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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名家門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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薑望跟著博望侯府采買的馬車,安然混出臨淄城。

其實也壓根沒遇到什麼盤查。

倒是重玄勝調來帶路的這名影衛,是一個讓薑望印象深刻的熟人。

就是當初天府城太虛角樓開業時,那個大喊看到了道之真諦的……

看外貌是一副忠厚老實的樣子,不然當時也不會被重玄胖選中。

真正在辦事的時候,倒是沉默寡言,全程隻帶路,一句廢話都沒有。

重玄勝提到過,這些影衛都是他叔叔重玄褚良幫忙訓練出來的。對於他們的能力和忠誠,薑望也相當信任。

碧梧郡就在臨淄東面,相去不遠。一路疾行之下,很快就趕到了目的地——碧梧郡郡治赤鳳城郊外的一座莊園。

這是一個明月晦暗的夜晚,天空零星點著幾點光亮。

占地頗廣的莊園,像一隻潛在陰影裡的巨獸。

“公孫虞跟楊敬是好友,離開長生宮後,就隱居在這裡。”影衛解釋到這裡,見薑望一臉茫然,補充道:“楊敬是碧梧郡郡守楊落的弟弟。”

薑望不知道的是,這個楊敬還參加過黃河之會名額的拔選,年紀輕輕就成就外樓,戰力不凡,算得上碧梧郡第一天才。不過在整個齊國範圍內就排不上號了,連大師之禮都沒機會參與。

當然他也聽懂了影衛的提醒,解釋道:“我隻是找公孫虞問幾個問題,不會起什麼衝突的。”

影衛幽幽道:“想必您此行不會持名帖拜訪。”

“是……我此行需要保密。”

“那就很難不發生衝突了。”影衛顯然是很有經驗的,伸手遞來一張莊園的構造佈局圖:“公孫虞來這裡後幾乎足不出戶。不見外客,也沒有幾個人知道他在這裡。這座莊園是楊敬的產業,通常隻在打獵的時節過來住一陣子,很是清靜。公孫虞住的房間已經在圖上標註出來了,您去拜訪的時候,動靜小一些即可。”

薑望接過這張圖,一應資訊的確翔實非常,情報方面是下過苦功的。邊看邊問道:“還不知道你的名字,不知怎麼稱呼?”

“青磚。”影衛並沒有解釋這個名字的意思,隻道:“我在外面給您放哨。每一刻鐘,有兩聲鳥叫,代表一切正常。連著三聲鳥叫,就是意外發生,需要離開。超過兩刻鐘沒有聲音,就是我死了。”

這番提醒倒也沒有什麼問題,唯獨這個“死”字,他說得太尋常了……

就好像在說,餓了我會自己吃個飯。

隻能說凶屠訓練出來的兵,的確不一般。

薑望有心說一句,我就去聊一聊,不用這麼緊張。但想了想,終是一聲不吭,拿了莊園佈局圖,便翻身入園。

如此大費周章悄悄來到碧梧郡。

如何能說,不用緊張?

……

碧梧郡郡守楊落,是外樓巔峰修為。能在齊國這等霸主國任一地郡守的,自非一般的同境修士可比。藉助碧梧郡印,戰力更是不能等閒視之。

隻有像陽地三郡這種地方,因是新附,纔給了黃以行這種實力的人機會。當然他也一直是鎮撫使,未來得及正位郡守。

不過,對於現在的薑望來說,外樓巔峰境界的郡守,意味著整個碧梧郡的官麪人物,再無第二個能與他抗衡。

所以薑望潛進這處莊園,心態非常輕鬆。

不是說碧梧郡除楊落外沒人是他對手,像貝郡有前相,石門郡有李氏,大澤郡有田氏……碧梧郡當然也有些隱居的人物,但是那些人物不會出現在這裡。

這處楊敬用於打獵時閒住的莊園,佈置很用了些心思。假山迴廊,很見格局。裝飾並不豪奢,但都恰到好處。

薑望無心欣賞,按圖索驥,很快就尋到了公孫虞所居的院落。

這間院子很小,佈局風格古拙。一眼望去,簡簡單單,沒有什麼多餘的事物。

夜色下的莊園安靜非常,唯有公孫虞的臥房裡亮著燈。

薑望想了想,也不做什麼遮掩,直接推門而入。

一個高冠博帶、氣質古雅的男子,盤坐在一方石榻上。

有別於齊地很多地方,碧梧郡是有睡石榻的風俗的,也不知是怎樣形成。

齊國一路擴張下來,成就東域霸主,中間不知併吞了多少國家,所以國內民俗各異,很多風俗都是找不到源頭的。

這張石榻很大,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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體可以劃分兩半。

公孫虞坐的那半邊卷著枕被,而他的前方擺著一方矮桌。矮桌右側堆著一摞書,都很見舊色,顯然挑燈夜讀已成習慣,非是一夜如此。

矮桌左上角則立著一隻鬆樹狀的燭台,品質不凡。燭光靜止,有一種溫暖平靜的感覺。

薑望走進來的時候沒有掩飾,所以他當然是察覺到了動靜,抬頭看了過來。

他手上還拿著一卷書,書頁攤開,隱約泛黃。

他是認出了薑望的。

雲霧山上薑望以一記八音焰雀炸開雲海,驚豔眾人,他不可能忘記。

但他好像並不驚訝,隻是靜靜看著薑望,投來疑問的眼神。

在聲聞仙態的掌控下,整個房間的聲音,不會流出去半分。

“你來這裡多久了?”薑望問。

公孫虞隻是看著他,並不說話。

薑望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句廢話,能夠查到公孫虞現在住在哪裡,怎麼會查不到他什麼時候住進來?

“我來找你,是有些問題想問你。希望你可以幫我解惑。”薑望直接說道。

公孫虞仍然隻是看著他。

甚至於手裡的書卷都沒有動彈一下,靜默得彷彿雕塑。

他可是名家門徒。

百家之中,最以辯才稱雄,號為“唇槍舌劍”。

一個沉默寡言的名家門徒,實在不能說不是一種諷刺。

猶記得在雲霧山的時候,這人還辯才無礙,口若懸河。這才過了多久,便已緘默如此嗎?

到底發生了什麼?

薑望隱約覺得,他要找的答案,或許就在其中。馮顧所知曉的秘密,公孫虞會全不知情嗎?

“能跟我聊聊,你為什麼離開長生宮嗎?”薑望問。

公孫虞眼瞼微垂,但仍是不迴應。

薑望不想帶給他什麼壓迫感,自顧在茶凳上坐了,翻轉倒扣的茶杯,給自己倒了一杯涼茶,慢慢地說道:“我在十一殿下的喪禮上,沒有看到你。”

公孫虞面無表情。

薑望呷了一口茶,繼續說道:“你是十一殿下的心腹,是他最信任的人……”

他放下茶杯,注視著公孫虞:“你覺得,殿下離開的時候,有沒有遺憾?你想不想,幫他填補遺憾?”

公孫虞忽然笑了,那是帶著苦澀的微笑,而他笑著搖頭。

薑望一時不明白,他是為前一個問題搖頭,還是為後一個問題搖頭。

“十一殿下雖然走了,但我覺得,或許我們可以做點什麼……”薑望說道:“你願意跟我分享一下你所知道的嗎?”

公孫虞靜靜看著薑望,忽然張開了嘴。他嘴張得極大,張得極不體面,叫人看得到他口中……隻有半截斷舌!

他的舌頭斷了!

一位名家門徒失去他的舌,就像劍客失去他的劍。

這是最該引以為傲的、也是最為倚仗的部分。

誰割了他的舌?

“誰乾的?”薑望聽到自己的聲音有些乾澀。

但公孫虞隻是看著他。

嘴已經閉上。

燭台後這位高冠博帶的讀書人,好像被那截斷舌帶走了所有的交流**。

薑望問道:“我們寫字溝通,可以嗎?”

公孫虞搖頭。

“或者我問你幾個問題,你就點頭或搖頭。”

公孫虞頭也不動了,隻看著薑望。

他的眼睛裡,隻有拒人於千裡的沉默。

他什麼也不想說,他什麼也不會說。

薑望歎了一口氣,說道:“你知不知道馮顧死了?三尺白綾,吊死在十一殿下的靈堂。”

這句話好像終於對公孫虞有所觸動,他伸手探入袖中……

取出一柄匕首來,輕輕一扔,丟到了薑望的腳下。

他左手提著右手的袖角,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這是今夜他最後的表達。

他的意思很明顯。

他什麼都不會說。

要麼離開,要麼殺了他。

薑望沉默了一會兒,撿起地上的匕首,起身往前走。

這間臥房橫豎不過十二步。

他和公孫虞之間的距離,不超過六步。

他要殺死公孫虞,用時不會超過一息。公孫虞反不反抗,都不影響這個時間。

一個是舉世聞名的年輕天驕,一個是名家高徒、曾經也算是臨淄城裡嶄露頭角的人物。

在今天之前,他們隻見過一面。

彼此幾乎沒有其它的交集。

雲霧山一別後,各自都有太多的不同。

這世上本就是每個人都在經曆自己的人生。

隻是薑望的波瀾壯闊為天下傳唱。

而他公孫虞的驚濤駭浪,都在那半截斷舌裡,被嚥下在腹中。

一遍又一遍,獨自咀嚼。

公孫虞輕輕閉上了眼睛,非常平靜。

無悔也無怨。

但他隻聽到了一聲輕響,那是匕首輕輕磕上矮桌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沒有人影。

唯有那柄擱在矮桌上的匕首,說明那人的確是來過。

……

……

離開公孫虞居住的院落,隨手解除了聲音的封鎖。

薑望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沿著原路返回,躍出莊園,去與那個名為青磚的影衛會合。

鳥鳴一刻一響,不曾停歇,表示在青磚的監視之下,莊園外沒有什麼異常發生。

莊園南側不遠,有一片山林,青磚就藏身其間,操縱鳥鳴也不顯突兀。

薑望疾身如風,拂過夜晚,卻在山林前忽然頓步。

手按在了劍上。

“我此來沒有惡意,隻是為了覓舊識。不曾傷人,不曾對莊園有所損毀。不信你們現在可以回莊園檢查。”他用儘量溫和的語氣說道:“請不要傷害我帶來的人。”

“馭鳥的水準不錯,但叫聲太規律了可不行。”

從山林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個身量中等、負弓提劍的年輕人,他銳利的眼睛瞧著薑望:“介紹一下,我是楊敬。”

那鳥叫聲自是停了。

晦月光淺,長夜無風。

“在下薑望。”薑望保持著距離,主動拱手道:“今夜不請自來,是我冒昧了,還請楊公子見諒。如果有什麼我能補償的,閣下儘管說來。”

楊敬看著他,道了聲:“久仰大名!”

林中有兩名身穿勁裝的修士,押著被五花大綁的青磚,走了出來。

瞧青壯鼻青臉腫的樣子,顯然是吃了點苦頭的。但好在沒有傷殘,修為也沒有出問題。

“薄名不足掛齒。”薑望道:“林中還有二十八位朋友,不妨一起出來,也好叫我一併認識一下。”

於是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從林中走了出來。

個個跨刀在腰,氣質冷峻,隱隱結成軍陣。

楊家能夠在碧梧郡紮根這麼久,雖然算不得什麼名門,但也的確有不容小覷的地方。

楊敬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怎麼猜到是我,而不是你惹的別的麻煩呢?”

“如果是我惹的別的麻煩,應該不會讓我有察覺的可能。”薑望淡聲解釋了一句,又道:“請給我一個彌補冒犯的機會。”

“不必了。”楊敬抬了抬下巴,他手下的人便給青磚鬆了綁。

他看著薑望道:“我的朋友沒事,你的人也沒事。”

薑望誠懇說道:“感謝楊公子的寬宏。”

“我的朋友不願意見客,希望不要有下次。”

“如有下次,我會先遞名帖。”薑望道。

“不送。”

“那我們不打擾了。”薑望拱了拱手,便帶著名為青磚的影衛離去。

“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嗎?”看著這兩人的背影,一名手下近前問道。

“不然呢?”楊敬歎了一口氣:“那是薑青羊!”

“但這裡是碧梧郡。”手下道。

“碧梧郡很小,天下很大!”楊敬搖了搖頭:“看來也該給公孫兄弟換個住處了……”

……

……

“還疼嗎?”走在路上,薑望問道。

青磚咧了咧嘴:“不算什麼。隻不過因為我……您的行蹤還是暴露了。”

“他不會說出去的。”薑望篤定地道:“從楊敬今晚的架勢來看,你們能找到這裡,真是不容易。”

青磚很平靜地說道:“勝公子交代的事情,我們怎麼都會做好。”

薑望又想起了他誇張大喊道之真諦的樣子……

忍不住問道:“你們都是軍伍出身?”

“啊,是。”青磚道:“在……凶屠大人麾下訓練。”

“真是名將底下無弱兵!”薑望讚道。

青磚大概不太習慣被誇獎,轉道:“咱們現在回臨淄嗎?”

薑望看了一眼天色。

歎道:“也隻能回臨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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們隻見過一面。

彼此幾乎沒有其它的交集。

雲霧山一別後,各自都有太多的不同。

這世上本就是每個人都在經曆自己的人生。

隻是薑望的波瀾壯闊為天下傳唱。

而他公孫虞的驚濤駭浪,都在那半截斷舌裡,被嚥下在腹中。

一遍又一遍,獨自咀嚼。

公孫虞輕輕閉上了眼睛,非常平靜。

無悔也無怨。

但他隻聽到了一聲輕響,那是匕首輕輕磕上矮桌的聲音。

他睜開眼睛,眼前已經沒有人影。

唯有那柄擱在矮桌上的匕首,說明那人的確是來過。

……

……

離開公孫虞居住的院落,隨手解除了聲音的封鎖。

薑望面上沒有什麼表情,隻沿著原路返回,躍出莊園,去與那個名為青磚的影衛會合。

鳥鳴一刻一響,不曾停歇,表示在青磚的監視之下,莊園外沒有什麼異常發生。

莊園南側不遠,有一片山林,青磚就藏身其間,操縱鳥鳴也不顯突兀。

薑望疾身如風,拂過夜晚,卻在山林前忽然頓步。

手按在了劍上。

“我此來沒有惡意,隻是為了覓舊識。不曾傷人,不曾對莊園有所損毀。不信你們現在可以回莊園檢查。”他用儘量溫和的語氣說道:“請不要傷害我帶來的人。”

“馭鳥的水準不錯,但叫聲太規律了可不行。”

從山林的陰影中,走出來一個身量中等、負弓提劍的年輕人,他銳利的眼睛瞧著薑望:“介紹一下,我是楊敬。”

那鳥叫聲自是停了。

晦月光淺,長夜無風。

“在下薑望。”薑望保持著距離,主動拱手道:“今夜不請自來,是我冒昧了,還請楊公子見諒。如果有什麼我能補償的,閣下儘管說來。”

楊敬看著他,道了聲:“久仰大名!”

林中有兩名身穿勁裝的修士,押著被五花大綁的青磚,走了出來。

瞧青壯鼻青臉腫的樣子,顯然是吃了點苦頭的。但好在沒有傷殘,修為也沒有出問題。

“薄名不足掛齒。”薑望道:“林中還有二十八位朋友,不妨一起出來,也好叫我一併認識一下。”

於是一個又一個的黑影,從林中走了出來。

個個跨刀在腰,氣質冷峻,隱隱結成軍陣。

楊家能夠在碧梧郡紮根這麼久,雖然算不得什麼名門,但也的確有不容小覷的地方。

楊敬不以為意地笑了笑:“你怎麼猜到是我,而不是你惹的別的麻煩呢?”

“如果是我惹的別的麻煩,應該不會讓我有察覺的可能。”薑望淡聲解釋了一句,又道:“請給我一個彌補冒犯的機會。”

“不必了。”楊敬抬了抬下巴,他手下的人便給青磚鬆了綁。

他看著薑望道:“我的朋友沒事,你的人也沒事。”

薑望誠懇說道:“感謝楊公子的寬宏。”

“我的朋友不願意見客,希望不要有下次。”

“如有下次,我會先遞名帖。”薑望道。

“不送。”

“那我們不打擾了。”薑望拱了拱手,便帶著名為青磚的影衛離去。

“就這麼放他們走了嗎?”看著這兩人的背影,一名手下近前問道。

“不然呢?”楊敬歎了一口氣:“那是薑青羊!”

“但這裡是碧梧郡。”手下道。

“碧梧郡很小,天下很大!”楊敬搖了搖頭:“看來也該給公孫兄弟換個住處了……”

……

……

“還疼嗎?”走在路上,薑望問道。

青磚咧了咧嘴:“不算什麼。隻不過因為我……您的行蹤還是暴露了。”

“他不會說出去的。”薑望篤定地道:“從楊敬今晚的架勢來看,你們能找到這裡,真是不容易。”

青磚很平靜地說道:“勝公子交代的事情,我們怎麼都會做好。”

薑望又想起了他誇張大喊道之真諦的樣子……

忍不住問道:“你們都是軍伍出身?”

“啊,是。”青磚道:“在……凶屠大人麾下訓練。”

“真是名將底下無弱兵!”薑望讚道。

青磚大概不太習慣被誇獎,轉道:“咱們現在回臨淄嗎?”

薑望看了一眼天色。

歎道:“也隻能回臨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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