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新司握緊手中的紅綢,緩步走到裴青陽身前。
看著長身玉立的兒子,裴青陽眼裡沒了嚴厲,反而有些慈愛。
“從今天開始,你便是卞城的大帥,望你時刻謹記,肩上的擔子和責任。”
薑新司直直的看著裴青陽的臉,眼底終於閃過一絲哀色,他將紅綢在手上挽了一圈,而後緩慢又堅定的半跪在地上。
裴青陽嘴角帶笑,將手邊的左輪拿起,放在了他手裡。
“阿玨,爸爸相信你,還有,好好對她。”裴青陽傾身,以極輕的聲音在薑新司耳邊說道。
薑新司心裡猛的一震,鄭重的接過了那沉甸甸的左輪。
司儀的唱和聲響徹大廳。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對拜!”
陳南寧跟著司儀的話語聲轉身,對上了薑新司的眼,神色有些恍惚。
薑新司,從今天起,便是她的丈夫了。
三拜之後,裴大帥大笑一聲,叫了句:“拿酒來!”
陳南寧接過小廝遞來的酒杯,跪著送到大帥面前。
“爸,兒媳祝願您福壽永康。”
裴青陽接過她手裡的酒,拉著陳南寧的手,眼神慈愛無比:“孩子,從前和往後,都辛苦你了。”
陳南寧鼻尖泛起了酸意,強忍的淚水又一次上湧。
裴青陽欣慰笑了,將手中的酒一飲而儘。
他終是喝過了這杯媳婦酒。
酒杯滑落,掉在地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時間彷彿在此定格。
“大帥!”
“爹!”
第七章染紅素服
這個半生叱吒風雲的男人,就這麼倒在了兒子的婚禮之上。
甚至嘴角還帶著一絲笑意。
裴夫人哭的撕心裂肺,站在周圍的一群大男人,也紅了眼眶。
依譁一片哭聲裡,陳南寧臉色平靜的幾乎麻木,隻有眼眶不斷落下淚來。
她還握著裴青陽的手,那尚帶餘溫的手幾乎讓她覺得這是一場夢。
模糊的淚眼中,她看見了她自己。
七歲,外婆病了,她求遍了整個街,隻有裴家開了門,最後還是副官的大帥帶著她去找了大夫。
十歲,她和薑新司出門看煙火,被落在外頭,自己後半夜才走回家,大帥給了薑新司一巴掌。
十二歲,她說不想學女紅廚藝,大帥大笑親自教她射擊,帶著她巡視軍營。
十四歲,她在學堂上得了滿分,大帥哈哈大笑喝了場大酒。
十六歲,她退了學,執意回來照顧受了重傷的大帥,大帥歎息一聲無可奈何的許了。
十九歲,她嫁給了薑新司,大帥喝了她敬的最後一杯酒。
撫養她長大,比父親陪伴的時間更久的大帥,沒了。
“爸……”
她無聲的又叫了一聲。
陳南寧淚流滿面,隻覺得心像是被人剜去了一塊,空蕩蕩透著風。
薑新司也紅了眼,
那個一直壓著他,罵他冷血的老頭子真的死了……
他下意識往陳南寧看去,卻在觸及到她滿臉的淚水時,猛然一怔。
這是他見到陳南寧第二次流淚。
上一次,還是她八歲那年。時隔十年,薑新司再次看到了陳南寧的眼淚,一點一滴,像是砸在了他的心上。
他的腿像是灌了鉛一般沉重,終究是找不到理由去安撫她,隻能轉身走出去,安排父親的喪事。
大帥府的紅綢僅掛了半日便換做了縞素。
陸續有人來弔唁,陳南寧跪在靈樞旁,面前的火盆,絲毫暖不了她的心。
薑新司作為大帥的繼任者,站在府門口接待。
隻是,權利交替總是伴著血和硝煙的。
大帥府的下一位弔唁的客人是帶著兵來的。
中將石鵬神情狠厲的叫囂:“大帥府已經被我的人圍起來了,薑新司,你現在交出帥印,看在你曾經叫我一聲叔叔的份上,我就饒你一條命。”
薑新司勾了勾唇,冷冷的說道:“你也配讓我叫你叔叔?”
石鵬頓時臉色鐵青,大手一揮:“動手,攻下大帥府!”
士兵一湧而上,但大帥府外的各個角落,湧出了更多的人手,反撲而去。
陳南寧見此情形,詫異的看了身旁的男人一眼,原來他早就料到現在這個場面。
石鵬沒料到這招,被打的手忙腳亂,當即喝道:“其他人先不管,殺了薑新司!”
一片廝殺聲中,陳南寧一直護在薑新司左右。
但她驚訝的發現,薑新司在多人的包圍中,遊刃有餘。
這樣的薑新司,是她從沒見過的。
她心中頗為震驚,就在這時,她卻看到,薑新司右側的警衛突然將武器對準了薑新司!
陳南寧無暇顧及其他,在看到那人的一瞬間,便義無反顧的朝著薑新司撲去。
她隻有一個念頭,薑新司絕不能出事!
薑新司已然殺紅了眼,這時,身旁傳來一個陳南寧急切的聲音:“讓開!”
緊接著,便是一聲“嘭”響。
薑新司轉身,便見陳南寧軟軟倒了下去。
鮮血,從背後浸染了她素白的孝服。
第八章你心裡的我
陳南寧再次醒來的時候,薑新司正坐在床邊,正拿著濕毛巾擦著臉上乾涸的血跡。
陳南寧顧不上自己的傷,連忙問道:“你傷到哪裡了?嚴不嚴重?”
薑新司將毛巾往身旁的水盆裡一丟,淡淡道:“無礙,都是別人的。”
陳南寧放下心來,卻找不到什麼話題可說。
沉默間,想到如今兩人已經是夫妻,蒼白的臉上有了幾分不自在。
薑新司打破了這份寂靜,他直直的盯著陳南寧開口問道:“我父親亡故之時,你和裴家的恩情,就已煙消雲散,為什麼還要救我?”
陳南寧,對你來說,裴家到底是什麼,我在你心裡,又是什麼?
薑新司唇角繃直,幽深的黑眸就這麼看著陳南寧,等著她的回答。
陳南寧靠在床頭,眉頭輕蹙著,有些心慌意亂。
此時此刻,薑新司的瞳孔裡,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垂下了眼,聲音很輕,也很清晰:“你是他的繼承人,也是唯一能給卞城安定的人。”
薑新司臉上頓時爬上了寒霜,連身上的氣勢都變得冰冷起來。
他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在他身後發出‘刺啦’的一聲。
陳南寧耳邊傳來他冰冷到極致的聲音:“的確,你這條命是裴家的。從今以後,生是裴家的人,死時裴家的鬼。”
說完,薑新司轉身走了出去,‘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房裡恢複了寂靜,陳南寧這才抬頭,看著那扇門,放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攥緊。
陳南寧的傷養了半個月。
這麼多年來,受傷的這幾日,倒是她最輕鬆的時間。
傷好得差不多,她就到前院處理事務。
一路上,天空突然飄起了雪。
她這才恍然意識到,冬天來了。
之前裴大帥的副官見到她,一臉難色:“淩小姐,少帥上任以來,就不理政務,書桌上的電報都堆成山了。”
陳南寧心中一頓:“他人呢?”
那副官頓了頓,隻說:“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陳南寧沒再說什麼,先去處理堆積的政務,她倒也不覺得累,隻是胸口時不時的隱隱作痛。
忍一下,也就過去了。
等陳南寧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的時間了。
她看了看面前薄薄的一疊政務,喊來小廝道:“去問問,少帥現在在哪裡,請他回來一趟。”
剩下檔案都需要大帥印信,她無權處理。
小廝領命而去,回來後卻支支吾吾的:“淩小姐,少帥今日,跟馮小姐出去了。”
陳南寧本來揉著太陽穴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心底泛起又酸又脹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陳南寧起身走了出去。
終究,還是意難平,騙不了自己的。
雪色正好。
薑新司和馮敏茹坐在聚德樓的包廂裡,面前是一桌精緻的飯菜。
馮敏茹笑著道:“我們明天便動身回家,特來跟裴大帥辭行。”
薑新司意有所指的說道:“邀請我的是你哥哥,怎麼來了之後卻隻有你一人?”
馮敏茹親自給薑新司倒上了酒,頗有幾分坦蕩:“這事是我的主意,我就想走之前,跟大帥單獨相處一次。”
薑新司不置可否:“馮小姐是不是忘了,幾天前我才成了親。”
馮敏茹不躲不避的說:“我隻是覺得少帥的妻子不該是那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
薑新司眼神幽深,酒杯在指尖轉動,卻沒有答話。
而站在門外的陳南寧,緊咬著下唇,眼裡是深深的失落
薑新司唇角繃直,幽深的黑眸就這麼看著陳南寧,等著她的回答。
陳南寧靠在床頭,眉頭輕蹙著,有些心慌意亂。
此時此刻,薑新司的瞳孔裡,完完整整倒映出她的影子。
她垂下了眼,聲音很輕,也很清晰:“你是他的繼承人,也是唯一能給卞城安定的人。”
薑新司臉上頓時爬上了寒霜,連身上的氣勢都變得冰冷起來。
他忽然站起了身,椅子在他身後發出‘刺啦’的一聲。
陳南寧耳邊傳來他冰冷到極致的聲音:“的確,你這條命是裴家的。從今以後,生是裴家的人,死時裴家的鬼。”
說完,薑新司轉身走了出去,‘砰’的一聲摔上了門。
房裡恢複了寂靜,陳南寧這才抬頭,看著那扇門,放在被子上的手默默攥緊。
陳南寧的傷養了半個月。
這麼多年來,受傷的這幾日,倒是她最輕鬆的時間。
傷好得差不多,她就到前院處理事務。
一路上,天空突然飄起了雪。
她這才恍然意識到,冬天來了。
之前裴大帥的副官見到她,一臉難色:“淩小姐,少帥上任以來,就不理政務,書桌上的電報都堆成山了。”
陳南寧心中一頓:“他人呢?”
那副官頓了頓,隻說:“這個,我不是很清楚。”
陳南寧沒再說什麼,先去處理堆積的政務,她倒也不覺得累,隻是胸口時不時的隱隱作痛。
忍一下,也就過去了。
等陳南寧抬起頭來的時候,已經過了正午的時間了。
她看了看面前薄薄的一疊政務,喊來小廝道:“去問問,少帥現在在哪裡,請他回來一趟。”
剩下檔案都需要大帥印信,她無權處理。
小廝領命而去,回來後卻支支吾吾的:“淩小姐,少帥今日,跟馮小姐出去了。”
陳南寧本來揉著太陽穴的手頓時停了下來,心底泛起又酸又脹的情緒。
不知道過了幾分鐘,還是十幾分鐘,陳南寧起身走了出去。
終究,還是意難平,騙不了自己的。
雪色正好。
薑新司和馮敏茹坐在聚德樓的包廂裡,面前是一桌精緻的飯菜。
馮敏茹笑著道:“我們明天便動身回家,特來跟裴大帥辭行。”
薑新司意有所指的說道:“邀請我的是你哥哥,怎麼來了之後卻隻有你一人?”
馮敏茹親自給薑新司倒上了酒,頗有幾分坦蕩:“這事是我的主意,我就想走之前,跟大帥單獨相處一次。”
薑新司不置可否:“馮小姐是不是忘了,幾天前我才成了親。”
馮敏茹不躲不避的說:“我隻是覺得少帥的妻子不該是那樣一個無權無勢的女人。”
薑新司眼神幽深,酒杯在指尖轉動,卻沒有答話。
而站在門外的陳南寧,緊咬著下唇,眼裡是深深的失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