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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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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主府高閣之上的玄鏡裡,無比誠實地投映著一幕慘案。

鏡子裡的六名霓光島弟子站在水潭之中,以匪夷所思的頻率進行著高速顫動,宛如水中蹦迪、喪屍出籠。

鏡子外的玄虛派長老與曲妃卿神色各異,數道視線一同交彙在畫面裡,沉默是金。

“不是吧!圍著玉佩轉了半天,結果門纔是假的?”

打破全場死寂的,是角落裡一位霓光島長老的哀嚎:“這誰能猜到啊!”

繼而又傳來另一人的沉吟:“事出反常必有妖,玉佩來得太過容易,容辭應該更留心纔是。”

在霓光島的玄鏡裡,畫面自然是隨著容辭等人的視角轉。

各位長老代入感極強,哪怕不會被小弟子們親耳聽見,一路上也還是在紛紛出謀劃策,實打實的真情實感。

自從遇上寧寧等人,長老們更是看熱鬨不嫌事大,興致盎然地嘰嘰喳喳吵翻了天,什麼賣身下毒道德綁架,連“讓容辭嫁給寧寧當小老公”的說辭都蹦了出來。

不過吵鬨歸吵鬨,在絕大多數人眼裡,容辭的所作所為都順理成章、神鬼不覺,要是不發生意外,灼日弓必然落於霓光島手中。

到頭來卻無比崩潰地發現,他們居然也和容辭一樣全盤皆錯,被真真假假的玉佩折騰得夠嗆,人生真是處處有驚喜。

“這群弟子順風順水慣了,行事向來自大魯莽,偶爾吃點苦頭也好。”

曲妃卿從半晌的無言裡緩過神來,倒也並沒顯出多麼痛心疾首的神色,而是勾著唇淺淺一笑:“容辭那孩子,不知還會不會繼續對寧寧存有心思。”

準確來說,是“敢不敢”。

“不過話說回來,”林淺拿右手撐了腮幫子,左手指節輕輕釦在桌面上,“狐族和魔族的事情怎麼辦?秘境向來封閉不開,哪成想竟殘留了魔物餘孽,為禍一方——”

“我們如今進不去,隻能看諸位小弟子的表現了。”

天羨子若有所思地眯了眯眼,不知想到什麼,微微皺起眉頭:“不過吧,我總覺得秘境中有些古怪……可要說具體是哪兒,又講不出來。”

紀雲開搖晃著兩隻小短腿,拚命吞下嘴裡的一大塊糕點,差點被噎個半死,一代劍仙殞命於綠豆糕:“我們如今掌握的情報還太少,不如接著往下看。”

說著抿唇微微笑笑,可惜再也沒能笑出曾經雲淡風輕的世外高人之感,頰邊兩團肉猛地一鼓,活像地主家偷吃了零食的傻兒子:“他們接下來會怎樣做,我還挺期待的。”

*

試煉秘境之中,瀑布奔湧著發出刺耳咆哮,捲起層層疊疊千堆雪。

如今電光已過,霓光島眾人儘數失了神智,毫無意識地癱倒在水中,被寧寧等人帶出水潭。

由於事先規定過令牌不能放進儲物袋,而藏在鮮有人看守的駐紮地裡又實在不安全,一番深思熟慮之下,幾乎所有選手都將全部令牌隨身攜帶,以確保絕對的掌控權。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一行人搜尋片刻,輕而易舉便收穫了二十多塊。

“不愧是霓光島,大手筆啊!”

賀知洲抱著均分給自己的幾塊令牌,全程樂嗬嗬:“這不就是開門送溫暖嗎?他們能親自來送可真是太好了。”

他們拿到玉佩,又順帶解決了霓光島這個大麻煩,這會兒正在喬顏的帶領下前往真正的秘門。

寧寧乖乖跟著小狐狸走,等臨近目的地時,不由得在心底喟歎一聲。

——可憐霓光島到最後也不會知道,狐族存放灼日弓的位置並非別處,正是祖宗祠堂地下密室的一道暗門之後。

“那……我開門了。”

喬顏格外緊張,嘴唇在抖,腦袋上一對毛茸茸的耳朵也在輕輕顫,很明顯深深吸了口氣,試圖讓自己不那麼心慌。

寧寧看著她拿出玉佩,小心翼翼放在石門上的凹陷處。

之前瀑布後面的那道幻術其實做得非常像,無論是石塊滄桑古樸的紋路,還是整座門壓迫感十足的氣勢,都與實物如出一轍。

製造出幻術的狐族小孩年紀尚小,便能有如此之高的水平,真不知是種族天賦,還是生來就天資異稟。

祠堂破敗多年,地下密室光線黯淡,四周儘是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雖然寧寧點了火光,卻還是顯出幽深森冷的氣氛。

猩紅火舌肆意舔.舐著黑暗,在一團躍動著的紅焰裡,石門發出哢擦一聲輕響。

隨即宛若得了指令,整個向上沉沉抬起。

灰塵飛散,秘門之後更為洶湧的黑幕迎面而來,好似鋪天蓋地的巨浪,讓寧寧莫名有了些許窒息的錯覺。

跟前是沉寂多年、已近腐朽的空氣,她下意識屏住呼吸,把燭燈往前挪。

石門後的密室並不大,四下空空落落,唯有儘頭處矗立了一座方方正正的石台。

燭光飄飄悠悠地蠶食著黑暗,最終來到石台正前方,照亮台上的景象。

眾人皆是一愣。

——石台之上,什麼也沒有。

密室裡空空蕩蕩,喬顏口中本應放置於此的灼日弓不見蹤跡,隻能見到一片寂靜無聲的暗色。

寧寧的第一反應是受了騙,倉促扭過頭去看向喬顏。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狐族少女臉上的驚訝之情並不比他們少,一雙眼睛不敢置信地圓圓睜大,蒼白如紙的唇瓣抖個不停。

“怎麼會……”

喬顏顧不上其他,腦袋發懵地徑直衝進密室裡,茫然四顧,沒發覺任何灼日弓的蹤影:“那把弓明明應該就在這裡,為什麼……”

她的語氣不像作假,甚至帶了幾分顯而易見的哭腔,寧寧上前一步,聲音在密室裡傳出好幾道迴音:“會不會是被誰拿走了?”

“不可能!”

喬顏再回過頭來,眼眶裡已然蘊滿了水光,連帶著聲線也顫抖如風中的絲線:“我爹就是在取弓時出了意外,我親眼見到玉佩被火凰奪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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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說到這裡便再也講不下去,隻能咬緊下唇背過身,不讓自己哭出聲來。

家園被毀,親人危在旦夕,喬顏對灼日弓寄予了全部希望,如今眼睜睜看著一切希冀破碎,難免會無法接受。

若是灼日弓被狐族所拿,理應不會偷偷私藏,而是要利用它應對魔物;

倘若早早被魔物奪了去,那他們也就沒必要在秘境裡滯留如此之長的時間,最後還被困在水鏡之陣,難以逃脫。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賀知洲走到她身邊講悄悄話,刻意把聲音壓得很低:“沒了那把弓,魔族怎麼解決?”

事情的發展遠遠超出預料,寧寧也不知道應該如何迴應他。

好不容易贏了霓光島的喜悅因為這場變故被沖刷得蕩然無存,在場的幾人除了寧寧,都是嘴笨不會安慰人的直男,更何況這會兒也找不到任何有用的言語來安慰喬顏,一時間沒人再開口說話。

密室之中本來就陰沉死寂,此時此刻被籠上一層解不開的疑雲,便愈發顯得詭譎莫測。

從他們遇見喬顏到取得玉佩,聽信的儘是小狐狸的一家之言,縱使她無心撒謊——

可如果喬顏也是被矇在鼓裏的那個呢?

在悠長的沉默之後,最終竟是喬顏自己開了口,雖然仍帶了一絲哽咽,語調卻已平複許多:“……我們走吧。”

許曳遲疑須臾:“那灼日弓——”

“不在這裡,留在密室也沒用。”

她還是揹著身子,匆忙抬手拭去眼底淚痕,旋即轉身與許曳四目相對:“有勞各位幫我尋來玉佩,關於魔族一事,我會另想他法。”

咬了咬牙,又道:“我知曉你們還有任務在身,之後便不打擾各位了——若是想找個休憩之地,狐族村落隨時恭迎。”

寧寧不忍心見到小姑娘這副模樣,聞言輕輕應聲:“你別這樣說。如今疑點重重、魔族伺機而動,我們也已取得了不少令牌,自然會傾力相助。”

“對啊對啊!還不知道是誰拿走了灼日弓,我一定要把那傢夥給揪出來!”

賀知洲點頭附和:“隻不過我們目前掌握的訊息還太少,你能不能具體說一說關於水鏡陣法和灼日弓的事兒?”

喬顏沒料到他們願意繼續幫忙,半張著嘴怔在原地。

過了好一會兒,才下定決心般點點頭:“此事說來話長,我娘所知曉的細節比我多得多……若是諸位不嫌麻煩,那便隨我回到村落細細說來。”

*

一行人喜氣洋洋下了密室,再上來時個個心事重重。

寧寧有點發懵,怎麼也想不明白,用傳音悄悄戳裴寂:“你怎麼看?”

“她不像在騙人。”

他即使是在傳音裡,語氣也冷得厲害,聽不出有什麼情緒起伏:“秘門沒有暴力損毀的痕跡,如果真有人提前拿走灼日弓,理應是用的玉佩進入密室。”

“而且這麼多年來,玉佩一直是在火凰的老巢裡。”

寧甯越想越覺得奇怪:“那灼日弓在多年前就應該被拿走了……好歹也是個威力非凡的聖物,不管正道邪道,怎麼會一直沒有訊息?”

裴寂搖頭。

以他的性格,到這裡便應該沒了話,這回卻出乎意料地抿了抿薄唇,在片刻停頓後低聲繼續說:“我會查明,你不用擔心。”

像是在安撫她似的。

他們原路返回,等離開頹敗的祖宗祠堂,就又回到了猶如死城的狐族村落。

村落距離瀑布有一段不遠的距離,據喬顏所說,是她為了能更加靠近水源,特意在瀑布不遠處建了房屋,讓行動不便的族胞能減輕些許負擔。

寧寧聽得佩服又唏噓,正走在風煙漫起的長街上,忽然聽見從不遠處傳來一陣打鬥聲。

參加試煉的人不在少數,這裡又是秘境裡為數不多的村落,自然很能吸引注意力。她與裴寂對視一眼,循聲上前。

結果隔著老遠,就見到了兩顆圓滾滾的鋥亮大光頭。

“那不是明空小師傅嗎!”

許曳曾與明空有過一面之緣,見狀頗為欣喜地揚唇一笑,視線落在他身旁那人時,又露出了有些納悶的表情:“奇怪,那是誰?”

他沒有注意,自己身邊的賀知洲已是臉色烏黑,神情陰毒如白雪公主的後媽,從嗓子裡生生擠出兩個字:“明淨。”

對了,他曾經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結果被明淨狠狠坑了一遭。等那和尚偷偷摸摸跑掉,揍賀知洲的就是三成加七成,總共十成人了。

慘,真的慘。

明空與明淨同是梵音寺弟子,看樣子關係很是不錯——

具體體現在明淨舞著鐘杵敲,明空頂著個燈泡似的大腦門悠悠哉哉坐在一旁,用播音腔聲情並茂地誦讀:“師兄,流風逝水,花落無痕。聽君一曲,隻覺生命重新有了意義,一切皆成永恒。”

明淨敲鐘跟春節聯歡晚會開場的打鼓沒什麼不同,越來越快,越來越激烈,最後甚至敲出了點架子鼓的陣勢,咚咚鏘鏘,聽得寧寧耳朵發痛。

賀知洲五官扭曲地捂住耳朵,不願再向前一步:“這什麼鬼,死歌開大了?”

他們聽得難受,正在與兩人對峙的一男一女就更是生不如死。

那兩位應該是禦獸宗的弟子,穿了天青色門服,身旁則七七八八倒著一大片體格健碩的靈獸,想來儘是受了梵鐘的精神汙染,腿腳抽搐地昏死過去。

“哪裡有你這樣的樂修,卑鄙!”

眼看明淨已經舞著鐘杵砸過來,女子氣得渾身發抖。她身旁的青年同樣倉皇,慌不擇路地大喊一聲:“師妹,事不宜遲,看來隻能請出那兩位了!”

女子神色一凜:“那兩位?可它們是我們壓箱底的鎮門之寶——”

她說著停頓須臾,終是咬牙道:“好!”

此言一出,不但是寧寧等人,連玄鏡外的長老們也紛紛露出好奇之色。

“鎮門之寶?”

紀雲開睜著黑葡萄一樣的大眼睛望向林淺,聲線天然帶了點糯,活像個撒嬌的熊孩子:“那是什麼?”

林淺嘴角一抽:“慢慢看,不急。”

鐘杵被明淨揮出了虎虎生風之勢,勢如破竹地劈開村落中平靜如水的空氣,徑直衝向兩名禦獸師;

而那女子渾身輕顫著低頭,儲物袋中金光一閃——

刹那間天地變色,饒是殺氣騰騰的明淨也渾身一頓,面龐上浮現起極度驚駭之色!

“不、不會吧!”

許曳雙眼渾圓,幾近破音:“怎麼會是它們!”

隻見浮光褪下,在女修手中赫然出現了——

一隻貓和一隻兔子。

而且是非常普通、毫無靈力可言的那種。

寧寧:……?

貓咪小巧,白兔可人,雙雙蜷縮在女修手心,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殺氣。

而那女子輕輕一嗬,用了破釜沉舟的語氣:“開始罷!”

兩隻動物得了指令,耳朵皆是悠悠一晃。

兔子睜著紅通通的大眼睛,長長的耳朵軟綿綿地搖來搖去,似是頗為愜意般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圓嘟嘟的臉。

貓咪尾巴豎得筆直,雙眸如同浸了水光的玻璃,倒映著明晃晃的水光,末了乖巧地一滾,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輕軟軟糯乎乎的:“喵~”

許曳驚了。

你有病吧!這就是你們禦獸宗的鎮門之寶嗎!誰會因為一隻兔子一隻貓就停下進攻啊!這種弱智的手段連傻子都不會中招好嗎!

他賭一塊靈石,那女人在下一瞬間就會被鐘杵敲中腦袋,治一治她的小腦偏癱。

沒想到明淨竟瞳孔地震,現出了極度的驚恐之色:“啊可惡!”

——不!會!吧!

半空中的僧人陡然一滯,然而周身洶湧浩瀚的靈氣已經無法撤回,明淨最後看了一眼貓咪與兔兔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溢位一抹輕笑。

然後猛地把鐘杵往回一收,靈力迴盪、鐘杵如雷,所有的攻勢須臾反噬——

竟當場表演一個我殺我自己,被鐘杵錘飛三丈之高!

許曳默了,寧寧驚了,裴寂漆黑的眼底無甚亮光,抱著劍皺起眉頭。

但見明淨被自己的鐘杵撞飛老遠,光禿禿的腦門在半空劃出一道優美弧線,最後淒然落地,噗嗤噴出一口血花。

——結果這人更有病啊啊啊!!!

許曳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寧寧亦是心情複雜。

這兩位真是一個敢想一個敢做,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紀,肯定能在有朝一日相逢於精神病院或醫院腦科,高唱“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師兄!”

明空見狀大駭,趕忙跑到自家師兄跟前,一顆鹵蛋似的腦袋儘顯悲愴:“你噠噠的敲鐘聲是個錯誤,怎樣的一場落葉匆匆,讓死亡也這般燦爛從容。”

——這光頭在說啥?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本欲殺之,奈何它們實在太可愛了。”

明淨有氣無力地嗬然一笑,答得氣若遊絲:“其實一路走來,每一個季節都有殘缺,每一個故事都有暗傷。我厭倦了爭奪與殺伐,隻願守著一樹似雪梨花,守著一池素色蓮荷,緩慢地看光陰在不經意間老去。”

——這光頭又在說啥???

一旁的禦獸宗弟子露出如同吃了蒼蠅般的神情。

他們這邊打得熱火朝天,妥妥的熱血仙俠劇情,那兩個梵音寺的和尚卻在兢兢業業表演苦情,真是噁心他媽誇噁心,好噁心。

“梵音寺的和尚都如此嗎?”

寧寧皺著眉:“都這樣了,居然還要硬凹文藝人設?”

鐘杵受了靈力衝撞,不像梵音寺僧人那般擁有功法護體,轉瞬之間碎為齏粉。

明空與明淨生生演出了黑髮人送白髮人的淒涼,那女子收回兔子與貓,眼底劃過冷笑:“如今你沒了武器,唯一的師弟又是個隻會防禦的護盾,二位註定逃不掉了,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誰說我沒有武器?”

明淨抬手抹去嘴邊血花,輕輕咳嗽一聲:“隻要心中有武,萬物皆可為武。”

寧寧有些遲疑:“莫非他還有另一個鐘杵?”

“不對。”

裴寂低聲應道:“他所用的鐘杵用材非比尋常,想必很難造出……那僧人是想用別的物件作為武器。”

別的物件?

可明淨靈力洶洶,凡俗之物別說是充當鐘杵,就算僅僅受了靈氣的一點衝撞,都會頓時碎裂。

要想找到一個堅固不催、不會被衝撞所傷的物件——

寧寧瞳孔驟然一縮。

不、不會吧。

明淨微微一笑,從地上勉強爬起來,口中所說的話卻是叫人遍體生寒:“明空,準備好了嗎?”

明空雙手合十,渾身散發出瑩瑩金光,像是剛從鹵水裡撈出來的蛋殼:“師兄,來吧。”

“等等!”

禦獸宗的青年滿目驚駭:“你們萬萬不要想不開!”

兩個和尚同時露出深不可測的笑。

“佛說,我隻有三天能給師兄當鐘杵。”

明空雙手合十,目光飄然下落,端的是慈悲為懷、溫潤祥和。

而他的聲音亦隨著身體飄散在半空,帶著男播音腔的情真意切,一字一頓:“昨天,今天,明天。”

在逐漸轉黯的夜色裡,身形高大的僧人舉起另一具立得筆直的身體,如同掄起一根大棒。

明空的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一顆悠悠發光的頭顱被掄出一百八十度曲線,重重撞在那頂大鐘之上。

佛光四起,嗡鳴大作。

許曳已經喪失了全部言語,一旁的禦獸宗弟子則頂替他的作用,用聲嘶力竭的嗓音咆哮出那幾個深深印刻在他們心底的字句:“你們有病吧!!!”

“好傢夥。”

饒是賀知洲也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厲害:“就這覺悟,今年感動中國年度十大人物要是沒他倆,我絕對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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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淺嘴角一抽:“慢慢看,不急。”

鐘杵被明淨揮出了虎虎生風之勢,勢如破竹地劈開村落中平靜如水的空氣,徑直衝向兩名禦獸師;

而那女子渾身輕顫著低頭,儲物袋中金光一閃——

刹那間天地變色,饒是殺氣騰騰的明淨也渾身一頓,面龐上浮現起極度驚駭之色!

“不、不會吧!”

許曳雙眼渾圓,幾近破音:“怎麼會是它們!”

隻見浮光褪下,在女修手中赫然出現了——

一隻貓和一隻兔子。

而且是非常普通、毫無靈力可言的那種。

寧寧:……?

貓咪小巧,白兔可人,雙雙蜷縮在女修手心,渾身上下找不出一絲殺氣。

而那女子輕輕一嗬,用了破釜沉舟的語氣:“開始罷!”

兩隻動物得了指令,耳朵皆是悠悠一晃。

兔子睜著紅通通的大眼睛,長長的耳朵軟綿綿地搖來搖去,似是頗為愜意般抬起爪子,揉了揉自己圓嘟嘟的臉。

貓咪尾巴豎得筆直,雙眸如同浸了水光的玻璃,倒映著明晃晃的水光,末了乖巧地一滾,從喉嚨裡發出一聲輕輕軟軟糯乎乎的:“喵~”

許曳驚了。

你有病吧!這就是你們禦獸宗的鎮門之寶嗎!誰會因為一隻兔子一隻貓就停下進攻啊!這種弱智的手段連傻子都不會中招好嗎!

他賭一塊靈石,那女人在下一瞬間就會被鐘杵敲中腦袋,治一治她的小腦偏癱。

沒想到明淨竟瞳孔地震,現出了極度的驚恐之色:“啊可惡!”

——不!會!吧!

半空中的僧人陡然一滯,然而周身洶湧浩瀚的靈氣已經無法撤回,明淨最後看了一眼貓咪與兔兔水汪汪的大眼睛,嘴角溢位一抹輕笑。

然後猛地把鐘杵往回一收,靈力迴盪、鐘杵如雷,所有的攻勢須臾反噬——

竟當場表演一個我殺我自己,被鐘杵錘飛三丈之高!

許曳默了,寧寧驚了,裴寂漆黑的眼底無甚亮光,抱著劍皺起眉頭。

但見明淨被自己的鐘杵撞飛老遠,光禿禿的腦門在半空劃出一道優美弧線,最後淒然落地,噗嗤噴出一口血花。

——結果這人更有病啊啊啊!!!

許曳眼珠子都要掉在地上,寧寧亦是心情複雜。

這兩位真是一個敢想一個敢做,要是生在二十一世紀,肯定能在有朝一日相逢於精神病院或醫院腦科,高唱“海內存知己,天涯若比鄰”。

“師兄!”

明空見狀大駭,趕忙跑到自家師兄跟前,一顆鹵蛋似的腦袋儘顯悲愴:“你噠噠的敲鐘聲是個錯誤,怎樣的一場落葉匆匆,讓死亡也這般燦爛從容。”

——這光頭在說啥?

“出家人以慈悲為懷,我本欲殺之,奈何它們實在太可愛了。”

明淨有氣無力地嗬然一笑,答得氣若遊絲:“其實一路走來,每一個季節都有殘缺,每一個故事都有暗傷。我厭倦了爭奪與殺伐,隻願守著一樹似雪梨花,守著一池素色蓮荷,緩慢地看光陰在不經意間老去。”

——這光頭又在說啥???

一旁的禦獸宗弟子露出如同吃了蒼蠅般的神情。

他們這邊打得熱火朝天,妥妥的熱血仙俠劇情,那兩個梵音寺的和尚卻在兢兢業業表演苦情,真是噁心他媽誇噁心,好噁心。

“梵音寺的和尚都如此嗎?”

寧寧皺著眉:“都這樣了,居然還要硬凹文藝人設?”

鐘杵受了靈力衝撞,不像梵音寺僧人那般擁有功法護體,轉瞬之間碎為齏粉。

明空與明淨生生演出了黑髮人送白髮人的淒涼,那女子收回兔子與貓,眼底劃過冷笑:“如今你沒了武器,唯一的師弟又是個隻會防禦的護盾,二位註定逃不掉了,還是乖乖束手就擒吧!”

“誰說我沒有武器?”

明淨抬手抹去嘴邊血花,輕輕咳嗽一聲:“隻要心中有武,萬物皆可為武。”

寧寧有些遲疑:“莫非他還有另一個鐘杵?”

“不對。”

裴寂低聲應道:“他所用的鐘杵用材非比尋常,想必很難造出……那僧人是想用別的物件作為武器。”

別的物件?

可明淨靈力洶洶,凡俗之物別說是充當鐘杵,就算僅僅受了靈氣的一點衝撞,都會頓時碎裂。

要想找到一個堅固不催、不會被衝撞所傷的物件——

寧寧瞳孔驟然一縮。

不、不會吧。

明淨微微一笑,從地上勉強爬起來,口中所說的話卻是叫人遍體生寒:“明空,準備好了嗎?”

明空雙手合十,渾身散發出瑩瑩金光,像是剛從鹵水裡撈出來的蛋殼:“師兄,來吧。”

“等等!”

禦獸宗的青年滿目驚駭:“你們萬萬不要想不開!”

兩個和尚同時露出深不可測的笑。

“佛說,我隻有三天能給師兄當鐘杵。”

明空雙手合十,目光飄然下落,端的是慈悲為懷、溫潤祥和。

而他的聲音亦隨著身體飄散在半空,帶著男播音腔的情真意切,一字一頓:“昨天,今天,明天。”

在逐漸轉黯的夜色裡,身形高大的僧人舉起另一具立得筆直的身體,如同掄起一根大棒。

明空的臉上仍然帶著微笑,一顆悠悠發光的頭顱被掄出一百八十度曲線,重重撞在那頂大鐘之上。

佛光四起,嗡鳴大作。

許曳已經喪失了全部言語,一旁的禦獸宗弟子則頂替他的作用,用聲嘶力竭的嗓音咆哮出那幾個深深印刻在他們心底的字句:“你們有病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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饒是賀知洲也看得目瞪口呆,直呼厲害:“就這覺悟,今年感動中國年度十大人物要是沒他倆,我絕對不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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