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照夜火(二)(“仙什麽仙叫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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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夢中魘氣未能散儘,阿織再睜眼時,四下仍是霧茫茫一片,空山傳來鳥鳴,有一點光落在眼皮上,原來已是第二日清晨。

  阿織摸索著起身,忽聽屋外有人道:“醒了?”

  她看不清來人的樣子,隻能依稀分辨出他的輪廓,與周身淡如春霧的氣澤。

  他負劍立在院中,輕聲解釋:“隻是玩笑,不要當真。”

  阿織知道他說的是昨晚的“成親禮”,點點頭:“嗯。”

  阿織聽了這話,摸索間很快拿起竹杖,夙仍等在院中,見她出來,便朝院外走去。

  阿織這纔有機會好好看一看青荇山。

  山腰的一片空地上,有幾間大小不一的竹院。春竹蒼翠,四周霧氣繚繞。下山的石徑前,有一株古老蒼翠的樹,樹下擱著一個石頭模樣的東西,阿織瞧不清,覺得應該是棋盤。遙遙聽見流水飛濺的聲音,大約是山中飛瀑,她還聞到一陣陣的冷香,不知哪裏開了花。

  阿織柱杖走得很慢,所幸前方引路的那個人步子也不快,把她帶到慕樵身邊,他微一頷首,無聲離開。

  阿織仰起頭,努力想要看清慕樵的樣子,她問:“四叔,您要走了嗎?”

  “是啊,看你一眼,見你好好的,四叔就放心了。這裏是仙家,總不好多打擾。”慕樵道,“仙尊願意收你,山上的人也待你好,四叔打心底為你高興。”

  他說著,笑了笑,朝阿織擺擺手:“回吧,四叔今後得空就來看你。”

  阿織仔細聽著他下山的腳步聲,一腳重一腳輕。

  她忽然想起前夜他背著她,趕路趕得急,在林子裏狠狠摔過一跤。

  阿織追了兩步,“四叔,您的腳受傷了?”

  “沒事。”慕樵回身笑道,“一點小傷,山中的仙使已經為我上過靈藥了。”

  阿織在原地頓了片刻,用竹杖摸索著找到石階,一階一階地跟了下去。

  慕樵聽見她追來,不由地道:“不是說別送了麽,你眼睛不好,山路也不好走。”

  阿織安靜地聽他把話說完,等他轉身離開,她又亦步亦趨地跟了上去。

  慕樵有點心酸地搖了搖頭,苦笑一聲:“你這個孩子啊……”

  他便也不再勸了,他知道她勸不住。

  今日的山路似乎比昨日崎嶇一些,這樣也好,漫長的相送如果能讓人釋然一些,離別時便可以不那麽難過。

  到了山腳,慕樵道:“回吧,等四叔把族中事務料理了,也許能搬到一個離青荇山近一點的地方,這樣就可以常來看你。”

  阿織點點頭,她目送慕樵離開,看著他的身影融入一片蒼茫,她仍等在原地,直到確定他已經走了很遠,哪怕回頭也看不到她時,她纔回身,往山上走去。

  轉眼已經黃昏了,山中天暗得很快,日光消退,阿織的視野裏隻剩一片漆黑,她沒辦法,隻能用竹杖很慢很慢地探路。

  阿織愣了愣,四野一個人都沒有,可那簇火就在她前方靜靜地燃著,火色熒熒,明亮又溫和,她往前一步,它就往前一步。

  阿織跟著火走,不知覺間步履快了不少,快到山腰時,火倏然滅了,阿織一愣,下一刻就聽到山道上傳來腳步聲:“小師妹,你回來了?”

  “小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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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你去哪兒了?是去送慕叔了嗎?”

  說話人叫做姚小山,昨晚“成親禮”,他就坐在她旁邊,那個問她有沒有喜歡的東西,要去山下鎮上給她買的就是他。

  姚小山還是個十六七歲的少年,他把阿織拽入屋中,欣然將一桌小玩意兒展示給她看,問道:“怎麽樣?有喜歡的嗎?我買了許多,師兄弟們都有,你是小師妹,你先挑。“

  阿織看不清,仔細用手摸索一番,分辨出其中幾個,大概都是些凡俗之物。這些對她來說,也是十分可貴的。阿織挑了一個竹蜻蜓,因為竹木身上,有青荇山的味道。

  姚小山一股腦兒將剩下的小玩意兒收起來,後知後覺地想起什麽,問道:“對了小師妹,你眼睛不好,天都黑了,你是怎麽上山的?”又自責道,“早知道你去送慕叔,我該去接你的。”

  阿織道:“山中有照夜火,我跟著火走。”

  “什麽火?”姚小山愣了半晌,沒明白她在說什麽,“這是仙山,平白無故哪來的火?再說哪些仙使們都鑽進洞裏睡大覺了,總不能是鬼火吧。”

  阿織本想解釋,山中當真有一簇火引她回家,然而聽到後半句,不解道:“鑽進洞裏?”

  “啊,你還不知道嗎?山中除了咱們幾個住在竹苑的,就沒有活人。但是偶爾有來客,需要仙使接待,怎麽辦?”姚小山一笑,並指拈起桌上的一張白宣,對著一吹,“仙尊就這樣,對紙撥出一口氣,紙就變成仙使啦。有時候仙尊來了興致,不拿紙變,在山間揪一隻兔子,捉一尾魚,把它們變成人的樣子,昨天下山接待你們的仙使,就是雲過溪邊的一隻小山雀。這些小傢夥們在仙山待久了,成了精怪,時而會使一點術法,我還以為你說的火,是這些精怪們跟仙尊學的幻術呢。”

  姚小山的話匣子打開了就關不上,說到這裏,感慨一聲:“都說仙人遙不可及,但仙尊最好了,對山中的精怪們好,對我們這些凡人也好。譬如我吧,從小沒爹沒孃,在村子裏受儘欺負,仙尊有迴路過,見我臟兮兮的,順手把我撿了回來,非但教我拳腳功夫,還讓雲外洞的灰毛鼠教我識字,我有了謀生自保的本事,等以後下山了,再也不怕被欺負啦。

  “山裏的師兄弟們都說,仙尊是當世第一劍尊,明明有傾山倒海的本事,卻憐惜我們這樣的草木,太難得了。可惜我們在青荇山住不長,幾年後,等我們下山,新的弟子進門,小師妹你就是青荇山的師姐啦。”

  說到這裏,他問:“對了小師妹,你是慕家人,那你姓慕嗎?全名叫什麽?慕織?”

  阿織搖了搖頭:“阿織是母親給我取的小名,我單名忘,叫做慕忘。”

  她解釋道:“母親生下我就過世了,聽四叔說,父親因為太過思念母親,積憂成疾,隻盼能忘卻至愛離世之苦,是故給我取名‘忘’,我從小跟著四叔,四叔隻喚我的小名。”

  “為何要忘?如果當真思念離開的人,應該要一直念著纔是,你應當叫‘念’纔對。“姚小山道,轉而說,“看來你的四叔沒有錯,還是阿織好聽,那我就當你和大師兄一樣,名字裏隻有一個字,他叫夙,你叫織。”

  阿織問:“師兄他,就叫夙?”

  姚小山“唔”了一聲:“應該有姓的吧,不過我們沒人知道他姓什麽,聽仙尊叫他夙罷了。師兄很厲害,好像是一年前吧,落霞鎮外大妖作亂,害了不少人,師兄提劍過去,不消半日,一人就把妖窟蕩平了。他五行術法修得極好,能夠平地生水,隔空引火,隻要未枯儘的凡木,他都能用靈力救活,他如果在中夜點一簇光焰,那焰苗能不滅不熄,不毀不儘,一直燃到天明。”

  姚小山說著,撓撓頭,“其實比起仙尊,我們這些凡俗弟子更怕師兄一些,仙尊多少容易親近,師兄總是獨來獨往,幾乎不怎麽和我們說話。不過整座青荇山,隻有他算是仙尊的親傳弟子,配得上跟仙尊修劍道,哦是了,眼下仙尊又收了你,也不知道仙尊肯不肯把劍術教給你。”

  阿織聽了姚小山的話,一時間想起那簇照亮山路的熒熒夜火。

  她不確定是不是猜到了夜火的來源。

  屋外傳來竹扉推動的聲音,姚小山道:“定是仙尊回來了!”風一般地迎去院中。

  阿織跟在他身後,卻見一個修長如玉的身影推開另一間竹舍的門,也來到院中,姚小山瞧見夙,愣了一下道:“師兄你、你都回來了?我以為你不在呢。”

  他有點畏怯,他適才與阿織說了不少師兄的閒話,早知道他就在竹苑,他就不說那麽多了,也不知道師兄聽見沒有,聽去多少。

  問山看到夙,挑眉一笑,莫名道:“怪了,今日你我分明去了同一個地方,怎麽你比我先回來?”

  夙沒有回答,安靜地立在月下。

  姚小山朝問山拱手道:“仙尊。”

  阿織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喚:“仙尊。”

  問山不知道從哪裏招來一片葉,化作紙扇輕輕敲在她的額稍,帶著笑意責備:“仙什麽仙,叫師父。”

  “小阿織,傷好些了麽?”

  “既然好了,苦日子可就到了。”問山一笑,“明早開始,跟著為師學劍。”

  ……

  魘氣已快散儘,夢中那些如煙似霧的過往也變得蒼白起來。

  食嬰獸已經死去,被吸食進的魘氣分明不該有令人心悸的妖力,阿織將醒未醒時,那些一遍一遍縈繞在她耳畔的話語卻如同夢魘一般,哪怕它們當年被人說出口時,是溫柔的——

  “仙什麽仙,叫師父。”

  “明早開始,跟著為師學劍。”

  “仙尊最好了……他是當世第一劍尊,明明有傾山倒海的本事,卻憐惜我們這樣的草木。”

  是啊,明明有傾山倒海的本事,卻僻居山中一隅,善待這個人間。

  這樣的師父,怎麽會引得群妖封印鬆動,攜溯荒作亂?

  阿織從來不信。

  ……

  阿織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地方很陌生,她一下警惕地坐起身。

  守在榻邊的寧寧被她一驚,欣喜道:“薑遇你醒了?”

  阿織看她一眼,繼而四下望去,才意識到這裏是水鳴澗。

  焦眉山外後來發生了什麽,她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力竭之前,她看見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身影,後來走近,那似乎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你受傷不輕,是老太君解了水鳴澗的禁製,讓你來這裏休養的,你已經睡了快三天了。”寧寧道,又問,“你……你是不是不記得了,你昏過去前,倒在了奚……”

  她抿抿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訕笑了一下,“也幸虧有奚家出面,說溯荒出世,聆夜尊已到徽山,此事自有仙盟過問,眾仙家纔不吵了,老太君才能順勢解開水鳴澗禁製,讓你來水鳴澗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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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一簇光焰,那焰苗能不滅不熄,不毀不儘,一直燃到天明。”

  姚小山說著,撓撓頭,“其實比起仙尊,我們這些凡俗弟子更怕師兄一些,仙尊多少容易親近,師兄總是獨來獨往,幾乎不怎麽和我們說話。不過整座青荇山,隻有他算是仙尊的親傳弟子,配得上跟仙尊修劍道,哦是了,眼下仙尊又收了你,也不知道仙尊肯不肯把劍術教給你。”

  阿織聽了姚小山的話,一時間想起那簇照亮山路的熒熒夜火。

  她不確定是不是猜到了夜火的來源。

  屋外傳來竹扉推動的聲音,姚小山道:“定是仙尊回來了!”風一般地迎去院中。

  阿織跟在他身後,卻見一個修長如玉的身影推開另一間竹舍的門,也來到院中,姚小山瞧見夙,愣了一下道:“師兄你、你都回來了?我以為你不在呢。”

  他有點畏怯,他適才與阿織說了不少師兄的閒話,早知道他就在竹苑,他就不說那麽多了,也不知道師兄聽見沒有,聽去多少。

  問山看到夙,挑眉一笑,莫名道:“怪了,今日你我分明去了同一個地方,怎麽你比我先回來?”

  夙沒有回答,安靜地立在月下。

  姚小山朝問山拱手道:“仙尊。”

  阿織猶豫了一下,也跟著喚:“仙尊。”

  問山不知道從哪裏招來一片葉,化作紙扇輕輕敲在她的額稍,帶著笑意責備:“仙什麽仙,叫師父。”

  “小阿織,傷好些了麽?”

  “既然好了,苦日子可就到了。”問山一笑,“明早開始,跟著為師學劍。”

  ……

  魘氣已快散儘,夢中那些如煙似霧的過往也變得蒼白起來。

  食嬰獸已經死去,被吸食進的魘氣分明不該有令人心悸的妖力,阿織將醒未醒時,那些一遍一遍縈繞在她耳畔的話語卻如同夢魘一般,哪怕它們當年被人說出口時,是溫柔的——

  “仙什麽仙,叫師父。”

  “明早開始,跟著為師學劍。”

  “仙尊最好了……他是當世第一劍尊,明明有傾山倒海的本事,卻憐惜我們這樣的草木。”

  是啊,明明有傾山倒海的本事,卻僻居山中一隅,善待這個人間。

  這樣的師父,怎麽會引得群妖封印鬆動,攜溯荒作亂?

  阿織從來不信。

  ……

  阿織睜開眼,映入眼簾的地方很陌生,她一下警惕地坐起身。

  守在榻邊的寧寧被她一驚,欣喜道:“薑遇你醒了?”

  阿織看她一眼,繼而四下望去,才意識到這裏是水鳴澗。

  焦眉山外後來發生了什麽,她記不太清了,隻記得力竭之前,她看見了一個似是而非的身影,後來走近,那似乎並不是她熟悉的那個人。

  “你受傷不輕,是老太君解了水鳴澗的禁製,讓你來這裏休養的,你已經睡了快三天了。”寧寧道,又問,“你……你是不是不記得了,你昏過去前,倒在了奚……”

  她抿抿唇,似乎不知道該怎麽說,訕笑了一下,“也幸虧有奚家出面,說溯荒出世,聆夜尊已到徽山,此事自有仙盟過問,眾仙家纔不吵了,老太君才能順勢解開水鳴澗禁製,讓你來水鳴澗歇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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