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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幻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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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0章 幻境

   “蘇念梔, 我知道是你。”

   謝妄清明潤的話音在蘇念梔的腦海中盪開。

   陰風四卷,紫漩幻化為風,攪動少年的衣襬。

   他右手緊緊攥住蘇念梔的皓腕, 左手則輕輕翻動, 往蘇念梔的後背而靠, 順勢下滑,攬住了蘇念梔的腰。

   不同與此前掉入鶯歌的玄洞。

   那時, 是蘇念梔拉住了謝妄清的狐尾, 將他一同拉拽而下。

   此刻,是謝妄清攥住了蘇念梔的衣角, 與她一道而落入紫漩之中。

   “謝妄清?”

   蘇念梔被漩渦內的氣風所捶打, 雙目難以睜開。

   她不太敢確定謝妄清竟會與她一同落入紫漩中, 因此疑惑出聲。

   蘇念梔隻覺自己的後腰被覆上了一隻有力的手,將她扶攔,隨著二人齊齊往下墜落,她的意識也愈漸模糊。

   然而在她雙目輕闔, 神緒飄飛之際, 耳畔則緩緩漾開一道柔聲。

   “是我,謝妄清。”

   真的是他?

   *

   蘇念梔再次醒來之時,是被周遭的寒風所吹拂而醒。

   青山延至千裏, 層巒疊嶂間, 碧色浮光,高樹點翠, 山嵐拂衣角, 散開料峭之意。

   “這是,,”

   蘇念梔睜眼之時, 白光乍現, 令她兩眉一皺。

   她四周環視一番後, 才發覺自己此刻正處在懸崖邊上,因一藤蔓交|纏,纔沒有跌落至深淵之中。

   四周隻有她一人,方纔與她一同跌入紫漩中的女子皆不見了身影。

   也沒有,,

   “謝妄清?”

   “難道是我瞧錯了?”

   “可是我好像,,”

   “聽到他的聲音了。”

   蘇念梔黛眉攢擰,她本來以為謝妄清隨她一同入了漩渦之中,可現在瞧來,似乎隻是她一人。

   而更要命的是,讓她在哪裏落地不好,非要把她綁在懸崖邊上。

   如果此時吹面一陣凜風而過,這藤曼一斷,蘇念梔必得跌入深淵內,沉溺於寒水中。

   她斂去思緒後,正想抬手扣住那藤蔓向上攀爬時,耳邊卻傳來一道呼嘯之聲。

   “不會,,這麽巧。”

   “起風了吧,,”

   蘇念梔攀住藤蔓的手一緊,就在此時,從她身側猛然衝來一陣風旋,狂風陡然而至,那本就纖脆的藤蔓立刻露出了裂痕。

   蘇念梔不禁心底微顫,忙抬手,想要攥住另一側的樹枝。

   然而她才抬手,又是一道寒風旋過。

   “刺啦”聲驟然響起。

   “斷了!”

   蘇念梔右手攥著一截斷裂的藤蔓,全身急速下墜。

   耳畔是呼嘯不止的冷風之聲,巨大的衝力讓蘇念梔難以睜眼。

   可就在她的後背要觸及到冰冷的水面時,後腰處卻慢慢泛開了毛絨的觸感。

   蘇念梔一睜眼,便見自己身前皆被兩條毛絨長尾所圍裹。

   白淨輕軟的長尾一前一後,一隻纏住了她的腰身,將她往上提拉,而另一隻則環搭在她身前。

   白絨毛尾落了些浮毛,沾在了蘇念梔的脖頸處。

   蘇念梔一時被這浮毛弄得泛起酥癢,微微後縮了幾分,怎料身後的長尾卻在停頓了片刻後,又轉而將她繞得更緊了些。

   “唔,,”

   蘇念梔實在是難以忍受那份酥癢,不自覺便撥出了聲。

   細微的輕吟一落,那長尾卻倏然便摟著蘇念梔一把向上而送。

   浮光掠影間,蘇念梔仿若撞進了一則染了鬆香的軟榻上,輕軟

   微涼,使她不自覺地便抬手搭在了軟榻上。

   她緩緩睜開眼睛,才發現自己已經到了山頂,而不再是懸崖一壁。

   隻是,,

   誰能告訴她,為何她的手會放在,,

   “謝妄清!”

   蘇念梔靈眸圓睜,此時的她一手搭在了謝妄清的心口前,一手則按在了他的脖頸後。

   而謝妄清的白袍則因為她的撫弄顯出了輕微的褶皺。

   尤其是那衣領,微微敞開,尚可見其內的鎖骨。

   鎖骨彎處竟還點有些汗珠。

   蘇念梔眼睫輕顫,她轉眸定神看向謝妄清。

   隻見謝妄清一雙桃花眼正凝視著她,倒盛出她的身影。

   眼尾微揚,紅痣點有硃色。

   薄唇微抿,漾開淺弧。

   “蘇念梔,你的手,,”

   “摸夠了嗎?”

   蘇念梔一驚。

   蘇念梔猛然回神,將手收回。

   她發現自己離謝妄清隻有半指之距,身後狐尾順著她的脊背一掃一停,化開的酥癢讓她想要掙脫那兩隻毛絨狐尾。

   為了掙脫這狐尾,她隻得往前,本已經收回來的兩手卻又再次叩打在謝妄清胸|前。

   “嗯,,”

   謝妄清溢聲出言,蘇念梔卻是一愣。

   蘇念梔:“能不發出那種聲音嗎?你弄得好像是我在欺負你一樣。”

   蘇念梔隻敢在心中這麽想,她理了理思緒後,輕聲道:“謝妄清,你可以先把纏著我的狐尾鬆開。”

   蘇念梔知道這一切的問題都在於謝妄清的狐尾還纏在她身後,她怕癢,這狐尾卻還一直繞著她。

   她能有什麽辦法,隻能往前退避。

   然而這一退避,手又隻能搭在謝妄清身前。

   謝妄清又是個不喜歡旁人碰他的。

   所以,要先鬆開他的狐尾才行。

   “鬆開啊,,”

   謝妄清的目光與蘇念梔相對,而餘光之處,卻落在了蘇念梔身後的狐尾上。

   他眉梢微不可察地一挑,隨即鬆開了纏住蘇念梔的狐尾。

   蘇念梔不知自己是不是想多了,她總覺著那兩條狐尾在鬆開她時,好像故意放緩了一樣,從她脊骨滑然而過。

   算了,應該是她想多了。

   何況謝妄清還是隨她一道而來的,救下了險些落進深淵裏的她。

   “謝妄清,謝謝你來救我。”

   女子正襟而起,向著謝妄清一笑。

   “救你?”

   謝妄清聞聲先是一愣,隨即耳畔落了可疑的粉雲。

   隻是蘇念梔起身後,離謝妄清較遠,是故並未有瞧見其耳畔的緋色。

   “不,,不是我要救你。”

   “是,,”

   “是雲杉要救你。”

   謝妄清垂首而言,話音比往日微沉,他將一切都推到了雲杉的身上,卻不知自己耳畔的緋色已經越來越明顯。

   蘇念梔顯然不信他的話。

   她猜謝妄清畢竟手拿反派人設,難得一次救人,想必是覺著丟臉,因此才將這救人之事歸於雲杉。

   蘇念梔也不拆穿謝妄清,隻想拉著謝妄清一道先行離開此地。

   他們被秦伯捲入了這個幻境之中,而此地山霧瀰漫,明顯不是什麽好地方,不能久留。

   她剛剛轉身,卻在前方積聚的雨水裏瞧見了自己的臉。

   “怎麽會這麽醜啊!”

   “謝妄清!我是不是變得很醜了啊?”

   起初在那地牢之中,蘇念梔還沒有發現,因為那地牢之內的光線實在是昏暗至極

   ,根本看不清蔡嬸給她覆的麪皮。

   如今到了這地牢之外,白光反照,她才驚覺這麪皮竟然這麽醜。

   膚色尚且不論,全臉都被烙了麻點,這一點,蘇念梔在地牢時已經知曉。

   隻是這兩眉呈倒八之狀,如黑色毛蟲覆蓋在她的眉骨。

   而那一雙靈眸,此時更是比蔡嬸兒渾濁的雙目更為無神。

   丹唇則化為了那經典的香腸嘴。

   “謝妄清,你真的很厲害。”

   蘇念梔不得不給謝妄清點個讚。

   她和餘下的女子都顯出同一張臉面,他竟然能將她找出來,著實是難為他了。

   可是,這張麪皮畫得實在是太醜了,,

   “怎麽會畫這麽醜,蔡嬸你就不怕嚇著你的兒子嗎?”

   蘇念梔的香腸嘴一垮,哼聲泣言。

   她回頭之時,卻看見謝妄清站在她身後,端然凝視著她。

   謝妄清的身形本就頎長,此時的蘇念梔半蹲於地,隻得仰望著他。

   少年的衣角被山嵐輕輕吹拂而起,滿開的鬆冷之香在蘇念梔的身前縈繞。

   清光灑在其身,如覆月華。

   他目光定凝在蘇念梔的那張麪皮上,卻是俊眉微彎,薄唇洇開淺淡笑意。

   蘇念梔覺得不公平。

   同樣是遇險,為何謝妄清的身上就像渡了層聖光,而她的臉就像是女媧早期不成熟的渣作。

   【因為你是女配。】

   係統替蘇念梔回答一聲。

   蘇念梔:那他也是男配啊!

   【因為他是高人氣男配。】

   蘇念梔:,,

   蘇念梔將腦海中的雜念拋去後,下定決心般再次起身。

   為今之計,是要儘早找到逃出這紫漩秘境的出口更為重要。

   至於這臉嘛,,

   蘇念梔抬手撫上自己的香腸嘴,又劃過那面上的倒八眉,,

   “可是真的有點醜欸,,”

   蘇念梔垂首呢喃。

   清風旋拂,卻在此時夾帶了一道清潤朗音。

   “不醜。”

   *

   清潤之音在微風中化開,最後停在了蘇念梔的耳畔。

   她怔然抬頭,卻見少年凝望著她。

   謝妄清的眼中倒襯出蘇念梔的那張灰面。

   在他們靈狐一族瞧來,人類都長得大同小異,正如人類看他們白狐一樣。

   更何況,,

   她兩隻倒八眉還像極了毛毛蟲。

   毛毛蟲難道不好玩兒嗎?

   謝妄清隻覺好笑,況且,美和醜的分別也沒明確的定限。

   蘇念梔如今一直糾結那張麪皮做什麽?

   他們如今要做的是立刻逃出去。

   “蘇念梔。”

   “啊?”

   蘇念梔本還因為謝妄清剛纔的話而怔愣,卻見他不知何時已經朝她走近。

   他轉了轉手腕,承影劍立時泛開寒光。

   蘇念梔被那承影劍所驚。

   怎麽回事,方纔還在安慰她,下一秒就要用劍了?!

   她瞧著長劍翻然而動。

   劍落血流,然蘇念梔卻並未察覺到疼痛。

   血氣在她的鼻尖竄繞,她試探著睜開雙眸,卻見少年本該是不容一瑕的玉面竟烙下了長劍之痕。

   清雋朗面被劍痕所掩蓋,隻有那一雙清眸還可讓人認得出那是謝妄清。

   “現在我的臉和你一樣被毀,你還覺得自己醜嗎?”

   謝妄清將長劍一收,輕輕說到。

   蘇念梔卻心底微顫,他是以長劍劃破自己的

   臉來勸她?

   “可是,,你的臉不疼嗎?”

   她兩眉緊緊攢擰,在此刻,蘇念梔再一次理解了書中對謝妄清的描寫。

   偏執又瘋魔,腦迴路還異於常人的傲嬌反派。

   並且,他似乎很享受自己身前落有傷痕的滋味。

   即便是面上布了血痕,他的笑容都沒有消退。

   蘇念梔想要用自己手中的巾帕替謝妄清拭去面上的血漬,卻被謝妄清拂袖而擋。

   隻見謝妄清抿笑道:“你不必擔心我,,”

   蘇念梔拿著巾帕的手一頓,此時才發現自己和謝妄清如今貼附得有多近。

   她隻需輕輕再往前一動,鼻尖便能與謝妄清的鼻尖相觸。

   二人的鼻息在此散開,蘇念梔兩頰漾開淺淺的紅色。

   她低聲而道:“誰說我在擔心你了?”

   謝妄清眉梢一挑,淩笑回聲。

   “那你現在擔心也不遲。”

   蘇念梔一頓,突然覺得這個台詞好熟悉。

   她正想開口,卻見謝妄清已然闊步走向前方,朗笑而道:“這傷痕不消半個時辰便會消失,我隻想讓你快些清醒過來,好去尋找出境之法。”

   謝妄清眼簾微動,他最討厭浪費時間的行為了。

   蘇念梔望向謝妄清離去的背影,卻覺心底某處深潭內被風推開了漣漪。

   “那他故意劃傷臉,是在,,安慰我嗎?”

   *

   蘇念梔被自己的想法嚇了一跳,她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兩頰,追上了謝妄清。

   山霧蒙水,潤濕了蘇念梔的髮尾,她悄悄覷眼看向身側的謝妄清。

   隻見少年雖面布血痕,卻仍是朗態之貌。

   她躊躇半晌後,終是開口而問:“剛纔在地牢,你是怎麽認出我來的啊?”

   蘇念梔的確很想知曉謝妄清究竟是怎麽在一眾長得都一樣的女子裏,將她給認出來的。

   靠狐狸的鼻子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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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msp;  也不對吧,蔡嬸兒在她身上蒙了草藥,全身的味道皆被覆蓋,何況那些個女子都在言說自己是“蘇念梔”,謝妄清又怎會在那麽短的時間內將她辨認出來的?

   謝妄清闊步一凝頓。

   他緩然偏頭看向面前的蘇念梔,灰面蒙塵,兩眉一耷,與她本來的面貌沒有絲毫相似之處。

   而原本他是可以看見蘇念梔衣衫內裏的,卻因為那藥草和那紫漩內的妖力讓他無法再看到蘇念梔的衣裳深處。

   他是怎麽在一眾臉面生得一模一樣的人裏邊兒將她找出的呢?

   謝妄清眸中光影微落水霧。

   他好像也不知道,,

   他隻記得自己隻要站在蘇念梔的身側,便會覺左心口的跳動難寧,伴著那跳動之聲的,還有一抹溫熱遍及其身。

   “我,,”

   謝妄清輕輕啟唇,可他纔剛剛溢位一個音節,卻被一道哭啼聲所打斷。

   “嗚嗚,,”

   女子的低啜聲在此間山中盪開,蘇念梔斂去了面上的笑意後,反倒是顯出了焦色。

   “是女子在哭。”

   “難道是方纔地牢裏的那些女子?”

   蘇念梔忽而想起茯苓,茯苓貌似比她知曉的內情更多一點,如果是茯苓和那些女子在一起,她隻需要對個暗號便可將人找出。

   沒準兒茯苓還能給出一些有用的資訊。

   而謝妄清本就打算尋找出秘境之法,自然要一探究竟。

   因此,蘇念梔和謝妄清相視一眼後,一道朝著密林之中而去。

   迷霧深處,翠色不減。

   然而這裏的翠色卻比平日所見的碧綠多了一道

   玄影。

   不僅如此,這密林之中還潛藏著一股奇怪的氣味。

   寒風肆虐,將那怪味鋪開,直入蘇念梔的鼻尖。

   “咳咳,,”

   蘇念梔被這氣一嗆,不自覺便咳出了聲。

   而下一刻,她的手中卻多了一層軟布。

   一方白緞放於其手心,那人冰涼的指尖從蘇念梔的掌心緩緩滑過。

   “捂著,別耽誤正事兒了。”

   謝妄清雖是背過身而語,然其話音卻明顯比平素要溫柔了些許。

   “哦,,謝謝。”

   蘇念梔將白緞摺疊而起,捂住了自己的鼻尖。

   謝妄清則不懼這怪氣,二人一前一後入林,經由一條蜿蜒小路後,纔到了那哭聲的來源處。

   “嗚嗚,,”

   然而哭喊的並非是一群人,隻有一名女子背對著蘇念梔和謝妄清而坐。

   她兩肩微微抽搐,泣淚聲裹挾著哀怨之情。

   她似乎並沒有注意到蘇念梔和謝妄清的到來,隻是一味地啜泣著。

   謝妄清在看見那女子的背影後,身形先是一頓。

   旋即他眉尾一沉,轉頭對向蘇念梔而言。

   “你站在這裏不要動。”

   “你要去給我買橘子嗎?”

   蘇念梔腦子一熱,順勢便接了此句。

   誰知謝妄清還真就應了她之言而回聲。

   “你喜歡吃橘子?”

   少年眸光之中泛開星輝,少了些素日裏的戲謔之色。

   蘇念梔恍若被其所引,正正應聲道:“嗯,,”

   蘇念梔因其一愣,撚著白緞的手微微向下一滑,鼻尖微露。

   謝妄清抬手虛扶住了蘇念梔的手,兩手相觸,漫開柔意。

   他輕輕攥著蘇念梔的手,將白緞又覆蓋再了她的鼻尖,轉身囑咐道:“我去瞧瞧那女子,你在這兒躲好。”

   謝妄清話音一落,轉身便朝著那哀泣不止的女子而去。

   女子一頭青絲單單用一隻玉簪而束,耳戴明璫。

   即便是謝妄清已經站在了她身後,她仍是埋頭痛哭,毫不在意身後的動靜。

   謝妄清抬起劍柄,輕輕靠戳了戳那女子的肩膀。

   猝然之間,哭聲一停。

   蘇念梔拿著白緞的手也是一緊。

   那女子緩緩轉身,一襲浮光錦裙盛落明光,舉手投足間風韻傾露。

   直到此刻,蘇念梔才瞧清那女子的樣貌。

   膚白若冬雪,蛾眉疏然,小鼻巧致,一雙桃花眼蘊情藏波。

   櫻唇點有赤色,檀口輕張,淚從唇角而落。

   蘇念梔不禁而歎,那女子的樣貌擔得起“傾國傾城”四字。

   然而蘇念梔還沉浸於那女子的仙姿玉貌中時,卻不料那女子撐地起身。

   霎時,她突然抬手抱住了謝妄清。

   而素來不願與人相處的謝妄清竟也未有推拒,反倒是呆愣在原地,仍由那女子抱著他。

   “謝妄清!”

   蘇念梔出聲提醒謝妄清,這種一來就飛身而抱的,怎會是好人?

   然而謝妄清卻像是定住了一般,任憑那女子將他環抱。

   那女子抱著謝妄清,靠在其肩頭低聲啜泣,淚珠潤濕了謝妄清肩頭的青衫。

   “妄清,,”

   蘇念梔親耳聽見那女子喚出了謝妄清的名字。

   不對勁!

   她眉目落有憂色,正欲上前叫醒謝妄清時,腳踝卻驟然被鎖,突如其來的一道重力,將她向後不斷拉拽。

   “謝妄清!”

   蘇念梔驚聲而喚,她身後的那股力量也愈

   發加重。

   她本是想要乘著被那力量拉走之前喚醒謝妄清,哪知在她被拖拽進密林深處的一刹。

   卻看見謝妄清抬手反扣住了女子的後背。

   他薄唇微啟,竟有淚珠滾落。

   隻聽他呢喃低語道:“母親,,”

   謝妄清的母親?

   頌瑤公主?

   *

   沉雲壓境,烏蒙雲層之下,暴雨傾注,雨水匯集為流,泥沙也隨之而落。

   “滴答滴答”的雨珠子串聯而下,打在一方沉木上,最後順著沉木兩側滑落。

   蘇念梔是被雨水滴答聲所驚醒的。

   然而雨水之聲雖環繞在她耳側,她眼前能夠看見的卻隻有黑壓壓的一片。

   不僅如此,她被束縛在角落中,連口耑氣也變得艱難。

   她兩手輕輕釦打在頭頂的木板上,模板發出沉厚的聲音,外間雨水滴答,一道傳入蘇念梔的耳中。

   蘇念梔一愣,這個聲音輔之以此般環境,,

   她現在正在棺材板裏!

   “不行,還得去找謝妄清!”

   蘇念梔需得想法子出去,謝妄清的母親早已亡故,剛纔那女子又怎麽會是他的母親?

   一定是這個秘境的原因。

   可是她被鎖在木棺裏,哪裏有出去的機會?

   何況她如果是拚命掙紮,定是要耗費不小的體力,這棺材裏又不能通氣,也撐不了多久。

   蘇念梔不由得心下一沉,抬手向後而撐。

   她指尖微動,彷彿觸到了另一人的手。

   而那人的手卻冰涼至極,僵硬得像一塊兒石頭。

   蘇念梔呼吸一滯,正正轉身,半虛著眼睛而瞧。

   隻見在她身側赫然躺著一名男子。

   他面色蒼白,毫不見血色,更令蘇念梔驚懼的是,,

   這個男子沒有五官,唯有一層白白的麪皮。

   “謝,,謝妄清。”

   蘇念梔不自覺便喚出了謝妄清之名,她驀地向後一靠,想要拉開和那無面男的距離,然而木棺本就狹小,她就算再怎麽躲藏,也避不開。

   因此,她隻好背過身,不再瞧著那無面男。

   然而,當她方纔轉身的一刹,身後卻有人拉住了她的衣角。

   且,一則低沉的男聲也應時而出。

   那人的嗓音低啞至極,像是從喉中艱難溢位來的三個字。

   “蘇、念、梔,,”

   *

   “冤有頭債有主!我與你無仇無怨,你找仇家何苦找上我?”

   蘇念梔揮舞著兩手,將自己緊貼在木棺內側,誓死不肯回頭再瞧那無面男一眼。

   “謝妄清、陸明懷、扶翎,,快來救救我啊。”

   “我沒主角光環的啊。”

   蘇念梔一席話既出,身後的人卻一頓。

   旋即,蘇念梔聽見那人凝聲而言。

   “蘇念梔,是我。”

   這個微揚的語氣,,

   的確有些熟悉。

   蘇念梔微愣,難道還有第四個穿書者?

   “是我,茯苓。”

   “茯苓?”

   蘇念梔應聲回首,卻還是對上了一張不見五官的空面。

   她兩眸一閉,凝聲發問:“當真是茯苓?”

   卻見那無面男哼聲道:“怎麽不算是呢?”

   得,這個語氣多半是茯苓。

   茯苓見蘇念梔未有再顯出慌色後,方纔啟唇而言。

   “聽好了,你和謝妄清現在陷進了蔡嬸佈下的秘境,在這個秘境裏的瘴氣會使得人心智被控製,需要直

   面他們內心最恐懼的事情。”

   “而謝妄清一旦陷入進去,恐怕難以脫身,你快去找他。”

   “對了,找到他後,你們還需要找到無面男的魂魄,將他的魂魄招引回這副身體內,或許可以讓蔡嬸他們收手。”

   茯苓說完之後,立時翻掌而起,木棺一抬,寒涼的雨滴立即便潤濕了蘇念梔烏髮。

   她轉頭看向無面男,此時的無面男身體內還裝載著茯苓的魂魄。

   蘇念梔剛想跳出棺材,卻忽然而頓。

   她緊緊盯著無面男,緩然出聲。

   “話說,,茯苓你的靈魄怎會出現在無面男的身體內?”

   卻見無面男昂然擺首,哼笑道:“我不是說了嗎?我是背景板,就是個邊緣人物,隻要做任務需要我,我便可以幻化成各種人物。”

   “這樣啊,,”

   蘇念梔將無面男再次打量了一遍後,旋跳出了木棺。

   夜雨傾落在無面男之身,將其已然腐爛了的衣袍浸濕。

   “還愣著做什麽?快走啊!”

   茯苓的聲音從無面男身體內傳出。

   卻見蘇念梔右眉一挑,倒八眉一揚。

   隻聽她定聲輕言:“茯苓,你不是活人對吧。”

   寒風忽然而過,蘇念梔正對著茯苓。

   片刻後,才見她再次檀口微張。

   “你體內藏有無方鏡的碎片,以此來維持快要消散的亡魂,所以,,你究竟是誰?”

   “你為何要幫我們?”

   蘇念梔本就有仙靈血,自然可以感知到面前的茯苓魂魄隻靠著那無方鏡碎片而維持。

   可茯苓卻能和她對上穿書暗號,且還讓她去救謝妄清,倒也不算是反派。

   蘇念梔尾音一落,那無面男也並未顯出驚慌之色。

   反倒是繼續笑而應聲。

   “蘇念梔,我們還會再見的。”

   *

   茯苓此言一畢,卻見白光從無面男體內而出,白光消失的一刹,無面男應聲倒入木棺中。

   蘇念梔也不能再多耽擱,順著被拖來時的方向,想要去尋謝妄清。

   墨色鋪於天幕,雨水似是斷了線的珠子一般,“嘩啦啦”地傾落不止。

   蘇念梔一雙白綢鞋被泥水浸染,衣襬也落下了泥點。

   而當她跑到起先那女子哭號的地方時,卻早已經沒了謝妄清和那女子的身影。

   隻有承影劍平躺於地。

   “他竟然連劍也丟了?”

   蘇念梔快步上前,將承影劍撿起,她左手小指的指尖因著茯苓將纔打碎棺槨時,飛出的碎片不慎將其指腹劃破。

   此時指腹流出的鮮血,恰好落在了承影劍劍柄上嵌著的明珠上。

   突然之間,一道碧色炫光化開了一道光門。

   蘇念梔眉頭一擰,試探著將那光門推開。

   “難道謝妄清在裏面?”

   蘇念梔能感受到手中的承影劍想要進入那道門中,她緩定心神後,再次攥緊了謝妄清留下的承影劍,推門而入。

   *

   明華宮門,流彩萬千,琉璃瓦上覆有一層又一層的枯葉,枯葉堆積,隨風而落,若彩蝶翩躚。

   微風拂面,清月皎白。

   厚重的宮門內,倏然傳來女子的嘶吼之聲。

   其聲一起,周遭的烏雲席捲而來,像是千軍萬馬踏蹄而過。

   “快快快!公主正難受著呢!”

   一名掌事嬤嬤催著面前的宮娥快步進了那殿門之內。

   蘇念梔立在那殿門之前,瞧著往來的宮娥紛紛入了舒月殿中。

   她攥著承影劍,隨眾人一道而入。

   蘇念梔方纔跨過門檻,狂風肆虐,捲動其衣衫,下一刻,冷雨便侵襲而來。

   “公主,是小公子呢。”

   剛纔還在外邊兒的掌事嬤嬤從蘇念梔身側而過,笑著從穩婆手中接過了那被華錦圍裹的嬰兒。

   “宋嬤嬤,我想,,瞧瞧他。”

   躺在玉榻上的女子由著宮娥攙扶起身,腰靠軟枕。

   她面容淒白,瞧不出血色,一雙靈眸盈著清淚,似有柔情萬千,泛白的唇瓣微微翕動。

   蘇念梔在瞧清那女子的面容後卻是一怔。

   那女子,,

   正是起初抱住了謝妄清的女子。

   女子虛弱地抬手,想要從宋嬤嬤的手中接過那嬰孩,卻不料殿門被人陡然撞開。

   “頌瑤!”

   來人配以絳紫色錦服,衣襬繡有盛放的牡丹,隨著那人的動作,裙襬的牡丹亦是浮光微動。

   她頭戴珠釵,又嵌步搖,金光溢彩,一張小臉儘態極妍,與榻上之人倒是有幾分相似。

   “頌瑤,這孩子留不得!”

   她在頌瑤身前站定,想要從宋嬤嬤的手中將那嬰孩接過。

   “長樂公主,這,,”

   “皇姐!”

   頌瑤艱難出聲,長樂方纔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她皺眉凝視著頌瑤,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生的是什麽東西?”

   “是一個半妖啊!”

   “半妖尚且不論,他的父親呢?”

   長樂看著自己的胞妹,憤而出言:“你知道外邊兒是如何說我們皇室一族的嗎?哪怕可以用殺來堵住他們的嘴,可放眼天下,這麽多張嘴,殺得完嗎?”

   “隻有將這個孽種除掉,纔是上策。”

   長樂話音既落,便將那嬰孩搶過,順勢欲砸向地面。

   “皇姐!”

   頌瑤滾身落地,攥住了長樂的衣袍,哭道:“皇姐,可這畢竟是我的骨肉,他是無辜的,,”

   “無辜?他纔不無辜呢,你生他時,天有異象,沉雲過境,這孩子不除,日後必成禍患!”

   長樂已經將那孩子高高舉起,頌瑤用儘全身力氣起身,從長樂手中奪過了那嬰孩。

   蘇念梔此時纔看清那嬰孩之貌。

   與普通的嬰孩不同,幼年的謝妄清生來便有烏髮,發間生有兩隻白絨絨的狐耳,粉|嫩的狐耳似乎能聽見頌瑤和長樂之言。

   狐耳微微一動,隻見幼年謝妄清對著頌瑤咧嘴而笑。

   頌瑤心底一軟,她忙將謝妄清護在懷中,泣聲道:“皇姐,求您了,等他年歲大些,我就帶他出宮可好?”

   “我和他遠居深山,再也不入皇城,這樣可以嗎?”

   頌瑤緊貼著謝妄清的小臉,而謝妄清不哭也不鬨,仍由頌瑤貼附在其面上。

   “頌瑤你!”

   長樂本是攢擰的眉卻在她凝思半晌後,兩眉舒展,她緩下了語調,轉了話音道:“你說的,等他再待一段日子,便離開皇城。”

   “對了,你打算給他取什麽名字?”

   長樂順口一提,她本來就對這小孽種恨之入骨,如今頌瑤既然答應離開皇城,她也得做出長姐的模樣來。

   隻見頌瑤摟著懷中的謝妄清,捏了捏他粉|絨狐耳,又颳了刮其小鼻尖,隨即看向宮門之外的天幕。

   門外寒雨未歇,獵風呼嘯。

   而頌瑤卻像是釋懷了一般,輕然而笑:“就叫,,”

   “妄清吧。”

   頌瑤的話音極其微弱,長樂也隻模模糊糊地聽見了兩個字。

   “忘情?”

   長樂低聲呢喃,旋即冷笑一聲:“倘若你真能將那男人忘了

   倒也是件好事兒!”

   話音既落,長樂轉身而去。

   可頌瑤卻抬手撫弄著謝妄清的毛絨狐尾,以狐尾揉了揉謝妄清的鼻尖,直逗得謝妄清“咯咯”一笑。

   “妄清?”

   “這情怎能忘得掉呢?”

   頌瑤望天一笑,刹那間,明光乍現,蘇念梔被一道明光拖拽而出,旋轉之間,蘇念梔又立在了另一道門前。

   不出意外的,她手中的承影劍亦是向著木門而靠。

   蘇念梔覺著奇怪,難道說是承影劍想要救謝妄清,才故意將蘇念梔帶入木門中嗎?

   可為何又要將她轉而帶到另一方門前?

   然而蘇念梔還是抬手推開了這一扇門。

   門啟,芳菲盛開。

   *

   春風輕撫,芳菲遍野,清香四散,晨光落於花田之中,嬌花皆被覆有一層淡色光影。

   而在花叢之中,卻顯露出一抹白色的印記。

   蘇念梔一愣,她朝著那抹白色緩緩靠近。

   “是謝妄清?”

   蘇念梔在一叢芍藥前站定,隻見那芍藥堆裏正有一隻白狐躺於其中。

   日光下灑,落在那白狐的後背上。

   白狐微蜷成圈,九條絨尾在或在其後鋪展而開,或搭在自己的下頜前,枕著狐尾入睡。

   金光落於其身,如同籠了一層金霧。

   倏然間,一隻粉蝶落在白狐的絨耳上,狐耳因其一碰,而微微扇動。

   隻見白狐懶懶抬眸,狐尾向後一展,伸直了長身,赤色的眸子如水波般清靈。

   他從地面叼起一朵芍藥,轉身朝著蘇念梔身後跑去。

   而在蘇念梔身後正立著一位素衫女子。

   “妄清。”

   頌瑤喚住了面前的白狐,白狐圍著她一轉,將嘴裏叼著的芍藥放到了她的掌心。

   她抬手輕輕撫弄了一下謝妄清的後背,方想開口時,卻面色一沉,刹那間,鮮血從她喉間漫湧而起。

   “孃親!”

   白狐突然化為人形,兩隻絨耳也沾帶了滾燙的鮮血。

   絨耳微微向後一動,似乎有些不解。

   幼年謝妄清看著頌瑤,小手拉住了頌瑤冰涼的指尖。

   而方纔他送給頌瑤的芍藥,此時則被鮮血浸染。

   謝妄清將那芍藥拿過,上邊兒的鮮血將花瓣點朱。

   他愣愣望著頌瑤,疑聲道:“孃親哪裏不舒服嗎?”

   頌瑤兩唇一抿,在其唇邊化開血腥之氣。

   她顫著手撫上謝妄清的小臉,僵硬一笑:“妄清,你在這兒等著孃親,太陽落山前,孃親會來接你,好嗎?”

   “這是孃親給你備的一些點心,還有些衣裳,對了,你要記得冷了一定要添衣裳,不要隻是用狐尾蓋著,懂了嗎?”

   頌瑤話音一落,謝妄清捧著那份由水藍粗布包著的物件兒,對著頌瑤點頭。

   “好!”

   他邊點頭,兩隻絨耳也隨之而動。

   頌瑤笑著鬆開了謝妄清,轉身走向晨光的另一面,步履蹣跚,搖搖欲墜。

   蘇念梔心頭一緊,依書中劇情來瞧,頌瑤似乎便是病故於山中。

   難道,,頌瑤是今天死的?

   “妄清會等孃親回來的!”

   謝妄清對著頌瑤離去的身影而呼,頌瑤的腳步明顯一頓,可片刻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拖著病體,走向了昏影之中。

   清風拂過,吹動嬌花輕晃。

   “這個桂花糕孃親愛吃,給她留出來。杏子酥她也喜歡,還有這個糖葫蘆!還沒吃過糖葫蘆呢,孃親說糖葫蘆好吃,要等著孃親回來一起吃。”

   謝妄清轉身癱坐在青石

   上,將頌瑤留下的包袱輕輕打開,小心翼翼地將糕點分類。

   蘇念梔望著謝妄清此舉,心底卻猶如針刺。

   謝妄清不知道,他的孃親這一走,便再也見不著了。

   他一會兒繞著青石而跑,一會兒摘下一朵鮮花叼在嘴裏。

   玩兒累了,便坐在青石上晃了晃腿。

   晨光轉而化暖,時至正午。

   “孃親怎麽還沒來啊,,”

   謝妄清撚著一塊兒桂花糕,巴巴地望著,卻沒有往嘴裏送。

   他望著頌瑤離去的反向,從暖陽高懸,到斜陽映暉,都未曾等到頌瑤。

   而蘇念梔則一直在謝妄清的身後。

   她靠在謝妄清坐著的青石上,微微抬手,想要摸一摸謝妄清的狐耳,她本以為自己的手不能觸及那狐耳。

   誰知她的手方纔碰到謝妄清時,熟悉的毛絨觸感立時在她掌心漫開。

   “誰?”

   謝妄清的耳朵傳來溫熱,他回頭一瞧,卻並沒有看見任何人的身影。

   他再次垂首,目光卻落在了那沾了血的芍藥上。

   他俯身將芍藥撿起,指尖方觸到花瓣之時,隻聽一道雜聲傳來。

   “你們聽說了嗎?那頌瑤公主承諾皇室要將她那半妖兒子給丟了呢。”

   “是嗎?我也覺著這種半妖生來就是禍害,留著也沒用啊,咱們不接受他,妖界也以他為恥。”

   兩名柴夫從花田之前而過,蘇念梔聞聲一愣,想要抬手捂住謝妄清的狐耳,奈何她方纔抬手,謝妄清已經起身。

   此時的謝妄清低下了頭,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他手中的芍藥花瓣已經被他扔落。

   “孃親纔不會不要我呢,孃親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會等她的。”

   謝妄清話音及至最後,越來越低。

   謝妄清在書中的設定本就是明敏之性,他在此處等了一天,都沒有看見頌瑤,豈會不知頌瑤是將他丟棄了。

   卻見謝妄清身後的狐尾不似平日般溫順,反倒是一拍一打,才綻放的嬌花被儘數打碎。

   “再也不要喜歡花了!”

   謝妄清將芍藥踩碎,懷中的糕點也落在地面,隻有一串糖葫蘆尚且完好。

   這便是後期蘇念梔所見到的那串糖葫蘆。

   “孃親當真不要我了嗎?”

   蘇念梔被謝妄清的呢喃喚回思緒。

   她猛然一驚,茯苓曾言此般幻境會讓人直面內心中最恐懼的事,從而使得那人永遠陷於其中,難以走出幻境。

   而謝妄清最怕的是,,

   “是拋棄!”

   *

   夜風緩至,料峭之感隨之而來,清月明輝下,卻有孤零一影藏在花田中。

   “嗷嗚嗚,,”

   謝妄清張開雙唇,以尖牙啃咬著自己的小臂,兩隻狐耳也躁動不止。

   他啃噬著自己的肌膚,鮮血從傷處流出,將其衣袍潤濕。

   “我死了,孃親就能回來嗎?”

   謝妄清兩目之中化開清淚兩行,混著血水而落。

   蘇念梔想要抬手製止,卻發覺自己又不能再碰及謝妄清。

   可謝妄清仍是不斷地啃咬著自己的軀|體。

   蘇念梔兩眉微擰,她倏然上前,直接一把抱住謝妄清。

   “我還沒走呢!我不是陪著你坐了一天嗎?”

   一道女童之聲打碎靜謐。

   蘇念梔也為之一愣,她竟然能抱住謝妄清了。

   而謝妄清也停下了動作,怔怔看向她。

   隻是,,

   “為啥我變成了比謝妄清還小的小小孩兒啊,

   ,,”

   蘇念梔此刻的年紀一瞧便比謝妄清小,鼻尖被凍得通紅。

   更讓蘇念梔無語的是,,

   她仍然是那副香腸嘴,倒八眉的臉面。

   “他會不會被現在的我嚇哭啊?”

   蘇念梔在心中暗語,誰知謝妄清卻抬手覆在了她的倒八眉上。

   旋即,破涕為笑。

   蘇念梔秉持著先不和他計較的心想法,高聲道:“喂,你別哭了。”

   蘇念梔雖然是高聲說到,可話音卻極為輕柔。

   她緊攥著謝妄清的衣袖,想要將他喚醒。

   “我帶你去找你孃親可好?”

   “真的嗎?”

   謝妄清明眸盛光,直愣愣地看著蘇念梔。

   蘇念梔覺得自己此時像個拐騙犯。

   她繼續抬頭,開口道:“真的呀,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找到你的孃親。”

   謝妄清狐耳一動,蘇念梔沒忍住,兩手揉了揉謝妄清的狐耳。

   而謝妄清也未有將她推開,反倒是仍由蘇念梔揉弄。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幼年謝妄清朗聲一笑,明潤清音消散的一刹,卻見飛花旋然,月光撲落冷色。

   面前的小謝妄清消失不見,轉而化為了一白袍少年。

   蘇念梔起先還摸著狐耳的手此時則扣在了其大腿上。

   蘇念梔扣著他大腿的手一僵。

   而白袍少年則輕輕睜眼,目光蒙有一層水霧,似乎是還陷在了夢網中。

   蘇念梔微愣:“不是已經走出來了嗎?怎會,,”

   她疑音尚且未落,卻見花田正中騰然顯出一名女子的纖姿。

   倩影窈窕,楊柳腰不堪一握,羅裙隨風晃,盪開淺淡花香。

   那女子朝著謝妄清而來,在他身前站定,旋即兩手搭在了謝妄清的肩頭。

   月光下灑,落在那女子的玉面。

   “是我?”

   蘇念梔一怔,那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臉。

   然而那張臉上卻浮現出嬌媚之態,女子以手勾著謝妄清的衣袍,拉著人向身後而去。

   “妄清,,跟我走吧。”

   謝妄清愣愣垂首,跟在了假蘇念梔身後。

   “喂!我纔是蘇念梔!”

   蘇念梔攥住了謝妄清,想要將他攔住。

   誰知那假蘇念梔卻轉頭看向蘇念梔,冷笑道:“妄清,你睜開眼瞧瞧,瞧瞧我們,,”

   “誰纔是真正的蘇念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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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面容淒白,瞧不出血色,一雙靈眸盈著清淚,似有柔情萬千,泛白的唇瓣微微翕動。

   蘇念梔在瞧清那女子的面容後卻是一怔。

   那女子,,

   正是起初抱住了謝妄清的女子。

   女子虛弱地抬手,想要從宋嬤嬤的手中接過那嬰孩,卻不料殿門被人陡然撞開。

   “頌瑤!”

   來人配以絳紫色錦服,衣襬繡有盛放的牡丹,隨著那人的動作,裙襬的牡丹亦是浮光微動。

   她頭戴珠釵,又嵌步搖,金光溢彩,一張小臉儘態極妍,與榻上之人倒是有幾分相似。

   “頌瑤,這孩子留不得!”

   她在頌瑤身前站定,想要從宋嬤嬤的手中將那嬰孩接過。

   “長樂公主,這,,”

   “皇姐!”

   頌瑤艱難出聲,長樂方纔止住了手上的動作。

   她皺眉凝視著頌瑤,怒道:“你知不知道你生的是什麽東西?”

   “是一個半妖啊!”

   “半妖尚且不論,他的父親呢?”

   長樂看著自己的胞妹,憤而出言:“你知道外邊兒是如何說我們皇室一族的嗎?哪怕可以用殺來堵住他們的嘴,可放眼天下,這麽多張嘴,殺得完嗎?”

   “隻有將這個孽種除掉,纔是上策。”

   長樂話音既落,便將那嬰孩搶過,順勢欲砸向地面。

   “皇姐!”

   頌瑤滾身落地,攥住了長樂的衣袍,哭道:“皇姐,可這畢竟是我的骨肉,他是無辜的,,”

   “無辜?他纔不無辜呢,你生他時,天有異象,沉雲過境,這孩子不除,日後必成禍患!”

   長樂已經將那孩子高高舉起,頌瑤用儘全身力氣起身,從長樂手中奪過了那嬰孩。

   蘇念梔此時纔看清那嬰孩之貌。

   與普通的嬰孩不同,幼年的謝妄清生來便有烏髮,發間生有兩隻白絨絨的狐耳,粉|嫩的狐耳似乎能聽見頌瑤和長樂之言。

   狐耳微微一動,隻見幼年謝妄清對著頌瑤咧嘴而笑。

   頌瑤心底一軟,她忙將謝妄清護在懷中,泣聲道:“皇姐,求您了,等他年歲大些,我就帶他出宮可好?”

   “我和他遠居深山,再也不入皇城,這樣可以嗎?”

   頌瑤緊貼著謝妄清的小臉,而謝妄清不哭也不鬨,仍由頌瑤貼附在其面上。

   “頌瑤你!”

   長樂本是攢擰的眉卻在她凝思半晌後,兩眉舒展,她緩下了語調,轉了話音道:“你說的,等他再待一段日子,便離開皇城。”

   “對了,你打算給他取什麽名字?”

   長樂順口一提,她本來就對這小孽種恨之入骨,如今頌瑤既然答應離開皇城,她也得做出長姐的模樣來。

   隻見頌瑤摟著懷中的謝妄清,捏了捏他粉|絨狐耳,又颳了刮其小鼻尖,隨即看向宮門之外的天幕。

   門外寒雨未歇,獵風呼嘯。

   而頌瑤卻像是釋懷了一般,輕然而笑:“就叫,,”

   “妄清吧。”

   頌瑤的話音極其微弱,長樂也隻模模糊糊地聽見了兩個字。

   “忘情?”

   長樂低聲呢喃,旋即冷笑一聲:“倘若你真能將那男人忘了

   倒也是件好事兒!”

   話音既落,長樂轉身而去。

   可頌瑤卻抬手撫弄著謝妄清的毛絨狐尾,以狐尾揉了揉謝妄清的鼻尖,直逗得謝妄清“咯咯”一笑。

   “妄清?”

   “這情怎能忘得掉呢?”

   頌瑤望天一笑,刹那間,明光乍現,蘇念梔被一道明光拖拽而出,旋轉之間,蘇念梔又立在了另一道門前。

   不出意外的,她手中的承影劍亦是向著木門而靠。

   蘇念梔覺著奇怪,難道說是承影劍想要救謝妄清,才故意將蘇念梔帶入木門中嗎?

   可為何又要將她轉而帶到另一方門前?

   然而蘇念梔還是抬手推開了這一扇門。

   門啟,芳菲盛開。

   *

   春風輕撫,芳菲遍野,清香四散,晨光落於花田之中,嬌花皆被覆有一層淡色光影。

   而在花叢之中,卻顯露出一抹白色的印記。

   蘇念梔一愣,她朝著那抹白色緩緩靠近。

   “是謝妄清?”

   蘇念梔在一叢芍藥前站定,隻見那芍藥堆裏正有一隻白狐躺於其中。

   日光下灑,落在那白狐的後背上。

   白狐微蜷成圈,九條絨尾在或在其後鋪展而開,或搭在自己的下頜前,枕著狐尾入睡。

   金光落於其身,如同籠了一層金霧。

   倏然間,一隻粉蝶落在白狐的絨耳上,狐耳因其一碰,而微微扇動。

   隻見白狐懶懶抬眸,狐尾向後一展,伸直了長身,赤色的眸子如水波般清靈。

   他從地面叼起一朵芍藥,轉身朝著蘇念梔身後跑去。

   而在蘇念梔身後正立著一位素衫女子。

   “妄清。”

   頌瑤喚住了面前的白狐,白狐圍著她一轉,將嘴裏叼著的芍藥放到了她的掌心。

   她抬手輕輕撫弄了一下謝妄清的後背,方想開口時,卻面色一沉,刹那間,鮮血從她喉間漫湧而起。

   “孃親!”

   白狐突然化為人形,兩隻絨耳也沾帶了滾燙的鮮血。

   絨耳微微向後一動,似乎有些不解。

   幼年謝妄清看著頌瑤,小手拉住了頌瑤冰涼的指尖。

   而方纔他送給頌瑤的芍藥,此時則被鮮血浸染。

   謝妄清將那芍藥拿過,上邊兒的鮮血將花瓣點朱。

   他愣愣望著頌瑤,疑聲道:“孃親哪裏不舒服嗎?”

   頌瑤兩唇一抿,在其唇邊化開血腥之氣。

   她顫著手撫上謝妄清的小臉,僵硬一笑:“妄清,你在這兒等著孃親,太陽落山前,孃親會來接你,好嗎?”

   “這是孃親給你備的一些點心,還有些衣裳,對了,你要記得冷了一定要添衣裳,不要隻是用狐尾蓋著,懂了嗎?”

   頌瑤話音一落,謝妄清捧著那份由水藍粗布包著的物件兒,對著頌瑤點頭。

   “好!”

   他邊點頭,兩隻絨耳也隨之而動。

   頌瑤笑著鬆開了謝妄清,轉身走向晨光的另一面,步履蹣跚,搖搖欲墜。

   蘇念梔心頭一緊,依書中劇情來瞧,頌瑤似乎便是病故於山中。

   難道,,頌瑤是今天死的?

   “妄清會等孃親回來的!”

   謝妄清對著頌瑤離去的身影而呼,頌瑤的腳步明顯一頓,可片刻後,她終於下定了決心,拖著病體,走向了昏影之中。

   清風拂過,吹動嬌花輕晃。

   “這個桂花糕孃親愛吃,給她留出來。杏子酥她也喜歡,還有這個糖葫蘆!還沒吃過糖葫蘆呢,孃親說糖葫蘆好吃,要等著孃親回來一起吃。”

   謝妄清轉身癱坐在青石

   上,將頌瑤留下的包袱輕輕打開,小心翼翼地將糕點分類。

   蘇念梔望著謝妄清此舉,心底卻猶如針刺。

   謝妄清不知道,他的孃親這一走,便再也見不著了。

   他一會兒繞著青石而跑,一會兒摘下一朵鮮花叼在嘴裏。

   玩兒累了,便坐在青石上晃了晃腿。

   晨光轉而化暖,時至正午。

   “孃親怎麽還沒來啊,,”

   謝妄清撚著一塊兒桂花糕,巴巴地望著,卻沒有往嘴裏送。

   他望著頌瑤離去的反向,從暖陽高懸,到斜陽映暉,都未曾等到頌瑤。

   而蘇念梔則一直在謝妄清的身後。

   她靠在謝妄清坐著的青石上,微微抬手,想要摸一摸謝妄清的狐耳,她本以為自己的手不能觸及那狐耳。

   誰知她的手方纔碰到謝妄清時,熟悉的毛絨觸感立時在她掌心漫開。

   “誰?”

   謝妄清的耳朵傳來溫熱,他回頭一瞧,卻並沒有看見任何人的身影。

   他再次垂首,目光卻落在了那沾了血的芍藥上。

   他俯身將芍藥撿起,指尖方觸到花瓣之時,隻聽一道雜聲傳來。

   “你們聽說了嗎?那頌瑤公主承諾皇室要將她那半妖兒子給丟了呢。”

   “是嗎?我也覺著這種半妖生來就是禍害,留著也沒用啊,咱們不接受他,妖界也以他為恥。”

   兩名柴夫從花田之前而過,蘇念梔聞聲一愣,想要抬手捂住謝妄清的狐耳,奈何她方纔抬手,謝妄清已經起身。

   此時的謝妄清低下了頭,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他手中的芍藥花瓣已經被他扔落。

   “孃親纔不會不要我呢,孃親是世上最好的人,,”

   “我會等她的。”

   謝妄清話音及至最後,越來越低。

   謝妄清在書中的設定本就是明敏之性,他在此處等了一天,都沒有看見頌瑤,豈會不知頌瑤是將他丟棄了。

   卻見謝妄清身後的狐尾不似平日般溫順,反倒是一拍一打,才綻放的嬌花被儘數打碎。

   “再也不要喜歡花了!”

   謝妄清將芍藥踩碎,懷中的糕點也落在地面,隻有一串糖葫蘆尚且完好。

   這便是後期蘇念梔所見到的那串糖葫蘆。

   “孃親當真不要我了嗎?”

   蘇念梔被謝妄清的呢喃喚回思緒。

   她猛然一驚,茯苓曾言此般幻境會讓人直面內心中最恐懼的事,從而使得那人永遠陷於其中,難以走出幻境。

   而謝妄清最怕的是,,

   “是拋棄!”

   *

   夜風緩至,料峭之感隨之而來,清月明輝下,卻有孤零一影藏在花田中。

   “嗷嗚嗚,,”

   謝妄清張開雙唇,以尖牙啃咬著自己的小臂,兩隻狐耳也躁動不止。

   他啃噬著自己的肌膚,鮮血從傷處流出,將其衣袍潤濕。

   “我死了,孃親就能回來嗎?”

   謝妄清兩目之中化開清淚兩行,混著血水而落。

   蘇念梔想要抬手製止,卻發覺自己又不能再碰及謝妄清。

   可謝妄清仍是不斷地啃咬著自己的軀|體。

   蘇念梔兩眉微擰,她倏然上前,直接一把抱住謝妄清。

   “我還沒走呢!我不是陪著你坐了一天嗎?”

   一道女童之聲打碎靜謐。

   蘇念梔也為之一愣,她竟然能抱住謝妄清了。

   而謝妄清也停下了動作,怔怔看向她。

   隻是,,

   “為啥我變成了比謝妄清還小的小小孩兒啊,

   ,,”

   蘇念梔此刻的年紀一瞧便比謝妄清小,鼻尖被凍得通紅。

   更讓蘇念梔無語的是,,

   她仍然是那副香腸嘴,倒八眉的臉面。

   “他會不會被現在的我嚇哭啊?”

   蘇念梔在心中暗語,誰知謝妄清卻抬手覆在了她的倒八眉上。

   旋即,破涕為笑。

   蘇念梔秉持著先不和他計較的心想法,高聲道:“喂,你別哭了。”

   蘇念梔雖然是高聲說到,可話音卻極為輕柔。

   她緊攥著謝妄清的衣袖,想要將他喚醒。

   “我帶你去找你孃親可好?”

   “真的嗎?”

   謝妄清明眸盛光,直愣愣地看著蘇念梔。

   蘇念梔覺得自己此時像個拐騙犯。

   她繼續抬頭,開口道:“真的呀,我會一直陪著你的,直到找到你的孃親。”

   謝妄清狐耳一動,蘇念梔沒忍住,兩手揉了揉謝妄清的狐耳。

   而謝妄清也未有將她推開,反倒是仍由蘇念梔揉弄。

   “好啊,我跟你一起去。”

   幼年謝妄清朗聲一笑,明潤清音消散的一刹,卻見飛花旋然,月光撲落冷色。

   面前的小謝妄清消失不見,轉而化為了一白袍少年。

   蘇念梔起先還摸著狐耳的手此時則扣在了其大腿上。

   蘇念梔扣著他大腿的手一僵。

   而白袍少年則輕輕睜眼,目光蒙有一層水霧,似乎是還陷在了夢網中。

   蘇念梔微愣:“不是已經走出來了嗎?怎會,,”

   她疑音尚且未落,卻見花田正中騰然顯出一名女子的纖姿。

   倩影窈窕,楊柳腰不堪一握,羅裙隨風晃,盪開淺淡花香。

   那女子朝著謝妄清而來,在他身前站定,旋即兩手搭在了謝妄清的肩頭。

   月光下灑,落在那女子的玉面。

   “是我?”

   蘇念梔一怔,那不是別人,正是她的臉。

   然而那張臉上卻浮現出嬌媚之態,女子以手勾著謝妄清的衣袍,拉著人向身後而去。

   “妄清,,跟我走吧。”

   謝妄清愣愣垂首,跟在了假蘇念梔身後。

   “喂!我纔是蘇念梔!”

   蘇念梔攥住了謝妄清,想要將他攔住。

   誰知那假蘇念梔卻轉頭看向蘇念梔,冷笑道:“妄清,你睜開眼瞧瞧,瞧瞧我們,,”

   “誰纔是真正的蘇念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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