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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1章 統1編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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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

闖營軍帳裡,搶自寺廟的大燭火苗搖曳。

劉承宗和高迎祥二人,在一面腐壞一角的小炕桌左右對坐,桌上放了幾本書,旁邊小土灶溫了一壺茶。

茶壺極美,藍色帶海紋,是山西南部窯廠出的法華釉花陶器。

高迎祥扯了白髮巾,披頭散髮湊著燭火,拿一冊書仔細翻閱。

劉承宗則端瓷杯緩緩飲茶。

片刻之後,高迎祥問道:“獅子,這獅子灣,真能開墾出來?我不曾務農,卻知道開墾田土絕非易事。”

“對,很難。”

劉承宗放下茶碗點頭道:“尤其獅子灣多年無人料理,遍地蓬草酸刺,土地坎坷不平,闖營這些人,能乾活的算五千,到入冬能把我營部北邊兩個小山峁開出來就不錯。”

高迎祥皺起眉頭:“那山峁纔多少地,有兩千畝?”

“哪兒有那麼多,西山峁九百畝,有五百七十畝能用;東山峁一千二百畝,有九百九十畝能用。”

劉承宗說罷,抬手在炕桌劃了道線:“能開出一千五百畝就不錯。”

高迎祥瞪眼道:“我這麼多人,難道還乾不了這點事?”

“那山峁跟北邊大山連著,你放火,就把山也燒了;山上缺少灌溉,土地硬得像石頭,荒草要全部拔掉,留著燒成草木灰;每一寸土地都要用撅頭打碎。”

“峁上的樹也要連根刨掉,乾完這些還要一肩一肩挑土,把土地整平。”

劉承宗說著,攤手道:“為啥沒人願意開荒,這是浩大且漫長的工作,最重要的是手頭還要有糧。”

“正因如此,如今陝北就別指望饑民百姓能把荒地開了,不可能,隻有像高師傅這樣的人,既有糧又有人,再畫幾年時間,才能把地開了。”

可拉倒吧,高迎祥聽他說完都不想開荒了。

他探手說:“所以,這地方明年有一千五百畝地,後年有三千畝地,到後頭一年開出一千畝,十年之後一萬畝地,收個六千石糧,養活個兩千人?”

這明顯是投入回報不成正比啊!

“不不不,不是這麼算的。”

劉承宗擺手道:“高師傅你這麼算有兩個問題,首先修渠之後開墾速度會快很多,其次這的地不能都種糧食,有的地方鹽堿厲害,能種棉花。”

他說著抬手在桌上找書,翻開了一頁頁看,然後指著對高迎祥道:“高師傅你看,這是我弟承運進山多次,找到的山中物產,非常豐富。”

“這山裡有各種野菜、野果,尤其以鬆、樺、野杏、酸刺居多,還有不少藥材,山裡有野雞、野豬,河裡還有魚。”

“河穀裡能開墾的土地粗略估計有個十七八萬畝,隻要水利做好,那邊的地鬆軟,明年起開墾就容易許多了。”

“儘管不是所有田地都能種糧,但能種棉花、果樹、菜、牧草、棉麻,方便養牛、豬、羊、雞,這是個可以安家落戶的地方。”

劉承宗說著又翻了翻書,指著道:“紙坊、油坊、牧場、兵衣、軍器,假以時日都能造。”

“何況!”

劉承宗抬手在桌上輕敲:“高師傅不是把永和縣霍家堡那玉米地收了麼,收了多少?”

提到那片玉米地,高迎祥提起了興致,道:“我聽手下說,這個東西確實收的不少,一畝地能有一百六十多斤。”

“對,而且它耐旱,這邊開墾出來,比如有一萬畝地,五千畝種糧,那麼就可以從中選五百畝種玉米。”

“還有紅薯和土豆,我也不知道哪兒有,反正如果遇見了,就問問會種的這個人,看看需要什麼樣的土地,也從種糧地裡各選一成種上。”

說到這,劉承宗又叮囑道:“千萬,千萬別因為這些東西畝產高些,就把它當主糧。”

“如果全種了這個,萬一害病就啥也沒了。”

高迎祥點點頭,示意自己已經瞭解,笑道:“你這麼一說,我還真覺得這地方好像比看起來好很多啊!”

劉承宗搖頭道:“其實也談不上多好,隻不過外面不易久居,它是我們能待的地方裡,最好的了。”

“反正開出來,好田就精耕細作、下田就廣種薄收,兩三年裡自給自足可能做不到,但有一點,就算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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點。”

高迎祥長出口氣,拍桌道:“好,那我就聽你的,留在這,把地開墾出來!”

說完,他又俯身前傾,問道:“不過獅子,後面的事,我還真得跟你好好聊聊。”

“我的人需要休整,隊伍裡山西人太多,我正好也打算在這把他們編練編練,不能和你合兵去固原,你得幫我出個主意。”

劉承宗見他應下開墾獅子灣的事,非常高興,乾脆點頭道:“高師傅你說。”

隻要高迎祥願意在這開墾,這裡就算有個退路。

哪怕將來西征不利,退回來也不至於是一片白地。

“第一,我想讓你幫我,把闖營按獅子營的方法編營;第二,則是將來何去何從,劉營去固原、王營我估計會想辦法脫身再進山西,我留在陝西?”

闖營按獅子營方法整編這想法,是高迎祥在山西就產生的。

但後邊這事對高迎祥怎麼說呢,很複雜,他沒辦法跟自己的手下聊。

高迎祥跟部下聚眾議事,議的向來不是事,從來都是自己心裡已經有了主意,隻是借議事觀察部將心思。

他這幫人的文化程度,高迎祥心裡有數。

沒遇上大事,小事人人說的都在理。

一旦遇上大事,他的智囊團湊到一起,未必能解決問題,但一定能準確避開正確選擇。

“按獅子營整編?”

劉承宗向後靠了靠,問道:“高師傅為啥有這想法?”

高迎祥面色如常,抬手道:“我覺得,我們這些天下造反的人,都是一家,隻是如今互不同屬,即使合兵,又都有不同的編製。”

“像王嘉胤的部隊,是各個將軍領兵;不沾泥,手下幾隊員額不定,多的上千少的上百,他說派三隊人支援你,你也不知道援軍究竟是三五千還是三五百。”

高迎祥說罷,抬手道:“但我認為獅子營編製很好,類於明軍,卻又與明軍有所不同,有輜重、有工匠、有戰兵,易於四出行動,又善於同官軍陣戰。”

最後,他做出結論:“我們所有人都應該用一樣的編製,甚至在各路首領之間建立更強的統屬關係,朝廷有人居中調派兵馬,我們也應該由上至下擰成一股繩!”

看見劉承宗神色古怪,高迎祥連忙擺手道:“你別多想,這隻是我一廂情願的想法,沒打算兼併你,這會恐怕也沒人能兼併你。”

劉承宗笑道:“不,我沒往那邊想。”

他就是覺得,這時候能提出這樣的想法,挺不簡單的。

高迎祥道:“我也知道這很難,但長此以往,我們太吃虧了。”

這一頓誇,把劉承宗說得挺不好意思。

他道:“實不相瞞,高師傅,自這批寧夏兵降我,我就一直在考慮進一步改編獅子營的編製,一個營這麼多人已經太臃腫了。”

五千多人,走到哪裡,就吃空哪裡,哪怕輜重仨人、四頭騾子管一輛車,都沒辦法攜帶一月口糧。”

這事高迎祥可太感同身受了,他剛剛帶人從東邊押糧回來。

運力嚴重不足,糧車多了就隻能打傻子仗,糧車少了又不夠人吃用,單就他從山西搶掠到的糧食,就分了不知多少批,才從黃河東岸運過來。

他是頭如搗蒜,不住點頭道:“太對了!我這八千人走在外頭提心吊膽,分兵幾路,擔心被官軍各個擊破,不分兵又會被堵在路上,難辦。”

劉承宗說:“所以我認為一個營兩千五百到三千五百,是最合適的情況,尤其對大首領來說。”

高迎祥問道:“大首領,什麼叫大首領?”

“有戰兵三千甚至六千的,我不是說戰鬥力算戰兵,那人們有強有弱,我說的是轉事打仗的人。”

劉承宗道:“高師傅也發現了,我們的炮小,用合口鐵彈打出去威力不足射程不遠,即使集中使用,打出去的效果其實也一般。”

“從前我的獅子營有八個哨,分別為五個戰兵哨、一個炮兵哨、工匠哨和輜重哨。”

“每哨有五百人,因為我建立獅子營時手下有兵五百,其實也就一哨人,所以隊、哨、營都有塘兵、輜重。”

“如今情況不同兵力變多,這個架子就不再合適了。”

聽見劉承宗開始分析獅子營的編製,高迎祥興奮地直搓手,這就意味著他們能一塊聊聊編製的事。

“我最近也對這些事想了不少,在標營之外,直屬炮哨意義不大,沒必要分在每個營裡占用兵力,各哨的輜重與塘騎,同樣意義不大,不如五百戰兵來得舒服。”

“輜重可由輔兵代管,主要起作用的還是營屬輜重哨,工哨同樣無需各哨皆有。”

劉承宗說到興起,乾脆出帳找了支炭筆,取紙來對高迎祥勾畫起來。

“五個戰鬥哨不變,如今各路首領手下戰力最強者俱為邊軍,邊軍最熟悉兵分五哨的戰法,再加一個輜重哨……”

“等會。”

高迎祥抬手道:“獅子,你說的這個兵分五哨是啥?”

劉承宗眨眨眼,問道:“高師傅,你手下有邊軍的啊,他們不用?”

高迎祥深吸口氣,長長地嗯了一聲。

他手下邊軍其實很少出動,作為最精銳的部隊,始終用來彈壓麾下饑民、群賊,一般情況下並不使用。

又少又心疼,平日裡厚糧養著,隻有需要出動馬兵一錘定音時纔會放手一搏。

看他這模樣,劉承宗也大概能猜出來,便道:“所謂兵分五哨,既為前後左中右五部,不論是五隊還是五哨,都一樣,這個戰法你隨便挑個打過仗的兵,他們都知道。”

“在以多打少時有起效,對抗兵力相等或戰力稍弱的敵軍,也同樣有用。”

“遇敵之時,先以前哨接戰,再以左右兩哨包抄遮蔽敵軍視野,後哨馬兵自左右兩哨取易通過之處,繞至敵軍腹背,留中哨預備。”

“敵軍多,則合圍後四面一時俱撞,陣動則長驅直入;敵軍少,為應付三哨兵力,則會拉長寬度,大橫隊的腹背叫馬軍一撞,也是個死。”

劉承宗說罷,示手向前笑著道:“非常簡單,遇戰大體都是這思路,不過由於我的對手總是邊軍,從來用不成,隻有在山西打衛軍時用過一次。”

雖然簡單,卻給了高迎祥一種彷彿打開了新世界大門般的感覺。

“噢,就是說後哨要用馬兵。”

劉承宗連忙笑著擺手道:“你別拘泥於此,我們的部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像楊耀,高師傅也認識,固原來的馬兵百總。”

“他就是我的前哨長,率領馬兵,戰場上可以擔任後哨的任務,不衝突。”

高迎祥暫時明白了,點頭道:“回頭我用用。”

“不過這個還是打賊好用,打邊軍的時候可以防著他們用這個。”

劉承宗說罷,又拿起筆繼續道:“我接著說啊,一營六哨,全營兩千五百到三千五百人,這是左右營,中軍標營則增加工哨、炮哨,達到四千人,三營合旅,一萬兵力。”

“這就不分五哨了?”

“不分了。”劉承宗笑道:“這三營不屯在一個地方,就大概兩三個縣屯兵一營,這樣一來,至少像我能養的兵。”

“當然,如果獅子灣開墾出來,可能這一條河穀就能把兵養了。”

高迎祥點點頭:“我明白了,你這個部隊,首領掌握工匠和炮,兩個營沒炮,那他們跟官軍打起來很吃虧啊!”

“不,隻是左右兩營沒有炮哨,他們可以把輕炮編在各哨甚至各隊之下,用散子,等敵軍衝破弓銃射程,再以火炮壓製。 www.kansh.com”

“編到各哨……以後呢?”

“啥以後?”

“以後你是啥打算。”高迎祥問完,自顧自道:“我還是打算去山西,我覺得山西纔是能養兵、能藏人的地方,而且進可逼京畿,退能下河南。”

高迎祥問:“我是這麼想的,你在西,我在東,王嘉胤在北,互相牽製官軍,你去固原搶完,能擋住西軍?”

劉承宗鼓掌笑道:“想一塊了,我本來就打算去西邊,不過能不能擋住……還真不知道。”

劉承宗心想:固原、寧夏、臨洮、甘肅,陝西五鎮,讓我一個人對付四鎮兵馬,我有這麼大能耐麼?

-

注:

國民政府1938年統計,山西省玉米畝產87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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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架子就不再合適了。”

聽見劉承宗開始分析獅子營的編製,高迎祥興奮地直搓手,這就意味著他們能一塊聊聊編製的事。

“我最近也對這些事想了不少,在標營之外,直屬炮哨意義不大,沒必要分在每個營裡占用兵力,各哨的輜重與塘騎,同樣意義不大,不如五百戰兵來得舒服。”

“輜重可由輔兵代管,主要起作用的還是營屬輜重哨,工哨同樣無需各哨皆有。”

劉承宗說到興起,乾脆出帳找了支炭筆,取紙來對高迎祥勾畫起來。

“五個戰鬥哨不變,如今各路首領手下戰力最強者俱為邊軍,邊軍最熟悉兵分五哨的戰法,再加一個輜重哨……”

“等會。”

高迎祥抬手道:“獅子,你說的這個兵分五哨是啥?”

劉承宗眨眨眼,問道:“高師傅,你手下有邊軍的啊,他們不用?”

高迎祥深吸口氣,長長地嗯了一聲。

他手下邊軍其實很少出動,作為最精銳的部隊,始終用來彈壓麾下饑民、群賊,一般情況下並不使用。

又少又心疼,平日裡厚糧養著,隻有需要出動馬兵一錘定音時纔會放手一搏。

看他這模樣,劉承宗也大概能猜出來,便道:“所謂兵分五哨,既為前後左中右五部,不論是五隊還是五哨,都一樣,這個戰法你隨便挑個打過仗的兵,他們都知道。”

“在以多打少時有起效,對抗兵力相等或戰力稍弱的敵軍,也同樣有用。”

“遇敵之時,先以前哨接戰,再以左右兩哨包抄遮蔽敵軍視野,後哨馬兵自左右兩哨取易通過之處,繞至敵軍腹背,留中哨預備。”

“敵軍多,則合圍後四面一時俱撞,陣動則長驅直入;敵軍少,為應付三哨兵力,則會拉長寬度,大橫隊的腹背叫馬軍一撞,也是個死。”

劉承宗說罷,示手向前笑著道:“非常簡單,遇戰大體都是這思路,不過由於我的對手總是邊軍,從來用不成,隻有在山西打衛軍時用過一次。”

雖然簡單,卻給了高迎祥一種彷彿打開了新世界大門般的感覺。

“噢,就是說後哨要用馬兵。”

劉承宗連忙笑著擺手道:“你別拘泥於此,我們的部隊是可遇而不可求的,像楊耀,高師傅也認識,固原來的馬兵百總。”

“他就是我的前哨長,率領馬兵,戰場上可以擔任後哨的任務,不衝突。”

高迎祥暫時明白了,點頭道:“回頭我用用。”

“不過這個還是打賊好用,打邊軍的時候可以防著他們用這個。”

劉承宗說罷,又拿起筆繼續道:“我接著說啊,一營六哨,全營兩千五百到三千五百人,這是左右營,中軍標營則增加工哨、炮哨,達到四千人,三營合旅,一萬兵力。”

“這就不分五哨了?”

“不分了。”劉承宗笑道:“這三營不屯在一個地方,就大概兩三個縣屯兵一營,這樣一來,至少像我能養的兵。”

“當然,如果獅子灣開墾出來,可能這一條河穀就能把兵養了。”

高迎祥點點頭:“我明白了,你這個部隊,首領掌握工匠和炮,兩個營沒炮,那他們跟官軍打起來很吃虧啊!”

“不,隻是左右兩營沒有炮哨,他們可以把輕炮編在各哨甚至各隊之下,用散子,等敵軍衝破弓銃射程,再以火炮壓製。 www.kansh.com”

“編到各哨……以後呢?”

“啥以後?”

“以後你是啥打算。”高迎祥問完,自顧自道:“我還是打算去山西,我覺得山西纔是能養兵、能藏人的地方,而且進可逼京畿,退能下河南。”

高迎祥問:“我是這麼想的,你在西,我在東,王嘉胤在北,互相牽製官軍,你去固原搶完,能擋住西軍?”

劉承宗鼓掌笑道:“想一塊了,我本來就打算去西邊,不過能不能擋住……還真不知道。”

劉承宗心想:固原、寧夏、臨洮、甘肅,陝西五鎮,讓我一個人對付四鎮兵馬,我有這麼大能耐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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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

國民政府1938年統計,山西省玉米畝產87公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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