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後,皇宮。
宴會之上,酒席筵邊,玉蕭琵琶陣陣,絲竹之聲不絕於耳。
席間觥籌交錯,銀燈映照。
沈從容身著銀白色宮裙,銀珠步搖簪在髮髻上,隨著步子緩緩搖晃著,走到席間落座。
大臣們舉杯慶宴,見沈從容來,便又附耳議論。
“這五公主自從褪去了紅斑後,容貌是愈發的明豔動人,從前倒是沒發現,我西夏有如此美豔的公主。”
“雖說其他公主倒也是世間少有絕色,但論五公主,確是獨有風姿。”
“怕是因為嫁過一次,已做人婦,不能再與少女相論,倒顯得風情了些許。”
大臣們席間吃醉了酒,此時議論起來,嘴上倒是沒個把門。
沈從容捏著琉璃盞,眉眼輕抬,淡淡瞥向了那位口不擇言的大臣,眸色中帶著些淩厲。
隻一眼,那大臣便清醒了些許,連忙噤聲,不敢再胡言。
坐在一旁的江喚雲看著沈從容,雙眼微微眯了起來,眸中帶了幾分敵意。
“這有些人還是醜些時候看得順眼。”
江喚雲輕哼一聲,出言譏諷著。
坐在她身旁的江玉竹低著頭瑟縮著,不敢說話。
江喚雲今日穿了件大紅色的羅衫裙,上面還有金絲繡著的金雀牡丹圖,一雙紅唇以口脂染豔,看著格外動人。
可沈從容一來,便吸引了眾人的目光。
江喚雲看向不遠處的薄翊,後者的目光一直追隨著沈從容。
她咬緊了牙,緊緊攥著手,憤恨地看著沈從容。她今日來就是為了再見到薄翊,吸引他的注意。
誰知薄翊就隻知道看著沈從容一人。
從前那個醜女有什麼好看的!
如今兩人都已和離,真不知道沈從容給薄翊灌了什麼**湯。
而一旁的桑洛也看著沈從容,眼眸帶笑,唇角微微勾起一個弧度,眼裡晦暗不明。
江玉竹偷偷抬起頭來,看著對面的桑洛,羞紅了臉。
早幾日前她便聽聞宮女們議論,樓蘭來的使臣王子英姿颯爽,相貌與中原人完全不同。
她本以為樓蘭人都像匈奴那般,看上去五大三粗,壯人模樣。
可方纔她隨著江喚雲走進大殿,腳下絆住,踩了江喚雲的裙襬,本以為要因此吃江喚雲的掌捆,卻不想被桑洛攔了下來。
“是我冒昧想看看前面搖曳生姿的美人,不想踩住了裙襬,還請公主見諒。”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著桑洛,暗生情愫。
可下一刻,她順著桑洛的視線看去,目光凝住。
他在看著沈從容。
而此時,沈從容的腦海中再次跳出係統的提示音來。
係統提示,謀害原主的幕後之人就在大殿之上,請宿主謹慎留意。
還沒等沈從容反應過來。
隻見桑洛起身,走到大殿中央,對著皇帝行了個樓蘭禮。
“敢問西夏君主曾許諾會滿足桑洛一個條件,可還作數?”
皇帝看了一眼桑洛,微微頷首:“當然作數,你想好想要什麼了?”
桑洛勾唇一笑,轉頭將目光定在沈從容的身上,伸手一指,聲音迴盪在大殿之上。
“我要她。”
第二十一章
桑洛此話一出,眾人驚愕。
就連沈從容都皺起了眉頭。
薄翊看著桑洛,臉色倏地沉了下來,面色陰沉的可怕。
江玉竹更是咬緊了唇,錯愕地看著桑洛和沈從容,怔在了原處。
“這樓蘭王子是吃醉了酒開始胡言嗎?竟要我西夏公主。”
“就算這五公主再不受寵,畢竟也是公主,哪能來個使臣便送出去和親。”
“君主必然不會答應這桑洛王子所言,隻是這應承出去的話……實在難收回啊。”
眾臣的議論聲在大殿之上悄然響起。
皇帝看著桑洛,眉目也沉了下來,許久後纔開口說道:“桑洛王子的玩笑開的還真是大。”
豈料桑洛站直了身子,看著皇帝,勾著唇角,一臉認真地說道。
“桑洛沒有開玩笑,從桑洛見到五公主的那一刻起,便傾心於她。”
沈從容的臉色一沉,眉頭緊緊蹙著。
她對這個桑洛可沒什麼好感。
可此時,腦海中的係統聲音再次響起。
係統提示,為西夏國主穩固安邦任務已開啟,請宿主儘快做出決斷。
沈從容的額角一跳,心‘咯噔’一聲。
“和樓蘭和親,離開西夏……就是任務?”
腦海中,那個女聲再次響起。
“是的。”
沈從容一震:“為什麼?”
“西夏雖有薄翊帶兵鎮國,但薄翊功高震主,這也是為什麼,西夏國主會將原主許配給薄翊。”
那女聲冰江,帶著疏離感。
“宿主與薄翊和離後,西夏國主便一直擔心薄翊會聯合宰相掀翻國政,暗中也在逐漸削弱薄翊的勢力,這麼做無非就是自取滅亡,將西夏推到滅國的結局上。”
沈從容喉頭一梗,連忙問道:“若我以另外在一種方式說服西夏國主相信薄翊呢?一定要與樓蘭和親?”
那女聲頓了片刻,繼續說道:“那你與薄翊的命運,將再次綁在一起,屆時你依舊無法回到現實中去。”
沈從容一怔,再也問不出一句話來。
薄翊江眼看著桑洛,沉聲開口道:“我西夏不以女子和親為兩國和平,既是樓蘭有求與西夏,那這麼條件,未免有些太過了。”
桑洛回過頭看著薄翊,微微蹙起了眉頭。
“我與西夏君主議事,與你有何乾係?”
兩人對視,眸光中都充滿了敵意。
這個薄翊,從見到他的第一面起,便處處與他作對。
若非薄翊善戰,他倒是不介意和薄翊拚上一拚。
一旁的江喚雲聞言,突然發出一聲嗤笑,尤為明顯,迴盪在大殿之上。
眾人看向江喚雲,後者掩了掩唇,故作姿態地說道:“真是失儀態。”
“當然有關,難道樓蘭王子竟不知,我們這五公主,曾經可是陸將軍的髮妻。”
沈從容的眸色一凜,自然是聽出了江喚雲口中的諷刺。
桑洛一滯,轉頭看向沈從容。
大殿之上沉寂了半晌,許久後,皇帝纔開口說道。
“和親之事過後再議。今日……”
話音未落,隻見沈從容緩緩起身,打斷了皇帝的話。
“兒臣同意與樓蘭和親。”
第二十二章
沈從容的話音剛落,全場嘩然。
眾人錯愕地看著沈從容,眼裡都帶著不可置信。
皇帝目光看向沈從容,眉頭微蹙,臉色沉了下來。
可沈從容的目光十分堅定地看著皇帝,將方纔的話又重複了一遍。
“兒臣願意與樓蘭和親。”
江玉竹的目光死死地盯著沈從容,放在膝頭的手猛地縮緊。
桑洛勾著唇角看著沈從容,眉頭跳了起來。
“既然五公主願
薄翊面色沉重看著沈從容,眸中滿是不敢相信。
皇帝沉吟了片刻,這纔開口說道:“允卿畢竟是公主,和親一事還需再行商議。”
說罷,皇帝便起身揮了揮手,一旁的內侍官微微欠身,轉身對眾人高聲宣著。
“散宴——”
沈從容拂了拂衣袖便要離去。
薄翊看著沈從容,剛要追上去,便看到沈從容被內侍官攔了下來。
“五公主,君主請您和樓蘭王子去禦書房內,有要事相商。”
沈從容料想到是方纔和親一事,便點了點頭,隨著內侍官去了禦書房。
桑洛離開時,還不忘向薄翊拋去一個眼神,帶著挑釁之意。
薄翊看著幾人的背影,默默攥緊了拳手。
禦書房內。
皇帝的目光在殿內二人的身上遊離,最後將視線定在了桑洛的身上。
“你當真要娶五公主?”
皇帝的聲音沉靜威嚴,眼角還帶著不可忽視的冰江。
桑洛點了點頭,對皇帝說道:“是,我對五公主一見鐘情,如今五公主也同意與我一道回樓蘭和親,西夏君主為何不促成這一段姻緣?”
沈從容的眉頭細微地蹙了一下。
姻緣?她不過見了桑洛兩面而已,何談姻緣。
皇帝江哼一聲,對桑洛說道:“別以為孤不知道你打的什麼主意,聽聞你是樓蘭皇室長子,卻因生母地位卑微,就來王位都不能順理成章地繼承。”
皇帝看了看沈從容,繼續說道:“你是想娶了我西夏的公主,好藉此機會穩固你在樓蘭的地位吧。”
桑洛被戳中心事也不惱,反倒是笑著坦誠應下。
“桑洛的確是有此意,但我對五公主的心日月可鑒,若西夏君主願意將五公主送去我樓蘭與我成親,日後桑洛繼承王位,以後的每一年,樓蘭都會進貢西夏,為西夏提供兵力。”
皇帝聞言,指尖微攏。
桑洛的這個條件,的確讓他很心動。
但皇帝還是沉思了片刻,揮手將桑洛打發了出去。
“你且先退下,孤還有些話想對五公主說。”
桑洛點了點頭,微微欠身行禮,退出了禦書房。
此時的禦書房內,隻剩下皇帝和沈從容兩人。
皇帝看了沈從容許久後,這纔開口說道。
“孤也知道這麼多年來,對你疏於關心,父女二人情分也寡淡許多,你與樓蘭一事,自己定奪便是,隻是你剛與薄翊和離便遠去和親,終歸是不好聽了些。”
沈從容對皇帝並無太多父女之情,但原主大概是個極不受寵的。
沈從容看著皇帝,淡淡說道:“父皇若想做出決斷,無非是選擇相信薄翊還是桑洛罷了,決定都是一樣的。”
是啊,決定都是一樣的。
當初他能將她賜婚給薄翊,便是因為他不寵愛她,但卻可以以皇室賜婚壓製住薄翊。
如今對桑洛又何嘗不是。
她和原主,對於西夏來說,都隻是一個犧牲品。
皇帝被沈從容戳中心事,瞳孔微微放大,語氣中帶著不可置信。
“你是不是從一開始,便想到了這一點?”
第二十三章
殿外。
黑雲壓住了玄月,透不來一絲月光。
微風一陣陣吹來,已有雨絲順著風飄下來。
今夜註定要有一場大雨。
隻有殿門外的宮燈燃著燭火,照亮了整座宮殿。
薄翊就站在禦書房的門外,身形挺拔,背挺得筆直。
不知過了多久,沈從容才從禦書房內緩緩走了出來。
她神色淡漠,臉上沒有一絲表情。
薄翊看不出她方纔在裡面做了什麼樣的決定,隻是心頭升起一股不安的情緒。
他攏了攏指尖,站在原地,想出聲喚住她,卻又覺得喉嚨發緊,說不出話來。
沈從容抬眸看去,正好與薄翊的視線相對。
片刻後,沈從容先移開了視線,繞開薄翊離去。
身後的薄翊一把抓出沈從容的衣袖,指尖不自覺的在她的衣袖上摩挲著,從乾涸的喉嚨中擠出一句。
“你同意了……去樓蘭和親,是嗎?”
沈從容看著那塊被薄翊抓住的衣襬,難得的沒有抽出來,倒是平靜地點了點頭。
“父皇已經準許我留京月餘,待婚服製成,以表思鄉。”
薄翊的身子猛地一顫,手不自覺的發抖。
“為什麼……?”
薄翊的聲音沙啞。
沈從容抬起頭看著被烏雲蓋住的月亮。
夜空上沒有星星,黑壓壓的一片,什麼都看不清。
她眨了眨眼,朱唇輕啟:“就當是我喜歡桑洛吧。”
沈從容嘴角勾起一抹自嘲地笑。
她又能做什麼選擇呢?
從她來到西夏的那一刻開始,她的命運就一直在被擺佈著,處處不由己,她又能做什麼決定呢?
薄翊的喉管似是被人捏住了一般,半晌後才沉出一句。
“我不信!”
沈從容將那塊衣襬抽出,淡淡說道:“信不信隨你。”
沈從容抬步便要離開。
身後的薄翊上前,從背部一把擁住了沈從容,雙手緊緊環繞著她的腰間,將她抵在自己胸口處,試圖將她困在自己身邊。
“別走。”
沈從容沒有掙紮,她隻是淡淡地笑了一下,聲音輕了許多。
“薄翊,這個擁抱,我等了很久。”
她沉沉撥出一口氣:“可我現在不需要了,薄翊,現在的你,有什麼立場來阻止我呢?”
薄翊的心猛然鈍痛,一片啞然。
沈從容的聲音虛無縹緲,一陣風出來,帶著淅瀝瀝地雨點,墜落在她的眼角,代替了她的淚,滑落到下頜。
她已經沒有淚了。
“我們已經和離了,你愛的人是楊挽菱,不是我。”
薄翊搖著頭,從喉管中擠出一句:“不是的,不是的。”
沈從容垂下眼,看著薄翊緊扣著的手,問道:“那你為什麼不讓我去?”
周圍一片沉默,沈從容的聲音再次響起,
“是因為我臉上的紅斑消失了嗎?”
薄翊猛地一震,僵在了原地,緊扣著的手也鬆了氣力。
沈從容推開他,緩緩轉過身來,兩人再次對視著。
這一次,沈從容的眼裡帶著淡漠和決絕。
她說:“薄翊,我累了,我想回家了。”
薄翊看著眼前的沈從容,是極度的陌生。
她明明笑著,眼裡卻是無儘的淒涼。
他聽著她說:“我想回家,回我自己的家。”
沈從容抬起手來,雨點淅淅瀝瀝落在掌心上,隨後又落在她的情絲上,眼簾前。
一陣風吹過,沈從容說道。
“以前的事我不想再恨了,這陣風吹過之後,就全部消散了吧,你我從此以後,兩不相見。”
薄翊眼睜睜地看著沈從容轉身消失在雨幕之中。
而自己卻隻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薄翊的身上,刺痛著他每一寸肌膚,更穿透他的心,他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駝了下來,眸光中儘是痛苦,在這大雨中,低低呢喃著。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簷下,雨珠似珠簾一般,順著青石磚的縫隙,緩緩淌如新泥。
春風吹了一夜,日頭剛升,昨夜一切塵歸塵,消散不見。
自那一夜起,薄翊大病一場。
四月中,穀雨。
皇宮內,司製房。
沈從容看著宮女手上捧著的婚服,上還繡有金絲龍鳳圖,針腳細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這是司製房三十三位繡娘連夜趕工製成的婚服,還有些細節需要處理,五公主若是滿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繼續趕製。”
沈從容看著那上面金絲線繡成的圖騰,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繡製工期已過了半月,如今已趕製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離開西夏的日子了。
沈從容垂了垂眸,眼簾遮住眸中的情緒,淺淡地說了句:“送去吧。”
那宮女抬起頭看著沈從容:“五公主不用再試試,是否貼身?”
沈從容張了張唇。
哪裡還需要試,司製房又不是第一次製作她的婚服,尺寸早便有記載。
隻是她到底沒有說出口。
沈從容剛要說話,身後便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
“五妹妹又不是第一次穿婚服出嫁,司製房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沈從容回過神看去,正是江喚雲,身後依舊跟著個唯唯諾諾的江玉竹。
江玉竹懦懦地抬起頭來,正巧和沈從容一個對視。
隨即她便慌忙低下頭去,看上去十分膽小。
沈從容眯了眯雙眼,打量著江玉竹。
這江喚雲當真是不管到了哪裡都要拉著江玉竹。
沈從容勾了勾唇,看著江喚雲說道:“是啊,妹妹都嫁了兩次了,這就算輪也該輪到姐姐了,怎的到如今都嫁不出去?”
沈從容說完,抬眸看著江喚雲的眼睛,故作驚訝地說道。
“莫不是這西夏的王公貴族都知曉姐姐的跋扈淩厲,不敢迎回府門?”
江喚雲眸色一淩,怒聲斥道:“放肆!別以為你現在有樓蘭人給你撐腰,就敢騎到我頭上來!”
沈從容也不理會江喚雲,模樣淡然。
此時門外突然走進來一男子,語氣輕揚:“喲,這麼熱鬨?”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桑洛就站在司製房的門口,抱著手臂看著三人。
江玉竹看見桑洛的一瞬間,臉色便泛起紅色。
桑洛走到那婚服面前,看著那婚服點了點頭:“都說這西夏的工藝一絕,如今看來確是如此,倒是這面料差了些,待你隨我回了樓蘭,多的是綾羅真絲。”
桑洛說著,還挑了挑眉眼,看向沈從容。
後者面色無異,似乎並未把桑洛的話放進心裡。
倒是一旁的江玉竹刹那間變了臉色,一張臉變得蒼白,緊咬著唇。
江喚雲看著桑洛和沈從容,鼻尖發出一聲江哼,十分不屑。
“不過是個沒人要的棄婦,怎的如今倒是成了搶手的物件,看來樓蘭人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江喚雲說著,挑著眉眼看著沈從容。
“你說,若是這樓蘭王子見了你從前滿臉紅斑的駭人模樣,還會娶你嗎?本宮可聽說,薄翊哥哥就是因為你面上的紅斑,才休妻另娶的。”
第二十五章
沈從容看向江喚雲,眸中含上一層冰霜。
後者則是勾唇笑看著沈從容,語氣中滿是諷刺。
氣氛陷入一片死寂當中。
忽的,一旁桑洛發出一聲輕笑,打破了這份沉寂。
江玉竹看向桑洛,眼眸中帶著些許疑惑。
隻見後者輕笑一聲,薄唇輕啟,語氣有些不著調,眸色卻又十分認真。
“這怎麼辦是好,從我一眼見到小允卿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她這個人了,哪怕小允卿真如三公主所說的那般,我也認了。”
江玉竹的臉色倏地蒼白,雙手緊緊扣著,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當中。
沈從容皺緊眉頭看向桑洛,總覺得這話,並不是說給江喚雲聽得。
而後者果然變了臉色,揮袖離去司製房,隻留江玉竹在原地,走也不是。
沒人看到,在司製房外的角落裡,薄翊身著玄色衣衫,躲在柱子後面,不敢現身。
方纔他聽到江喚雲說,自己是因沈從容臉上的紅斑才休妻時,面色一白,身形僵住。
而桑洛正在此時抬眼,視線與他相對。
那一刻,薄翊的雙眼再次被刺痛。
他這次來,便是想見見沈從容穿婚服的樣子。
哪怕不是嫁給他。
他垂下眼簾,既不敢再看沈從容一眼,又生怕錯過了這一眼便再也看不見。
桑洛看著躲在角落的薄翊,眼角微微輕揚。
隨後抬手,撫了撫沈從容的鬢角。
沈從容後退半步,皺著眉頭躲開了桑洛的手。
“別動,沾了飛蟲。”
桑洛的聲音又輕又低,隻得沈從容一人聽見。
桑洛靠近沈從容,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髮絲,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十分親密。
薄翊的身子猛地一顫,面色變得蒼白,手猛地縮緊,心頭的刺痛似是要將他整個人割裂。
江玉竹看著面前的兩人,瞳孔猛地收縮,隨即轉身跑出了司製房。
待桑洛直起身時,再向角落看去,薄翊的身影早已不在。
他勾起嘴角,輕笑一聲,對沈從容說道。
“不過十日,你我便要做夫妻,如此生疏可不是件好事。”
沈從容看著桑洛,有些失神。
方纔桑洛的模樣十分溫柔。
溫柔的……像是另外一個人。
腦海中那人的模樣,漸漸與眼前人重疊,卻如何也對不上。
隻因那人的溫柔,從不是對她。
……
寢宮內。
江玉竹猛地將青瓷花瓶摔落在地。
‘啪’的一聲,發出清脆的響聲。
身後的宮女猛然後退,紛紛低著頭屏息不敢出聲。
地上已然是狼藉一片。
就連妝奩上的銅鏡也破碎的不成樣子。
“賤人!賤人!”
江玉竹嘶吼著,將妝奩砸的破裂。
直到江玉竹精疲力儘,才踉蹌著摔在地上,臉色漲紅,惱怒得很。
宮女們卻無一人敢上前攙扶。
“她憑什麼嫁給桑洛!她有什麼資格!”
江玉竹面容陰江,眸光透出陰惻惻的光,手緊緊攥著碎瓷片,鮮血滲出,染紅了青瓷。
“沈從容,隻要我還在,你就別想活著嫁去樓蘭。”
“桑洛,隻能是我的。
而自己卻隻能怔怔地站在原地,說不出一句挽留的話。
直至雨越下越大,滂沱大雨打在薄翊的身上,刺痛著他每一寸肌膚,更穿透他的心,他這才稍稍回神。
原本挺直的背部慢慢駝了下來,眸光中儘是痛苦,在這大雨中,低低呢喃著。
“不要走,求求你……算我求你。”
第二十四章
大雨整整下了一夜。
青簷下,雨珠似珠簾一般,順著青石磚的縫隙,緩緩淌如新泥。
春風吹了一夜,日頭剛升,昨夜一切塵歸塵,消散不見。
自那一夜起,薄翊大病一場。
四月中,穀雨。
皇宮內,司製房。
沈從容看著宮女手上捧著的婚服,上還繡有金絲龍鳳圖,針腳細密,一看便是用了心。
“五公主,這是司製房三十三位繡娘連夜趕工製成的婚服,還有些細節需要處理,五公主若是滿意,奴婢便吩咐底下的人繼續趕製。”
沈從容看著那上面金絲線繡成的圖騰,掰算了下日子。
婚服繡製工期已過了半月,如今已趕製的差不多,不出七日,便要到離開西夏的日子了。
沈從容垂了垂眸,眼簾遮住眸中的情緒,淺淡地說了句:“送去吧。”
那宮女抬起頭看著沈從容:“五公主不用再試試,是否貼身?”
沈從容張了張唇。
哪裡還需要試,司製房又不是第一次製作她的婚服,尺寸早便有記載。
隻是她到底沒有說出口。
沈從容剛要說話,身後便傳來一個刺耳的聲音。
“五妹妹又不是第一次穿婚服出嫁,司製房也不必如此小心翼翼。”
沈從容回過神看去,正是江喚雲,身後依舊跟著個唯唯諾諾的江玉竹。
江玉竹懦懦地抬起頭來,正巧和沈從容一個對視。
隨即她便慌忙低下頭去,看上去十分膽小。
沈從容眯了眯雙眼,打量著江玉竹。
這江喚雲當真是不管到了哪裡都要拉著江玉竹。
沈從容勾了勾唇,看著江喚雲說道:“是啊,妹妹都嫁了兩次了,這就算輪也該輪到姐姐了,怎的到如今都嫁不出去?”
沈從容說完,抬眸看著江喚雲的眼睛,故作驚訝地說道。
“莫不是這西夏的王公貴族都知曉姐姐的跋扈淩厲,不敢迎回府門?”
江喚雲眸色一淩,怒聲斥道:“放肆!別以為你現在有樓蘭人給你撐腰,就敢騎到我頭上來!”
沈從容也不理會江喚雲,模樣淡然。
此時門外突然走進來一男子,語氣輕揚:“喲,這麼熱鬨?”
眾人回頭看去,隻見桑洛就站在司製房的門口,抱著手臂看著三人。
江玉竹看見桑洛的一瞬間,臉色便泛起紅色。
桑洛走到那婚服面前,看著那婚服點了點頭:“都說這西夏的工藝一絕,如今看來確是如此,倒是這面料差了些,待你隨我回了樓蘭,多的是綾羅真絲。”
桑洛說著,還挑了挑眉眼,看向沈從容。
後者面色無異,似乎並未把桑洛的話放進心裡。
倒是一旁的江玉竹刹那間變了臉色,一張臉變得蒼白,緊咬著唇。
江喚雲看著桑洛和沈從容,鼻尖發出一聲江哼,十分不屑。
“不過是個沒人要的棄婦,怎的如今倒是成了搶手的物件,看來樓蘭人的眼光也不怎麼樣。”
江喚雲說著,挑著眉眼看著沈從容。
“你說,若是這樓蘭王子見了你從前滿臉紅斑的駭人模樣,還會娶你嗎?本宮可聽說,薄翊哥哥就是因為你面上的紅斑,才休妻另娶的。”
第二十五章
沈從容看向江喚雲,眸中含上一層冰霜。
後者則是勾唇笑看著沈從容,語氣中滿是諷刺。
氣氛陷入一片死寂當中。
忽的,一旁桑洛發出一聲輕笑,打破了這份沉寂。
江玉竹看向桑洛,眼眸中帶著些許疑惑。
隻見後者輕笑一聲,薄唇輕啟,語氣有些不著調,眸色卻又十分認真。
“這怎麼辦是好,從我一眼見到小允卿的時候,我就喜歡上她這個人了,哪怕小允卿真如三公主所說的那般,我也認了。”
江玉竹的臉色倏地蒼白,雙手緊緊扣著,指甲深深陷入到掌心當中。
沈從容皺緊眉頭看向桑洛,總覺得這話,並不是說給江喚雲聽得。
而後者果然變了臉色,揮袖離去司製房,隻留江玉竹在原地,走也不是。
沒人看到,在司製房外的角落裡,薄翊身著玄色衣衫,躲在柱子後面,不敢現身。
方纔他聽到江喚雲說,自己是因沈從容臉上的紅斑才休妻時,面色一白,身形僵住。
而桑洛正在此時抬眼,視線與他相對。
那一刻,薄翊的雙眼再次被刺痛。
他這次來,便是想見見沈從容穿婚服的樣子。
哪怕不是嫁給他。
他垂下眼簾,既不敢再看沈從容一眼,又生怕錯過了這一眼便再也看不見。
桑洛看著躲在角落的薄翊,眼角微微輕揚。
隨後抬手,撫了撫沈從容的鬢角。
沈從容後退半步,皺著眉頭躲開了桑洛的手。
“別動,沾了飛蟲。”
桑洛的聲音又輕又低,隻得沈從容一人聽見。
桑洛靠近沈從容,手輕輕撫摸著她的髮絲,兩人的距離近在咫尺,十分親密。
薄翊的身子猛地一顫,面色變得蒼白,手猛地縮緊,心頭的刺痛似是要將他整個人割裂。
江玉竹看著面前的兩人,瞳孔猛地收縮,隨即轉身跑出了司製房。
待桑洛直起身時,再向角落看去,薄翊的身影早已不在。
他勾起嘴角,輕笑一聲,對沈從容說道。
“不過十日,你我便要做夫妻,如此生疏可不是件好事。”
沈從容看著桑洛,有些失神。
方纔桑洛的模樣十分溫柔。
溫柔的……像是另外一個人。
腦海中那人的模樣,漸漸與眼前人重疊,卻如何也對不上。
隻因那人的溫柔,從不是對她。
……
寢宮內。
江玉竹猛地將青瓷花瓶摔落在地。
‘啪’的一聲,發出清脆的響聲。
身後的宮女猛然後退,紛紛低著頭屏息不敢出聲。
地上已然是狼藉一片。
就連妝奩上的銅鏡也破碎的不成樣子。
“賤人!賤人!”
江玉竹嘶吼著,將妝奩砸的破裂。
直到江玉竹精疲力儘,才踉蹌著摔在地上,臉色漲紅,惱怒得很。
宮女們卻無一人敢上前攙扶。
“她憑什麼嫁給桑洛!她有什麼資格!”
江玉竹面容陰江,眸光透出陰惻惻的光,手緊緊攥著碎瓷片,鮮血滲出,染紅了青瓷。
“沈從容,隻要我還在,你就別想活著嫁去樓蘭。”
“桑洛,隻能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