已經用目光劃定了紅線,林有邪不會不懂。更不會蠢到在事情已經塵埃落定後,再去挑戰已成當世真人的田安平。

“那麼結果已經很清晰了。”重玄勝緩慢地說道:“我現在非常確定,林有邪根本沒有離開鹿霜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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