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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五章 劍傾流波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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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薑望又何嘗有選擇呢?

在楓林城的時候,在清江水底的時候,在天涯台的時候……

他能有今天的諸多選擇,正是他一點一點掙紮,一天一天努力,一步一步走出來的。

他從未放棄自我,所以他纔是今天的“我”。

但是這些話,他也不必去說。

王長吉說得對。

在現在無法一劍殺死方鶴翎的情況下,規束他止惡,是比斬斷他的希望,要來得更正義的選擇。

所以他伸出了他的手,握拳於前。

方鶴翎往前走了兩步,也同樣握住拳頭,與他輕輕碰撞。

暗沉沉的烏雲之上,兩個楓林城的漏網之魚相對而立,兩隻拳頭碰在一起。

締此新約。

共戮張臨川。

在這一刻,時光彷彿與往事交錯。

方鶴翎好像看到了那個曾經作為堂兄跟屁蟲的自己,在時光裡睜大了眼睛,羨慕地看著幾個聚在一起碰碗的身影。

啪!

酒碗摔碎了。

那幾個人雄赳赳氣昂昂的,往城外去了。

是去殺山匪,擒大盜,還是單純的與人約鬥?

他隻是看著他們越走越遠,有一種微妙的恍惚。

他一瞬間清醒過來,看到的是時隔幾年、薑望在風霜後愈**廓明晰的臉。

他早已經學會了隱藏自己的情緒,早就懂得了這個世界的“規矩”。

他很慷慨地說道:“薑大哥你素以信義聞名天下,我當以你為楷模,必不負今日之約,以一生踐此諾言!”

他說這段話的時候,情緒高漲,斬釘截鐵,恍惚間全是真情實感。

但這話到底有幾分真,有幾分假,他自己也不知道。

若是薑望不能夠幫他達成複仇的目的,他自然會轉向更能幫助自己複仇的人,選擇更能幫自己複仇的手段,無論那是什麼。他無所顧忌。

若是與薑望同行的確能夠完成複仇……楓林六俠的舊夢,也很值得懷念,不是麼?

那是幼稚的、跌跌撞撞的青春。

薑望和王長吉,他當然是更認可在楓林城沒有什麼交集的王長吉。

在過去的那麼多時間裡,薑望早已天下聞名,他卻從來沒有去投靠的想法。薑望說他不是一路人,他自己又何嘗不知?

今天主動和解,也隻是因為王長吉把薑望劃歸同路,如此而已。

一切都是為了複仇。

他相信王長吉也是更認可他的想法的。

因為王長吉根本不在意他做過什麼惡事,根本不在意他是生性殘忍還是身不由己,王長吉幾乎不在意這個世界上的任何事。

當然,王長吉也不在意他。

但是這有什麼關係?在這個世界上,本就沒有人在意他了……

薑望深深地看了方鶴翎一眼,沒有多說別的話。

他隻是轉頭看向王長吉:“王兄,現在可以說,找我來做什麼了吧?我想我的兩個朋友。現在應該都很困惑。”

“當然。”王長吉說道。

隨著他的話音落下,月天奴和左光殊的身形也顯現出來,自然地融入視野中,像是根本沒有消失過。

方鶴翎臉上的腫脹和嘴角的血跡也消失了,但他顯然自己沒有察覺,因為還有一個下意識地遮掩面部的動作。

這種種表現,都讓薑望確認,剛纔是在以神魂之力構築的環境中交流。

左光殊看了看突然出現的方鶴翎,又看了看一臉平靜的薑望,心中有些驚疑,但並沒有說話。在他的感受裡,隻是一個恍惚,眼前就多了一個人……雖然他知道,事情沒有那麼簡單。

月天奴則是雙掌合十,對王長吉由衷讚道:“施主對神魂的運用,真是登峰造極。”

王長吉倒並不刻意謙虛,隻微微點頭,表示收到了這份肯定。而後便對薑望道:“我是想請你來幫我獵殺夔牛,之前一直在等機會,現在恰是時機。”

左光殊瞪大了眼睛。

夔牛的威風,他可是印象深刻得很,一道雷光接天連海,暴耀千萬裡,山海為之震顫。

鐘離炎和範無術,被轟得抱頭鼠竄,他和薑望也是望風而逃。

現在這個人說,要殺夔牛?

這個人到底知不知道,外樓和神臨之間,間隔著什麼?

相較之下,月天奴倒是平靜很多,她比左光殊更能認識到王長吉的強大。雖然同樣覺得難以實現,但願意聽一聽對方更具體的計劃。

薑望則是對王長吉早有預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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覺得無論王長吉接下來要做什麼,他都不會太驚訝,因為早已經驚訝過很多遍。

他先對左光殊解釋了一句:“早先我們發現夔牛時,它所追逐的,就是王念詳王兄。”

然後纔對王長吉道:“王兄想必那個時候就已經盯上夔牛了?如你這樣的人物,既然敢以夔牛為目標,想必也已經做了周全的準備。不知有幾分把握?”

“那一次隻是接觸試探,想著能不能交流一二。不過那頭牛脾氣太暴躁……”

王長吉道:“至於把握……本來隻有三成,加上薑兄之後,便有六成。現在麼,則已經有了八成。”

糾集一群外樓修士,就想圍殺夔牛這種在神臨層次裡也算強大的異獸,本已是天方夜譚。是不是還能算得這麼精準呢?

左光殊有些不相信。但薑大哥都未懷疑,他也便沉默。

“王兄這樣有把握,我當然願意奉陪。”薑望略想了想,看向月天奴道:“這隻是我個人和王兄的交情,禪師可以同去,也可以在這裡等我。萬請從心,勿慮薑某。”

月天奴隻是對王長吉輕輕頷首:“如能還報指點之誼,實在令貧尼輕鬆。”

王長吉回禮道:“如此,便謝過師太。”

“王兄是怎麼計劃的?”薑望又問。

王長吉極淡然地說道:“記得我跟你說過麼?我在爭取垂釣的權利。

那時候我察覺到,這個世界的基礎規則,已經被動搖了。有多股力量以此世為池,規則為線,各自垂釣,我便也加入其間……

從進山海境一直到現在,在剛纔的劇烈動盪裡,才僥倖爭取到了一絲。你幫了混沌的忙,也順便幫到了我。”

他語氣平淡,說的也隻是僥倖。

但是在聽的人心裡,不啻於驚雷炸響。

能以此界為池,落下自己的釣線。這是何等樣的層次?需要對這個世界,有何等程度的理解?到底要怎麼樣才能夠做到?

左光殊不知,薑望不知,就連來曆神秘的月天奴,也隻是知道,卻不可能做到。

因為她現在的修為,隻在外樓層次,心有餘而力不足。

可問題的關鍵在於,這個以王念詳為名的男人,也隻是外樓層次修為!也隻是第一次進入山海境!

薑望雖然已經提前有所猜測,雖然認為自己很難再感到驚訝,但是在從王長吉嘴裡確認這件事之後,仍然是被震撼到了。

不愧是曾以凡軀敵神的人物!

不愧是能夠將白骨邪神的意誌,趕回幽冥的人物!

“所以……”他看著王長吉。

王長吉道:“那時候我還不知道在垂釣此界的那些力量,分別屬於誰,當然剛纔你告訴我,其中有混沌和燭九陰。大概可以理解成反抗者和秩序維護者。

此時此刻,混沌和燭九陰的大戰已經開始,它們的釣線纏在一起,爭奪的是整個山海境。而夔牛則像其他的很多山神一樣,駐守神宅,以度天傾之災。此時正是它最虛弱,最無法分心的時候。

剛好我爭取到了一點垂釣的權利,可以讓我們直上流波山,短暫剝離它的神名。

這個過程不會超過三息。

但我想三息的時間,已經足夠我們將它殺死。”

一頭剝離了神名的夔牛,力量幾乎廢掉了大半。真實實力大概介於外樓到神臨之間。

薑望毫無妄自菲薄的必要。

以他們現在的陣容……

確實三息已足夠!

“就這麼簡單麼?”薑望問道。

這當然不簡單。能夠爭取到在山海境垂釣的權利,掌控一絲這個世界的規則,剝離夔牛的神名,這簡直匪夷所思!

但最難的部分,王長吉已經解決掉了……

對於薑望的問題,王長吉隻是攤了攤手。

“事不宜遲,我們不妨現在就去。”薑望於是道:“到時候還來得及去中央之山。”

王長吉輕輕一揮手,淡聲道:“已經到了。”

他們腳下的烏雲分開,仍然能見到紛紛大雪,見得狂風如刀,見得海裂浪卷……以及在這末世景象裡,籠在神光中的流波山!

這種對距離的跨越,是撥動了幾近於神降之路的此界規則。

王長吉所爭奪的垂釣權利,便在這輕描淡寫的一揮手間,顯露具體。

雲端下的流波山,高大雄峻。

暴烈的滅世之雷,在這裡變得溫柔。繞山而過,似瀑而流。

當然是因為此山住著一隻強大的雷獸。

蒼身單足無角的夔牛,體長十三丈,像一塊巨石,靜靜趴在山巔。往日暴躁的它,今天格外安靜。

此時此刻,流波山山門已閉,神宅已封。

在即將毀滅的世界裡自成一天地,等待著此世界的新生。

在山海境漫長的曆史裡,天傾不是一次兩次,它雖然談不上習慣,倒也不會大驚小怪。

雖然這一次的天傾與以往不同,好像是凋南淵那裡出了問題……但是它並不想理會。

它隻願默默地等待,等待結果揭曉的時刻。

如它這樣的山海境神靈,有很多。

守山即是“天意”。

在這樣的時刻裡。

那天穹上方,綿延無儘的厚重烏雲,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之後當然也並沒有光,隻有更暗的天空,正在傾塌的天空……

末日之後是更清晰的末日。

這個世界總在重演。

但五個身影極速墜落。

或清光、或赤光、或水光、或佛光、或血光。

王長吉、薑望、左光殊、月天奴、方鶴翎,五個人影轟然墜落,洞破了空間,發出恐怖的尖嘯!

像是五道流光,從天而降,劃破長空萬裡。

夔牛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但也僅止於詫異。

因為這些人,不可能打得破此時的神宅。

“永駐此宅,天授神名”,這纔是此界最根本的“天意”。是山海永固的基礎。除了混沌、燭九陰等寥寥數者,誰能抗之?

但就在下一刻,籠罩著整個流波山的神光,像一個被戳破的泡沫一樣,消失了。

夔牛大驚起身!

然後它發現,屬於它的浩瀚神力,也被剝離了,它和身下這座神駐之山的聯絡,好像隔了一層厚重的帷幕,它還能夠感覺得到它的神宅,還能夠感應到那種呼喚……可是觸摸不到!

甚至於整座流波山,因為失去神光庇護,丟失了與神宅的聯絡,在這末世之中,開始搖晃起來。

山也將崩!

但夔牛已完全無法顧及此山。

“吼!”

恐怖的力量在血液裡奔流。

它遍身閃耀著雷光!

但是高天之上,人已至。

這一行五人都非弱者,倒也不需要特意提點如何戰鬥。

統共三息的時間,自己抓住間隙便是。

以狂風飄雪烏雲為背景。

佛光繞身的月天奴,雙掌合十,口中唸唸有詞,曰:“南無,月光,琉璃!”

她那黃銅色的皮膚,彷彿也已經被佛光染透。

淨土之力鋪開,瞬間已經籠罩了夔牛,壓製它的雷光,平息它的鬥誌,緩和它的驚恐,撫平它的憤怒……請它皈依。

而清光環身的王長吉,隻是淡漠地看過來一眼。

夔牛瞬間感覺到了疲倦。

它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遠得彷彿是在前世的夢境裡——

那是一片雷光彙聚的海洋,無垠廣闊。

雷蛇,雷鳥,雷光之精靈。

那時候它還很小,在雷光之海裡儘情地遊動。

它又累又困,又覺得舒適溫暖,很想要就這麼睡過去。

雖然心底好像一直有個聲音在喊——不能睡!

可它昏昏欲睡。

與此同時,有碧藍色的水索,出現在山巔,如巨蟒一般,悄然纏上了夔牛,將它龐然的身軀緊緊捆住。禁錮它的力量,克縛它的筋肉。它的單足、它的脖頸,全都被勒得死死的。

而在這一刻。

嘭嘭!

嘭嘭!

它的心臟劇烈跳動!

前所未有的劇跳,前所未有的慌亂!

它的身心全部都隻剩下空白,那白茫茫的,似是無儘的電光耀開!

鏘!

一聲劍嘯如龍吟。

什麼雷聲、風聲、海嘯聲,一時全都不聞於耳。

此聲一出蓋過萬聲。

聲起人至也。

此人青衫一襲從天而落。

赤眸霜披,青雲流火。

此劍轟隆隆似倒拔了天柱。

自天上而人間!

轟!隆!隆!

薑望連人帶劍洞破了夔牛的脖頸,一直撞進了流波山的山體裡面。

此聲綿延未絕,似悶雷炸開在山腹中。

當那道劍光躍將出來。

方鶴翎下意識地湊過去看了一眼。

那從夔牛脖頸洞開的豁口,一直往流波山的山體裡探底……其深竟足有三十餘丈!

這是怎樣的一劍?

他隻感覺到全身都在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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蒼身單足無角的夔牛,體長十三丈,像一塊巨石,靜靜趴在山巔。往日暴躁的它,今天格外安靜。

此時此刻,流波山山門已閉,神宅已封。

在即將毀滅的世界裡自成一天地,等待著此世界的新生。

在山海境漫長的曆史裡,天傾不是一次兩次,它雖然談不上習慣,倒也不會大驚小怪。

雖然這一次的天傾與以往不同,好像是凋南淵那裡出了問題……但是它並不想理會。

它隻願默默地等待,等待結果揭曉的時刻。

如它這樣的山海境神靈,有很多。

守山即是“天意”。

在這樣的時刻裡。

那天穹上方,綿延無儘的厚重烏雲,悄無聲息地裂開了一道縫隙。

縫隙之後當然也並沒有光,隻有更暗的天空,正在傾塌的天空……

末日之後是更清晰的末日。

這個世界總在重演。

但五個身影極速墜落。

或清光、或赤光、或水光、或佛光、或血光。

王長吉、薑望、左光殊、月天奴、方鶴翎,五個人影轟然墜落,洞破了空間,發出恐怖的尖嘯!

像是五道流光,從天而降,劃破長空萬裡。

夔牛有些詫異地看了一眼,但也僅止於詫異。

因為這些人,不可能打得破此時的神宅。

“永駐此宅,天授神名”,這纔是此界最根本的“天意”。是山海永固的基礎。除了混沌、燭九陰等寥寥數者,誰能抗之?

但就在下一刻,籠罩著整個流波山的神光,像一個被戳破的泡沫一樣,消失了。

夔牛大驚起身!

然後它發現,屬於它的浩瀚神力,也被剝離了,它和身下這座神駐之山的聯絡,好像隔了一層厚重的帷幕,它還能夠感覺得到它的神宅,還能夠感應到那種呼喚……可是觸摸不到!

甚至於整座流波山,因為失去神光庇護,丟失了與神宅的聯絡,在這末世之中,開始搖晃起來。

山也將崩!

但夔牛已完全無法顧及此山。

“吼!”

恐怖的力量在血液裡奔流。

它遍身閃耀著雷光!

但是高天之上,人已至。

這一行五人都非弱者,倒也不需要特意提點如何戰鬥。

統共三息的時間,自己抓住間隙便是。

以狂風飄雪烏雲為背景。

佛光繞身的月天奴,雙掌合十,口中唸唸有詞,曰:“南無,月光,琉璃!”

她那黃銅色的皮膚,彷彿也已經被佛光染透。

淨土之力鋪開,瞬間已經籠罩了夔牛,壓製它的雷光,平息它的鬥誌,緩和它的驚恐,撫平它的憤怒……請它皈依。

而清光環身的王長吉,隻是淡漠地看過來一眼。

夔牛瞬間感覺到了疲倦。

它好像回到了很久很久以前,久遠得彷彿是在前世的夢境裡——

那是一片雷光彙聚的海洋,無垠廣闊。

雷蛇,雷鳥,雷光之精靈。

那時候它還很小,在雷光之海裡儘情地遊動。

它又累又困,又覺得舒適溫暖,很想要就這麼睡過去。

雖然心底好像一直有個聲音在喊——不能睡!

可它昏昏欲睡。

與此同時,有碧藍色的水索,出現在山巔,如巨蟒一般,悄然纏上了夔牛,將它龐然的身軀緊緊捆住。禁錮它的力量,克縛它的筋肉。它的單足、它的脖頸,全都被勒得死死的。

而在這一刻。

嘭嘭!

嘭嘭!

它的心臟劇烈跳動!

前所未有的劇跳,前所未有的慌亂!

它的身心全部都隻剩下空白,那白茫茫的,似是無儘的電光耀開!

鏘!

一聲劍嘯如龍吟。

什麼雷聲、風聲、海嘯聲,一時全都不聞於耳。

此聲一出蓋過萬聲。

聲起人至也。

此人青衫一襲從天而落。

赤眸霜披,青雲流火。

此劍轟隆隆似倒拔了天柱。

自天上而人間!

轟!隆!隆!

薑望連人帶劍洞破了夔牛的脖頸,一直撞進了流波山的山體裡面。

此聲綿延未絕,似悶雷炸開在山腹中。

當那道劍光躍將出來。

方鶴翎下意識地湊過去看了一眼。

那從夔牛脖頸洞開的豁口,一直往流波山的山體裡探底……其深竟足有三十餘丈!

這是怎樣的一劍?

他隻感覺到全身都在發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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