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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2章

兩日後,伍斐在清晨踏進了秦冬霖的院子裡。

秦冬霖性情清冷,不愛與旁人合住,因而自住了一處院子。院子有些偏僻,在一處小湖泊後面,得過三座廊橋和幾條岔路,一路行來,除卻偶爾幾聲蟲鳴,清冷得很。

伍斐到的時候,秦冬霖才從密室練完劍出來,整個人身上還帶著一股未來得及褪去的冷然鋒利,眉梢眼尾皆蒙著一層隱隱綽綽的劍意靈光,霽月光風,天驕無雙。

伍斐倚在院門口的木籬笆門上,上面攀著開了幾朵牽牛花,他手指微動,其中一朵就像開了靈智一樣湊過來,親昵地繞在他的手指上。

“不愧是讓我家老頭連著唸了好幾回的靈寶,這座飛天殿確實不凡,生的小花小草都有靈智。”伍斐覺得有些意思,如玉的長指懶懶地勾了勾,靈力如流水絲線般溢位,而後被貪婪的小牽牛吸收得乾乾淨淨。

伍斐覺得好玩,另一隻手掌淩空,落下一陣小靈雨。小牽牛搖搖晃晃,像是飲了酒一樣,等吸收夠了靈力,趴在他的指尖不動了。

“什麼事?”秦冬霖徑直坐在庭院裡的石桌邊,頭也不抬地為自己倒了杯茶水。

伍斐噙著笑將那朵顏色豔麗不少的小牽牛放回木柵欄上,提步踏進了院子,一掀衣袍,在秦冬霖的對面坐了下來:“你讓我去查的東西,有些眉目了。”

秦冬霖才端起茶盞,聽了這話,又放了回去,終於正眼看向伍斐。

伍斐取出一卷被素布包裹得嚴嚴實實的竹簡,往他跟前一擺,手指點了點桌面,道:“你自己看看吧。”

秦冬霖將包裹竹簡的素布取下,竹簡順著力道在桌面上排開,露出一排排工整而顯眼的字跡。他凝目細望,半晌之後,身子往椅背上微靠,話語之中有些凝重:“隻查到這些嗎?”

“我前幾日為這事忙前忙後,拿著你的腰牌去了一趟流岐山,將藏書閣翻遍了,這些是我覺得好歹能沾些邊的記載,是真是假不好說,你看看就好,不能太當真。”

伍斐說起事來的時候,樣子難得的正經,他正色道:“你自己也看到了,程翌的背景身世,小十自己查了一圈,天族又去查了一遍,我再去黑龍族之前棲居的山穀時,那邊的老住民都開始問我,是不是這小子在外面惹什麼大事了。”

“查出來的東西還挺乾淨。總而言之,族中排斥,父親不喜,生母不詳,能有今日的成就和修為,全靠他自己天南海北的到處拚。這次流落主城也是因為他外出曆練時得到了大山中的一塊秘寶,為了爭得這件秘寶,他打傷了當地地頭蛇家主的嫡子,而後被一路追殺,性命垂危時遇見了小十。”

“之後發生的事,你也知道。”

伍斐一口氣說了這麼大一段,端起手邊的茶盞準備潤潤喉,隻是才抿第一口,他整張臉都扭曲了一下。

“苦蓮茶?”他氣得驀的笑了一下,問:“你就是這樣招待我的?”

秦冬霖往自己手邊那個描花茶杯中掃了一眼,目光在滾水中沉浮的苦蓮心上停頓了一瞬,問長廷:“宋湫十來過了?”

長廷上前,苦笑著道:“少君進密室不久,姑娘就來了。從侍為姑娘上茶時,她說自己最近有了新的偏好,讓臣下將院裡的茶飲都換成苦蓮。”

“還特意吩咐,讓我嘗一嘗,是吧?”秦冬霖語氣淺淡,替他將下一句都補齊了。

長廷不敢點頭,但事實確實和他猜的一樣。

“她一天天都是從哪弄來這些稀奇古怪玩意的啊。”伍斐頭疼不已,當下茶也不想喝了,接著方纔的道:“至於你讓我去查的幻象,所有能查到的結論都在這了。”

小到中毒中蠱,大到昆虛境破碎境的人物出手施法,伍斐甚至還在一本古籍上看到,聖物之靈折損自身,可助其主回溯往今,這樣的情況,也有一定機率出現前世種種幻象。

說得倒是言之鑿鑿,可常人究其一生恐怕也見不到一樣聖物,更遑論聖物之靈這樣的存在。

聖物之靈一旦折損,聖物也將威力大減,淪為凡物。它們那種蘊天地而生的古老存在,活得比誰都久,惜命得很,根本不可能做出有損自己的舉動。

思及此,伍斐不得不提醒:“我勸你看看就算了,別太當真。”

“不過,你有沒有想過另一種可能。”

秦冬霖頷首,他的瞳孔顏色是純正的黑,看人的時候清冷至極,“你的意思是,這些異象,可能隻是鮫人一族血脈徹底覺醒前的異常?”

“他們妖鮫一族,血脈之力越純淨,越可能在覺醒前遭遇異常。當年,宋昀訶覺醒時不也突然高燒不醒,昏睡了好幾日?”

這確實是目前為止,聽上去最有依據、也最合理的解釋了。

秦冬霖闔了闔眼,半晌,道:“辛苦了。”

“也不算辛苦。”伍斐像是就等著他的這句話,他嘿的笑了一聲,雙手撐在桌面上,言語之間,帶著極強的暗示:“我這次來呢,主要是想問問,我那頭被小十烤了的黃金鹿……”

他刻意頓了一下,但那要補償的意思跟明說無異了。

秦冬霖頎長的身軀舒展,扯了扯嘴角,好整以暇地道:“那天晚上你怎麼說的,隻要小十高興,別說一頭鹿了,天狼都能弄回來,這才幾日,就忘了?”

伍斐用手中的摺扇敲了敲桌角,道:“你都開口要把我那頭鹿烤了,我能駁了你的面子?”

“再者,你以為誰都跟你秦冬霖似的,目下無塵,根本不把這些身外之物放在眼裡?我家老頭什麼樣你也知道,除了一個沒什麼用的少君之位,根本別指望我能從他那得到些別的什麼,想要有點錢財積蓄,全得靠自己啊。”

秦冬霖將一塊巴掌大的血晶石丟到他的懷中:“你若是少買些亂七八糟沒什麼用的古董,你父親也不至於限製你的花銷。”

“對了。”秦冬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麼,懶洋洋地抬眸,問:“聽說那條黑龍還是混進了天族的隊伍?”

伍斐拿了好處,答得飛快:“是。莫軟軟思前想後,都已經拒絕程翌了,但駱瀛擅自做主,直接將自己的堂弟刷了下去,讓程翌拿了那個名額。”

見秦冬霖臉上露出那種看蠢貨的表情,伍斐這回倒是破天荒地替那位小天王說了句話:“駱瀛有多護著天族那位小天女你又不是沒見識過,這次若不是程翌及時出現,小天女可能會被他自己重傷。這人嘴上什麼也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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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裡總歸是感激的,一個名額罷了,在他眼裡,怕是連莫軟軟一個指甲蓋都比不上。”

伍斐拍了拍秦冬霖的肩頭:“說起來,你跟他是半斤八兩。”

“知道那條黑龍救了小十,你不是還讓人以我的名義送去了補品?”

秦冬霖瞥了他一眼,不疾不徐地回:“既然是以你的名義,自然就是你送的,跟我有什麼關係。”

“行,你行。”伍斐像是早猜到他要這麼說,他笑著道:“之前小十一直跟在你屁股後面跑,是她還小,什麼也不懂,血脈徹底覺醒後,在情之一字上可不像現在這樣懵懂,隻知橫衝直撞的。”

“到時候真跟人跑了,我看你……”

“伍斐。”秦冬霖純黑的眼瞳裡靜靜地沉著他的影子,“你很清閒?”

“成,你都有數,我不說。”伍斐端起長廷新沏的茶水,慢慢地抿了一口,問起正事:“這樣一來,我們還要不要跟天族合作,先將那處遺蹟拿下來?”

隻能分一半也總比什麼都沒有強。

“放心。”秦冬霖站起身,背影修長,“駱瀛受傷人儘皆知,程翌頂替他人進鹿原導致天族隊伍人心不穩,這個時候,他們纔是著急的那個。”

話句話言之,他們不急著合作,就算是要合作,遺蹟中靈寶歸屬占比問題,也得重新談一談。

並且在這之前,他與雲玄之間,還有一筆賬未算。

======

飛天殿內,朝來暮去,雲捲雲舒,一個半月倥傯而過。

這日一早,宋昀訶身邊的從侍逐一進院通知大家前往主殿集合。

飛天殿的主殿外有一大片空地,旁邊是一叢竹林,裡面的竹子一杆杆生得旺盛筆挺,一陣不知道從何處吹來的風,竹林裡便傳來了簌簌的竹葉摩挲聲,細細沙沙的,像是一段即興發揮的小曲節奏。

湫十是跟著伍斐的小堂弟一起到的。

這一個半月,大家彼此之間都熟悉得差不多了,其中,伍斐這位小堂弟格外親近她。

兩人同為樂修,可以聊的話題有很多,湫十又是個愛熱鬨的性情,哪裡人多往哪跑,一個多月下來,愣生生的將伍斐這位有些靦腆,不喜說話的堂弟伍叡帶得活潑起來。

在場的諸位在族中,在家裡,是天驕,是少爺小姐,但出門在外,便成了一根時時都需繃緊的弦,一顆需要迎接風雨雷電的樹,便都默契的沒什麼少爺公主脾性,擇地坐了下來。

湫十和伍叡跟著隊伍,蹲在了一棵樹下。

秦冬霖,宋昀訶和伍斐三人站在不遠處說話。

宋昀訶:“昨日夜裡,我探了一下飛天殿的坐落方位,這裡告訴諸位一聲,我們還有一天不到的路程便可抵達鹿原。”

每日都有人計算著路程,這樣的訊息在意料之內,大家都沒有表現出吃驚和訝異來,反而更多的是一種期待和躍躍欲試。

宋昀訶側首跟伍斐說了句什麼,又道:“等飛天殿停下來之後,我們會入住鹿原唯一一家驛站,驛站歸屬於六界宮,在內不許無端生事,也儘量不要隨意外出。”

他說一句,伍叡就跟著點點頭,小雞啄米一樣,神情還挺嚴肅。湫十看著忍不住笑,問他:“這些事項,伍斐沒同你說過嗎?”

“說了。”伍叡懷裡抱著一根玉質長笛,臉上滿是稚嫩的少年氣,“他還特意囑咐,千萬不能跟著你亂跑,若是被他逮到,便打折我的腿。”

湫十蹲著,芙蓉色的紗裙裙襬都拂在地面上,溫溫柔柔的顏色,像一簇簇雲彩,“伍斐如你這般大的時候,天天帶著我閒逛,該做的不該做的,一件也沒落下,不知捱了多少罵,這會倒是有做兄長的樣子了。”

伍叡是妖族隊伍中年齡最小的一個,是個樂修,但並未修出什麼名堂來,按理說是不能進鹿原秘境的。湫十跟他認識不久之後,曾因這事去找了伍斐,得知他是通過了比試,自己贏來的名額時還有些吃驚。

伍斐當時是這樣說的:“他自稱樂修,實則天賦不在這一塊,你別小看他。”

這些天,湫十明裡問暗裡問,旁敲側擊,伍叡每次的回答都幾乎是一字不差的相似,先說一句姐姐不要聽伍斐亂說,接著不是跟她扯琵琶,研究琴藝,就是說笛弄蕭,最後糊弄過去,不了了之。

湫十對伍叡好奇得不得了,加之他人乖巧,讓做什麼就做什麼,閒暇時給他講講琴譜就好,格外容易滿足,湫十便也樂意帶著他玩。

這讓不能打擾秦冬霖閉關,一個人無所事事的湫十找到了些樂趣,總算不是那麼無聊。

“伍叡,你知道鹿原中州地是什麼樣子嗎?”宋昀訶在不遠處一再強調入住驛站和到那邊之後要去六界宮逐一報道領取通行牌的事,這些話湫十和伍叡聽了不知道多少遍,早就爛熟於心,湫十乾脆拉著他聊天。

伍叡搖了搖頭,如實道:“聽父母親說過,裡面很危險。”

想了想,他問:“領完通行牌,我們就要進秘境嗎?”

湫十搖頭:“至少得等三到五日,你看我們這邊人都沒齊,別族也是如此,得等所有人來了,六界宮算好了最合適的時間,纔會強開結界讓我們進去。”

見伍叡瞭然地點頭,湫十才接著道:“鹿原秘境外方圓數萬裡地域都被稱為鹿原中州地,那邊寸草不生,荒沙遍地,雖然被秘境結界隔絕在外,也依舊可能遇到危險,因而無人居住,是一座死城,後來六界宮所修的驛站,成了那邊唯一的建築。”

“我們抵達之後,就是要在那裡休息,所以宋昀訶和伍斐才一再強調,不準亂跑。”

等宋昀訶說完,草地上蹲著人陸陸續續離開,回自己院子裡收拾東西去了,湫十和伍叡也起身往來時的近道走。

伍斐望著兩人沒入竹林小道的身影,挑眉,看向身邊纔出關兩日,但這會被忽略,臉色有些不大好看的秦冬霖,笑了一聲:“這還是我頭一回見你出關,小十不圍著你轉,也不嘰嘰喳喳吵你的,有些稀奇。”

“她孩子心性,自然喜歡和孩子玩。”秦冬霖轉身,不為所動,“約莫還有三個時辰到鹿原,你和昀訶多看著點,別一落地就出岔子。”

說完,轉身消失在漫天的竹葉與和風中。

=======

三個時辰後,飛天殿穩穩落地,殿內的人一個接一個下去,在看清眼前的景象後,有一瞬短暫的沉默。

荒沙,一望無際的荒沙地,沒有花,沒有樹,也沒有人,長風呼號,死一樣的寂靜。

這裡的天空是沉沉的灰色,卻並不是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烏雲聚集的前兆,反而像被某種晦澀的難以掙脫的血色鎖鏈纏住了,掙脫不了,天與地,還有遠處光禿禿的土山,都充斥著一種絕望的壓抑至極的感覺。

幾乎是本能的就讓人感覺到了危險。

湫十站在這片土地上,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變成了一處牢籠中的困獸,那種強烈的情緒撕扯著人的情緒,讓人不知道如何排解。

來之前,湫十就曾在藏書閣的書冊和父母親的描述中知道了這地方的凶險,但聽說和親眼所見絕對不是不是同一種感受,那種視覺上的衝擊來得尤為強烈。

“不愧是被稱為死亡之地的中州鹿原。”陸玨站在湫十的身側,如是感歎。

“好了諸位,不要在這裡多待,我們先進驛站。”宋昀訶將諸多竊竊私語之聲壓下,身為主城少君,他身上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威嚴,雖然生了一張溫潤若玉的面孔。

六界宮那些長老們聯手修建的驛站,並不在這荒沙之中矗立著,它存在於開辟出來的小世界中,隻有攜帶著通行的信物和令牌,才能順利找到入口。

宋昀訶身上並沒有令牌,他上前兩步,走到秦冬霖身邊,道:“冬霖,先入驛站吧。”

秦冬霖頷首,漫不經心地將視線從宋湫十身上挪回來。

這還是頭一次。

不,是第二次了。

若是往常,這個時候,她早就一邊揪著他的袖子說怕,一邊肆無忌憚地打量這風沙滿天的地方了。

她總是說怕,實則膽子比誰都大。

隻是這回,他不過閉關一個多月,宋湫十以往諸多使在他身上的招數和習慣,通通偃旗息鼓,沒了這份鬨騰,他身邊的空氣都隨之安靜了下來,而這種安靜,多多少少讓他覺得有些不習慣。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身邊多出了一個小孩。

哪怕他才說出小孩就喜歡跟小孩玩這樣的話,哪怕明知那是伍斐的弟弟,他現在看那小孩,多少還是有點不順眼了。

秦冬霖垂眸,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情緒,他從腰間解下令牌,朝前一擲。令牌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懸至半空,化作一道由靈力構建而成的巨大的門。

一行人有條不紊地進了那扇巨門,門內與外面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情形。

滿目皆翠,玉宇瓊樓,這個時節,裡面的花開遍地,草木葳蕤,呈現出一種蓬勃的旺盛的生機。

親眼見過外面的荒涼與落敗,乍一看這樣的活力,不由令人眼前一亮。

很快,有穩重的從侍來上前為他們引路。

與其說是驛站,不若說是一個巨大的園子。園內極大,每一處的景緻都值得人駐足觀賞,但現在大家顯然都沒有這樣的心思與興致,一百多個人跟在後面,除卻散碎的腳步聲,沒幾個人說話,便是有小聲和身邊同伴說話的,聲音也都壓得很低。

妖界隨行的名單早在數月之前就上報到了六界宮,所以從侍捏著他們的身份牌,一個個點人,分配居所,進行得異常順利。從南邊一路走過,繞過一片小湖,入目是兩處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裡一應擺設皆新,顯然都是用心佈置了的。

這個時候,跟著從侍身後的,隻有宋昀訶,湫十,秦冬霖,伍斐和另外幾個領隊者了。

“這三間院子是留給諸位入住的,長老們讓公子和姑娘們自行分配。”那名從侍轉身,面對秦冬霖行了個禮,不卑不亢地問:“秦少君,流岐山的人在兩個時辰前到了,可需從侍代為引路?”

秦冬霖頷首,道:“有勞了。”

“少君客氣了。”從侍笑了一下,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冬霖腳步才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了什麼,步子微微一頓,他側首,望向湫十的方向,發現她跟伍斐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總之眼神沒有分給他。

“宋湫十。”他聲線清冷,帶著微微啞意,出乎意外的勾人,“不準亂跑。”

她是個閒不下來的性子,宋昀訶和伍斐又不怎麼能管得住她,若是平時還好,但現在外面就是鹿原中州,她一個人亂躥,太危險。

湫十沒能理解他這份苦口婆心,她早就習慣了他數萬年如一日的囑咐,隨意地嗯了兩聲,敷衍得極不走心。

行,這是又找到什麼好玩的事了。

秦冬霖懶得再管她,收回目光,轉身就走。

等確認完流岐山那邊隊伍的情況後,秦冬霖再回來此處時,小世界的天穹上已經掛上了彎月。

宋昀訶、伍斐和秦冬霖住在同一個院子裡,湫十和另一名女孩住隔壁,剩下的幾個也湊了一個院子。

他們的院子裡點著燈,伍斐和宋昀訶都在院子裡坐著,幾隻螢火蟲停在茂盛的草叢間,撲棱著飛起來的時候,帶著若隱若現的光點,好看得很。

“那邊怎麼樣了都?沒出什麼岔子吧?”秦冬霖一坐下來,宋昀訶便問。

秦冬霖點了點頭,道:“一切都挺好。”

宋昀訶這才鬆了一口氣,畢竟流岐山那邊人多,還群龍無首,沒人壓著,這裡又是六界宮,萬一出什麼事,會十分麻煩。

進來的時候,秦冬霖注意到隔壁院子沒點燈。

宋湫十到新地方的第一晚肯定不會乖乖修煉或者歇息,沒有電燈,證明已經出門了。

“她人呢?跑出去了?”秦冬霖食指點著桌面,眉心微皺。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宋昀訶望著他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臉,一時之間竟有些語塞。明明他纔是宋湫十的親兄長,這人卻處處越過他,充當了兄長的角色,而且還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座園子裡有一條湖,湖中心搭了個戲台,每到晚上就開始唱戲,到時湖面上會點起許多花燈。反正大家閒來無事,聽說這事之後就有不少人跑過去,全當是進秘境前的放鬆了。”伍斐回答了他的話,“小十是那種有熱鬨不湊的人嗎?”

秦冬霖摁了摁眉心。

他出關已經兩天了。

宋湫十除了剛見他出來那會在他身邊轉悠的半個時辰,之後說的話,加在一起不超過十句。

像往常,這樣放花燈聽戲的場合,她今夜就是坐在這裡等他到半夜,他也得去陪著她把花燈放了,戲聽完了才能乾自己的事。

秦冬霖闔眼,想了有一會,再抬眼的時候,決定起身,去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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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樹,也沒有人,長風呼號,死一樣的寂靜。

這裡的天空是沉沉的灰色,卻並不是那種暴風雨來臨前烏雲聚集的前兆,反而像被某種晦澀的難以掙脫的血色鎖鏈纏住了,掙脫不了,天與地,還有遠處光禿禿的土山,都充斥著一種絕望的壓抑至極的感覺。

幾乎是本能的就讓人感覺到了危險。

湫十站在這片土地上,甚至有一瞬間覺得自己變成了一處牢籠中的困獸,那種強烈的情緒撕扯著人的情緒,讓人不知道如何排解。

來之前,湫十就曾在藏書閣的書冊和父母親的描述中知道了這地方的凶險,但聽說和親眼所見絕對不是不是同一種感受,那種視覺上的衝擊來得尤為強烈。

“不愧是被稱為死亡之地的中州鹿原。”陸玨站在湫十的身側,如是感歎。

“好了諸位,不要在這裡多待,我們先進驛站。”宋昀訶將諸多竊竊私語之聲壓下,身為主城少君,他身上天生就有一種令人信服的威嚴,雖然生了一張溫潤若玉的面孔。

六界宮那些長老們聯手修建的驛站,並不在這荒沙之中矗立著,它存在於開辟出來的小世界中,隻有攜帶著通行的信物和令牌,才能順利找到入口。

宋昀訶身上並沒有令牌,他上前兩步,走到秦冬霖身邊,道:“冬霖,先入驛站吧。”

秦冬霖頷首,漫不經心地將視線從宋湫十身上挪回來。

這還是頭一次。

不,是第二次了。

若是往常,這個時候,她早就一邊揪著他的袖子說怕,一邊肆無忌憚地打量這風沙滿天的地方了。

她總是說怕,實則膽子比誰都大。

隻是這回,他不過閉關一個多月,宋湫十以往諸多使在他身上的招數和習慣,通通偃旗息鼓,沒了這份鬨騰,他身邊的空氣都隨之安靜了下來,而這種安靜,多多少少讓他覺得有些不習慣。

究其原因,不過是因為身邊多出了一個小孩。

哪怕他才說出小孩就喜歡跟小孩玩這樣的話,哪怕明知那是伍斐的弟弟,他現在看那小孩,多少還是有點不順眼了。

秦冬霖垂眸,面上看不出一絲一毫情緒,他從腰間解下令牌,朝前一擲。令牌在數百雙眼睛的注視下懸至半空,化作一道由靈力構建而成的巨大的門。

一行人有條不紊地進了那扇巨門,門內與外面是全然不同的兩種情形。

滿目皆翠,玉宇瓊樓,這個時節,裡面的花開遍地,草木葳蕤,呈現出一種蓬勃的旺盛的生機。

親眼見過外面的荒涼與落敗,乍一看這樣的活力,不由令人眼前一亮。

很快,有穩重的從侍來上前為他們引路。

與其說是驛站,不若說是一個巨大的園子。園內極大,每一處的景緻都值得人駐足觀賞,但現在大家顯然都沒有這樣的心思與興致,一百多個人跟在後面,除卻散碎的腳步聲,沒幾個人說話,便是有小聲和身邊同伴說話的,聲音也都壓得很低。

妖界隨行的名單早在數月之前就上報到了六界宮,所以從侍捏著他們的身份牌,一個個點人,分配居所,進行得異常順利。從南邊一路走過,繞過一片小湖,入目是兩處不大不小的院子,院子裡一應擺設皆新,顯然都是用心佈置了的。

這個時候,跟著從侍身後的,隻有宋昀訶,湫十,秦冬霖,伍斐和另外幾個領隊者了。

“這三間院子是留給諸位入住的,長老們讓公子和姑娘們自行分配。”那名從侍轉身,面對秦冬霖行了個禮,不卑不亢地問:“秦少君,流岐山的人在兩個時辰前到了,可需從侍代為引路?”

秦冬霖頷首,道:“有勞了。”

“少君客氣了。”從侍笑了一下,朝他做了個請的手勢。

秦冬霖腳步才走了兩步,像是想到了什麼,步子微微一頓,他側首,望向湫十的方向,發現她跟伍斐湊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些什麼,總之眼神沒有分給他。

“宋湫十。”他聲線清冷,帶著微微啞意,出乎意外的勾人,“不準亂跑。”

她是個閒不下來的性子,宋昀訶和伍斐又不怎麼能管得住她,若是平時還好,但現在外面就是鹿原中州,她一個人亂躥,太危險。

湫十沒能理解他這份苦口婆心,她早就習慣了他數萬年如一日的囑咐,隨意地嗯了兩聲,敷衍得極不走心。

行,這是又找到什麼好玩的事了。

秦冬霖懶得再管她,收回目光,轉身就走。

等確認完流岐山那邊隊伍的情況後,秦冬霖再回來此處時,小世界的天穹上已經掛上了彎月。

宋昀訶、伍斐和秦冬霖住在同一個院子裡,湫十和另一名女孩住隔壁,剩下的幾個也湊了一個院子。

他們的院子裡點著燈,伍斐和宋昀訶都在院子裡坐著,幾隻螢火蟲停在茂盛的草叢間,撲棱著飛起來的時候,帶著若隱若現的光點,好看得很。

“那邊怎麼樣了都?沒出什麼岔子吧?”秦冬霖一坐下來,宋昀訶便問。

秦冬霖點了點頭,道:“一切都挺好。”

宋昀訶這才鬆了一口氣,畢竟流岐山那邊人多,還群龍無首,沒人壓著,這裡又是六界宮,萬一出什麼事,會十分麻煩。

進來的時候,秦冬霖注意到隔壁院子沒點燈。

宋湫十到新地方的第一晚肯定不會乖乖修煉或者歇息,沒有電燈,證明已經出門了。

“她人呢?跑出去了?”秦冬霖食指點著桌面,眉心微皺。

這個她指的是誰,不言而喻。

宋昀訶望著他那張足以顛倒眾生的臉,一時之間竟有些語塞。明明他纔是宋湫十的親兄長,這人卻處處越過他,充當了兄長的角色,而且還絲毫沒覺得有什麼不對。

“這座園子裡有一條湖,湖中心搭了個戲台,每到晚上就開始唱戲,到時湖面上會點起許多花燈。反正大家閒來無事,聽說這事之後就有不少人跑過去,全當是進秘境前的放鬆了。”伍斐回答了他的話,“小十是那種有熱鬨不湊的人嗎?”

秦冬霖摁了摁眉心。

他出關已經兩天了。

宋湫十除了剛見他出來那會在他身邊轉悠的半個時辰,之後說的話,加在一起不超過十句。

像往常,這樣放花燈聽戲的場合,她今夜就是坐在這裡等他到半夜,他也得去陪著她把花燈放了,戲聽完了才能乾自己的事。

秦冬霖闔眼,想了有一會,再抬眼的時候,決定起身,去逮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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