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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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寧寧縮在裴寂的外衫裡,一步步跟著他上了飛舟,在一個僻靜無人的角落乖乖坐好,安靜如雞。

之前來的時候,是鄭薇綺陪著坐在她身邊,如今兩人分開試煉彼此見不到,加之寧寧臉紅得厲害,誰也不想見,坐下後輕輕拉了拉裴寂衣袖:“裴寂,你就坐我旁邊好不好?”

他抿了唇,雖是面無表情,眼底卻並沒有任何不耐煩或拒絕的神色,在十分短暫的靜默後低低“嗯”了一聲。

其實裴寂有點不大高興。

從寧寧說要獨自去找賀知洲的時候,他就覺得胸口像是堵了什麼東西,沉甸甸壓在上面,惹得心裡又悶又煩,差點就脫口而出地告訴她:不要總是單獨和賀師兄待在一起。

這個念頭剛一浮上腦海,他就被逗得暗自發笑。

且不說他與寧寧之間並不親近,沒有任何身份和理由對她指手畫腳,單論他自己——

裴寂想,寧寧和賀知洲關係再好,跟他也沒有絲毫關係。她想與誰親近就與誰親近,他乾嘛要一直在意。

……但還是莫名其妙地有點不高興。

連帶著他在幫喬顏押送奄奄一息的魔族離開秘境時,臉色都冷冽得可怕,把有個魔修嚇得渾身哆嗦,當場問了句:“你如果要拔劍,能讓我死得乾淨利落點兒嗎?”

後來在玄鏡裡見到她與賀知洲互飆演技時也是。

雖然寧寧覺得沒臉見人,裴寂卻並不覺得那是多麼丟人的行徑。當他看著玄鏡裡的畫面,有個小小的、卑怯的念頭在心底悄悄萌芽。

寧寧與賀知洲在一起時總是那樣鮮活,賀師兄能陪她笑著打鬨,他卻無論如何都做不到。

他太悶,脾氣也不好,因為從小到大都生活在打罵與刀光劍影裡,完全不懂得應該如何讓旁人開心,沒有養成弑殺暴虐的性子就已是萬幸。

他永遠靜默得像塊背景,隻有在殺伐見血時,才能靠劍術與狠勁搏得些許存在感,其餘時候——

想到這裡,裴寂不免又覺得心煩意亂。

寧寧纔不會在乎他究竟能不能讓她開心,他卻暗自糾結這樣久。在她心裡,這個不怎麼熟悉的小師弟一定與其他任何人都沒什麼兩樣。

“呼呼。”

承影感知到他這個念頭,語氣賊兮兮地一針見血:“所以說,在你心裡,她和別人有很大不一樣囉?”

裴寂:……

裴寂乾巴巴地應它:“你想多了。”

“我倒覺得她對你挺不錯。還記得寧寧之前說的那三個字嗎?”

它嘿嘿笑笑,捏了嗓子道:“裴寂寂~你當時聽見這個稱呼,可是心跳加快了好多好多呢~什麼時候也叫她‘寧寧’試試,別老是‘小師姐’了嘛~”

裴寂沒說話,不動聲色地抿了抿唇。

他就算不高興,也不會刻意表現出來讓旁人煩心,而是把習慣了將所有情緒藏在心裡。

身邊的寧寧本就心神不寧,自然不會察覺到他的所思所想,捂在外衫中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抬起頭看他。

她的眼睛很漂亮,圓潤漆黑得像兩顆葡萄,在燈光下映出淺淺的流光。尤其這會兒長髮被外衫蹭亂,零散遊曳在白皙面龐,鼻尖和側臉還殘留著桃花般的粉色,直勾勾望著他時——

裴寂抱著劍的手指悄悄一緊,沉聲問道:“怎麼了?”

“你,”她有些猶豫,聲音小小的,很快把視線垂下去:“你有沒有看見……鏡子裡我和賀知洲他們發生了什麼?”

這個問題的答案,理應隻有“有”或“沒有”。

可裴寂卻反問她:“我有沒有看見,很重要麼?”

連他也沒想到自己會下意識說出這句話,一時間和身邊的小姑娘同時愣在原地。

這不像是裴寂會問的問題,他向來厭煩多餘的事情,從不拖泥帶水,寧寧驚詫之餘,因為這段話微微一愣。

——很重要麼?

好像,似乎,真的有那麼一點點重要。

她對此莫名地感到在意。

直到被裴寂問起,她才終於意識到,當離開秘境,當著那麼多人的面,她想的居然不是“糟糕,社會性死亡”,而是“糟糕,不會被裴寂看見吧”。

寧寧沒有說話。

過了好一會兒,才又用外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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把自己裹緊,像之前那樣縮回角落。

裴寂看不見她的表情,隻能聽見屬於寧寧的聲音,帶著一些遲疑輕輕說:“……嗯。”

裴寂從沒想過能得到這樣的回答。

他不在乎任何疼痛與折辱,此時卻因為這短短的一個字,心口重重一落。

“如果你沒有看見,我會覺得開心一些。”

寧寧的模樣像隻圓滾滾的倉鼠,腦袋被全部包裹在外衫裡,不時悠悠晃動。頓了頓,又慌亂地迅速補充:“其實也不是很在意啦……!隻是,唔,有點想知道。”

裴寂忽然有些想笑。

心裡的煩悶不知怎地在此時消散一空,他垂眸靠坐在椅子上,側頭瞥她縮成一團的模樣,語氣不容置喙:“沒有。”

“真的?!”

寧寧聞言立馬從外衫裡探出腦袋,眼角眉梢都帶了笑,嘴角更是高高興興地咧開,似是覺得不對勁,又皺了皺眉:“你不會是騙我吧?”

裴寂面色不改:“沒有。”

她這才得了安心,笑著繼續道:“那你不要問別人,今日在秘境裡發生了什麼!”

裴寂:“好。”

寧寧滿意得不行,想了一會兒,又認認真真告訴他:“其實我們也沒發生什麼,就是打了場架……劍修之間的終極對決,懂不懂?但你也知道,我靈力不夠,所以有些狼狽。”

承影“嘖嘖”了幾聲。

看這丫頭的表情,完全不像她口中“也不是很在意”的模樣嘛。

*

試煉大會的開始與結束都在半夜,靈狐與魔修們都被帶往長老們聚集的閣樓,等待進一步商議與決策。

通過試煉的弟子們疲倦非常,早早便回了客棧休息,等待一天後公佈排名結果。

寧寧一覺睡到了第二天下午,為慶祝天羨子門下的小徒弟都通過第一輪試煉,眾人決定前往赫赫有名的天香樓慶祝。

天香樓以薈萃南北、菜品繁多而著稱,尤其釀酒工藝一絕,是鸞城裡首屈一指的大酒樓。

一行人被安排在三樓的雅間,鄭薇綺通過試煉後神清氣爽,趁著上樓的間隙說個不停:“這可比學宮文試舒服多了!打打殺殺多好啊!扛著劍就是打,吟詩作對算什麼東西?”

這番言論驚世駭俗,寧寧聞言輕聲笑笑,想起之前對裴寂的承諾,旋即道:“今日我請客吧。”

“不行不行!這錢怎麼能讓寧寧出,肯定得由我這個當師兄的來啊!”

賀知洲一想到能有美食入腹,就很沒有風度地咧嘴傻笑:“上次在浮屠塔裡賺的私房錢還剩下一點,就當感謝天羨師叔長久以來的照顧,這頓我請了。”

天羨子雖然窮,但好歹有個師尊的身份。這隻不過是一頓飯錢,若是讓小弟子請客,臉上的面子總感覺有些掛不住。

於是全玄虛派最最貧窮的長老拂袖一笑,搖頭朗聲道:“試煉剛結束不久,理應是我這個做長輩的來犒勞你們。不必多言,這頓飯由我包了!”

“這哪兒行啊!”

身為全玄虛派最最貧窮的弟子之一,賀知洲同樣對自己的資產毫無自覺,趕緊從懷裡掏出錢包:“我來我來!今夜咱們不醉不歸!”

要麼打從一開始就不提請客這一茬,要麼就堅持到底,把賬款付清。若是中途退卻,總覺得略遜對方一籌,讓人渾身不自在。

天羨子暗道這哪兒成啊,連忙也從儲物袋裡拿上小布包,一把將賀知洲的雙手往下按:“師叔好不容易帶你們出來一趟,你就別倔了!”

兩位窮鬼同時爆發了超常的決勝欲,一邊往酒樓上面走,一邊不甘示弱地掏出錢包推來搡去,跟跳二人轉似的,兩具身體左搖右晃,手裡的錢袋子被舞得上下亂飛。

寧寧跟在他們身後,本來還在與鄭薇綺猜測著究竟誰會拿下今晚的訂單,看到一半,聲音差點全噎在喉嚨裡——

他們的小閣位於天香樓第三層,因而穿過燈火通明的長廊,必然會經過樓梯。

而賀知洲與天羨子,此時仍在師徒情深地相互推搡中。

身後響起一道似曾相識的男音,似乎是鸞城城主的聲線,滿帶了驚喜與笑意:“啊!這不是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和諸位小道長嗎!”

這道聲音響起得猝不及防,天羨子聽出它的主人,暫時分了心,迅速扭過腦袋;

而賀知洲並未料到他突變的動作與分神,依舊全神貫注地把右手搭在對方手臂上,笑得羞澀,猛然一推。

隻可惜,這一次卻不再是勢均力敵。

於是鸞城城主與城主夫人,在夜晚的天香樓裡,見到了今日最為恐怖的一幕。

天羨長老本與一名弟子相伴而行,在聽見喊聲後匆匆回頭,朝二人露出一個爽朗的笑臉。

然後在下一瞬間陡然變了臉色,與此同時身體後仰向下一滑,在百般倉皇之下,依靠著最後的本能伸出手去。

可惜信任與師徒情誼終究是錯付,那名弟子並未做出任何動作,隻是呆呆愣在原地。

當手指堪堪掠過他衣袖時,天羨長老終於再也繃不住表情,眼睛嘴巴與鼻孔以常人無法想象的狀態,全部比原先擴大了三成有餘,驚悚非常。

從他的滿目驚恐與疑惑裡,任何人都能腦補出一場仙門裡師徒相殘、腥風血雨的秘辛。

——竟是那名與他同行的弟子趁其不備,一把將他推下了樓梯!

貌如謫仙的城主夫人深吸一口氣,牢牢抓住丈夫手臂,不愧是美人,連尖叫的聲音都格外清泠動聽:“救命啊——!殺人啦——!”

賀知洲生鏽的大腦終於轉過彎,意識到如今發生了什麼事情,舞著手裡的錢袋大叫:“師——叔——!”

天香樓三層與二層的食客聽見喧嘩,紛紛開門一探究竟,當目光瞥向樓道,無一不露出驚駭十足的表情。

隻見白衣青年被猛地一推,以極端恐怖的神態向後仰倒,如同一個不停旋轉的大風車,在長長的樓梯上不斷翻滾下落。

腦袋與腳底你方唱罷我登場,在慣性作用下輪流與樓梯進行親密接觸,當一張毫無血色的慘白人臉在半空高高揚起時,滿滿全是生無可戀。

而當他終於攤大餅般仰躺在平地上,正正好摔在城主腳邊。手中錢袋應聲而落,從裡面掉出幾顆可憐巴巴的靈石。

有不明真相的人從旁邊路過,低頭看了眼那幾顆石頭,發出略帶嫌棄的一聲“啊噫”。

天羨子抽搐了一下。

這袋子裡的錢,加起來還沒他現在的血壓高。

賀知洲試探性地叫了聲:“師、師叔?”

天羨子沒理他,而是一言不發地向前挪了挪,來到樓梯扶手旁,試圖藉助它站直身子。

隻見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瘦削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賀知洲看見他的背影,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不知道他立刻揮筆寫一篇《背影》,歌頌師叔的恩情有如山體滑坡,還能不能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前,讓天羨子小小地心軟一下。

一片混亂裡,不知是誰遲疑道了聲:“摔下去那位……似乎是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

“玄虛劍派?就是那個把人頭掛在飛舟上的玄虛劍派?!”

有人駭然應道:“先是做出那等喪儘天良之事,如今又當眾同門相殘——不愧是他們!”

此話剛落,樓道裡的議論聲便此起彼伏:

“等等,你們有沒有發現,將他推下去的那人……似乎與那顆飛頭有七分相似!”

“難道是那人的孿生兄弟知曉此事,特來報仇?”

“依我看,恐怕是那個死去的人從地府裡爬了出來,專程取天羨子的性命!仙門糾葛,豈是我等所能參透的!”

群眾的聯想能力堪稱一絕,生生腦補了一出複仇仙俠恐怖天雷狗血劇。

可憐天羨子啥事也沒乾,就被送了個“仙門第一砍頭狂人”的稱號。

食客們看完了熱鬨,嘰嘰喳喳地把門關上,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歡迎大家千萬不要報名玄虛派;

在場包括寧寧在內的幾名弟子靜默無言,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所有人裡,唯有鸞城城主心頭大駭,神情惶恐。

——因為他終於想起,推天羨子下樓的那名年輕劍修,正是當初玄鏡裡渾身扭動爬行、被小桃紅公子控訴蛇蠍心腸的賀知洲!

不愧是五歲天花十歲中風,外加在花樓被欺辱到精神失常,他果然心狠手辣不是個正常人,居然在眾目睽睽的天香樓裡當眾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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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及防,天羨子聽出它的主人,暫時分了心,迅速扭過腦袋;

而賀知洲並未料到他突變的動作與分神,依舊全神貫注地把右手搭在對方手臂上,笑得羞澀,猛然一推。

隻可惜,這一次卻不再是勢均力敵。

於是鸞城城主與城主夫人,在夜晚的天香樓裡,見到了今日最為恐怖的一幕。

天羨長老本與一名弟子相伴而行,在聽見喊聲後匆匆回頭,朝二人露出一個爽朗的笑臉。

然後在下一瞬間陡然變了臉色,與此同時身體後仰向下一滑,在百般倉皇之下,依靠著最後的本能伸出手去。

可惜信任與師徒情誼終究是錯付,那名弟子並未做出任何動作,隻是呆呆愣在原地。

當手指堪堪掠過他衣袖時,天羨長老終於再也繃不住表情,眼睛嘴巴與鼻孔以常人無法想象的狀態,全部比原先擴大了三成有餘,驚悚非常。

從他的滿目驚恐與疑惑裡,任何人都能腦補出一場仙門裡師徒相殘、腥風血雨的秘辛。

——竟是那名與他同行的弟子趁其不備,一把將他推下了樓梯!

貌如謫仙的城主夫人深吸一口氣,牢牢抓住丈夫手臂,不愧是美人,連尖叫的聲音都格外清泠動聽:“救命啊——!殺人啦——!”

賀知洲生鏽的大腦終於轉過彎,意識到如今發生了什麼事情,舞著手裡的錢袋大叫:“師——叔——!”

天香樓三層與二層的食客聽見喧嘩,紛紛開門一探究竟,當目光瞥向樓道,無一不露出驚駭十足的表情。

隻見白衣青年被猛地一推,以極端恐怖的神態向後仰倒,如同一個不停旋轉的大風車,在長長的樓梯上不斷翻滾下落。

腦袋與腳底你方唱罷我登場,在慣性作用下輪流與樓梯進行親密接觸,當一張毫無血色的慘白人臉在半空高高揚起時,滿滿全是生無可戀。

而當他終於攤大餅般仰躺在平地上,正正好摔在城主腳邊。手中錢袋應聲而落,從裡面掉出幾顆可憐巴巴的靈石。

有不明真相的人從旁邊路過,低頭看了眼那幾顆石頭,發出略帶嫌棄的一聲“啊噫”。

天羨子抽搐了一下。

這袋子裡的錢,加起來還沒他現在的血壓高。

賀知洲試探性地叫了聲:“師、師叔?”

天羨子沒理他,而是一言不發地向前挪了挪,來到樓梯扶手旁,試圖藉助它站直身子。

隻見他用兩手攀著上面,兩腳再向上縮;瘦削的身子向左微傾,顯出努力的樣子,賀知洲看見他的背影,淚很快地流下來了。

不知道他立刻揮筆寫一篇《背影》,歌頌師叔的恩情有如山體滑坡,還能不能在被打得七零八落之前,讓天羨子小小地心軟一下。

一片混亂裡,不知是誰遲疑道了聲:“摔下去那位……似乎是玄虛劍派的天羨長老。”

“玄虛劍派?就是那個把人頭掛在飛舟上的玄虛劍派?!”

有人駭然應道:“先是做出那等喪儘天良之事,如今又當眾同門相殘——不愧是他們!”

此話剛落,樓道裡的議論聲便此起彼伏:

“等等,你們有沒有發現,將他推下去的那人……似乎與那顆飛頭有七分相似!”

“難道是那人的孿生兄弟知曉此事,特來報仇?”

“依我看,恐怕是那個死去的人從地府裡爬了出來,專程取天羨子的性命!仙門糾葛,豈是我等所能參透的!”

群眾的聯想能力堪稱一絕,生生腦補了一出複仇仙俠恐怖天雷狗血劇。

可憐天羨子啥事也沒乾,就被送了個“仙門第一砍頭狂人”的稱號。

食客們看完了熱鬨,嘰嘰喳喳地把門關上,最終得出一個結論:歡迎大家千萬不要報名玄虛派;

在場包括寧寧在內的幾名弟子靜默無言,不知應當如何是好。

所有人裡,唯有鸞城城主心頭大駭,神情惶恐。

——因為他終於想起,推天羨子下樓的那名年輕劍修,正是當初玄鏡裡渾身扭動爬行、被小桃紅公子控訴蛇蠍心腸的賀知洲!

不愧是五歲天花十歲中風,外加在花樓被欺辱到精神失常,他果然心狠手辣不是個正常人,居然在眾目睽睽的天香樓裡當眾弑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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