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個人都有逃不掉的宿命,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也沒有人知道二十年前我曾愛過一個女子。——題記
有人問,江湖是什麼?
我會說,江湖就是人心。
很難想象,二十年後的今天我會獨自喝著烈酒,孤獨地行走在這無垠的荒漠。
孤城萬仞,大漠孤煙。遠處的玉門關在視野內若隱若現,它的身軀佈滿了風霜留下的傷疤,像一位垂危老朽的刀客。
悠悠的駝鈴驚起了覓食的禿鷹,我收起腰牌,告訴自己將隱匿身份,像個影子一樣。至少在活著出來之前......
“文牒!”
守門的是一個漢人。
我遞出通關文牒,心中毫無波瀾,即便它是偽造的贗品。
“入關所謂何事!”
“訪友。”
“轉過來,搜身!”
我抬頭,露出強鷙的眼神,任憑夾雜著砂礫的勁風吹亂頭髮。
“走...走吧。”那個漢人怯微微地說道,挪開了身子。
入了玉門關,便是敦煌郡。敦煌,大唐天塹九郡之一,上能扼西域,下可搗黃龍,自古為重兵屯據之地。
“大哥,你怎地這麼隨意就放他進去了,咱們的銀子......”
“那個眼神,我好像在哪裡見過。”
我步履如風,身後是幾個兵痞的竊竊私語。
子夜,月光如注。
同興鏢局舍外,走馬鏢師勒緊韁繩,白蹄烏仰鳴俯噴一聲長嘯。
“父親,你回來了。”
一位青衣少女雀躍而出,黑夜裡,她的眼睛明亮清澈,燦若繁星。
老鏢師風塵仆仆,遞出鋼槍,將女兒攬入懷中,吆喝隨眾從駱駝上卸下貨物。
這趟鏢壓的是西域香料,明天一早就要送到護羌校尉安祿山府內。
幡旗抖動,寒光閃爍。老鏢師警覺一瞥,奪過鋼槍一招回望封喉抵住我的刀刃,一切都在無聲之間。
好槍法!好勁力!
我不願糾纏,抽回唐刀,虛砍一勢,身若遊龍向青衣女子飛去。
身落,刀起。
“卑鄙!”老鏢師嗤鼻罵道。
“聰明人隻看結果,不論手段。”我冷笑一聲。
“你想怎麼樣?”
冰涼的刀刃觸碰著青衣女子溫潤的脖頸,我掏出一粒毒藥送進她的喉嚨。
“按我說的做,七日後我自會給你解藥。”
“你是內廷司的人?”老鏢師臉部抽搐,棄掉鋼槍。
“所以,什麼也別問,什麼也別說。”
刀入鞘,夜,重新歸於平靜。
喬裝為鏢隊一員,我進入了校尉府。
府上戒備森嚴,這難不倒我。外人稱內廷司的人為影子,就是可以悄無聲息地取人首級。
入夜,我來到安祿山居舍。掀開瓦片,屋內奢華至極,鎏金鳳紋燭檯燈火搖曳。
這是我第一次見到安祿山,是一個胡漢混血,身材魁梧,外形倜儻,完全不像是狼子武夫。
他卸去盔甲,一位波斯女子前來服侍更衣。頃刻,安祿山將女子放倒於床榻之上。
“美人,此刻你還惦記著那巍峨的長安城嗎?”
波斯女子莞爾一笑,“將軍,父王本就是將我獻給大唐天子的,您就有天子異像,我又何須徒勞奔波。”
安祿山仰天大笑,“即便你去了大明宮,那行將就木的皇帝老兒也滿足不了你。再說,你這什麼好的寶貝,我纔不捨得轉交送人。”
私自扣留外族政治獻婚的公主,瞞而不報,其罪當同謀反。聽的這話,我從腰間緩緩撥出唐刀,這一夜沒有月光。
隻是這個時候,
“將軍,那個魏總兵你準備把他關到什麼時候,後花園裡每天都有重兵把守,奴家連個散心的地方都沒得去。”女子嬌嗔說道。
“快了,隻有我找出魚符(唐朝忌虎),就立馬把他處理掉。”安祿山語氣凶狠。
魚符一分為二,分別在兩個將軍手裡,以用來削弱將軍的勢力,防止嘩變!
看來,婉兒猜的一點沒錯,安祿山早有謀反之心。可越是如此,我越不敢貿然行動,如果擊殺不利,這個秘密就會隨我入土。現在首要任務是救出魏伈臣,阻止安祿山配齊魚符。
校尉府地牢,深挖於地下三尺,陰寒潮濕。
現在是半夜,守衛多已鬆懈,洞口有四名衛卒把守,處理掉他們需要一刀斃命。
我看準時機,身體奮力一躍,刀光化成四道殘影,劃破他們的咽喉。這樣,他們即便氣未絕,也不能發聲了。
魏伈臣傷痕累累,身體如烘透的魚乾被鐵鏈懸掛在半空之中,我知道那是汗液蒸發後留下的鹽漬。
“你是誰?”
我劈斷鐵鏈,他氣若遊絲。
“內廷近侍。”
“你是韋氏的人,還是李氏的人?”他還是不放心。
“我不管韋氏李氏,我隻聽命於上官昭容。”
聽到她的名字,魏伈臣纔不再抗拒,放心地將他垂危的手臂搭在我的肩上。
“我知道,她會救我的......”
我伏著他急步流星,風在耳邊呼嘯,聽見他呢喃說道。
“誰?”
我怔了一下,感覺這種信任的情感似曾相識。對,就如同自己即便身處絕望,也無條件信任她一樣。
“婉兒。”
婉兒,是她的小名,我渾身打了個哆嗦。
“你說誰,是不是上官婉兒!”我近乎底壓著聲音吼道。
他沒有回答,昏了過去。今夜無月,亦如我心黯然。
難道愛她的人和她“愛”的人都不止我一個?
心亂則行亂,就在我躊躇之際,我的行蹤暴露了。
“喂,什麼人,報上口令!”
我自然沒有口令,於是拔出了唐刀。
這把刀是她贈予我的,如今沾滿了血。血液四濺,我殺紅了眼,矇蔽了心。
可是喊殺聲越來越多,後繼奔來的也不再是普通兵卒。
屍體在我身前堆積,可是我漸體力不支。
“別管我,去將魚符交給婉兒,告訴她安祿山要謀反。”
不知何時,魏伈臣醒了。
“魚符藏在哪裡?”
“玉門關外,胡楊林畔戍邊驛站。”
鐺鐺鐺,刀劍依然交錯,我措不及防背部被劃出一道口子。
怒火將我吞噬,陰狠的嘴角掛著血液。
“婉兒,這個名字豈是你叫的!”我冷哼一聲,推開魏伈臣,一招劈山斬月,刀刃插入他的腹部。
眾人措不及防,我藉機躍到屋頂,消失在黑夜裡。
千裡之外,長安殿內同樣是喊殺一片。淩煙閣宮闕長簷下一位身穿金鎧武服的年輕人提劍而立,貪婪地嗅著這腥風血雨,他便是李隆基。
片刻一位羽林將士滿身血汙急促跑來,手裡提著一顆人頭。
李隆基提燈細看,那是韋後首級,面容上的驚恐之狀尚未消失。
“爾等將士,欣我從命。韋氏一黨格殺勿論!”李隆基振臂高呼。
“諾!”
喊殺聲不絕於耳。夜,是同樣的夜,隻是這裡大雨能夠洗刷殺戮的痕跡。
一夜之間,我憔悴了許多,就像是曆經風霜垂倒的胡楊樹。
按照魏伈臣的提示,我取到了魚符。隻是當我走出胡楊林的時候,發現四周已被安祿山的士兵層層包圍。
“聽說你是上官昭容掌管下內廷第一刀客,我很欣賞你,隻要你交出魚符,便饒你不死。”安祿山走到大軍前列,對我喊話。
“我不提著腦袋,也不敢闖你這龍潭虎穴。”
“壯士,上官昭容先是依附武氏,後又依附韋氏,亂我李氏王朝,人人得而誅之,你又何必助紂為虐。跟著我,保你榮華富貴。”
“我纔不管什麼韋氏李氏,我隻管把她交代的事情辦妥。”
安祿山輕嗬一聲,“又一個被妖女魅惑的莽夫!”
“告訴你,上官婉兒還給我曖昧傳書呢,隻是對女人,我安祿山色而不迷。”
不隻是否乾渴的緣故,我有點眩暈,但依舊拔出了刀。
“魚符我早已托人送出敦煌郡。”我冷笑一聲。
然後迷糊看見猶如千軍萬馬向我奔來......饑渴的沙漠很快浸乾了我的血液。
三天後,我的屍體被老鏢師找到,他用刀剖開了我的肚子,從胃裡找到了半壁魚符和一封信。
“把魚符送到長安內廷司,自有人送上解藥!”
其實,我並未喂青衣女子毒藥,這是我第一次心軟,當然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從我看見她的眼睛起,就沒了殺心。
二十年前,我愛上一位女人。
初次見她,她是儀仗宮女的領隊,站在武氏偏側。她的腳步輕塵,嬌容不施粉黛,美的清淡脫俗。
最重要地是她的眼睛,像一灣清泉,讓我沉淪不可自拔。
她是皇上的人,我不能娶她,卻答應為她做事,於是我進了內廷司,做了武氏的影子,在黑夜裡刺探情報,剷除異己。
武氏死後,內廷又歸了韋氏,殺戮更多。
殺的人多了,心中便無是非。我本就是江湖浪人,做的一切隻為搏她一笑。
可是半月前,我厭倦了。我交出腰牌向她辭別,她說再替我做最後一件事吧。
她的話如春風入骨,令我無法拒絕,於是我答應了。
事由是敦煌郡總兵魏伈臣密謀叛變,被校尉安祿山提前察覺。魏伈臣事敗逃至漠北,不知所蹤。
但是安祿山狡黠奸詐,野心昭昭,早有節度河西之意,她懷疑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於是遣我前來暗中調查。
“如果安祿山有鬼,該當如何?”
“殺之。”話語裡沒有絲毫猶豫。
“可他是李氏家族的人。”我表露出擔心。
“內廷有先斬後奏之權。”
青鬆拂簷,玉欄繞砌,她站在殿外,腰間流蘇隨風搖曳。二十年她容顏未改,隻是眼睛已不再清澈。
遙遠的長安城,李隆基府內,一位近臣說道:“大王,上官婉兒呈上先帝草詔,說她一直是站在李唐宗氏一方的,請求能免其一死。”
李隆基剛被冊封為太子,神采奕奕,沉思片刻說:“上官婉兒水性楊花,利用美色拉攏勢力,培養死士,禍亂朝綱,石榴裙下掩藏著淫蕩的私生活,雖萬死不能泄憤!”
“她還說,她掌握有安祿山謀反罪證,想要將功贖罪。”
“罪人之身,話不可信。”
李隆基漫不經心,起身就寢。
“寧願枝頭抱香死,不叫吹落北風中。”上官婉兒被抄家後,羽林軍從書房發現了這兩句詩。
每個人都有逃不掉的宿命,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也沒有人知道二十年前我曾今愛過一個女子,更沒人知道我的死,讓安祿山謀反推遲二十年。
我是影子,我認命,但不從命
“聽說你是上官昭容掌管下內廷第一刀客,我很欣賞你,隻要你交出魚符,便饒你不死。”安祿山走到大軍前列,對我喊話。
“我不提著腦袋,也不敢闖你這龍潭虎穴。”
“壯士,上官昭容先是依附武氏,後又依附韋氏,亂我李氏王朝,人人得而誅之,你又何必助紂為虐。跟著我,保你榮華富貴。”
“我纔不管什麼韋氏李氏,我隻管把她交代的事情辦妥。”
安祿山輕嗬一聲,“又一個被妖女魅惑的莽夫!”
“告訴你,上官婉兒還給我曖昧傳書呢,隻是對女人,我安祿山色而不迷。”
不隻是否乾渴的緣故,我有點眩暈,但依舊拔出了刀。
“魚符我早已托人送出敦煌郡。”我冷笑一聲。
然後迷糊看見猶如千軍萬馬向我奔來......饑渴的沙漠很快浸乾了我的血液。
三天後,我的屍體被老鏢師找到,他用刀剖開了我的肚子,從胃裡找到了半壁魚符和一封信。
“把魚符送到長安內廷司,自有人送上解藥!”
其實,我並未喂青衣女子毒藥,這是我第一次心軟,當然也是最後一次,因為從我看見她的眼睛起,就沒了殺心。
二十年前,我愛上一位女人。
初次見她,她是儀仗宮女的領隊,站在武氏偏側。她的腳步輕塵,嬌容不施粉黛,美的清淡脫俗。
最重要地是她的眼睛,像一灣清泉,讓我沉淪不可自拔。
她是皇上的人,我不能娶她,卻答應為她做事,於是我進了內廷司,做了武氏的影子,在黑夜裡刺探情報,剷除異己。
武氏死後,內廷又歸了韋氏,殺戮更多。
殺的人多了,心中便無是非。我本就是江湖浪人,做的一切隻為搏她一笑。
可是半月前,我厭倦了。我交出腰牌向她辭別,她說再替我做最後一件事吧。
她的話如春風入骨,令我無法拒絕,於是我答應了。
事由是敦煌郡總兵魏伈臣密謀叛變,被校尉安祿山提前察覺。魏伈臣事敗逃至漠北,不知所蹤。
但是安祿山狡黠奸詐,野心昭昭,早有節度河西之意,她懷疑事情沒有那麼簡單,於是遣我前來暗中調查。
“如果安祿山有鬼,該當如何?”
“殺之。”話語裡沒有絲毫猶豫。
“可他是李氏家族的人。”我表露出擔心。
“內廷有先斬後奏之權。”
青鬆拂簷,玉欄繞砌,她站在殿外,腰間流蘇隨風搖曳。二十年她容顏未改,隻是眼睛已不再清澈。
遙遠的長安城,李隆基府內,一位近臣說道:“大王,上官婉兒呈上先帝草詔,說她一直是站在李唐宗氏一方的,請求能免其一死。”
李隆基剛被冊封為太子,神采奕奕,沉思片刻說:“上官婉兒水性楊花,利用美色拉攏勢力,培養死士,禍亂朝綱,石榴裙下掩藏著淫蕩的私生活,雖萬死不能泄憤!”
“她還說,她掌握有安祿山謀反罪證,想要將功贖罪。”
“罪人之身,話不可信。”
李隆基漫不經心,起身就寢。
“寧願枝頭抱香死,不叫吹落北風中。”上官婉兒被抄家後,羽林軍從書房發現了這兩句詩。
每個人都有逃不掉的宿命,沒有人知道我的名字,也沒有人知道二十年前我曾今愛過一個女子,更沒人知道我的死,讓安祿山謀反推遲二十年。
我是影子,我認命,但不從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