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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一十八章 今年初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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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歇過兩炷香時,還是賀兆陵先行撐起身子,望向山下雨中立著的千百馬幫中人,搖了搖頭。

  “這幫小子,竟是一個也未曾攜鬥笠,急雨天裏頭如此舉動,最是傷身,葉門主若是歇息足了,便將今日之事畢過就是。”

  葉翟亦起身,將細劍拽出鞘來,溫和答道,“今日事今日畢,正和心意,磨蹭得夠久,也合該收尾,不知賀幫主是否留有藏式,令我一觀。”

  “自然留有一式,不過名頭尚未取得。”賀兆陵也不再藏刀於鞘,拔刀在手,以指尖敲打鋒刃,聽聞鳴顫聲響,而後卻是將缺去一角的長刀插入土中,撐開傘來,由厚重傘骨之中抽出枚刃背狹長的窄刀,“興許聽來有失新意,不過當初少年時節,聽聞身負此頑疾,怖懼萬分夜不能寐,恨不得瞥去許多心思,獨求長生。”

  “這一式,喚問長生。”

  賀兆陵此時看向眼前人的神色,無半點殺意,亦無絲毫氣勢,原本一身猶如赤霞似的內氣刀光,儘數收斂入體。

  猶如空山新雨,驟雨初歇。

  “我亦有一式,可惜從未施展開來,威能如何,自個兒心中也是沒底,不過名字也是提前便已取得,亦是俗氣得很。”葉翟咧嘴,含笑同賀兆陵對視,“此招名喚解井蓮,與問長生一般,皆有所圖,故而頗有些俗氣。”

  言罷過後,兩人都是一時語塞,山上僅剩下雨聲風聲。

  驟然雷震。

  玄衣男子掌心當中,那柄窄刀炸碎,卻是化作光華,直直沒入掌心,變為百丈刀光,直追天穹滾滾墨雲,而青衣男子卻不曾如此,隻是將劍身舉到高天,脫手而去,攜萬鈞劍氣,刺入雲中,力道之大使得那口捉月劍,劍鋒赤光浮動,末了通體都如赤鐵,似被大日所融。

  兩人誰人也不曾同朝對方出刀遞劍,可天上卻有刀劍爭鬥,刀光劍氣騰空,炸碎無窮亂雲勾連的天幕。

  直壓得濃墨雲彩,不敢出頭。

  可分明隻是最為根本的兩招,縱劍遠走的本事,即便二境者有心,亦可使掌中劍騰空,刀芒橫空,縱使二境也可收發自如,全然算不得什麽高明本事。

  但僅是再尋常不過的兩式,卻是欲要震盪萬頃穹隆,將無邊墨色雲彩斬為百萬段碎屑。

  世間恐怕再無這般三境。

  雲仲已是看得呆愣,此般手段神通,恐怕已然不亞於四境中人,即便是位立身四境的劍道大才,也斷難揮斥出如此一道驚鴻劍氣。

  由抬手動招,至劍氣刀芒紛紛崩碎,不過忽然之間。

  分明無有刀劍氣經過,天台山卻是轟然作響。

  原本尚算敦實的大山,周遭滾石濺落,周圍山石竟是儘數潰滅,隻剩與石台等粗細的山體,全然不似一座大山,而是一截石柱。

  煙塵升起百丈高矮,遮擋山間兩人身影。

  老仆抬起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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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天上雨停。

  卻是有絲絲縷縷細雪飄灑而下,彷彿是方纔刀劍威勢,將濃雲斬碎,化為碎雪。

  毫無征兆,鳳遊郡今年頭一場雪,隨著天上刀劍光收斂,細細散散落下。

  山上兩人不再相對,而是一同躍下山來,青衣那人獨自離去,往白葫門方向徑直而走,玄衣那人也是神采奕奕,走到馬幫中人面前,扯起嘴角,拍了拍已然閉住雙目的糜餘懷肩頭。

  “沒贏,但也沒輸,算不得丟臉。”

  葉翟行走極快,一步踏出,近乎有四五丈遠近,譬如縮地成寸,於初落的一層細雪當中踩出行淺淡腳印,不多時就已回返山門之中,徑直走向那座古井,而後停下腳步,猛然有笑意浮現。

  古井不知何時已然崩塌,其中青蓮,終是儘數凋敝,落在井水當中,殘花敗葉。

  “為何偏要如此。”

  正堂當中,有位青衣女子邁步而來,立身在葉翟身後。

  “上回已經說過,不願再提,”葉翟索性坐在廢棄古井亂石旁,抬頭看向眼前人,似乎講著一件與己無關的小事,“可惜此戰當中,捉月劍已是寸斷,大抵已是蒸為飛灰,天底下劍道劍招不會缺,唯獨少了一式捉月。”

  旋即又極疲倦地擺擺手,“其實有無捉月都是一回事,到底也難捉鏡花水月,不如不留,清清白白而來,清清白白而去。”

  女子也坐到葉翟身邊,瞧著後者腰間那道草草包紮的刀傷,終究是顫聲道來,“早知如此,我理應早些回山上瞧瞧,幾百載歲月,當真苦了你。”

  葉翟皺眉,鬼使神差抬手,往女子麪皮戳去。

  如觸暖玉。

  “原來那日並非是誤飲了藥酒,將你當成大夢中人,”男子苦笑,搖搖頭道,“若要早些知曉,那日縱使挨些打,也要將你留下,平白耗費許多時日,到頭竟是想說幾句話都要犯難。”

  言語時節,葉翟麪皮極快地變為慘白,原本俊郎麪皮,如今也緩緩爬上許多皺紋,老斑橫生,倒是與滿頭華髮越發登對。

  女子就這麽瞧著眼前人,素手撫上後者面頰,憐惜道來,“事至如今,就連我也不知,你此舉究竟是好還是壞,知你如此不省心,當初就應當換個人接替這檔差事,誰成想少年時節畏懼天雷,且怕蟲獸的少年郎,竟能做出這檔事來。”

  “我現在可非是少年郎,”葉翟麪皮越發蒼老,嗬嗬笑道,“師父瞧我如今面相,怎麽都要在凡塵之間做個老祖輩分,怎麽仍舊拿徒兒當那無知小兒。”

  “跟師父走吧,這山間差事,就暫且放下留與旁人,再與你我無關。”女子握起老人如枯萎樹皮的手掌,分明是淚眼婆娑,可依舊撐起笑意。

  “早這樣多好,”老人小聲嘀咕,身形卻越發矮將下去,與當年時常站在山門口等候自家師父雲遊歸來的童子,也不差多少,卻是笑得燦爛,“偏偏要等個兩三百載,纔來接自家徒兒,水月師父這事,做得可不地道。”山間有兩道流光騰空而去,匆匆趕路的老仆抬頭,頹然止住腳步,險些跪坐在地,老淚縱橫。

  山門中跑出位童子,抹著眼淚跑到山腰間,衝老仆道,“師父被一位女子帶走了,騰雲駕霧而去,弟子有心要追,可卻是追不得,隻剩一身破損青衣,再瞧不著蹤跡,褚老伯您趕緊去瞧瞧,找不見師父,日後何人教我練武。”

  老仆什麽也沒說,衝白毫山山巔跪倒,規規矩矩叩首有九。

  花白髮絲染上塵土與初雪。

  身後雲仲溫瑜,亦是深深行禮。

  賀兆陵駕馬還歸馬幫總舵之中,卻是命人將正堂守住,獨獨喚糜餘懷入內,自個兒捧起一杯茶暖手,眸光平和。

  聞訊匆匆而來的糜餘懷,周身上下仍舊哆嗦不知,換上身乾爽衣衫,三步並兩步趕到正堂當中,推門便是問道,“今日鬨出的動靜,恐怕前後百年都無人逾越,幫主當真無恙?”

  “我能有甚抱恙之處,”玄衣男子白了來人一眼,“生死相爭,好容易能保住條性命,回返幫中,說兩句吉利祥瑞話,還難為了小子你不成?”

  說話之間,賀兆陵仍舊手頭不曾閒著,鋪展開數張宣紙,添飽筆墨頻頻落筆,且多有思索意味,見是糜餘懷匆匆趕來,並不收筆,依舊寫著些什麽,仍舊不耽擱開口,“此戰雖不見得取勝,好在也並未出甚差錯,按說惹出如此動靜來,理應引來不少修行中人,但如此看來,似乎不曾有動靜,倒也是一件好事。”

  糜餘懷上下打量賀兆陵一番,見的確是不見異樣,才稍稍鬆口氣,近前兩步,抬手便要將後者手頭湖筆奪下,埋怨道,“渾身劍傷仍不去好生包紮一番,倘若落下病灶,又有許多年苦頭吃,若要有靈光突現,也得將身子護好再寫。”

  賀兆陵讓過糜餘懷奪筆右手,輕聲咳嗽兩聲,開口罵道,“你小子尚有心思說我?日後再莫要如此,本就是破敗體魄,怎能冒雨而來。眼下寫個隻字片語,與我而言算不得甚,待到寫罷,隨我上碑峰一趟,有事相商。”

  文人還想偷眼觀瞧,那宣紙卻是被賀兆陵兩臂護得牢固,丁點窺探不得,隻好先行出屋,擦拭濕透髮絲。

  賀兆陵落筆極快,本就是好學不止的性子,雖說少年時節不曾去過私塾學館,可硬是憑這多年來苦學,練得一筆好字,當鋒銳處鋒銳,當添圓潤處圓潤,如何看來都不像是馬幫當中,鬥大字不認幾枚的落魄江湖人,此刻提筆落筆,卻常有停頓蹙眉。

  才以蠅頭小字寫罷兩三張滿當宣紙,玄衣幫主挪挪左腕,瞥見原本受劍傷處,並無丁點血水,唯有條慘白印痕,如溝如壑,不由得擱下筆墨,沉沉歎過一口氣。

  初雪下得並不急切,原本還未歸馬幫時節,便已眼見得是強弩之末,如今駕馬出門,瞧不著多少雪花飄擺,唯有一趟馬蹄印到浮雪上頭,直往碑峰中去。

  十餘年,仍舊是這兩人一道上路,一位是文人,一位是武人,兩馬並駕,走入夜裏極乾冷的鳳遊郡碑峰方向,難辨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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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事,做得可不地道。”山間有兩道流光騰空而去,匆匆趕路的老仆抬頭,頹然止住腳步,險些跪坐在地,老淚縱橫。

  山門中跑出位童子,抹著眼淚跑到山腰間,衝老仆道,“師父被一位女子帶走了,騰雲駕霧而去,弟子有心要追,可卻是追不得,隻剩一身破損青衣,再瞧不著蹤跡,褚老伯您趕緊去瞧瞧,找不見師父,日後何人教我練武。”

  老仆什麽也沒說,衝白毫山山巔跪倒,規規矩矩叩首有九。

  花白髮絲染上塵土與初雪。

  身後雲仲溫瑜,亦是深深行禮。

  賀兆陵駕馬還歸馬幫總舵之中,卻是命人將正堂守住,獨獨喚糜餘懷入內,自個兒捧起一杯茶暖手,眸光平和。

  聞訊匆匆而來的糜餘懷,周身上下仍舊哆嗦不知,換上身乾爽衣衫,三步並兩步趕到正堂當中,推門便是問道,“今日鬨出的動靜,恐怕前後百年都無人逾越,幫主當真無恙?”

  “我能有甚抱恙之處,”玄衣男子白了來人一眼,“生死相爭,好容易能保住條性命,回返幫中,說兩句吉利祥瑞話,還難為了小子你不成?”

  說話之間,賀兆陵仍舊手頭不曾閒著,鋪展開數張宣紙,添飽筆墨頻頻落筆,且多有思索意味,見是糜餘懷匆匆趕來,並不收筆,依舊寫著些什麽,仍舊不耽擱開口,“此戰雖不見得取勝,好在也並未出甚差錯,按說惹出如此動靜來,理應引來不少修行中人,但如此看來,似乎不曾有動靜,倒也是一件好事。”

  糜餘懷上下打量賀兆陵一番,見的確是不見異樣,才稍稍鬆口氣,近前兩步,抬手便要將後者手頭湖筆奪下,埋怨道,“渾身劍傷仍不去好生包紮一番,倘若落下病灶,又有許多年苦頭吃,若要有靈光突現,也得將身子護好再寫。”

  賀兆陵讓過糜餘懷奪筆右手,輕聲咳嗽兩聲,開口罵道,“你小子尚有心思說我?日後再莫要如此,本就是破敗體魄,怎能冒雨而來。眼下寫個隻字片語,與我而言算不得甚,待到寫罷,隨我上碑峰一趟,有事相商。”

  文人還想偷眼觀瞧,那宣紙卻是被賀兆陵兩臂護得牢固,丁點窺探不得,隻好先行出屋,擦拭濕透髮絲。

  賀兆陵落筆極快,本就是好學不止的性子,雖說少年時節不曾去過私塾學館,可硬是憑這多年來苦學,練得一筆好字,當鋒銳處鋒銳,當添圓潤處圓潤,如何看來都不像是馬幫當中,鬥大字不認幾枚的落魄江湖人,此刻提筆落筆,卻常有停頓蹙眉。

  才以蠅頭小字寫罷兩三張滿當宣紙,玄衣幫主挪挪左腕,瞥見原本受劍傷處,並無丁點血水,唯有條慘白印痕,如溝如壑,不由得擱下筆墨,沉沉歎過一口氣。

  初雪下得並不急切,原本還未歸馬幫時節,便已眼見得是強弩之末,如今駕馬出門,瞧不著多少雪花飄擺,唯有一趟馬蹄印到浮雪上頭,直往碑峰中去。

  十餘年,仍舊是這兩人一道上路,一位是文人,一位是武人,兩馬並駕,走入夜裏極乾冷的鳳遊郡碑峰方向,難辨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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