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人的巷子陰暗逼仄,他沉默半響,才緩緩開口。
“你那卡怎麼不用了?”
顧芝背對著他,纖細的頸子雪白,寬大的外套長褲籠住她,襯得高挑曼妙的她嬌小無助,她沉默著,好像沒聽見他說的,又繼續巷外光下走,彷彿是他會對她做什麼歹事。
他有些不耐,從身後拽住她一隻手拉著,繞到顧芝前面,眼睛盯著她,聲音抬高,“問你呢?”
“疼…”
顧芝整個人縮了一下,似乎是被他嚇到,輕飄飄的喊了聲疼。
他恍然鬆開手,看著她低頭輕揉腕上的紅暈,狹長的眉眼蹙著,像是疼得不輕。
“我問你話,你走什麼?”
“風太大了,沒聽清。”
“我喊了兩遍。”
顧芝這才仰著頭他和他對視,又瞥了眼巷子深處的黑,眼尾點著讓人柔憐的紅暈,“你嚇到我了。”
言下之意是他太凶了,蘇語清楚他可能有些失控,打量眼前柔軟的女人良久,找不出半點從前的影子。
燥惱強行壓下,語氣緩緩涼了下來,“我說你怎麼不用卡了?怎麼想著體驗生活了?”
“對,我想換種生活試試,老是用那種東西,也不太好。”
“嗬嗬,是這樣啊。”,他勾起唇角,眼底沒有笑意。
“是啊,回家吧,不然菜不新鮮了。”
顧芝緩緩轉過身,她走了幾步,肩頭有些顫,直到半個身子暴露在光下,臉上是慘淡的蒼白,幾乎透明,死了一樣,沒有看見縮在袖管裡的手在打顫。
心在難堪裡碎掉,她不是個輕易亂了陣腳的人,其他人從來都入不了她的眼,何談被影響,在櫃檯前慌亂,隻因為他在身後看著她,那目光太灼燙,像直面太陽,她的窘迫無處遁形。
“不對…”
聲音再次從身後追來,兩人從見面開始他就沒表現出過這樣糾纏他的模樣,她多希望他的喋喋不休是在其它地方,而不是在她最落魄不堪的時候。
“你轉過來,我還有話要問你。”
顧芝閉著眼,微微仰頭,陽光透過薄透的眼皮依舊刺眼,她遲鈍地轉了回去。
“治病花了你很多錢?你那病…不是…”
他凝視著顧芝的眼睛,深褐色的眸色平淡,什麼也找不出。
但一定有問題的,一定有。和治病無關,那要不了太多錢。她那會兒剛剛入手顧家,卻在關鍵時刻養了一年病。線索一點點在腦海裡牽線搭橋,慢慢勾勒出猜想的雛形。
他咬了咬後槽牙,眉眼微抬,露出幾分強硬的痞氣,“我現在挺缺錢的,把你那張卡給我花花。”
“缺錢啊,好…我回去了就打給你。”
顧芝因為他的話愣了一下,緩過神,手抓緊了肩上的小皮包,點點頭,“回頭把卡號發給我一下。”
“附近就有銀行,直接取錢不是更方便嗎?”
“小語…”
她怔愣著,唇瓣微微翕合,看他像突然變了個人,暴躁而不耐,冷漠地好像要殺了她,她低下頭,目光躲閃,“我….我累了,晚上還要趕車,趕快回去吧。”
“顧家的大小姐還用得著趕高鐵?就算是體驗生活,這也未免太親民些吧?”
蘇語一把拽住她的手,逼迫著她轉過身,和他對望,淡淡的神情,“不是你答應我缺錢就找你?怎麼?這麼快就想出爾反爾?”
“我…沒有,我說了我回去就給你,我現在….我…”
她似乎又被他的蠻力握疼了,修長雪白的頸縮在他的外套裡,滿臉惶恐,骨子裡貫徹強硬和掌控的她,此刻哭腔外露,無辜地像個孩子,“你真的別逼我了。”
顧芝低著頭,他的呼吸落在額頭上有些燙,兩人被一股沉重的低氣壓籠罩住,好一會兒,她才抬頭看著他,小心翼翼的,有一些求饒,卑微地乞求他能不能不要再追問。
可他似乎一定要問到底,根本不想放過她,毫不留情地逼迫著她,“卡給我。”
一下子竟然沒搶去,顧芝
蘇語撥出胸腔濁氣,感覺自己快找到真相,俯下身子在她耳邊聲音沙啞,冷冷的,“顧芝,裝可憐有意思嗎?你以前可不是這個樣子,這麼狼狽,真是我認識的那個顧芝?”
她顫抖的肩霍地僵住,這下不躲了,扭過頭看著他,目眥欲裂,眼白裡爬滿了血絲,唇角勾起些諷刺的弧度,“你覺得我在裝可憐?是…你確實該這樣想我,反正是我應得的。”
“好,那最好不是。”,蘇語站起身,居高臨下地望著她的落魄,高高在上的女人也終於彎了脊背,他不否認有一絲報複欲的快感在神經裡顫栗了下,“別指望我可憐你。”
顧芝拍了拍衣角的灰塵,也慢慢站起來。她像是一下子衰老了幾十歲,神情沮喪,唇角泛著苦澀,眼尾蹙起的細紋連妝也擋不住,卻還是衝他笑笑。
“謝謝,回去吧,我給你做飯吃。”
街邊人來人往,他們一前一後,她全程低著頭,丟了愜意,沒再設法調笑他,一言不發,他在後面始終盯著她的背影,陽光透過樹葉把拖在地面上的影子劃得單薄殘碎。
“所以你的卡沒法用了,因為被凍結了。”,他前前後後想了很久,還是忍不住又問她,“隻能拿手機支付,也沒剩多少錢了?”
“誰說的,隻是卡沒法用了。”
到底還是她,短暫的失態要不了多久就調整好,又擺出一副無法受傷的模樣,眼角的紅腫出賣了她。
顧芝停下腳步,回過頭,眼尾帶笑,“我還有那麼大一間別墅呢,能賣好多好多錢。”
那她隻剩下一棟別墅了,嗯…賣掉的錢足夠大多數人人過一個安安穩穩的餘生了,他一輩子興許也掙不夠那麼多錢。可人生來具有某種劣根性,沒人會在乎自己剩下多少,他們隻會痛惋自己不小心失去了那麼多,而本來是不用失去的。
他看她無所謂,聽她信誓旦旦地說要救濟他。隻談物質,她現在確實比他好得多,但是他已經爬上了懸崖往回走,而她已經走到了懸崖邊上,差一步就要掉下去。
“回去吧,在樓下買點米,我餓了。”
他沉默著,往前走,這次換他走在前面。
……
本想搭把手,可顧芝不讓他進廚房,真的前前後後忙活了一下午,在桌上擺了三菜一湯,香氣誘人,味道很好,他吃了一碗飯,她碗裡不過三分之一的飯菜還沒吃完。
顧芝胃口乏乏地放下碗筷,撐著腦袋津津有味地看他,等他盛第二碗飯的間隙,她突然問他,“還記得樓下那株海棠花嗎?”
“記得。”,他不假思索,面無表情地夾菜,那道乾炒牛肉燒得很辣,很下飯,但他吃辣不行,不想浪費,還是幾乎快吃完,胃裡像是有團火在燒。
“從臥室的落地窗往下看很漂亮,比待在地下室裡好。”
顧芝臉上的笑僵住,可能是被他語氣裡的疏離挖苦給傷到了,她低下眼不敢看他,隻覺著手腳冰涼。
“我請人料理了很久,可惜還是死了,我就乾脆想著把別墅賣了。”
“該過去的總要過去,該忘掉的也是。”
她那雙眼睛真是可憐極了,好像走投無路,“那你教教我…該怎麼忘?”
蘇語放下碗,看著她,慢慢開口。
“顧芝,你什麼意思?不是沒在裝可憐嗎?”
“你別緊張,我沒什麼意思,就隨口問問,沒必要這麼反應過度。”
她淒然地笑笑,走進廚房拿了瓶酒,問他;“你要喝嗎?”
“嗯,我喝。”,他想了會兒,胃裡的燒勁兒還沒過,像火爐。
顧芝又折回去多拿了一個杯子,倒滿拿給他,綰起耳邊碎亂的髮絲,“我就喝一杯,晚上要坐車回去。”
他點點頭,似乎沒覺得放一個女性獨自走夜路是件很不妥的事情,看她輕抿了一口,他端著杯子看向窗外黑下來的黃昏,他清澈溫柔的眸色也跟著暗。
灌了一大口,冰冷刺激的酒精滾過喉嚨,有種放縱的快感,提防在無意識間一點點溶解。
酒液在杯子裡晃了晃,很快又添了新的,兩人之間沒人先開口,那瓶酒他一個人在喝,紅暈很快爬上了頸側,他又灌下一口,忽然說,“路上小心。”
“嗬…”
顧芝低頭輕聲笑,她的臉沉浸在黃昏的半明半暗間陰晴不定,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成了很細的一條縫,像狐狸的狡黠,深褐色的眼瞳暈染成黑色。
“你說話真傷人,跟刀子似的。”,她放下了酒杯,指甲磨在桌上打著轉。
“你說這些乾什麼?”
他跟著放下酒,心跳開始加速。
“就那樣一刀一刀的剜這兒。”,她不理會他,指了指胸口,“真的好疼好疼啊,疼得哭不出聲,隻能朝你笑。”
顧芝突然站起身了,走到蘇語跟前。他也想站起來,卻突然發現腿沒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他逼入牆角,膝蓋卡在他腿間,進一步壓迫他。
迷人紅豔的唇瓣張合,撥出的酒氣柔和微醺,她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
“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那間別墅是我唯一的念想了,也賣掉了。蘇語…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啊,我想要的呢,全都沒有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用力地吐了出來,乖了那麼久的臉色陰森起來,“是不是隻要我死給你看,你就開心了?不這樣傷我了?”
“你又發什麼瘋?”
他才意識到那酒不太對,她一直在拖延時間,等著藥物起效。推她的手也被輕易地撥開,毫無還手的餘地,但面上還是冷靜的,“我還以為你快好了,看來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
“是啊,所以我還是顧芝,他們都說我是個瘋子呢。”
她一下又一下蹭著他,氣息交濡,親吻他的鎖骨,再往上,有時粗暴,有時溫柔,到後來他就感知不到了,意識跟著天幕一起暗下去。
最後他隻記得她吻了他的唇,貼近的臉,他看清她的眼睛,她彷彿奄奄一息,淒然的笑裡驚豔著悲傷破碎的美感。
“晚安吻。”,她說。
……
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一點,因為藥物的作用他睡得很熟,也沒有攝入酒精後醒來的不適感。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他自己也徹夜難眠過,漫漫長夜,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長到白天的數十倍漫長,可以聽見房間各個角落窸窸窣窣的聲響,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卻又感覺到四周安靜到沉重,彷彿重力加倍,要壓斷人的的骨頭,讓人窒息。
一個受到長久失眠折磨的人,是不會聽取醫囑的,她一定帶著安眠藥,他深知那種痛苦的滋味足以摧毀所有的敬畏之心,生命也不例外。
他又和她共情了,想到這兒就突然煩躁了會兒。
床頭貼心地開了一盞燈,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這間屋子的漆黑,窗外的深夜黑沉沉的,像是頭吞噬所有情緒的怪物,他的煩躁突然又消失了。
起床,巡視了整個房間。客廳的桌子乾淨如洗,廚餘垃圾也被裝在塑料袋裡打包帶走,還給垃圾桶換上了新的。陽台上那一襲黑色長裙和鞋櫃裡的高跟涼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黑色外套和長褲,都洗乾淨了。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連聲招呼也沒打。
在清晨和黃昏給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吻就離開了,他該把這當成她的祈求寬恕還是自我安慰
蘇語摸了摸唇瓣,那柔軟的、溫柔的觸感彷彿還在,她像是條魚,嬌軟細膩的皮膚在他身上肆意遊走,揮之不去的,是他昏迷前從她眼睛裡看見的淒然。
奄奄一息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彷彿在他眼前又活生生地死了一次。
半響,他突然又有了情緒。
(這可是四千字二合一嗷,顧芝這段終於寫完了,猜猜壞女人哪些話真,哪些話假呢。)
灌了一大口,冰冷刺激的酒精滾過喉嚨,有種放縱的快感,提防在無意識間一點點溶解。
酒液在杯子裡晃了晃,很快又添了新的,兩人之間沒人先開口,那瓶酒他一個人在喝,紅暈很快爬上了頸側,他又灌下一口,忽然說,“路上小心。”
“嗬…”
顧芝低頭輕聲笑,她的臉沉浸在黃昏的半明半暗間陰晴不定,狹長的眸子微微眯起,成了很細的一條縫,像狐狸的狡黠,深褐色的眼瞳暈染成黑色。
“你說話真傷人,跟刀子似的。”,她放下了酒杯,指甲磨在桌上打著轉。
“你說這些乾什麼?”
他跟著放下酒,心跳開始加速。
“就那樣一刀一刀的剜這兒。”,她不理會他,指了指胸口,“真的好疼好疼啊,疼得哭不出聲,隻能朝你笑。”
顧芝突然站起身了,走到蘇語跟前。他也想站起來,卻突然發現腿沒力氣,隻能眼睜睜地看著她把他逼入牆角,膝蓋卡在他腿間,進一步壓迫他。
迷人紅豔的唇瓣張合,撥出的酒氣柔和微醺,她溫柔地撫摸她的臉頰。
“我真的什麼都沒有了,那間別墅是我唯一的念想了,也賣掉了。蘇語…你要什麼我都可以給你啊,我想要的呢,全都沒有了。”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又用力地吐了出來,乖了那麼久的臉色陰森起來,“是不是隻要我死給你看,你就開心了?不這樣傷我了?”
“你又發什麼瘋?”
他才意識到那酒不太對,她一直在拖延時間,等著藥物起效。推她的手也被輕易地撥開,毫無還手的餘地,但面上還是冷靜的,“我還以為你快好了,看來有些東西是刻在骨子裡的。”
“是啊,所以我還是顧芝,他們都說我是個瘋子呢。”
她一下又一下蹭著他,氣息交濡,親吻他的鎖骨,再往上,有時粗暴,有時溫柔,到後來他就感知不到了,意識跟著天幕一起暗下去。
最後他隻記得她吻了他的唇,貼近的臉,他看清她的眼睛,她彷彿奄奄一息,淒然的笑裡驚豔著悲傷破碎的美感。
“晚安吻。”,她說。
……
醒來的時候是淩晨一點,因為藥物的作用他睡得很熟,也沒有攝入酒精後醒來的不適感。
其實他早該想到的,他自己也徹夜難眠過,漫漫長夜,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拉長到白天的數十倍漫長,可以聽見房間各個角落窸窸窣窣的聲響,自己的呼吸聲、心跳聲,卻又感覺到四周安靜到沉重,彷彿重力加倍,要壓斷人的的骨頭,讓人窒息。
一個受到長久失眠折磨的人,是不會聽取醫囑的,她一定帶著安眠藥,他深知那種痛苦的滋味足以摧毀所有的敬畏之心,生命也不例外。
他又和她共情了,想到這兒就突然煩躁了會兒。
床頭貼心地開了一盞燈,暖黃色的燈光照亮了這間屋子的漆黑,窗外的深夜黑沉沉的,像是頭吞噬所有情緒的怪物,他的煩躁突然又消失了。
起床,巡視了整個房間。客廳的桌子乾淨如洗,廚餘垃圾也被裝在塑料袋裡打包帶走,還給垃圾桶換上了新的。陽台上那一襲黑色長裙和鞋櫃裡的高跟涼鞋都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他的黑色外套和長褲,都洗乾淨了。
就這樣無聲無息地走了,連聲招呼也沒打。
在清晨和黃昏給了他一個莫名其妙的吻就離開了,他該把這當成她的祈求寬恕還是自我安慰
蘇語摸了摸唇瓣,那柔軟的、溫柔的觸感彷彿還在,她像是條魚,嬌軟細膩的皮膚在他身上肆意遊走,揮之不去的,是他昏迷前從她眼睛裡看見的淒然。
奄奄一息的,那個高高在上的女人彷彿在他眼前又活生生地死了一次。
半響,他突然又有了情緒。
(這可是四千字二合一嗷,顧芝這段終於寫完了,猜猜壞女人哪些話真,哪些話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