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小時後,北山墓園。
車子停在門口。
霍銘修走下車,山間的冷風撲面而來。
一片死寂。
看著那些石碑,霍銘修心底突然生出幾分恐懼。
他怕簡凝真的被葬在這裡,葬在這冰冷的地方。
猶豫躊躇了很久,霍銘修抿緊唇,終是踏了出去。
找到第八排時,他抬眼便看見了角落裡的一束百合花。
簡凝最喜歡的花。
霍銘修的心狠狠一沉,直覺告訴他,就是那裡了。
走過去的每一步都像灌了鉛。
在看到石碑上簡凝笑靨如花的照片時,霍銘修的情緒在刹那間分崩離析。
蘇雅沒有騙他,唐母也沒有騙他。
簡凝……真的離開了這個世界,再也不會回來了。
霍銘修癱坐在地,再沒了一絲力氣。
他看著照片上的簡凝,腦海中卻想起曾經做過的那些夢。
在夢裡,他無一例外會死在三十一歲那年。
霍銘修無數次告訴自己那不過就是個夢,但每當他從噩夢中醒來,看見身旁睡顏安靜的簡凝時,他總會心有餘悸。
萬一呢?
萬一那些夢都是真的,這一世的他也會死在三十一歲呢?
若是孑然一身,他可以生死由命。
但簡凝該怎麼辦?
為了讓她能繼續好好生活,霍銘修找到蘇雅,安排了一個他變心的假象。
可誰來告訴他,為什麼先離開的人會是簡凝?!
“檸檸,你……”能不能回來?
後一句話消音在嘴唇動作間。
霍銘修靠在簡凝冰冷的石碑上,背脊深深彎下,像是被風吹壓的稻穗。
他後悔了。
整整一夜,霍銘修就這麼陪著簡凝安靜的待著,就好像從前兩個人同床共枕時度過的無數深夜……
直到第二天,天矇矇亮時,他才起身離開。
離開墓園後,霍銘修回了別墅。
那個他和簡凝曾經生活了八年的家。
可站在門前,霍銘修突然就失去了開門的**。
他心知肚明家裡空空蕩蕩,再沒人會笑著跟他說一句“你回來了”,沒人會問他累不累,更不會有熟悉的飯菜香。
一想到這,霍銘修就覺得心裡空了一塊。
在門鎖上按下那串熟悉的不能再熟悉的密碼——他和簡凝的結婚紀念日,推開門,撲面而來的冷清和寂寥。
霍銘修沒有開燈,他坐在客廳的沙發上,在黑暗中點燃了一支菸。
吸一口,煙霧嫋嫋散開。
泛白的天光透過玻璃窗照進屋子,這裡安靜得隻剩下他自己的呼吸聲。
霍銘修又想起了簡凝。
他眼前漸漸湧上水霧,一片模糊。
忽然,手機響起,是個陌生號碼。
霍銘修皺著眉接起:“你好,哪位?”
那邊傳來個女人的聲音。
“請問是霍銘修嗎?”
女人語氣寡淡,霍銘修眉心更緊:“我是,你……”
“我是簡凝的房東。”
她打斷他,很不耐煩,“她有東西要我交給你,你過來取一下。”
第依誮十五章
霍銘修愣住。
東西?簡凝留給他的?
他再沒細想,起身拿過外套就往外走:“我現在就
按照地址找過去時,房門打開,卻不見房東人影。
霍銘修遲疑地走了進去。
屋子並不大,和別墅比天差地別,他無法相信簡凝離開之後就住在這樣一個簡陋的地方。
桌子上擺著她的東西,霍銘修走過去拿去,細細摩挲。
這時,身後傳來腳步聲。
他轉身看去,隻見一個女人站在門口,手裡拿著一個檔案夾。
“霍銘修?”
房東將他上下打量了一番,想到簡凝和自己說過的那些事情,眼底似乎劃過一抹譏誚。
“是。”霍銘修點了下頭,“檸檸她給我……”
話沒說完,房東手臂一彎,將手裡的檔案夾遞過去:“她給你的,好好看看吧。”
霍銘修接過,手指卻輕顫了下。
但不知道為什麼,他捏著檔案夾竟有些不敢打開。
半晌,霍銘修嚥了咽乾澀的嗓子:“她……是什麼時候拜托你交給我的?”
女人靠在門上點了支菸,露出點冷笑。
“一個月前,她說如果28號那天她沒回來,房子就不租了,這些東西隨便我扔,但檔案夾要給你。”
霍銘修怔在原地。為什麼簡凝在一個月前就和房東交代這些事情?
就像是……她知道自己會死在28號這天!
霍銘修背脊一涼,總覺得還有什麼事情是他不知道的。
猶豫片刻,他解開檔案夾上的繩子,將裡面的東西拿了出來。
在看清內容的那一瞬間,霍銘修四肢一僵,彷彿被狠狠扼製住了心臟。
那是一份病曆——
“患者簡凝,診斷確為中度抑鬱症,且有加重趨勢,需要及時治療,否則患者的空間認知能力將會退化……”
霍銘修整個人如置深淵,痛苦全都梗在了喉嚨。
再往後翻,卻隻有一張支票。
上面的數額很清楚,一百萬,是他離婚後給簡凝的那張!
大腦轟的一下爆炸開來。
簡凝最後留給他的,隻有這個?
霍銘修死死盯著支票,眼眸中有著自己都難以察覺的悲傷和歉疚。
他無力地靠在牆上,頭深深垂下:“她的東西我可以帶走嗎?”
房東頓了下,語氣諷刺:“拿走東西又什麼用,人也回不來了。”
霍銘修的心彷彿被一隻無形大手狠狠攥緊。
他嗓音沙啞:“是啊,她回不來了……”
房東看向他的眼神中帶著點奇怪。
原本在知道了簡凝的經曆之後,她覺得霍銘修就是個拋棄妻子背叛家庭的渣男。
可他臉上痛苦的神色,不像是裝的。
她看不懂,覺得煩躁地擺了擺手:“我留著也沒用,你想要就拿走吧。”
說完,她轉過身。
剛要離開,卻聽身後傳來一聲:“謝謝。”
房東腳步一頓,回頭看了眼面色悲傷的男人,最終什麼都沒有再說。
她走之後,霍銘修將簡凝的東西都收拾到箱子裡,抱著離開。
他小心翼翼,就好像懷裡抱著的是多珍貴的東西一樣。
回到車上,霍銘修看著副駕駛座上那一箱簡凝留下的為數不多的東西,頭卻陡然疼了起來。
意識模糊之間,他恍惚看見了一道身影。
她穿著白裙子向前跑去,又回身向自己招手。
霍銘修咬著牙費力地伸出手臂。
“檸檸,別離開我……”
第十六章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黃昏。
霍銘修緩緩睜開眼,看見一片白色,知道自己是又回到了醫院。
見餘光中似乎有道身影,他側眸看過去,微微一怔。
“媽,您怎麼在這?”
顧母眼眶通紅,明顯是已經哭過:“你昏倒在車裡,有人幫著打了120,後來醫院聯絡到了我。”
霍銘修抿了抿唇。
他隻記得自己看見了簡凝,但現在想來,那應該隻是幻覺。
顧母握住霍銘修的手,聲音又帶著些哭腔。
“阿衍,檸檸那孩子……我知道你傷心,可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啊,你纔剛做完手術,怎麼能擅自跑出去?”
霍銘修攥緊手指,喉嚨疼的發澀:“您都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檸檸善良,為了救一個小孩才被海浪捲走,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了。”
因為一個小孩嗎?
霍銘修淡而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空洞的蒼白。
“可為什麼偏偏是她去救?”
顧母怔在原地。
她沒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之後的一個月,霍銘修像變了一個人。
雖然還配合治療,可話卻越來越少,就連顧母都不能讓他多說幾句。
出院那天,顧母很擔心,想讓霍銘修回家住。
卻被他拒絕:“媽,我現在很好,不需要人照顧,也不想給您和爸添麻煩。”
顧母隻能不再堅持。
離開醫院回到家,推開門,還是空空蕩蕩一室冷清。
霍銘修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落到身旁。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日夜,簡凝不在他的身邊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霍銘修走進衛生間,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眼下烏青,下頜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哪裡還有個大學老師的樣子?
正想著,校長恰好打來電話。
“阿衍啊,你出院了嗎,現在身體怎麼樣?”
霍銘修垂眸淡然:“出院了校長,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校長笑了笑:“那就好,那阿衍……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話落,霍銘修卻沉默下來。
這段時間,他沉在簡凝離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早忘了自己大學老師的身份。
倏地提起學校,他竟覺得那個世界離自己好遠。
霍銘修看向牆上的日曆。
離他的三十一歲生日,還有不到六個月了。
正要出聲時,校長先開了口:“阿衍,你手上的那幾個博士生一直很關心你,都在等著你回來。”
“我知道你家裡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是不是?更何況這些孩子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突然沒了你,他們都很不安。”
霍銘修想辭職的話就這樣被堵在了嗓子眼。
想起那些學生,他有些不忍。
他的生活沒了希望,但他們還有光明的前程。
身為一個老師,他的確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
霍銘修斂下眼睫,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校長,我明天就回學校。”
霍銘修咬著牙費力地伸出手臂。
“檸檸,別離開我……”
第十六章
再次醒來時,已經是黃昏。
霍銘修緩緩睜開眼,看見一片白色,知道自己是又回到了醫院。
見餘光中似乎有道身影,他側眸看過去,微微一怔。
“媽,您怎麼在這?”
顧母眼眶通紅,明顯是已經哭過:“你昏倒在車裡,有人幫著打了120,後來醫院聯絡到了我。”
霍銘修抿了抿唇。
他隻記得自己看見了簡凝,但現在想來,那應該隻是幻覺。
顧母握住霍銘修的手,聲音又帶著些哭腔。
“阿衍,檸檸那孩子……我知道你傷心,可也不能這樣折騰自己的身體啊,你纔剛做完手術,怎麼能擅自跑出去?”
霍銘修攥緊手指,喉嚨疼的發澀:“您都知道了。”
“我怎麼會不知道?檸檸善良,為了救一個小孩才被海浪捲走,送到醫院的時候已經是晚了。”
因為一個小孩嗎?
霍銘修淡而清冷的聲音緩緩響起,帶著空洞的蒼白。
“可為什麼偏偏是她去救?”
顧母怔在原地。
她沒有回答,更回答不了。
之後的一個月,霍銘修像變了一個人。
雖然還配合治療,可話卻越來越少,就連顧母都不能讓他多說幾句。
出院那天,顧母很擔心,想讓霍銘修回家住。
卻被他拒絕:“媽,我現在很好,不需要人照顧,也不想給您和爸添麻煩。”
顧母隻能不再堅持。
離開醫院回到家,推開門,還是空空蕩蕩一室冷清。
霍銘修躺在冰冷的床上,目光落到身旁。
這已經是不知道第多少個日夜,簡凝不在他的身邊了。
一夜無眠。
第二天早上,霍銘修走進衛生間,看見鏡子中的自己眼下烏青,下頜上冒出青色的胡茬。
哪裡還有個大學老師的樣子?
正想著,校長恰好打來電話。
“阿衍啊,你出院了嗎,現在身體怎麼樣?”
霍銘修垂眸淡然:“出院了校長,身體也恢複的差不多了。”
校長笑了笑:“那就好,那阿衍……你什麼時候回學校?”
話落,霍銘修卻沉默下來。
這段時間,他沉在簡凝離去的痛苦中無法自拔,早忘了自己大學老師的身份。
倏地提起學校,他竟覺得那個世界離自己好遠。
霍銘修看向牆上的日曆。
離他的三十一歲生日,還有不到六個月了。
正要出聲時,校長先開了口:“阿衍,你手上的那幾個博士生一直很關心你,都在等著你回來。”
“我知道你家裡最近發生了很多事,但是生活還是要繼續的是不是?更何況這些孩子都是你一手帶出來的,突然沒了你,他們都很不安。”
霍銘修想辭職的話就這樣被堵在了嗓子眼。
想起那些學生,他有些不忍。
他的生活沒了希望,但他們還有光明的前程。
身為一個老師,他的確不能就這樣放手不管。
霍銘修斂下眼睫,深吸了口氣:“我知道了校長,我明天就回學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