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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4章 判若2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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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子河畔的慶王莊子。

曹耀到最後也沒等到證明時代變了的機會。

反倒叫韓家兄弟證明瞭時代沒變,隻是別人不夠強。

而王莊裡的小頭目們,則給劉承宗深刻地上了一課。

面對堅甲馬隊,仍有勇氣迎敵、甚至自發跑到未修好的山堡上守備的莊戶,被劉前點頭哈腰、劉後頤指氣使的小頭目們勸降。

整個王莊快速恢複為和平模樣。

什麼叫二狗子可抵雄兵十萬啊。

劉承宗在尚未完工的山堡上,拉開單筒望遠鏡向遠處看著,頭也不回問道:“你們說那秀纔是辱罵主君,合著是跟婆姨吵架,就被判個充軍?”

這夫妻吵架成本夠高的。

身後仆役把腦袋搖得像撥浪鼓:“不是婆姨,他婆姨是沙井鄉君,他罵的是奉國將軍,辦的不孝。”

噢,奉國將軍,鄉君的父親。

劉承宗點點頭,瞭解了:“跟丈人吵架了。”

肯定沒打架,打架早死了。

世間之罪責,莫大者為不孝。

犯了別的罪責,押至公堂多少還有辨罪機會,這個不但乾犯律法,還會受道德譴責。

別說鄉君儀賓,哪怕是郡主儀賓,敢毆打父母,被本管縣官知道,隻要證據確鑿,爹孃帶傷,不用過堂。

直接綁在官衙階下令衙役百姓拳腳共上毆死,沒人願意跟這樣的人活在一個世界。

道德譴責非常樸實直白:不共戴天。

劉承宗對宗室的事沒啥瞭解,完全兩個世界的人,此時也引起好奇,問道:“他為何與丈人吵架?”

剛問完,侍立身後的韓世盤低聲道:“將軍,承運哨長來了。”

劉承運名為輜重哨長,實則光桿司令,全哨隻有他一個人。

麾下五名隊長,分別是前隊長公驢、後隊長母馬,左右中三隊長都是它倆生的騾子,黑龍山鎮山神獸。

“哥。”

承運打了個招呼,劉承宗先笑道:“這地方還不錯,是吧。”

隨後才問道:“東西都統計出來了?”

承運搖搖頭,看了看旁邊幾個王莊仆役,對劉承宗道:“東西太多,一時半會算不出來,但我找到封信,是榆林總兵吳自勉發來的,找王莊索要馬匹糧草。”

劉承宗聞言笑道:“嗬,吳總兵真是威風不減當年啊!”

曾為榆林鎮邊軍的劉承宗,對貪瀆成性的總兵官吳自勉沒半點好印象,隻是過去他從沒想到,吳自勉要糧馬居然會要到王莊身上。

又到了一年一度出塞燒荒的季節了啊。

隻是沒想到承運憂心忡忡:“他不重要,是李卑,哥,李卑要上任延安參將,馬匹糧草,用來剿咱。”

李卑?

劉承宗心裡一突突,急忙取信來看。

信上說插漢虎墩兔率部二十萬叩關,榆林用兵之際,朝廷升任李卑為延安參將,吳自勉想給舊部弄點戰馬草料,所以想王莊求助。

大意無非是李卑平了賊寇,對慶王莊子也有好處,艱難共渡。

所謂的插漢部,其實就是察哈爾蒙古,首領為林丹汗。

隻不過大汗在漢地不配擁有姓名,明代公文中把他和察哈爾部分別稱為虎墩兔和插漢部。

有時候則乾脆叫插漢虎墩兔八大營,他們是從東邊遷過來的,攆走了土默川板升的前順義王卜失兔。

察哈爾蒙古的西遷,主要是因為饑荒。

林丹汗西遷後,東邊還有內喀爾喀的炒花五大營,暖兔、貴英諸部,這幫人都是漢地很有名的蒙古首領了,朝廷與後金的作戰中經常賄賂他們從側翼威脅後金。

在天啟二年的廣寧之戰,暖兔、貴英兩部曾借給祖大壽兩萬騎牽製後金。

不過如今情形就並非如此了。

崇禎元年,塞上饑荒,諸部向朝廷請求粟米,崇禎皇帝堅決不給。

可後金的黃台吉給了。

所以如今後金部隊可以直接到宣府、大同敲門。

而從前散佈於榆林、宣府、大同一線的插漢部壓力,全部壓在榆林鎮,從板升走五百裡,虎墩兔就能到府穀敲門,問問吳自勉在不在家。

劉承宗不擔心吳自勉,榆林鎮的外部環境不允許吳自勉發兵來討伐內地。

但李卑上任延安參將就不一樣了,這是個專門對付他們的官職,而且他知道李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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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狠人。

雖說在劉承宗心裡,隱約覺得上次隨李卑兩晝夜行軍四百裡的部下,估計死的死、殘的殘,未必還能用。

但劉承祖說過,如果套虜小隊最快能在塞外一日流竄百裡,那就要照著其每日都能躥上百裡的速度估量。

計算可以出錯,但戰場從不給出錯的人二次機會。

“紮勢,尋塘騎隊魏遷兒,讓他分塘騎在東南十裡高橋、二十裡唐坪設哨;再派一塘熟悉延長路的騎手隨你即刻出發,務必於明早趕到鑽天峁,尋我大報告李卑升任延安參將的訊息。”

“餘下塘騎去延長縣把這訊息告知高首領。”劉承宗頓了頓,拍拍郭紮勢道:“記得讓我大通知各村莊鄉裡,若李卑進入膚施縣境內,我們要知道情報。”

有個敵人,就像頭上懸了把刀子。

而這個敵人以行軍速度見長,則意味著他看不見這把刀子,哪怕看見了,也不知它什麼時候紮過來,更不知會紮向哪裡。

劉承宗朝望遠鏡的鏡面上哈了口氣,用衣裳下襬仔細擦淨,聽承運問道:“哥,李卑來當參將,咱咋辦?”

怎麼辦?暫時沒有辦法。

他鬆出口氣,把望遠鏡收好道:“眼下的延安府,情報最好的應該是咱,咱還沒收到李卑進入膚施縣境內的訊息,我認為他還在北邊尚未啟程。”

所以他拍拍承運,故作輕鬆道:“沒事,你接著去把統算王莊財貨的事乾好,我去問問那管事。”

這座建於河北岸山梁平台上的石堡子是真不錯。

位置、修築都不錯。

距河穀田地二百步、離河對岸山壁六百步,中間河穀兩岸是開墾良好的田地,有上等良田十一頃又四十三畝。

北岸山堡西面有小道通往山窯,周圍群山裡以北窯、東窯幾個地方為界,三十幾座小山,山上開墾山田坡地、山下種植苜蓿馬草。

南岸山裡幾個杏子河支流小溪,也一樣有村落百姓居住,同樣有田地灌溉的能力。

東南間隔二三裡修出三座黃土墩台的地基,配合這座山堡扼守大道,有易守難攻之相。

照曹耀的話說,弄幾門大佛狼機或上千斤的將軍炮擱在堡上,敵人隻要不熟悉地形,進了這河穀就甭想出去。

劉承宗進過秦王莊子修的土堡,這座堡子大小和那個差不多,石牆比夯土堅固,但修得更低,也就一丈二三尺高。

但慶王莊山堡裡面的情況,和秦王莊子大不相同,給劉承宗的感覺很像軍事要塞。

沒有軍堡那麼多藏兵洞、彎彎繞繞,隻是大體上簡樸的感覺和軍事要塞很像,是個西北衛所秀才能修的樣子。

前院兩側依靠堡牆的石屋像一座座緊挨的營房,裡面隻有夯土通鋪大炕,沒有取水天井,堡內也沒修井。

後院正堂采光不好,暗得很。

劉承宗就在正堂院外見到被捆綁押著的林蔚。

這甘肅秀才模樣很怪,既不是那種被捉後畏畏縮縮,也沒有梗著脖子找死的模樣,隻是被綁在一邊,看樣子像在思考。

劉承宗問:“吳自勉這封信,何時送來的?”

問話非常順利,跟不需要恐嚇,林蔚就像正常對話一般,道:“前天,李卑要來了,這堡子還沒修好,你搶了東西趕緊走,這守不住。”

他的態度把劉承宗逗樂了:“喲,搶你王莊,你也不恨我?你可比秦王莊子的管事心大多了。”

林蔚轉臉歎了口氣,

回過頭問道:“往甘肅送的貨,大王都劫了?”

見劉承宗點頭,林蔚短暫閉目,心中瞭然。

看見劉承宗那會,林蔚心裡就知道,那批運往王府的貨應該沒了。

他不是心大,是非常清楚沒辦法了,沒有挽回的餘地。

不論財貨被劫還是王莊被攻占,兩件事擱在別的管事身上,都沒什麼關係。

但放在他身上就糟了,哪一件發生都意味著死定了。

所以兩件事一起發生,也不會讓人有太大的心理波動。

反正無法改變,隻能儘量平靜接受。

三天,劉承宗想著,吳自勉在三日前送來這封信,那李卑很有可能還未上路。

他應該還有時間商議對策。

就在這會,林蔚似乎在等他說什麼,見他默不作聲,便主動開口問道:“大王對我是何打算?”

劉承宗隻覺得這人很奇怪,非常平靜。

用刀挑開箭矢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但在邊防地區隔十餘步,如果弓力夠輕,好手有很大可能會挑開羽箭。

這個絕活兒,過去在魚河堡,選鋒們閒著沒事經常用平頭箭射著玩。

但在戰鬥中一般沒人用,玩嘛,失手了也不要緊,戰鬥中失手了很可能人就沒了。

比起單刀挑箭,盾牌靠譜多了。

但別無他法時敢露出那個姿勢,林蔚很有勇氣。

劉承宗因此問道:“你早前橫刀攔馬,為何如今判若兩人?”

“那是一時氣憤,我本就戴罪之身,如今莊窯為大王所奪,活不成了。”林蔚道:“細細想來,若大王不殺我,我不如隨大王鞍前馬後拚一把,興許能多活些日子。”

這還是劉承宗第一次見到,有秀才功名的人能這麼乾淨利落投賊的。

比起自己,這纔是個賊啊,跟曹耀同款,都擁有靈活的道德底線。

想到這,劉承宗向四周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曹耀的身影,這傢夥在遠處爬上房子,站在房頂在半牆的保護下架著三眼銃瞄向堡牆。

也不知一把年紀了,自己跟自己在那玩啥呢。

他回過神問道:“你為啥罵你丈人啊?”

林蔚聞言一愣,隨後纔想明白肯定跟別人打聽他了,歎口氣道:“不孝唄,本來就不想當儀賓,拗不過權貴,爹孃重病,儀賓不能儘孝,飲酒罵人,沒什麼好說的。”

林蔚覺得這不重要,他也就沒細說,隻對劉承宗道:“在下是寧夏中衛的生員,熟讀經史武藝湊合,弓弩銃炮都會用,大王麾下兵將嚴整,不敢說如虎添翼,鞍前馬後總歸多個效用,如何?”

劉承宗思量片刻,頷首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林蔚看了又看,餘光瞟過插在石堡城門樓上的劉字旗,低頭道:“不敢知道。”

“我是劉承宗,你說我帶你走……”

劉承宗頓了頓,問道:“那我若是說,不打算走呢?”

“不,不打算走?”

林蔚平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吃驚之色,急忙道:“守不住啊,這堡子還沒修好,就算修好了它也守不住,大王兵力雖精,那也無非與官軍在五五之間。

那李卑上任延安參將,如今延安府各地處處鬨賊,未必會在府城就近招兵,興許於邊牆整軍,統率營兵南下,走綏德、延川、延長一線,到時自東南堵住去路。

到時此地隻能向西北跑進保安縣,那是死地,北有定邊、安邊諸營,東南有延安參將精兵,西南為二道邊牆所阻進不得慶陽。 www.uukanshu.com”

林蔚猛地說出一連串的話,末了歎了口氣,小心地看了劉承宗一眼,道:“若大王不走,也不想殺我,放我走,我一介必死之人,不會告官,隻想求條活路。”

劉承宗笑了,其實林蔚說出的話,跟他自己所想,相差不大。

這堡子、王莊,是個好地方,但有官軍威脅在側,不能守。

“起來吧,別管我怎麼想,你先跟我說說,這堡子有多少田地,能養活多少人。”

劉承宗叫人給林蔚鬆綁,這人雖有武藝在身,但身上沒兵器,旁邊又有韓家兄弟在,也不必擔心。

林蔚道:“河穀十一頃上田、山地五十餘頃坡田都是王田,南北兩山百姓投獻田地六十餘頃,那些地的地租是四鬥,以後也不用給官府交糧,每年收穀萬石有奇。”

“你們還交稅?那百姓為何會把田地投獻王莊?”

“攤派,朝廷收那點糧才幾個銀子,比起府州縣衙門攤派,王莊地租少一點,百姓就願意把田地投獻。”

正說著,曹耀從房上跳下來,喊道:“將軍,塘騎回來了,帶了一騎,好像是劉恩。”

劉恩是黑龍山的馬戶,聞言劉承宗也顧不上林蔚,連忙朝堡外跑去。

就見劉恩跑得馬兒嘴裡吐白沫,過來翻身下馬,腿沒站穩就跪在地上,硬喘了兩口氣才道:“二爺,老爺說有延長人持闖字起到大王山,讓訊息一定告訴你,說延川,延川的混天王被延安參將李卑擊潰,逃進延長。”

劉承宗沒說話,攥緊了拳頭。

李卑,李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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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主動開口問道:“大王對我是何打算?”

劉承宗隻覺得這人很奇怪,非常平靜。

用刀挑開箭矢的本事不是人人都有,但在邊防地區隔十餘步,如果弓力夠輕,好手有很大可能會挑開羽箭。

這個絕活兒,過去在魚河堡,選鋒們閒著沒事經常用平頭箭射著玩。

但在戰鬥中一般沒人用,玩嘛,失手了也不要緊,戰鬥中失手了很可能人就沒了。

比起單刀挑箭,盾牌靠譜多了。

但別無他法時敢露出那個姿勢,林蔚很有勇氣。

劉承宗因此問道:“你早前橫刀攔馬,為何如今判若兩人?”

“那是一時氣憤,我本就戴罪之身,如今莊窯為大王所奪,活不成了。”林蔚道:“細細想來,若大王不殺我,我不如隨大王鞍前馬後拚一把,興許能多活些日子。”

這還是劉承宗第一次見到,有秀才功名的人能這麼乾淨利落投賊的。

比起自己,這纔是個賊啊,跟曹耀同款,都擁有靈活的道德底線。

想到這,劉承宗向四周看去,很容易就找到了曹耀的身影,這傢夥在遠處爬上房子,站在房頂在半牆的保護下架著三眼銃瞄向堡牆。

也不知一把年紀了,自己跟自己在那玩啥呢。

他回過神問道:“你為啥罵你丈人啊?”

林蔚聞言一愣,隨後纔想明白肯定跟別人打聽他了,歎口氣道:“不孝唄,本來就不想當儀賓,拗不過權貴,爹孃重病,儀賓不能儘孝,飲酒罵人,沒什麼好說的。”

林蔚覺得這不重要,他也就沒細說,隻對劉承宗道:“在下是寧夏中衛的生員,熟讀經史武藝湊合,弓弩銃炮都會用,大王麾下兵將嚴整,不敢說如虎添翼,鞍前馬後總歸多個效用,如何?”

劉承宗思量片刻,頷首問道:“你知道我是誰?”

林蔚看了又看,餘光瞟過插在石堡城門樓上的劉字旗,低頭道:“不敢知道。”

“我是劉承宗,你說我帶你走……”

劉承宗頓了頓,問道:“那我若是說,不打算走呢?”

“不,不打算走?”

林蔚平靜的臉上第一次露出吃驚之色,急忙道:“守不住啊,這堡子還沒修好,就算修好了它也守不住,大王兵力雖精,那也無非與官軍在五五之間。

那李卑上任延安參將,如今延安府各地處處鬨賊,未必會在府城就近招兵,興許於邊牆整軍,統率營兵南下,走綏德、延川、延長一線,到時自東南堵住去路。

到時此地隻能向西北跑進保安縣,那是死地,北有定邊、安邊諸營,東南有延安參將精兵,西南為二道邊牆所阻進不得慶陽。 www.uukanshu.com”

林蔚猛地說出一連串的話,末了歎了口氣,小心地看了劉承宗一眼,道:“若大王不走,也不想殺我,放我走,我一介必死之人,不會告官,隻想求條活路。”

劉承宗笑了,其實林蔚說出的話,跟他自己所想,相差不大。

這堡子、王莊,是個好地方,但有官軍威脅在側,不能守。

“起來吧,別管我怎麼想,你先跟我說說,這堡子有多少田地,能養活多少人。”

劉承宗叫人給林蔚鬆綁,這人雖有武藝在身,但身上沒兵器,旁邊又有韓家兄弟在,也不必擔心。

林蔚道:“河穀十一頃上田、山地五十餘頃坡田都是王田,南北兩山百姓投獻田地六十餘頃,那些地的地租是四鬥,以後也不用給官府交糧,每年收穀萬石有奇。”

“你們還交稅?那百姓為何會把田地投獻王莊?”

“攤派,朝廷收那點糧才幾個銀子,比起府州縣衙門攤派,王莊地租少一點,百姓就願意把田地投獻。”

正說著,曹耀從房上跳下來,喊道:“將軍,塘騎回來了,帶了一騎,好像是劉恩。”

劉恩是黑龍山的馬戶,聞言劉承宗也顧不上林蔚,連忙朝堡外跑去。

就見劉恩跑得馬兒嘴裡吐白沫,過來翻身下馬,腿沒站穩就跪在地上,硬喘了兩口氣才道:“二爺,老爺說有延長人持闖字起到大王山,讓訊息一定告訴你,說延川,延川的混天王被延安參將李卑擊潰,逃進延長。”

劉承宗沒說話,攥緊了拳頭。

李卑,李卑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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