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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三章 我亦貪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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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臣面面相覷的原因,倒不是說此計有多麼高妙,而是奚孟府彷彿失了智!

懷慶府與夏都貴邑之間,也就隔了一個桑府,

儘割懷慶府以南之地,近乎等同於拱手獻出半個夏國、置腹心於楚人面前!

奚孟府到底是什麼樣的人才,到底被齊國嚇成了什麼樣,才能夠想得出這樣的“妙計”?

“諸位且聽我細細道來。”

在滿殿文武大臣看傻子般的眼神裡,奚孟府卻是胸有成竹地道:“楚國不肯來援。無非這麼幾個原因,一則曆史上咱們與楚國也沒少爭鬥,積怨甚久。二則南域環境複雜,有書山橫隔,理、越為屏,宗門勢力錯綜複雜。無論楚人來,還是咱們去,難免得不償失。先帝當年之所以選擇東進,亦有此因。其三嘛,秦楚大戰未久,河穀平原已為白地,秦國的壓力,楚國不能忽略。他們人來少了,恐送羊入虎口。人來多了,恐秦人有異動……”

“能夠消解這些因由的,隻有一件事——利益!”

“利益足夠,怨恨休提。利益足夠,值得冒險。咱們主動割地,書山也沒有理由乾涉。如此前怨既消,未來在望,現實無礙。楚軍豈有理由不來?”

奚孟府左右掰扯一番,竟也掰扯出了幾分歪理。

“此乃飲鴆止渴之策!奚孟府你居心何在?!”

那位出使楚國的安國侯靳陵,此刻面紅耳赤,激憤已極。竟是連一聲國師也不願尊稱了,以神臨境的修為,直呼真人奚孟府之名。

“安國侯不要激動,有理不在聲高。”奚孟府卻很從容,對他一拱手:“敢問此策如何是飲鴆止渴?”

靳陵怒聲道:“齊人貪婪,楚人難道就是什麼善男信女?今割半國以奉楚,且不說齊楚是否會暗通款曲,索性分了咱們大夏。便叫他們真個鬥了起來,幫我們擊退了齊國,楚國難道不會對我們有想法?楚帝難道不想一統南域?齊之刀鋒尚在國境外,楚之刀鋒你卻迎進腹心來?!”

奚孟府興致勃勃地道:“可以叫楚人擊齊,咱們掌控局勢,叫他們兩敗俱傷。如此齊人一退,我們再逐楚人,豈不是兩全其美?”

“你隻把別人當傻子!”靳陵道:“兩虎相爭,竟由你一隻綿羊來決定他們的爭鬥烈度嗎?”

奚孟府若有所思:“安國侯纔出使楚國回來,雖然無功而返……但你對楚國的熟悉程度,我是信任的。以你之見,看來楚國的確是沒有出兵的可能了?”

靳陵卻是懶得再與他說,而是轉向丹陛之上:“臣無能,未能說動楚人。但以臣此行觀之,楚人表面上雖然態度曖昧,實際上卻很是堅決。河穀之戰的創傷,需要時間來消化。他們在短時間內沒有再與另一個霸主國相爭的想法。”

這當然隻是安國侯靳陵個人的意見。

但無疑也說服了很多人。

“也罷!”奚孟府大手一揮:“楚人不來便不來,咱們也不求著!”

他又道:“老夫還有一計!”

大夏國相柳希夷忍了半天,終是忍不住:“你快別有一計了,今日大放厥詞,我隻當你是老糊塗了,趕緊歇著吧你!軍國大事,豈容你裝瘋賣傻?!”

但珠簾後的聲音卻道:“國師請講。”

夏太後儼然仍是對奚孟府的智略懷有期待,壓製了國相柳希夷的聲音。

奚孟府也以當仁不讓的氣勢說道:“此計是為‘罷黜百家,獨尊儒術!’咱們從此以書山為聖地,立儒門為國門。以咱們這二十一府國土,全力構築儒家文脈,請得書山支援。書山強者如雲,定能幫我們阻攔齊國兵鋒!”

“好!好!好!”

這下子就連觸家老祖、當世真人觸公異也忍不住了。

他本來常年閉關修行,不問外事。當此國危之時,才破關而出,和觸家家主觸讓同來廷議。不意想竟聽到這些荒謬言論。

“好一個‘罷黜百家,獨尊儒術!’”觸公異怒極反笑:“我觸公異便在這裡,你且來罷黜!”

宣平侯樊敖乃是三刑宮出來的修士,此前群情洶湧的時候,也未對奚孟府有惡聲。這會真是無法忍耐。“奚真人,你可也不是正統的儒門弟子,你現在身上穿著還是道袍,罷黜百家,黜不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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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奉國公周嬰、廣平侯酈複、陽陵侯薛昌,一時也都吵嚷起來,整個寶華宮內,喧囂難止,直如菜市場一般。

奚孟府已是犯了眾怒,有人甚至恨不得殺他祭旗。

王座之上,虞禮陽終是伸指敲了敲座椅扶手,有些頭疼地道:“奚真人,你是怎麼想的?我夏國包納百家,容收各宗,方有這些與強齊相抗的基業。你這麼一弄,書山來援的人,還未必有咱們夏國出走的人多!大戰當前,竟要自廢武功嗎?”

岷王虞禮陽,生得好相貌。年輕時候,便是唇紅齒白美少年。未滿三十便神臨,自此青春不老。

自小天賦卓絕,秀出群倫。夏國以傾國之資源培養,他也不負眾望,成功登臨超凡絕巔,成為國家柱石。

他的一生,是輝煌燦爛的一生。

此刻坐在王座之上,沒有什麼嚴厲的表情,聲音也不甚洪亮,但整個寶華宮都安靜了下來。

奚孟府對著他行禮:“岷王殿下!”

又對武王姒驕行禮:“武王殿下!”

也不管武王是否還在神遊物外,又對天子行禮:“陛下!”

再對珠簾之後行禮:“太後!”

大約這便是他心裡的尊位排名。

而後直起身來,在國相柳希夷的瞪視中,在宣平侯樊敖嚴肅的表情前,拱手一圈:“諸位同僚,諸位大夏棟梁,你們的聲音,我都聽到了,你們的意見,我都知曉了!”

“看來除了我之外,大家已經達成了共識。”

“所謂和議不可取,楚國不可倚,書山不可靠,景國?景國連儀天觀都撤了!”

“所以你們都認為,面對齊國兵鋒,咱們隻有一條路可以走——那就是戰!”

他環顧一週:“你們都這樣認為,對嗎?”

“很好!”

他陡然慷慨激昂起來,聲音似把穹頂都震破:“那就戰!”

“不要再心存幻想!”

“不要再首鼠兩端!”

“我們已經沒有別的路可走!”

“要麼戰,要麼亡!”

“我奚孟府!有別的想法,有別的念頭。我貪生怕死,我軟弱怯懦。我與你們不同!但我也與你們相同!我們同為夏臣,同食夏祿,同受夏恩。我尊重你們所有人的意見,我也願意執行廷議的所有決定,且接受由此導致的所有後果。因為這是我們……一同決定的未來!”

他右手並起劍指,在自己的左掌掌心慢慢劃過。

劃開一道創口。

真人之血,一滴一滴,落在地磚上。

他在這大殿之中,面向所有人陳詞:“我問龍礁將軍,鎮**若覆,他何以教我?”

“龍礁將軍沒有給我答案。”

“我也沒有答案!”

“但是需要什麼答案呢?”

“擺在我們眼前的隻有一條路。”

“此戰若是勝了,我們什麼答案都可以去慢慢找。此戰若是敗了,咱們就亡國滅種,也不再需要答案!”

他高舉鮮血淋漓的左掌,高聲道:“龍礁將軍說,十萬鎮**將士,皆有死誌。奚孟府不才,也願死國,唯此而已!”

整個寶華宮,又一次靜了。

陷入另一種安靜中。

是那種可以聽得到自己心跳如戰鼓般有力擂動的安靜。

靜聽此心,靜得此誌,靜感此懷!

岷王虞禮陽都肅容了。

即便是神遊物外如姒驕,也一時睜開了雙眼。

千古以來,人們所爭所求,無非名利二字。

所謂“天下熙熙,皆為利來;天下攘攘,皆為利往。”

而人生在世,誰不為聲名所累?誰不想青史留名?

沽名釣譽者有之,訕君邀名者有之。

唯獨這奚孟府,於利一無所得,於名遺臭難洗,隻為統合夏國朝臣意誌,把自己變成一灘爛泥,叫所有人都來踩上一腳,絲毫不自我顧惜。

他不是什麼沒有身份的人,他是大夏國師。奮鬥一生,才成為整個夏國最尊貴的幾個人之一。今日卻能為國如此。

實在令人感佩!

忽而有珠敲玉撞聲。

嘩啦啦。

禦座之後,那珠簾一掀——

夏太後竟從珠簾後面走了出來!

三十二年來第一次掀開這垂簾,就這樣端立在滿朝文武之前。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

她親自撥開珠簾的手,明明美麗纖柔,卻有一種分付江山的力量。玉色貴極,覆手遮天。

珠簾掀開,顯現的是她的世界。

她像是從一個厚重的故事裡走出來,如此從容地、展開她的人生畫卷。

她並不年輕了,眼角細紋裡,是沉澱的歲月。

你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年輕時候的美麗。

眉如新葉,眸有秋痕。

人似玉就,儀態雍容。

可她獨具魅力的地方,更在美麗的姿容之外。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讓人心安的氣質。

“母後。”夏天子喚著,便要起身避座。

但夏太後往前一步,伸手已經按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輕輕按坐下來。

“天子不該為哀家避座,哀家當為天子扶椅。”

夏太後掀簾而出,具有非凡的意味。本是“聽政”,而今“視政”。

夏天子起身避座,是讓出國柄,奉獻威權。

但她拒絕了。

她不為尊權獨握,站出來隻是要抵對風雨。

她的手在禦椅上輕輕一按,彷彿真的替夏天子、替她和先帝僅剩的這個兒子,穩定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江山。

她往前一步,似乎踏在夏國的萬裡山河,行在萬裡龍脈之脊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在事實上挽救了夏國社稷、又一手將夏國撐扶至今的女人。

“國師說自己貪生怕死……哀家又何嘗不是?”

她用這樣一句話,做她掀開垂簾後的開場。

她的眸光移動,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當年立在城牆,面對齊天子兵鋒,看著那杆紫微中天太皇旗,彷彿天幕一樣覆蓋下來……哀家害怕得幾乎喘不過氣!

哀家的手心都是冷汗,心一直在顫!

哀家太怕死了,太怕就那樣死去,太害怕死在被打破的貴邑城裡。怕屍體橫在那斷壁殘垣中,天上飄著的是血雨,人間蕩著的是孤魂。

哀家害怕……害怕死後世間已無夏國人,害怕百年後世上不聞有夏!”

“諸位卿家!”

她情真意切的眼眸看過來。

“夏國不是哀家一人之夏國。”

“夏國也不僅僅是你我、不僅僅是我們的夏國。”

“我們的父輩、祖輩……我們的親友、師徒、同窗、街坊……所有出現在人生軌跡裡的人和事,共同成就了這個名字。”

“而今它將要被人抹去!”

“這難道不可怕嗎?”

她問道:“這難道不讓人恐懼嗎?!”

“龍將軍說,鎮國當死國。國師說,死國可也。但哀家不希望你們死國,哀家希望你們好好活著。哀家希望你們帶著對夏國的記憶,好好活著。”

“屆時如若事不可為,諸卿便自去吧。天下之大,總是有處容身。”

“但是在這之前,請不要輕易讓人抹掉這個‘夏’字。”

“因為它不僅僅屬於你我。不僅僅屬於我們的父輩祖輩,也應該屬於我們的子輩孫輩!我們如何能讓本應該屬於他們的這個名字,在我們手裡丟掉?”

她站在丹陛之上,龍椅之前,對著所有人深深一躬。

這下子就連武王姒驕和岷王虞禮陽也起身回禮。

丹陛之下,百官更是儘皆拜倒。

而夏太後仍然躬身未起,懇切地說道:“諸卿!請一定顧惜你們的生命,也請為‘夏’這個字,至少做生命之外的努力!”

是日,大夏滿朝文武,儘劃左掌,以血盟誓。

誓破齊賊!

於是以武王姒驕為主帥,龍礁為副帥,岷王虞禮陽鎮軍隨行,儘發神武、鎮國兩軍二十萬人,全國府兵百萬儘發。

相國柳希夷、國師奚孟府、廣平侯酈複、宣平侯樊敖、安國侯靳陵、陽陵侯薛昌……儘塞軍中!

其中奉國公周嬰自發周氏家兵萬人,親領出征。

觸家家主觸讓發觸氏家兵萬人。觸家老祖觸公異鎮軍隨行。

太家家主太煦曰:“太氏已有真人死,天地以血雨為悲,生者可為死者而哀乎?”

於是舉族中青壯,儘發太氏家兵一萬三千人,皆往前線!

一時間,夏國舉國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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簾,就這樣端立在滿朝文武之前。

這是怎樣的一個女人呢?

她親自撥開珠簾的手,明明美麗纖柔,卻有一種分付江山的力量。玉色貴極,覆手遮天。

珠簾掀開,顯現的是她的世界。

她像是從一個厚重的故事裡走出來,如此從容地、展開她的人生畫卷。

她並不年輕了,眼角細紋裡,是沉澱的歲月。

你依然可以感受到她年輕時候的美麗。

眉如新葉,眸有秋痕。

人似玉就,儀態雍容。

可她獨具魅力的地方,更在美麗的姿容之外。是一種難以言說的、讓人心安的氣質。

“母後。”夏天子喚著,便要起身避座。

但夏太後往前一步,伸手已經按在他的肩膀上,將他輕輕按坐下來。

“天子不該為哀家避座,哀家當為天子扶椅。”

夏太後掀簾而出,具有非凡的意味。本是“聽政”,而今“視政”。

夏天子起身避座,是讓出國柄,奉獻威權。

但她拒絕了。

她不為尊權獨握,站出來隻是要抵對風雨。

她的手在禦椅上輕輕一按,彷彿真的替夏天子、替她和先帝僅剩的這個兒子,穩定了這個風雨飄搖的江山。

她往前一步,似乎踏在夏國的萬裡山河,行在萬裡龍脈之脊上。

所有人都看著她,看著這個曾經在事實上挽救了夏國社稷、又一手將夏國撐扶至今的女人。

“國師說自己貪生怕死……哀家又何嘗不是?”

她用這樣一句話,做她掀開垂簾後的開場。

她的眸光移動,看向在場的每一個人:“當年立在城牆,面對齊天子兵鋒,看著那杆紫微中天太皇旗,彷彿天幕一樣覆蓋下來……哀家害怕得幾乎喘不過氣!

哀家的手心都是冷汗,心一直在顫!

哀家太怕死了,太怕就那樣死去,太害怕死在被打破的貴邑城裡。怕屍體橫在那斷壁殘垣中,天上飄著的是血雨,人間蕩著的是孤魂。

哀家害怕……害怕死後世間已無夏國人,害怕百年後世上不聞有夏!”

“諸位卿家!”

她情真意切的眼眸看過來。

“夏國不是哀家一人之夏國。”

“夏國也不僅僅是你我、不僅僅是我們的夏國。”

“我們的父輩、祖輩……我們的親友、師徒、同窗、街坊……所有出現在人生軌跡裡的人和事,共同成就了這個名字。”

“而今它將要被人抹去!”

“這難道不可怕嗎?”

她問道:“這難道不讓人恐懼嗎?!”

“龍將軍說,鎮國當死國。國師說,死國可也。但哀家不希望你們死國,哀家希望你們好好活著。哀家希望你們帶著對夏國的記憶,好好活著。”

“屆時如若事不可為,諸卿便自去吧。天下之大,總是有處容身。”

“但是在這之前,請不要輕易讓人抹掉這個‘夏’字。”

“因為它不僅僅屬於你我。不僅僅屬於我們的父輩祖輩,也應該屬於我們的子輩孫輩!我們如何能讓本應該屬於他們的這個名字,在我們手裡丟掉?”

她站在丹陛之上,龍椅之前,對著所有人深深一躬。

這下子就連武王姒驕和岷王虞禮陽也起身回禮。

丹陛之下,百官更是儘皆拜倒。

而夏太後仍然躬身未起,懇切地說道:“諸卿!請一定顧惜你們的生命,也請為‘夏’這個字,至少做生命之外的努力!”

是日,大夏滿朝文武,儘劃左掌,以血盟誓。

誓破齊賊!

於是以武王姒驕為主帥,龍礁為副帥,岷王虞禮陽鎮軍隨行,儘發神武、鎮國兩軍二十萬人,全國府兵百萬儘發。

相國柳希夷、國師奚孟府、廣平侯酈複、宣平侯樊敖、安國侯靳陵、陽陵侯薛昌……儘塞軍中!

其中奉國公周嬰自發周氏家兵萬人,親領出征。

觸家家主觸讓發觸氏家兵萬人。觸家老祖觸公異鎮軍隨行。

太家家主太煦曰:“太氏已有真人死,天地以血雨為悲,生者可為死者而哀乎?”

於是舉族中青壯,儘發太氏家兵一萬三千人,皆往前線!

一時間,夏國舉國而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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