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聖旨上“百年”二字被劃去一刹,天邊隱雷陣陣,紫光匿在烏雲後,閃電綻開,雪亮一片,黃豆大的雨點頃刻就落了下來。

孔旭陽猖狂後仰大笑,他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高舉聖旨暢快不已:“時候還沒到,這聖旨果然還有效,等著被天雷劈死吧,你們這群烏合之眾!”

陰山村門內的道人殭屍不慌不忙,右手搖鈴,抬眸緩聲道:“列陣迎敵。”

雨水將地上散亂的往生錢,祭奠的紅白蠟燭,還沒燃完的香砸得瞬間熄滅,陰山村內家家戶戶亮起晦暗不明的油燈,映照著窗戶上殘缺不全的人影。

這些人影看輪廓都是正值壯年的男人,他們或缺胳膊或少腿,有些被炸得頭顱隻剩半顆,行動遲緩地從屋內一步一頓地走出,正當這些男人走出來,要被雨水淋到身上的那一刻,他們的頭頂忽然撐開了一柄泛黃的油紙白傘,替他們擋去了這上天降下,代表罪罰的傾盆大雨。

穿著白色壽衣,頭在橋墩上撞得碎裂的女人不言不語地跟在男人身後,寸步不離地為男人撐著傘,兩人的手在傘下緊緊交握著。

身著紅嫁衣的新娘子頭戴蓋頭,一手搖著囍帕,一手持著滴血的紅剪刀,被弓著腰的喜婆揹著,一搖一晃地從山林裡走出,怡然自得的嬌笑從蓋頭下傳出。

“紅煞列於左位。”道人抬手,一道黃符從袖口裡飛出貼在排頭那位新娘子蓋頭上。

那新娘子身下的喜婆子抬起沒有眼珠子漆黑眼眶,嘿嘿應笑,垂頭一晃,立於左方不動了。

渾身濕漉漉的老人從堰塘裡爬出,青白浮腫的臉上沾滿了翠綠的浮萍,口中一張,漆黑的泥沙源源不斷地流下。

“白煞列於右位。”道人立腕,掐了個手勢,這些老人便不動了,黑窟窿一般的烏青眼睛死死地盯著村門外。

大雨越下越大,孔旭陽看著那兩柄插在村前泛著金光的桃木劍,心中急得有如火燒火燎,咬牙暗罵了一句。

這百年之前的桃木劍擋在村門口,他和他身後這些陰煞攻都攻不進去,隻能等天雷劈開。

雲層當中嗡鳴一聲,紫電閃爍,寬逾一尺的驚雷轟隆甩下,狠狠砸在陰山村門口的那位道人身上。

刺目的雷電閃光中這道人身上的符紙頃刻飛灰湮滅,桃木劍眨眼之間粉碎成木屑,寫著陰山村的牌坊被天雷劈得搖搖欲墜。

立於左右兩邊的紅白雙煞被天雷的威壓壓得俯身跪地,在泥濘裡挺直脊梁,掙紮著想要立起。

數百怨鬼淒厲嘶吼,陰氣四溢,喜衣壽衣在淒風冷雨中翻飛,鬼影鬼音重重:

“天地不仁!”

“天道不公!”

孔旭陽長鬆一口氣,喜不自勝,更是大聲地念出聖旨上的字句:“陰山村諸人妄用邪術,造成無辜死傷不計其數,其罪狀罄竹難書,是否伏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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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天雷散去,道人臉上身上的黃符被劈了個乾淨,臉完全展露了出來,那是一張白柳一模一樣的臉,神色淡淡,語氣也淡淡:“我認罪。”

“你不認也無所謂……”孔旭陽笑容越擴越大,結果像是突然反應了過來,愕然看過去,“你剛剛說什麼?!”

那面貌和白柳一個模子裡刻出來的道人平靜重複了一遍:“我認罪。”

地上紅白雙煞皆驚異抬頭,殉橋鬼也放下了傘,和殭屍一同死死盯著道人。

道人望著孔旭陽:“這百年來,你先祖為保陰山村之人魂魄用墓穴積蓄陰氣,蓄養厲鬼,竊用後人之生氣強轉輪迴,讓無數陰山村後人枉死。”

“這墓穴陣法排列至今,陰氣才足夠讓我們這些鬼物魂魄合一,恢複神智,也將陰山村全部清空,讓我們這些戴罪之人避過聖旨當中的魂飛魄散之責罰。”

“但這數百年來……”道人緩緩抬眸,“墓穴當中的陰山村諸人當年被我煉成了厲鬼,魂魄分離,毫無神智,隻記得我給他們所下的死守陰山村,不得放一個外人進入的命令,這讓他們濫殺了不少無辜過路之人。”

“你所言的確不錯,我的確妄用了邪術,濫殺了無辜民眾。”

這黃衣道人上前一步,跨過陰山村正門,掀開膝前道袍,於大雨之中單膝跪地,不卑不亢地一隻手接過愕然當中的孔旭陽手中聖旨,仰頭直視孔旭陽,平聲道:

“無論百年之先後,邪術殺孽皆為我一人所釀成之惡果,理應我一人承擔,於陰山村諸人毫無乾係。”

“我願伏誅,被天雷劈至魂飛魄散,換陰山村百年安寧,眾生平安,人走人途,鬼入鬼道。”

“但是在這之前……”道人接過孔旭陽手中的聖旨,收攏膝蓋,緩身站起,夜間狂風大作,吹得他束於頭頂的三金髮冠左右搖晃。

天地之間青紫雷光一閃,亮如白晝。

在閃電的光亮裡,道人抬起被雨水淋濕的臉,緩慢地轉身看向陰山村內的白柳:“你是我的後人?”

“從臉來看。”白柳語氣尊重,“應該是的,老爺子。”

兩張相差無幾的臉隔著陰山村被狂風暴雨打得搖搖欲墜牌坊相望。

一個穿著白襯衫西裝褲,姿態閒散,仿若看戲,一個穿著製式整齊的道袍,眉眼沉穩,煞中帶正,兩人一高一低,一內一外,身後是淒厲嘶吼的厲鬼,身前是舉著洋槍火炮的洋人白骨,旁邊還有兩個看呆滯了的孔旭陽和楊誌。

這道人忽然笑了,那笑舒朗大方,耀如日月,如果牧四誠還清醒,他多半會被這個浮現在白柳臉上的笑給嚇到,白柳是絕對不會這麼笑的

“老爺子?我死時才三十出頭,你這叫法……”這道人笑得止不住,眉眼柔和地下垂,“你這後生,生性倒是頑劣,借到陰財了嗎?要老爺子我幫幫你嗎?”

白柳誠實搖頭:“還沒,您能幫忙再好不過。”

“我可以幫你。”這道人笑意吟吟,“你是我的後生,我百年以來,陰氣的積蓄頗多,走之前借你一筆橫財也無妨。”

他抬腳,仿若遊龍飛風,幾乎是眨眼間就落到了白柳面前,道袍在被從身體裡冒出來的巨大陰氣震動得鼓鼓作響,在空中散開。

道人頭頂的三金髮冠散開,臉上縈繞了許久的青黑陰氣散開,露出一張清雋英俊,生機勃勃的臉,手上黑色的指甲回縮,變成了乾淨圓潔,活人一樣的手指。

他眼簾半垂,俯身在白柳耳旁低語,話語聲在巨大的陰氣衝蕩中若隱若現,帶著一種彷彿憐惜般的溫柔:

“百年之前陰山村要淪陷被交出,我毫無辦法,走投無路之下和一個突然出現的邪神做了交易,他許諾我會護住陰山村百年,不讓任何外人入侵,賜予了我這本邪術,而作為交易,我要把魂魄給他,然後在此地受百年苦楚。”

“但百年之期已到,說好來結束這一切的邪神卻未來,但陰山村的時間卻突然停滯了,停在我即將被困百年之時,一旦要到百年之期的那一刹,就會回到七天前。”

“陰山村被困在了一個七天的循環裡面,再也無法向前,而一些奇怪的生人開始源源不斷地在這個七天循環的開始第一天進入陰山村。”

“來陰山村那麼多人,無人敢喚醒我,我眼睜睜望著這些生人來了又走,隻是玩弄屠殺村人厲鬼,這些受我庇佑的村人被這些充滿戾氣的生人來客激發怨氣,愈發地控製不住自己,變得越來越濫殺無辜,不人不鬼,我想結束這一切卻不得其法。”

道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從道袍裡伸出,指尖輕輕地在白柳額心一點,陰氣從他的身體裡如洪濤海流,瘋狂地倒灌入白柳的身體裡,他眼眸含笑地輕語:

“多謝。”

“無論是你進入墓穴卻沒有傷過任何一個村人,還是喚醒了我,都多謝。”

白柳望著道人:“你不恨那個玩弄折磨你的邪神嗎?”

長得和白柳一樣的道人閉上了眼,面露回憶,喃喃自語般低聲說: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當初是我自願求他,事到如今,我從未悔過,我隻記得當時我跪在他面前,背棄祖師爺信仰,說——”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

天空中雲浪滾動,裂開一隙,紫光攢動,雷聲轟鳴,勢如山崩地裂,雨如波濤橫生,裂隙中亮閃兩下,聚成一圓團狀的雷光,對準地上那縹緲的黃衣道人,猶如有千鈞之力般狠狠劈了下去!

黃衣道人猛地睜開眼睛,轉身過去直面天雷,揮袖展袍,護住陰山村的厲鬼和他身後的白柳,厲聲喝出最後三字:

“——度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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嗎?要老爺子我幫幫你嗎?”

白柳誠實搖頭:“還沒,您能幫忙再好不過。”

“我可以幫你。”這道人笑意吟吟,“你是我的後生,我百年以來,陰氣的積蓄頗多,走之前借你一筆橫財也無妨。”

他抬腳,仿若遊龍飛風,幾乎是眨眼間就落到了白柳面前,道袍在被從身體裡冒出來的巨大陰氣震動得鼓鼓作響,在空中散開。

道人頭頂的三金髮冠散開,臉上縈繞了許久的青黑陰氣散開,露出一張清雋英俊,生機勃勃的臉,手上黑色的指甲回縮,變成了乾淨圓潔,活人一樣的手指。

他眼簾半垂,俯身在白柳耳旁低語,話語聲在巨大的陰氣衝蕩中若隱若現,帶著一種彷彿憐惜般的溫柔:

“百年之前陰山村要淪陷被交出,我毫無辦法,走投無路之下和一個突然出現的邪神做了交易,他許諾我會護住陰山村百年,不讓任何外人入侵,賜予了我這本邪術,而作為交易,我要把魂魄給他,然後在此地受百年苦楚。”

“但百年之期已到,說好來結束這一切的邪神卻未來,但陰山村的時間卻突然停滯了,停在我即將被困百年之時,一旦要到百年之期的那一刹,就會回到七天前。”

“陰山村被困在了一個七天的循環裡面,再也無法向前,而一些奇怪的生人開始源源不斷地在這個七天循環的開始第一天進入陰山村。”

“來陰山村那麼多人,無人敢喚醒我,我眼睜睜望著這些生人來了又走,隻是玩弄屠殺村人厲鬼,這些受我庇佑的村人被這些充滿戾氣的生人來客激發怨氣,愈發地控製不住自己,變得越來越濫殺無辜,不人不鬼,我想結束這一切卻不得其法。”

道人骨節分明的纖長手指從道袍裡伸出,指尖輕輕地在白柳額心一點,陰氣從他的身體裡如洪濤海流,瘋狂地倒灌入白柳的身體裡,他眼眸含笑地輕語:

“多謝。”

“無論是你進入墓穴卻沒有傷過任何一個村人,還是喚醒了我,都多謝。”

白柳望著道人:“你不恨那個玩弄折磨你的邪神嗎?”

長得和白柳一樣的道人閉上了眼,面露回憶,喃喃自語般低聲說:

“……恨又如何,不恨又如何,當初是我自願求他,事到如今,我從未悔過,我隻記得當時我跪在他面前,背棄祖師爺信仰,說——”

“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

天空中雲浪滾動,裂開一隙,紫光攢動,雷聲轟鳴,勢如山崩地裂,雨如波濤橫生,裂隙中亮閃兩下,聚成一圓團狀的雷光,對準地上那縹緲的黃衣道人,猶如有千鈞之力般狠狠劈了下去!

黃衣道人猛地睜開眼睛,轉身過去直面天雷,揮袖展袍,護住陰山村的厲鬼和他身後的白柳,厲聲喝出最後三字:

“——度陰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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