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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百章 江湖險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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桓家祠堂外,好不容易殺出一條血路的眾人,邋遢老人在以桓老堡主傳授的秘術,以盛放有桓氏子嗣鮮血的雙碗施法後,老人等待片刻,頹然跌坐在地上,失魂落魄,喃喃道:“為何如此,不該如此的……”

渾身浴血的桓氏兄妹臉色蒼白,年輕道士嘴唇顫抖,“那些妖魔鬼魅,不知道用了什麼陰毒法子,早就耗儘了兩尊石獅子蘊含的靈氣。”

陶斜陽一屁股坐在地上,以刀拄地。

老道人轉頭望向校武場那邊的雲海,山嶽下沉,拳罡迎敵,雲海之上更有劍光縱橫。

老人生出一絲渺茫希望,掙紮著站起身,對四個年輕人說道:“你們四個,趕緊離開飛鷹堡,先前你們護送我來到這裡,現在輪到我為你們幾個孩子護送一程,你們就當為飛鷹堡桓氏留下一點血脈香火,不要猶豫了,趕緊離開此地,走得越遠越好,以後不要想著報仇!”

陶斜陽-根本沒有起身的跡象,抬頭望向那個心儀多年的桓氏女子,沙啞道:“桓淑,你和桓常一起走吧,我要留在這裡,走南闖北這麼多年,真的有點累了,今天就不走了。”

年輕道士正要說話,陶斜陽對他搖頭道:“黃尚,別勸我了,我意已決!”

老道人喟歎一聲,帶著徒弟和桓氏兄妹,一起殺向就近的飛鷹堡北門。

陶斜陽盤腿而坐,面朝祠堂大門,開始以袖口擦拭長刀。

黃尚跟隨師父他們奔跑,視線朦朧,始終不敢回頭看那個年輕武夫。

桓淑突然轉頭,望向那個熟悉男人的落魄背影,於心不忍,心中千言萬語,到了嘴邊,便煙消雲散。

生死之間,最真性情。

年輕女子被兄長一拽而走,不再停留。

陶斜陽低下頭,凝視著雪亮刀身映照出來的那截臉孔,扯了扯嘴角,還是不喜歡啊。

————

當鬼嬰被陸台一竹扇透心戳死的瞬間,哀嚎傳出主樓廳堂,樓外的那片黑色雲海之上,顧不得兩把飛劍還在肆意飛掠,高冠老者再度現身,臉色難看至極,整個人氣惱得連累五嶽冠都開始顫顫巍巍,幾乎已經淹沒高處屋脊的雲海,更是翻滾如沸水。

老人對著主樓那邊怒吼道:“廢物,廢物!留你何用?!”

高冠老人伸出一隻手,猛然攥緊。

大堂之內,苦苦應對兩把飛劍的拂塵男子,學道之初,本就早早被老人以師門秘法控製,此刻他一顆心臟毫無征兆地炸開,然後瞬間魂飛魄散,骨肉分離,所有鮮血都被乾乾淨淨剝離出來,化作一大團猩紅血球,不計代價地向外衝撞,一位觀海境的氣海爆裂,就已經將那座被陸台鳩占鵲巢的符陣,給炸得七零八落,搖搖欲墜,等到鮮血向外噴湧,好似倦鳥歸巢,試圖掠向樓外的雲海老人那邊。

陸台皺了皺眉頭,收回針尖麥芒,以免被那些汙穢鮮血沾染,到時候可就不是耗費天材地寶那麼輕鬆了,不再往符陣灌注靈氣,於是鮮血如一條溪澗,拉伸出一條纖長的河道,從大堂蔓延到了雲海之上的高冠老人,湧入老者的手心之中。

老人如饑漢飽腹一頓,雙眼血光綻放,雙手揮袖,兩股鮮紅氣機從大袖中洶湧而出,一時間罡風大作,初一十五兩把飛劍在雲海之中四處飄散。

高冠老人臉色猙獰,低頭看著那座尚未觸地的中央山嶽,大怒道:“垂死掙紮!本來還想著鬼嬰初生,胃口不濟,纔將你壓在山嶽磨盤下,一點點榨取精血,既然現在害得老夫萬事皆休,老夫可不用這般講究!去死!”

陸台已經來到飛鷹堡主樓的那座觀景台,駕馭兩柄飛劍掠向雲海老人,暢快大笑道:“老賊!我太平山等這一天很久了!”

老人臉色一凝,隨即癲狂大笑道:“老夫就算今天死在這裡,也要你們太平山兩位天才修士一起陪葬!”

老人一手揮袖不斷,竭力阻攔初一十五、針尖麥芒四把飛劍的刺殺,一手握拳,向下凶猛砸下,“小兔崽子,死也不死?!”

陸台眼神微變,默唸一聲“走”,一根色彩絢爛的綵帶從這座上陽台一閃而逝,配合那條如金蛟纏繞山峰的縛妖索,一起往上提拽而起,絕對不能讓這座中嶽與其餘紮根大地的四嶽彙合,到時候五嶽結陣,陳平安別說是四境武夫,就是六境的體魄,恐怕都要被活生生碾壓成一灘肉泥。

陸台怒喝一聲,“給我升起!”

山峰開始往上拔了幾尺。

“拚命誰不會?!”那高冠老人不愧是以狠辣著稱於世的山野散修,肆意大笑站起身,收起那張蒲團後,下半身立即開始腐朽如枯木,不斷有灰燼飄散,老人依然不管不顧,一掠來到那座中嶽,雙腳觸及山巔之後,轟然下壓,使得被五彩腰帶和金色縛妖索約束的山峰,成功一壓到底!

當這座中嶽落地,整座飛鷹堡都開始顫動不已,以至於城堡外的山脈也開始出現裂縫。

金色的縛妖索沿著山勢向地面頹然滑去,高冠老人哈哈一笑,伸手一抓,就將縛妖索握在手心。

當五嶽齊聚之後,陣法已成,上陽台那邊,陸台吐出一口鮮血,踉蹌前行數步,好不容易扶住欄杆,手指微動,艱難開口道:“回來……”

原本捆住中嶽的五彩腰帶,亦是失去了絢爛光彩,開始恢複原形,然後向主樓那邊掠去,老人眼前一亮,再次探臂一抓,將綵帶扯在手中,剛剛縛妖索到手,又有這根一眼便知法寶無疑的綵帶,被自己收入囊中,天無絕人之路,此次雖然還是吃了大虧,可好歹並非血本無歸。

老人重新盤腿而坐,蒲團憑空浮現,經此一役,頭頂五嶽冠已經靈氣稀薄。

頭頂雲海那邊,唯有主樓那名劍修的兩把飛劍,一大一小,還在掙紮,之前那兩把袖珍飛劍,高冠老人其實一直在暗中觀察,在中嶽成功壓死那金袍少年後,飛劍便向地面墜落,落在了遠處的兩處巷弄之中,多半是就此銷燬了,實在可惜。

今日大仇得報,老人心中有些快意,一來已經撐不起五嶽真形陣法,二來還要趕緊從少年屍體上剝落那件金色法袍,然後趕緊離開飛鷹堡,免得被扶乩宗或是太平山的老王八攔阻截殺,不然就要像當年那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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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淪為喪家犬。

事已至此,太平山依然沒有金丹或是元嬰老祖出手,看來一死一傷的兩個崽子,太過托大,纔給了自己安然離去的機會,不過兩個年輕人,絕對是太平山最拔尖的嫡傳弟子,說不定還是那位山主的得意高徒,纔有膽子如此一身法寶,招搖過市。

如果自己不是早就跟太平山,結下了不死不休的梁子,恐怕早就避其鋒芒了。

高冠老人默唸“收山”口訣,五座山峰瞬間拔地而起,體型越來越小,最終重返五嶽冠之中。

老人一邊揮袖駕馭雲海,阻擋陸台的針尖麥芒兩把飛劍。

一邊盤腿坐於蒲團上,笑著往校武場那邊下降。

地上有一攤亮眼的金色,就像從竹竿上不小心掉落地面的一件金色衣裳,隨意鋪在地面上。

明明一件法寶唾手可得,高冠老人卻臉色劇變,雙手虛空一拍,整個人連同蒲團一起猛然升空,經過一係列戰事,以及隨著老人自身靈氣的衰竭,那座十不存一的黑色雲海瘋狂湧向老人。

校武場地上那抹金色,從剛好足夠一人平躺的大坑中,一躍而起,高聲喊道:“陸台,針尖借我一用!”

陸台沒有絲毫驚訝,心意微動,巨大的飛劍針尖便出現在陳平安腳下。

先前從初一十五的“墜落”,陸台其實就發現了蛛絲馬跡,陳平安說過,它們是本命飛劍,卻不是他陳平安的本命之物。所以陳平安如果真的死了,初一十五隻會更加拚命殺敵,隻有陳平安假死,纔會故意讓兩把飛劍演戲。

之後那條縛妖索同樣“裝死”,陸台忍得很辛苦纔沒有笑出聲。

依葫蘆畫瓢,靈犀一動的陸台也故意失去五彩腰帶的控製,任由高冠老人取走。

老人去勢極快,可是早早隱匿在附近的初一十五,來勢更快。

一左一右,它們瞬間戳穿了那蒲團,使得高冠老人遠遁速度微微凝滯。

又有陸台的飛劍麥芒在高空阻攔。

最關鍵是陸台的五彩腰帶,和陳平安的金色縛妖索,重新活了過來,同時綁縛住高冠老人的手臂,如兩條蟒蛇纏繞人身。

而陳平安,踩在飛劍針尖之上,向空中追著高冠老人和雲海,飛掠而去。

禦劍遠遊!

雖然在山嶽鎮壓之下,藉助陸台的綵帶拖延時間,再加上陳平安早就算準了最大的坑窪,出拳之前,跺腳裂地,硬是臨時開辟出一座可供躺下的大坑,得以逃過粉身碎骨的下場,但是被五嶽大陣的磅礴氣機當面壓下,好似置身於密封棺材內的陳平安,可一點都不好受,當下肋骨已經斷了好幾根,如果不是在竹樓習慣了這種,也就隻能眼睜睜看著高冠老人離去。

陳平安在踩劍“飛昇”之前,就以劍師馭劍之法,將先前那把丟在一旁的長劍“癡心”握在手心。

有綵帶和縛妖索捆住老人雙幣,並且兩物能夠破開雲海遮掩,準確牽引三把飛劍去戳破那塊蒲團。

這使得初次禦劍的陳平安仍是很快追上高冠老人,對著那傢夥的後腦勺就是一劍劈去。

老者真是拚了老命裹挾雲海加速向前,纔好不容易躲開那一劍,可是劍氣流溢,仍是在高冠老人腦袋上留下了一條血槽。

上陽台那邊,陸台一咬牙,再次說出“開花”二字,青衫飄飄,禦風追去。

速度猶勝飛劍針尖。

陸台在空中劃出一道圓弧,十數個眨眼功夫,就飛快截住那龍門境高冠老人的去路。

老人苦頭吃足,竟是不敢硬闖,轉彎繞行,結果被後邊兩次出劍都慢上一線的金袍少年,給一劍刺穿,透心涼!

而且這柄劍極其古怪。

生機連同靈氣,驟然流失,被透體而過的長劍汲取。

老人停下身形,蒲團下的雲海隨之徑直懸停。

低頭看了眼劍尖,淒然一笑。

取我性命者,竟然還不是那四把本命飛劍。

幫助這把長劍取我性命者,竟然隻是一張自己瞧不起的方寸符。

現在這些宗字頭仙家的小傢夥們,怎麼比我們這些山澤野修還要奸猾狡詐了?

陳平安本想趁勝追擊,再出一拳,打斷高冠老人的頭顱纔算萬無一失,但是陸台已經近乎嘶吼地以心聲提醒陳平安,藉著飛劍針尖,趕緊後撤,越遠越好。

高冠老人扶了扶頭上那頂歪斜的五嶽冠,也不去拔出那把刺破心臟的“癡心”,陰惻惻笑望向陸台。

雙手依舊被兩劍法寶死死捆住,竭力限製老者的靈氣流轉。

蒲團已經破碎不堪,被三把飛劍刺出數十個窟窿,四處漏風了。

陸台與高冠老人相對而立,心有餘悸,當時故意自稱太平山修士,為的就是嚇退這個老傢夥,哪裡想到一聽說來自太平山,就跟瘋狗一樣亂咬人,陳平安當時的境地,是名副其實的命懸一線。

陸台穩了穩心神,平靜道:“我們其實不是太平山修士。”

老人扯了扯嘴角,皮笑肉不笑道:“方纔老夫就想明白了,太平山教不出你們兩個小娃兒。”

四方雲海逐漸消散,無功而返,重歸天地。

————

神仙打架總在天上。

可是悲歡離合,多在人世間。

飛鷹堡主樓廳堂內,氣氛詭譎。

堡主桓陽已經行動自如,但是看也沒有看一眼身邊椅子上的婦人屍體。

老管家何崖,眼神複雜地瞥了眼堡主夫人,於心不忍,欲言又止,就被桓陽以冷厲眼神製止。

桓陽一隻手扶在椅把手上,沉聲道:“今日大堂之事,誰都不要對外宣揚,誰敢泄露出去一個字,不但家法伺候,還要連累一房所有人,打斷手腳,悉數驅逐出飛鷹堡!”

桓陽並不轉頭,隻以手指隨意點了點身旁的椅子,“夫人積勞成疾,重病不治……”

桓陽略作停頓,冷聲道:“死後牌位不放入我桓氏祠堂!不許葬在……”

大堂眾人噤若寒蟬,不敢有半分質疑。

老夫子何崖終於忍不住,上前一步,打斷桓陽的後半句話,慘然道:“堡主,夫人是有過錯,可是希望堡主看在這些年夫人相夫教子、操持家業的份上,準許夫人葬在後山吧,堡主,就算我何崖求你了……”

說到最後,這位為飛鷹堡鞠躬儘瘁的老管事,為一撥撥稚童傳道解惑的老夫子,竟是泣不成聲。

桓陽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椅把手,打得整張椅子瞬間斷折垮塌,臉色陰沉,思量片刻,冷哼道:“此事稍後再議!”

一向待人和善的桓陽,此刻如一頭饑鷹餓隼,環顧四周,看得所有人頭皮發麻,都不敢與之對視,紛紛低頭。

“飛鷹堡能不能存活下來,現在還不好說,你們暫時都不要離開這裡,誰敢擅自離開大門者,何崖,殺了他!”

桓陽撂下這句話後,獨自離開大堂,登樓而上,最後來到那座連父親都不知為何要命名為“上陽台”的地方,這輩子從未如此鐵石心腸的男人,舉目遠眺,試圖早一步看出那場大戰的結果,隻可惜武道修為平平,目力有限,看不出半點端倪,依稀可見雲海散去、劍光縱橫而已。

桓陽壓低嗓音,咬牙切齒道:“若是那鬼嬰生下來,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由我飛鷹堡全權掌控,倒好了!”

————

老道人帶著三人順順利利逃離了飛鷹堡,一路往北邊大山深處鑽,這一趟,順風順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零星的陰物鬼魅出來攪局,並無太大的波折。

不說劫後餘生的三位年輕人,就連老道人自己都覺得無法想象。

一時間四人都有些恍若隔世。

站在山坡之上,桓常突然說道:“我要回去。”

邋遢老人暗中點頭,有此心思,且不去談幼稚與否,將來纔有希望幫助桓氏重振旗鼓。

若是隻顧著埋頭倉皇逃竄,老人不會看輕女子桓淑,卻要打心眼瞧不起桓老兄弟的這位嫡孫。

原先那座漆黑如墨的雲海已散,雖然暫時仍然不好說飛鷹堡就已經脫離死局,可到底是一個好兆頭。

老道人舉目望去,以山門道法粗略觀其氣象,飛鷹堡內的濃鬱陰氣,幾乎消散殆儘。

於是出言勸慰桓常,“彆著急回去,如今大勢好像已經轉向我們這邊,你在這個時候,絕不可節外生枝。”

桓常握緊腰間刀柄,手背青筋暴起,悶悶道:“父母還身處險境,我做兒子的卻要袖手旁觀,不當人子!”

老人啞然失笑,沒有不耐煩,耐心解釋道:“無畏的犧牲,並非真正的勇氣,桓常,要做你爺爺那樣的男人,隻有真正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大義之所在,纔去做那一刀劈開靈官像的壯舉!便是我們隱居山上的修行中人,聽過之後,也要拍案叫絕,稱呼一聲英雄。這份膽識氣魄,可不是匹夫之勇,不是去白白送死。”

桓常默默點頭。

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輕武夫,到底不是鑽牛角尖的性子,如果心性不寬,身為飛鷹堡下一任堡主,早就容不下在飛鷹堡蒸蒸日上的外姓人陶斜陽。

桓淑輕輕扯住桓常的袖子。

桓常抬頭一笑,“我沒事,放心吧。”

老人有些欣慰。

如此江湖,纔有滋味。

年輕道士黃尚喃喃道:“師父,那兩個外鄉人,難道真能將那尊魔頭斬殺在天上?”

老道人哭笑不得,歎息道:“有能耐佈置下這麼大一個局,顛倒百裡風水氣運,極有可能是一位金丹境的大魔頭,那搬動山嶽之術,別說是師父我,就是你那位天縱之才的師祖,在修為巔峰之際,一樣都做不到,那兩個年輕人,如果能夠趕跑強敵,就已經是萬幸,根本不用奢望成功殺敵。”

脫離險地,老人那根時刻緊繃的心絃便鬆了,頓時顯得神色萎靡,今日一戰,讓這位山居道人實在是心力憔悴。

老道人靠著一棵大樹,“除非是扶乩宗的大修士聞訊趕來,而且必須輩分不低,否則很難攔下那位駕馭雲海的魔道巨梟。”

三人臉色沉重,桓淑咬緊嘴唇,心情尤為複雜。

爹孃還在困境之中,祠堂外還有個自願等死的傻子。

自己和兄長哪怕苟活,仍然前途渺茫,何去何從,桓淑當真不知道。

黃尚神色黯然。

辛苦修道數載,片刻不敢懈怠,本以為已經道法小成,逢山遇水,不在話下,哪裡想到隻是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飛鷹堡,就差點丟了性命。

老人打破這份沉悶氣氛,大口喘氣之後,笑了笑,“不過放心,隻要這次魔頭铩羽而歸,想必仍會引起扶乩宗的重視,那魔頭百年之內,絕對不敢再興風作浪了,扶乩宗有兩位結為道侶的仙人,一旦惹惱了他們,任何一人下山滅殺魔頭,易如反掌!”

老人似乎猶不解氣,做了個翻手的動作,加重語氣笑道:“易如反掌!”

————

祠堂外,陶斜陽憂心忡忡。

卻不是擔心飛鷹堡淪為人間煉獄。

而是擔心將自己年幼時就丟入此地的家族老祖,此役折損太重,害得他無法一步步成長為沉香國宗師第一人。

他要將心儀美人收入懷中,那個他看著從小女孩變成少女、再變成婀娜女子的桓淑,他是真心喜歡。

美人,他要。江湖,他也要。

說不得以後還有機會去山頂看一看風光。

偶爾幾次假借為桓氏奔波江湖的機會,與老祖宗私底下碰頭,那位老祖有次曾經教誨過他,隻要是喜歡的東西,就應該抓在自己手裡,實在抓不住的,要麼乾脆別多想,要麼直接毀掉。

陶斜陽深以為然。

四下無人,卸下面具的陶斜陽,神色陰晴不定,收起雜亂心緒,最後實在覺得那對早已無用的石獅子礙眼,先後兩刀劈下,將兩尊石獅劈作兩半,轟然倒地。

發泄心中鬱氣之後,年輕人立即醒悟這件事做得差了,一旦老祖謀劃失敗,不得不退回老巢休養生息,自己這般賭氣行徑,很容易露出蛛絲馬跡,被那個該死的老傢夥看出點什麼,於是心思縝密的陶斜陽便快步向前,以澆灌純粹真氣的刀柄,一點點敲爛頹然倒地的石獅雕像。

然後他快步走向飛鷹堡主樓,半路上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打得自己口中鮮血四濺,這才罷休。

山上凶險,風大人易倒。江湖險惡,水深船易翻。

人心起伏最難平。

心定且赤誠,何其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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了……”

說到最後,這位為飛鷹堡鞠躬儘瘁的老管事,為一撥撥稚童傳道解惑的老夫子,竟是泣不成聲。

桓陽勃然大怒,重重一拍椅把手,打得整張椅子瞬間斷折垮塌,臉色陰沉,思量片刻,冷哼道:“此事稍後再議!”

一向待人和善的桓陽,此刻如一頭饑鷹餓隼,環顧四周,看得所有人頭皮發麻,都不敢與之對視,紛紛低頭。

“飛鷹堡能不能存活下來,現在還不好說,你們暫時都不要離開這裡,誰敢擅自離開大門者,何崖,殺了他!”

桓陽撂下這句話後,獨自離開大堂,登樓而上,最後來到那座連父親都不知為何要命名為“上陽台”的地方,這輩子從未如此鐵石心腸的男人,舉目遠眺,試圖早一步看出那場大戰的結果,隻可惜武道修為平平,目力有限,看不出半點端倪,依稀可見雲海散去、劍光縱橫而已。

桓陽壓低嗓音,咬牙切齒道:“若是那鬼嬰生下來,真有他們說的那麼厲害,由我飛鷹堡全權掌控,倒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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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道人帶著三人順順利利逃離了飛鷹堡,一路往北邊大山深處鑽,這一趟,順風順水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除了零星的陰物鬼魅出來攪局,並無太大的波折。

不說劫後餘生的三位年輕人,就連老道人自己都覺得無法想象。

一時間四人都有些恍若隔世。

站在山坡之上,桓常突然說道:“我要回去。”

邋遢老人暗中點頭,有此心思,且不去談幼稚與否,將來纔有希望幫助桓氏重振旗鼓。

若是隻顧著埋頭倉皇逃竄,老人不會看輕女子桓淑,卻要打心眼瞧不起桓老兄弟的這位嫡孫。

原先那座漆黑如墨的雲海已散,雖然暫時仍然不好說飛鷹堡就已經脫離死局,可到底是一個好兆頭。

老道人舉目望去,以山門道法粗略觀其氣象,飛鷹堡內的濃鬱陰氣,幾乎消散殆儘。

於是出言勸慰桓常,“彆著急回去,如今大勢好像已經轉向我們這邊,你在這個時候,絕不可節外生枝。”

桓常握緊腰間刀柄,手背青筋暴起,悶悶道:“父母還身處險境,我做兒子的卻要袖手旁觀,不當人子!”

老人啞然失笑,沒有不耐煩,耐心解釋道:“無畏的犧牲,並非真正的勇氣,桓常,要做你爺爺那樣的男人,隻有真正到了退無可退的時候,大義之所在,纔去做那一刀劈開靈官像的壯舉!便是我們隱居山上的修行中人,聽過之後,也要拍案叫絕,稱呼一聲英雄。這份膽識氣魄,可不是匹夫之勇,不是去白白送死。”

桓常默默點頭。

這位被家族寄予厚望的年輕武夫,到底不是鑽牛角尖的性子,如果心性不寬,身為飛鷹堡下一任堡主,早就容不下在飛鷹堡蒸蒸日上的外姓人陶斜陽。

桓淑輕輕扯住桓常的袖子。

桓常抬頭一笑,“我沒事,放心吧。”

老人有些欣慰。

如此江湖,纔有滋味。

年輕道士黃尚喃喃道:“師父,那兩個外鄉人,難道真能將那尊魔頭斬殺在天上?”

老道人哭笑不得,歎息道:“有能耐佈置下這麼大一個局,顛倒百裡風水氣運,極有可能是一位金丹境的大魔頭,那搬動山嶽之術,別說是師父我,就是你那位天縱之才的師祖,在修為巔峰之際,一樣都做不到,那兩個年輕人,如果能夠趕跑強敵,就已經是萬幸,根本不用奢望成功殺敵。”

脫離險地,老人那根時刻緊繃的心絃便鬆了,頓時顯得神色萎靡,今日一戰,讓這位山居道人實在是心力憔悴。

老道人靠著一棵大樹,“除非是扶乩宗的大修士聞訊趕來,而且必須輩分不低,否則很難攔下那位駕馭雲海的魔道巨梟。”

三人臉色沉重,桓淑咬緊嘴唇,心情尤為複雜。

爹孃還在困境之中,祠堂外還有個自願等死的傻子。

自己和兄長哪怕苟活,仍然前途渺茫,何去何從,桓淑當真不知道。

黃尚神色黯然。

辛苦修道數載,片刻不敢懈怠,本以為已經道法小成,逢山遇水,不在話下,哪裡想到隻是在這世外桃源一般的飛鷹堡,就差點丟了性命。

老人打破這份沉悶氣氛,大口喘氣之後,笑了笑,“不過放心,隻要這次魔頭铩羽而歸,想必仍會引起扶乩宗的重視,那魔頭百年之內,絕對不敢再興風作浪了,扶乩宗有兩位結為道侶的仙人,一旦惹惱了他們,任何一人下山滅殺魔頭,易如反掌!”

老人似乎猶不解氣,做了個翻手的動作,加重語氣笑道:“易如反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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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外,陶斜陽憂心忡忡。

卻不是擔心飛鷹堡淪為人間煉獄。

而是擔心將自己年幼時就丟入此地的家族老祖,此役折損太重,害得他無法一步步成長為沉香國宗師第一人。

他要將心儀美人收入懷中,那個他看著從小女孩變成少女、再變成婀娜女子的桓淑,他是真心喜歡。

美人,他要。江湖,他也要。

說不得以後還有機會去山頂看一看風光。

偶爾幾次假借為桓氏奔波江湖的機會,與老祖宗私底下碰頭,那位老祖有次曾經教誨過他,隻要是喜歡的東西,就應該抓在自己手裡,實在抓不住的,要麼乾脆別多想,要麼直接毀掉。

陶斜陽深以為然。

四下無人,卸下面具的陶斜陽,神色陰晴不定,收起雜亂心緒,最後實在覺得那對早已無用的石獅子礙眼,先後兩刀劈下,將兩尊石獅劈作兩半,轟然倒地。

發泄心中鬱氣之後,年輕人立即醒悟這件事做得差了,一旦老祖謀劃失敗,不得不退回老巢休養生息,自己這般賭氣行徑,很容易露出蛛絲馬跡,被那個該死的老傢夥看出點什麼,於是心思縝密的陶斜陽便快步向前,以澆灌純粹真氣的刀柄,一點點敲爛頹然倒地的石獅雕像。

然後他快步走向飛鷹堡主樓,半路上一掌拍在自己胸口,打得自己口中鮮血四濺,這才罷休。

山上凶險,風大人易倒。江湖險惡,水深船易翻。

人心起伏最難平。

心定且赤誠,何其難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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