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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振明入獄的第二天黃昏，石磊一家吃完晚飯圍坐在飯桌前準備聽梅蘭芳主講的評書聯播《嶽飛傳》，卻聽到外面傳來敲打院門的聲音，敲門聲不是很大，但是足以讓房間裡的每個人能夠聽到。
“石大哥在家嗎？”門外的接近於男中音，很有男人味兒。
石長富是花溪鎮化工廠的廠長，廠裡員工500多人他都熟悉，但是這個聲音讓他感到陌生。
“誰呀？”他妻子李秋萍問道。
“不熟悉。”石長富思忖片刻，道：“你也沒聽出來？”
“沒有。”李秋萍道。
他們談話的時候，石磊把半導體打開了。
“快講《嶽飛傳》”了吧？
夫妻二人不禁一愣——門外的人居然對他家裡情況如此熟悉。
“開門吧，看看究竟是誰。”李秋萍示意石磊把半導體聲音調小一些，然後去了另外一個房間。
院門外站著一箇中年男人，年紀在三十歲上下，中等身材，寸頭，國字臉，高鼻梁，眼神堅定。身穿一套灰色中山裝，左肩斜挎一個草綠色的書包，腳穿一雙黑板鞋，左手網兜裡裝著滿滿一兜“國光”蘋果。
在那個年代，衣服款式除了軍裝就是中山裝，學生裝，再有就是列寧服。家庭條件好的會穿一雙運動鞋，條件差一些的會穿黑板鞋，多數人穿黃膠鞋，還有一些人家喜歡穿自己做的納底布鞋，樣式很像老北京布鞋，這樣的鞋往往根據自己腳形狀做模具，穿起來舒服，
但是現在已經很少有人會做這樣的納底布鞋了。
石長富看罷來者衣著打扮，覺得他的家庭條件應該可以，臉上流露出淡淡的微笑，“我是石長富，你是……”
“我是白靜波，這麼晚了打擾您，實在不好意思”，來者微微點點頭，表示歉意。
白靜波的父親白展堂是黃堡村的大地主。後來因為家庭成分問題被下放到老君峪進行改造，和他一起去的就是他唯一的兒子白靜波。再後來，白展堂病死了，白靜波一直在老君峪生活。改革開放以後，他的家庭成分得到平反，鎮裡給他在招待所安排一份工作，在那個年代，“鐵飯碗”是很多人夢寐以求的事情，可是他覺得這份工作無聊，放棄了，在水果批發市場附近經營一家廢品收購站。
當然，這一切都是他從愛人那裡聽到的。
“久有耳聞，裡面請。”說著，他把白靜波讓進了客廳。
那個年代，山城的住房都是起脊的磚瓦房，百姓和富人的住房沒有實質性的區別，不同之處在於百姓家都是籬笆牆，簡易木板做的院門，富人的院牆基本都是磚瓦牆，院門是鐵大門。至於房間佈局都是正門進來之後左右兩邊是房間，中間是廚房，房間靠裡面一側是火炕，臨近窗戶的一側擺放桌椅，條件特別差的則是一間住房，房間既可以是餐廳也可以是客廳還可以當作臥室，富人家會把一個房間當做臥室，另外一個房間作為客廳和餐廳。石長富家就是這個格局。
當他們走進客廳的時候，李秋萍已經把茶水沏好了。分賓主落座以後，李秋萍一邊倒茶一邊看了石長富一眼。
“這是白靜波”，石長富向愛人介紹道。
“哦，你好。”李秋萍點點頭，坐在了一邊。
白靜波沒有說話，而是雙手合十於胸前，微微欠身，點點頭，以示問候。
此刻，另外房間裡傳來劉蘭芳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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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磊喜歡聽評書？”白靜波問道。
“小孩子，沒啥玩兒的，就聽一聽。”石長富道。
“挺好的，挺好的。”白靜波輕輕的咳了一聲，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聽說了嗎？王振明被判刑了，五年，多好的年華呀，可惜了。”
石長富和愛人預感到會有事發生，但是沒有想到他會是這件事，也沒有想到他會如此直截了當，夫妻二人相視一眼，不約而同的端起了茶杯，石長富抿了一口茶，道：“你這次來是受人之托？”他也不想再應酬了。
白靜波點點頭，“是的。”他又喝了一口茶，面帶微笑，輕聲細語說道：“這件事，兩家孩子都不對，但是沒想到是這個結果，來之前我去了一趟王家，夫妻倆長籲短歎，整天以淚洗面，王振生還生病了，現在醫藥費都是問題。”
“這就是你的來意？”石長富臉色陰沉下來。
“一部分”，白靜波抿了一口茶，“石磊還小，應該好好讀書，偏偏學著混社會，還成立什麼幫派，這不是胡鬨嗎？但是你也知道，王振明在趙環宇水果批發市場工作，現在那邊人手就不夠了，需要找人，即便找來了也不一定合適，對他店裡肯定有損失。”
此刻，石長富和他愛人終於明白了他的來意——敲詐！
“我們是社會主義國家，是法製社會，你這是敲詐。”李秋萍冷笑道：“目前還在‘嚴打’，接近尾聲不等於結束，結束了也有法律法規，你在侵犯公民權益，你知道後果嗎？”
“在政府上班就是不一樣，佩服！”白靜波豎起大拇指，依然面帶微笑地說道：“你說的我都懂，隻是不完全懂，所以登門拜訪，向二位請教。”
“請教不敢擔，但是這件事沒法談。”李秋萍端坐一旁，“天晚了，如果沒有其他事，我們就不多留你坐了。”她開始下逐客令了。
“小點兒聲，孩子聽評書呢。”白靜波一邊說著一邊將左肩斜挎的書包用右手推到胸前，不慌不忙的打開，從裡面拿出一個筆記本，隨手翻開一頁，輕聲念道：“1983年1月2日，石長富收取程忠義一條“大前門”香菸，額外還有現金200元，用來調動工作，程忠義現在保衛科工作。同年4月7日，收取劉國德現金200元，為其兒子劉長江安排工作，目前在工會上班。”接著，他又隨手翻了一頁，“1983年5月6，李秋萍收取盧本成現金300元，為其女兒盧豔安排工作，目前在招待所前台工作。”白靜波把筆記本合上，推到石長富面前，“自己看吧，內容比較多。”說完，慢條斯理的喝了一口茶。
石長富翻開筆記本，一頁一頁的看起來，他愛人也湊了過來，如果說他們剛纔還正義凜然，現在已經有些侷促不安，當石長富合上筆記本時候，他的臉上已經微微冒汗了。
“兄弟，這是哪來的？”石長富故作鎮定的問道。
“從我另外一個本子上抄下來的。”白靜波的眼角流露出一絲的蔑視，但是臉上依然帶著笑容。
“另外一個本？”李秋萍已經把筆記本拿到手裡，
以為勝券在握，頓時又覺得手裡拿的不是筆記本，而是一個燙手的山芋。
“對呀，我擔心你們不承認，也要考慮到你們拿去不給我，所以抄了一本。”白靜波給他們各倒滿一杯茶，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雖然現在的‘嚴打’主要是針對黑社會性質的流氓團夥，但是貪汙**始終都是我黨高度重視的問題，隻要有人舉報，國家肯定重拳出擊。”
此刻，兩人真的侷促不安了。
白靜波看了一眼手錶，“再過五分鐘評書就講完了，這是我們成年人的事情，我覺得我們應該在孩子過來之前把事情談好。”他說話聲音很低，看似關心孩子的感受，所表達的卻是不允許任何人反對他的決定。
石長富喝了一大口茶，“白先生什麼想法。”
“我就是跑腿的，轉達一下別人的意思，”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邊意思很簡單，他們認為坐牢是王振明自己的事情，但是眼下王振生病了，他們手頭緊張，想和你借點兒錢給孩子看病，你看怎樣？”
“可以考慮，可以考慮。”石長富連連點頭，“你看多少？”
“考慮到明天去醫院檢查完之後很可能住院，他們想先借300元，沒問題吧？”
“300——！？”李秋萍吃驚地說道。
在那個年代，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是20多元，這300元就是一年多的收入。
“多嗎？”白靜波冷笑道。
“不多，不多。”石長富立刻迎合道，“還有其他事嗎？”他給李秋萍使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別再說話。
白靜波點點頭，道：“趙環宇那邊缺工人，以後也不一定找到合適的，生意方面會有損失，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和你合作，比如，您可以考慮以工廠的名義籌備一個化工產品指定銷售站，讓他幫助銷售，您放心，他肯定不會讓您白費心，初步考慮給您5％的股份，當然，如果覺得這件事棘手，也可以換一個方式，您一次性承擔那邊2萬元損失費就可以。”
石長富倒吸一口涼氣，籌備籌備一個化工產品指定銷售站的事情是半個月前工廠內部會議討論的內容，與會者都是工廠的骨乾以及核心領導，已經初步確定由他牽頭，銷售科具體負責相關事宜，他不清楚趙環宇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嫂子在鎮政府辦公室工作，招待所也由您負責，您清楚，我最初就是分配到那裡工作，我隻是暫時沒有去上班，不等於離職，這件事還要讓您費心，為了表示感謝，我可以從自己廢品收購站營業額裡面給您5%的股份，您看怎樣？”
李秋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答覆。
“至於王振明家和您借的300元，我覺得您自己送過去比較好，水泉村和槐樹嶺村相距不過十多分鐘的路程，隻是被槐樹嶺大道給分開了，不然就是一個村子，彼此見面也方便5溝通感情。
“這件事可以。”石長富點點頭，“不過其他事情我們需要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白靜波滿意的點點頭，“但是要儘快答覆。”
說話間，石磊走了進來，“爸爸，評書講完了，今天講的可精彩了。”
“這孩子真聰明，一看就是讀書的料！”白靜波把網兜遞給石磊，“給你買的蘋果，我是你白叔叔，你父親的好朋友。”
“對對，我們是好兄弟。”石長富衝著兒子說道：“吃去吧。”
石磊衝白靜波說了聲謝謝就拎著網兜出去了，白靜波也沒有再多做停留，寒暄幾句就走了。
此刻，夕陽已經西斜，磨旗山的山影籠罩了整個庭院，暗夜，悄悄的來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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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刻，兩人真的侷促不安了。
白靜波看了一眼手錶，“再過五分鐘評書就講完了，這是我們成年人的事情，我覺得我們應該在孩子過來之前把事情談好。”他說話聲音很低，看似關心孩子的感受，所表達的卻是不允許任何人反對他的決定。
石長富喝了一大口茶，“白先生什麼想法。”
“我就是跑腿的，轉達一下別人的意思，”他停頓了一下，接著說道：“那邊意思很簡單，他們認為坐牢是王振明自己的事情，但是眼下王振生病了，他們手頭緊張，想和你借點兒錢給孩子看病，你看怎樣？”
“可以考慮，可以考慮。”石長富連連點頭，“你看多少？”
“考慮到明天去醫院檢查完之後很可能住院，他們想先借300元，沒問題吧？”
“300——！？”李秋萍吃驚地說道。
在那個年代，普通工人一個月工資也就是20多元，這300元就是一年多的收入。
“多嗎？”白靜波冷笑道。
“不多，不多。”石長富立刻迎合道，“還有其他事嗎？”他給李秋萍使了一個眼神，示意她別再說話。
白靜波點點頭，道：“趙環宇那邊缺工人，以後也不一定找到合適的，生意方面會有損失，他的意思是希望能和你合作，比如，您可以考慮以工廠的名義籌備一個化工產品指定銷售站，讓他幫助銷售，您放心，他肯定不會讓您白費心，初步考慮給您5％的股份，當然，如果覺得這件事棘手，也可以換一個方式，您一次性承擔那邊2萬元損失費就可以。”
石長富倒吸一口涼氣，籌備籌備一個化工產品指定銷售站的事情是半個月前工廠內部會議討論的內容，與會者都是工廠的骨乾以及核心領導，已經初步確定由他牽頭，銷售科具體負責相關事宜，他不清楚趙環宇是怎麼知道這件事的。
“嫂子在鎮政府辦公室工作，招待所也由您負責，您清楚，我最初就是分配到那裡工作，我隻是暫時沒有去上班，不等於離職，這件事還要讓您費心，為了表示感謝，我可以從自己廢品收購站營業額裡面給您5%的股份，您看怎樣？”
李秋萍深深的看了他一眼，沒有立刻答覆。
“至於王振明家和您借的300元，我覺得您自己送過去比較好，水泉村和槐樹嶺村相距不過十多分鐘的路程，隻是被槐樹嶺大道給分開了，不然就是一個村子，彼此見面也方便5溝通感情。
“這件事可以。”石長富點點頭，“不過其他事情我們需要考慮一下。”
“當然可以。”白靜波滿意的點點頭，“但是要儘快答覆。”
說話間，石磊走了進來，“爸爸，評書講完了，今天講的可精彩了。”
“這孩子真聰明，一看就是讀書的料！”白靜波把網兜遞給石磊，“給你買的蘋果，我是你白叔叔，你父親的好朋友。”
“對對，我們是好兄弟。”石長富衝著兒子說道：“吃去吧。”
石磊衝白靜波說了聲謝謝就拎著網兜出去了，白靜波也沒有再多做停留，寒暄幾句就走了。
此刻，夕陽已經西斜，磨旗山的山影籠罩了整個庭院，暗夜，悄悄的來臨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