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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四章 最後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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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元清和小圓頓時偃旗息鼓,小圓坐回高背椅,併攏兩條長腿,側著臉對他,張元清也用側臉對她。

就像剛吵完架賭氣的夫妻。

在「同伴」和「正義」之間,他們都沒能互相理解。

寇北月就很理解,他知道小圓對同伴的感情,小圓是無痕大師最得力的助手,負責招攬、稽覈、紀錄等工作。

除了小部分元老

團隊裡大部分人都是小圓發展來的,由她考察、接觸,最後引薦給無痕大師。

她是無痕賓館的前台,也是整個團隊的前台。

過去的幾年裡,小圓看著一位位同伴離開,她什麼都沒說,冷眼旁觀著,但每走一個人,寇北月就會看見她孤單的坐在賓館的頂樓,一坐就是整晚。

他們這類群體,太孤獨了,需要誌同道合的夥伴才能攙扶著走下去。

寇北月也能理解元始天尊,他永遠記得從治安隊長家裡出來那晚,元始天尊突然說想抽菸,結果剛吸一口就直咳嗽。

原來他不會抽菸。

抽完煙,他就去乾銅雀樓了,哪怕那裡是龍潭虎穴。

而這件事,其實跟他沒任何關係。

「小圓,你不是想知道我的過去嘛,正好趕上了,我跟你說說」

床上的張叔木然的望著天花板,這位不善言辭的老人,措辭了很久,想了很久,嘶啞著嗓音說:

「你們聽說過禹省清河縣滅門案嗎?」

沒聽說過從不關心新聞的張元清心說。

小圓蹙眉思索幾秒,道:「一家七口隻剩一個八歲小孩的那件案子?」

老人看著天花板,聲線滄桑:「是我乾得。」

小圓沒有驚訝,因為他們這類人,幾乎都揹著命案,她隻想知道原因,道:「為什麼?」

「我們這種邪惡職業,雙手沾滿了鮮血,就像冤魂一樣活在這世上,向世人索命。這句話是‘愧為人父’說的,說得真好,我就說不出來。」

張叔笑了笑,開始回憶他的前半生。

「我就是一個沒讀過書的農民,除了種地,沒別的本事了。我跟我婆娘生了四個娃,一個出生沒多久就夭折了,一個病死,一個被人販子拐走,最後就剩一個獨苗。

「那年頭,大家都活得很艱難,必須沒日沒夜的下地乾活才能吃飽飯,顧不上孩子,每家每戶都有活不成的娃娃,能有一個獨苗就很好了。

「我把兒子養到二十二歲的時候,替他娶了媳婦,第二年就生了大胖小子,小孫子可愛極了,很像他父親小的時候」

張元清和小圓聽著他絮絮叨叨,誰都沒有開口打斷,因為說起這些往事時,老人眼裡是有光的,沖淡了他愁苦的面相。

孫子長到六歲那年,夫妻倆出車禍死了,被人撞死的,我聽說撞死他們的人好像喝了酒,當場就棄車逃跑了,跑的時候踉踉蹌蹌,不知道真假

「那人的家裡在當地很有些勢力,有錢有關係,打官司的時候,他家人給他弄了一份精神病證明,然後他就沒事了。

「律師告訴我,精神病殺人是不犯法的,我一個農民,不懂法律,也不知道這是什麼理。」老人笑了一聲,笑的悲苦且無奈:

「嗬,沒得講理。」

「我不服,我說打不贏官司,我就進京告禦狀。他們就帶人來打我,七八個人把我按在田埂上,把我的臉按在泥水裡,很痛,痛了我大半輩子。後來,每天都有人在我家附近徘徊,他們搶走了我的身份證,不準我坐車。他們還威脅我,說如果不想家裡的崽也出意外,就別搞事。所有人都跟我說算了,崽還那麼小,總得有人養吧。我想了想,那就算了吧。」

「第二年,我老伴就走了,她就是個眼窩子淺的婆娘,想來想去想不通,就跳河了。」

他的聲音很平靜,彷彿那些陳年往事已經無法動搖內心,隻是燈光下,那張黑得發亮的臉龐,似乎愈發愁苦。

「但我不能走啊,我還有孫子要養,我還要供他讀書,他已經沒了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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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總不能再沒了爺爺。種田供不起他上學,我就農閒的時候出去做短工,一瀏*覽*器*搜*索:@精--華--書--閣……最快更新……

塊錢一塊錢的攢,到他上高中那年,我攢了好幾萬,想著他大學也有著落了,於是我就去做了一件當年沒做成的事兒。」

「那年春節,我買了一把快刀,藏在腰裡,坐公交車進了城,把那一家兩代人全殺了。小娃娃我下不去手,想了想,就算了。」

「事後我逃離清河縣,在外面東躲西藏了幾年,偷過東西,當過乞丐,心裡唯一放不下的是我的孫子,我想等他大學畢業結婚了,再看他一眼,然後就去自首。」

「沒想到後來成了靈境行者,認識了無痕大師,他知道我的故事後,邀請我一起修行,忘記過去,重新開始,重新做人。」

「可我始終惦記著孫子,我想看看他過得好不好,我悄悄回到老家清河縣,才知道當年滅門案後,他怕那家人的親戚報複,搬離了清河縣,不知去向。」

說到這裡,張叔望向元始天尊,聲音滄桑而嘶啞,但很溫和:「元始天尊,你是個好人,當年如果能遇見你這樣好官,我也許不會走到今天這一步。北月是幸運的,我很羨慕他。」

張元清沒有說話,面無表情的聽著,他不知道該用什麼表情面對這番誇讚,乾脆就沒有表情了。

張叔繼續說:「大概在半個月前,我在靜海市見到他了,他也成為了靈境行者,還入職了五行盟,有了編製,真好。

「我詳細打聽後,發現他的處境不是很好,一直升不了官,這孩子太實誠了,不夠滑頭。」

張元清聽到這裡,心

裡咯噔一下,猛的抬起頭,盯著老人:「你的孫子是魏元洲?!」

老人緩緩點頭:「他本名叫魏遠舟,我也不姓張,我姓魏。」

張元清有些猝不及防,懵了半天,道:「那,你為什麼要暗殺白虎萬歲,魏元洲他知道這些事?」

「這次超凡境的殺戮副本,守序陣營晉升聖者的人特別多,而執事位置有限,遠舟熬了那麼多年,我不能讓任何人影響他的前途,這是我能為他做的,最後一件事,我想補償他。他不知道我做的這些,他要是知道,一定會阻止我的。」

張叔歪了歪腦袋,看向小圓:

「對不起,我辜負了無痕大師,辜負了你們。我的事說完了。」

張元清在窗邊呆立許久,忽然用力搓了搓臉。

有那麼一刻,他在心裡說,要不算了,反正白虎萬歲沒死,可以選擇以隱晦的方式補償他。

但話到嘴邊,說出來的是:「感謝告知,按照規矩,我要逮捕你,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老人蒼老的聲音說道:「請給我一天的時間,我還有些心願未了,明天晚上,我會回無痕賓館,跟你走。」

張元清點點頭:「好!我在無痕賓館等你,希望你遵守承諾。」

他轉而看向小圓:「我會替他求情,爭取終身監禁!」

小圓表情看不出悲喜,輕輕點頭。

張元清又看她一眼,欲言又止,最後還是什麼都沒說,徑直走出房間。

廊道裡,寇北月靠著牆,低著頭,默默的站在那裡。

他的臉上滿是沮喪。

張元清本想讓他去取張房卡,他要在隔壁住下,見此情形,便沒有開口,

身軀化作一道星光,直接遁入房間。

房間一片漆黑,但對夜遊神來說,黑暗纔是主場。

進入洗手間,洗臉刷牙,然後返回房間,躺在床上,他給關雅發了一條報平安的簡訊後,就直愣愣的看著漆黑的天花板發呆。

腦海裡反覆迴盪著張叔的故事,彷彿看見了一個再也直不起腰的老農,在田野間日複一日的耕種,年複一年的勞作,用一雙粗糙龜裂的手,倔強的養大了孫子。

直到那年滅門案,他重新挺起了腰桿,卻已經成為通緝犯。

耳畔彷彿又迴盪起了什長說過的話:邪惡職業,是人類自身的業火。

他憎惡邪惡職業,但又同情他們,同情不願意與這個世界和解的「愧為人父」,同情含冤受辱的寇北月,也同情為了孫子忍辱負重的張叔。

他現在知道是什麼把一個老農逼成邪惡職業了。

但正如張叔所說,這一切都沒得講理!

天矇矇亮,靜海市人民醫院。僻靜的角落裡,穿著破爛大衣,皮膚黝黑髮亮,佈滿皺紋的張叔,柔聲道:

「你放心,爺爺已經把一切都扛

下來了,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不會影響你前途的。」

在他對面,是穿著正裝,俊朗沉穩,氣質溫潤的青年。

正是魏元洲。

魏元洲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問道:

「我也沒想到來的會是元始天尊,你怎麼跟他說的?」

張叔把事情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魏元洲聽完,緩緩點頭,沉默一下,問道:

「如果他保不住你呢?」

張叔搖了搖頭:「那就是爺爺的命,爺爺苟活這麼多年,早就活夠了,就這樣吧。」

他飽經風霜的臉龐露出一抹柔色:

「小舟,爺爺能看到你現在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這些年是爺爺對不住你,讓你受苦」

魏元洲擺擺手,打斷他,「我知道了,這裡人多眼雜,你先回去吧。」

張叔看了他幾眼,似乎要把孫子的臉印在腦海裡,這才戀戀不捨轉身,沒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魏元洲的聲音:

「爺爺,你是故意不殺他的吧。」

張叔停住腳步,沉默不語。

魏元洲沉聲道:

「你不殺他,我怎麼當執事?我跟你說過的吧,因為你的緣故,我的家庭背景評級一直是乙下。除非立大功,不然我競爭不過他的。

「你已經害了我一次,為什麼就不肯幫我呢?」

張叔滄桑的老臉佈滿苦澀,有些手足無措,道:「小舟,爺爺答應過一位朋友,除非自保,否則絕不殺生!爺爺也想重新抬起頭來做人」

話音剛落,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

喉嚨裡像是卡了濃痰,他咳的聲嘶力竭,咳的臉色通紅,咳的額頭髮燙,撥出的儘是灼熱的氣息。

他生病了,病的很重。

「噗!」

一柄利刃從背後捅穿了他的心臟,刀尖自前胸刺出。耳邊,是魏元洲咬牙切齒的聲音:

「爺爺,你去了鬆海分部,我就一定會暴露,你瞞不過他們的。與其這樣、不如把功勞給我啊。有了你這筆功勞,我就能晉升執事了,您也希望我成為執事的,對吧。瀏*覽*器*搜*索:@精--華--書--閣……最快更新……

巨大的疼痛襲來,分不清是來自心裡,還是來自心裡。

張叔渾濁的眼裡閃過痛苦,閃過酸楚,閃過失望,唯獨沒有驚訝,最後統統轉化為釋然。

他嘴唇輕輕顫抖著,說出最後的遺言:「也好」

這是爺爺最後能給你的了。

「鈴鈴鈴」

聽見熟悉的電話鈴聲,張元清猛的睜開眼,垂死病中驚坐起,心臟驟停。

摸出枕下的手機,看一眼來電顯示,是關雅打來的。

不是說了今晚就回去嗎,大清早打什麼電話張

元清心裡抱怨兩句,接通電話,懶洋洋道:關雅姐,想我也不用大清早攪我春夢吧,夢裡的你可乖了,一個勁兒的朝我搖屁股。」

關雅沒好氣道:「你是打算繼續在夢裡看我搖屁股,還是跟著我們回鬆海?

張元清一愣:「回鬆海?我不是讓你們在醫院等著嗎,這個案子我會處理的,你不用管,等訊息就好了。」

關雅道:不用你處理了,因為已經處理完了,昨晚的襲擊者已經被擊斃了。

「什麼?!

張元清一個激靈,睏意全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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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憎惡邪惡職業,但又同情他們,同情不願意與這個世界和解的「愧為人父」,同情含冤受辱的寇北月,也同情為了孫子忍辱負重的張叔。

他現在知道是什麼把一個老農逼成邪惡職業了。

但正如張叔所說,這一切都沒得講理!

天矇矇亮,靜海市人民醫院。僻靜的角落裡,穿著破爛大衣,皮膚黝黑髮亮,佈滿皺紋的張叔,柔聲道:

「你放心,爺爺已經把一切都扛

下來了,這件事你就當不知道,不會影響你前途的。」

在他對面,是穿著正裝,俊朗沉穩,氣質溫潤的青年。

正是魏元洲。

魏元洲一邊環顧四周,一邊問道:

「我也沒想到來的會是元始天尊,你怎麼跟他說的?」

張叔把事情經過簡單的說了一遍。

魏元洲聽完,緩緩點頭,沉默一下,問道:

「如果他保不住你呢?」

張叔搖了搖頭:「那就是爺爺的命,爺爺苟活這麼多年,早就活夠了,就這樣吧。」

他飽經風霜的臉龐露出一抹柔色:

「小舟,爺爺能看到你現在這樣,就已經很滿足了。這些年是爺爺對不住你,讓你受苦」

魏元洲擺擺手,打斷他,「我知道了,這裡人多眼雜,你先回去吧。」

張叔看了他幾眼,似乎要把孫子的臉印在腦海裡,這才戀戀不捨轉身,沒走幾步,身後忽然傳來魏元洲的聲音:

「爺爺,你是故意不殺他的吧。」

張叔停住腳步,沉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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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不殺他,我怎麼當執事?我跟你說過的吧,因為你的緣故,我的家庭背景評級一直是乙下。除非立大功,不然我競爭不過他的。

「你已經害了我一次,為什麼就不肯幫我呢?」

張叔滄桑的老臉佈滿苦澀,有些手足無措,道:「小舟,爺爺答應過一位朋友,除非自保,否則絕不殺生!爺爺也想重新抬起頭來做人」

話音剛落,他忽然劇烈咳嗽起來。

「咳!咳」

喉嚨裡像是卡了濃痰,他咳的聲嘶力竭,咳的臉色通紅,咳的額頭髮燙,撥出的儘是灼熱的氣息。

他生病了,病的很重。

「噗!」

一柄利刃從背後捅穿了他的心臟,刀尖自前胸刺出。耳邊,是魏元洲咬牙切齒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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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叔渾濁的眼裡閃過痛苦,閃過酸楚,閃過失望,唯獨沒有驚訝,最後統統轉化為釋然。

他嘴唇輕輕顫抖著,說出最後的遺言:「也好」

這是爺爺最後能給你的了。

「鈴鈴鈴」

聽見熟悉的電話鈴聲,張元清猛的睜開眼,垂死病中驚坐起,心臟驟停。

摸出枕下的手機,看一眼來電顯示,是關雅打來的。

不是說了今晚就回去嗎,大清早打什麼電話張

元清心裡抱怨兩句,接通電話,懶洋洋道:關雅姐,想我也不用大清早攪我春夢吧,夢裡的你可乖了,一個勁兒的朝我搖屁股。」

關雅沒好氣道:「你是打算繼續在夢裡看我搖屁股,還是跟著我們回鬆海?

張元清一愣:「回鬆海?我不是讓你們在醫院等著嗎,這個案子我會處理的,你不用管,等訊息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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