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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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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搖光恐怕怎麼也不會想到,自己會在某一天,某個不經意的瞬間,以某種完完全全意想不到的方式,在大庭廣眾之下蒙受此等胯.下之辱。

他年紀輕輕,卻已經承受了太多太多。

寧寧與屋子裡的賀知洲遙遙對望一眼,很有禮貌地詢問陳家大少爺:“陳公子,你還需要我們每個人重複一遍剛纔的動作嗎?”

陳搖光:……

你們滾啊!需不需要再重複一遍,難道你自己心裡沒點數嗎!

但他好歹是個溫文爾雅的讀書人,竭力強忍著哽在喉頭的痛罵,扯了扯嘴角:“不用。”

然後主動往身側一偏,讓出一條進入房間的通道,目光飄忽之間,落在那一把把尚未出鞘的長劍上。

很好,這群人腰間都彆著劍。

原來這就是傳說中的劍修,果然不同凡響,名不虛傳。

寧寧道了謝,緩步走進跟前瀰漫著藥草氣息的房屋。

屋子裡沒有點燈,在霧雨朦朧的天氣裡,便難免顯得有幾分昏暗。破門而入的霧繚繞著香爐裡溢位的白煙,冷氣氤氳,寂靜無聲,暗色悄然蔓延,憑空生出恍如夢境般的不真實感。

雕花木床覆蓋下重重的漆黑影子,窗外竹影闌珊,從縫隙裡偶爾落進幾縷淺淡的微光,將床上的景象漸漸照亮。

她看見一個面色蒼白的女人。

起初隻是遙遙見到一張側臉,在暗不見光的房屋裡,那女子瑩白的皮膚恍如美玉。

黑暗替她勾勒出雲煙般散開的長髮、筆挺小巧的鼻梁與單薄如紙的唇,饒是寧寧看了,也不由得心下一動,暗暗誇讚一聲美人。

隻可惜美人的臉色與她丈夫一樣糟糕,與後者不同的是,陳家少夫人的面上瀰漫著高燒般的紅暈,如同將傍晚的落霞悄悄偷來,染在她的額頭與臉龐。

陳露白告訴過他們,少夫人叫做“趙雲落”,當真人如其名。

察覺到有人進屋,趙雲落疲乏地睜開雙眼,從枕頭上微微側過腦袋。

她的雙眼因痛苦與乏力混濁一片,見不到絲毫生機,像是隨意找了兩顆純黑色的玻璃珠拚裝在臉上。

見到突然闖入的陌生人時,輕輕咳了一聲,聽不出什麼情緒:“諸位可是前來降妖?”

趙雲落表現得溫和有禮,賀知洲便也收斂了之前吊兒郎當的模樣,有些侷促地笑了笑:“夫人想岔了。我們隻是聽聞府裡常有怪事發生,便想著前來探查一番,看看有沒有什麼貓膩。”

“陳府裡的貓膩,可不就是我麼?”

她居然也不氣惱,帶了些許倦意地垂著長睫:“公子不必隱瞞,我心裡有數。”

“此事尚無定論,我們並未認定少夫人便是妖物。”

寧寧趕忙上前圓場:“隻是如今流言四起,少夫人若是想洗清嫌疑,還請多加配合。”

陳搖光聞言大步走到床邊,用身體將趙雲落擋住,口氣依舊不耐煩:“內人今日身體不適,恐怕無法為諸位提供線索。”

“無礙,夫君。”

沒想到竟是趙雲落本人接下他的話,勉強從床上撐起身子,靠坐在床頭。她又咳了聲,頰邊病態的嫣紅更加明顯:“早日解除誤會也好。各位若有什麼想知道的,便直言不諱問出來吧。”

趙雲落如此配合,反倒出乎寧寧的意料。

身旁的陳露白輕哼一聲,朝她講悄悄話:“這妖精又在裝無辜!她以為裝作這副人畜無害的模樣,就不會有人懷疑了麼?”

賀知洲沒聽見這番話,心裡已經對這位溫柔懂禮的年輕姑娘生出些許好感:“少夫人,你可曾半夜時分去過井邊?”

“我自小便怕黑。”

趙雲落捂著胸口輕輕蹙眉,語氣因乏力而顯得有些飄忽:“這件事夫君也知道。我連夜裡獨自入睡都不敢,又怎會如傳言裡所說的那樣,一個人去往井邊?”

陳露白又是一聲冷哼:“怕黑的是我嫂嫂,可不是你。”

賀知洲思忖片刻,又道:“那夫人又為何會在道長開壇做法後大病不起?”

這個問題引出一陣短暫的沉默。

趙雲落面露難色,再開口時帶了幾分猶豫:“這件事我也不知。當日做法後,本來一切安然無恙,不料我卻在夜裡咳血而醒,從此——咳!從此病情愈發嚴重,夫君亦患上了同樣的病症,身體一天不如一天。”

“可是,”眼看床上的女人又咳出一口鮮血,賀知洲的語氣軟了許多,“少夫人,你近日有沒有察覺身邊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也許——”

“夠了!”

陳搖光輕輕為她拭去唇角血跡,瞪著賀知洲沉聲道:“夫人生了重病,本就受不得打擊,你卻一而再再而三地害她至此,究竟是何居心!”

“你、你凶我乾嘛。”

賀知洲梗著脖子板著臉,用最理直氣壯的語氣說出最慫的話:“就算我當真害了你夫人,那你也應該去害我夫人,這樣才能兩清啊。冤有頭債有主,懂不懂?”

神他○冤有頭債有主。

這是哪個旮瘩來的邏輯鬼才。

陳搖光氣急敗壞,實在不想再與此人有任何糾纏,當即下了逐客令:“內人身體欠佳,各位既然如願見了她,還是請回吧。”

他說得斬釘截鐵,懷中的美人又實在嬌弱不堪,哪怕是厚臉皮如賀知洲,也找不到什麼藉口繼續留下。

滿屋寂然之間,忽然自角落裡響起一道清澈的少女聲線。

——寧寧上前幾步,嘴角帶著意味不明的淺笑,從儲物袋中拿出一個小瓶:“賀師兄問完了,我這兒可還有一門法寶。下山之前師傅特意交給我這瓶化妖水,聲稱將它塗抹於皮膚上,於人而言與涼水無異,但若是妖魔鬼怪觸及它,便會有如烈火焚身、痛苦不堪。”

除了裴寂,一同進入浮屠塔的另外兩人都露出十足困惑的神色。

這勞什子“化妖水”他們從未聽聞,若是真有此等寶物,恐怕世上的捉妖師們得集體去喝西北風。

畢竟一遇到怪事便天女散花地灑上一瓶,不愁妖魔不現身。

陳搖光亦是露出了有些困惑的目光,不動聲色地看向妻子,耳邊傳來寧寧悠然的聲線:“化妖水十分珍惜,我滴上一滴在少夫人手背之上,看看她是各種反應,如何?”

趙雲落與夫君對視一眼,似是下了某種決心,抿唇點頭。

於是寧寧拿著瓶子走向前。

她行得很快,鼻尖上的藥味越來越濃,一旁的白煙寥寥升起,遮掩住鴉黑色的長睫。

坐在床邊的陳搖光忽然伸出右手,沉聲道:“內人不便與外人接觸,塗藥一事,還是由我來吧。”

寧寧點點頭,把瓶子遞給他。

就在兩手交接的一瞬間。

許是被朦朧的煙氣遮擋了視線,兩人的動作竟出現了一段短暫的錯位。

失之毫厘差之千裡,寧寧鬆開手時,陳搖光竟然尚未把瓶子握緊。白色的小圓瓶順勢滾落,瓶口有灰白色的液體一股腦湧出,其中幾滴濺在陳搖光手背上。

一聲清脆的巨響。

盛有化妖水的圓瓶驟然碎裂。

“陳公子!”

寧寧大驚失色:“你沒事吧?”

“這水隻對妖魔有效,於我而言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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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礙。”

陳搖光神色淡淡地將水漬拭去,看向地上的一片狼藉:“抱歉,化妖水恐怕……”

“沒關係,師傅說過,這是種於修道無益的捷徑,這會兒摔碎了,或許是上天有意讓我勤學苦練,不要總想著耍小聰明。”

寧寧倒是不怎麼在意,俯身正要將碎裂的瓶身拾起,跟前忽然出現了另一隻修長的手臂。

——裴寂不知什麼時候走上前來,面無表情地幫她從化妖水中撿起圓瓶。

化妖水的模樣極為古怪,本身是一汪淺灰近白的液體,卻好像開水般時刻沸騰著,鼓起一個又一個圓潤的泡泡。

不愧是仙家秘寶,與凡間的尋常用水截然不同。

正如寧寧所說的那樣,黑衣少年即便碰到了那些液體,也並沒有絲毫神情波動,彷彿觸碰的隻不過是普通涼水,沒有任何特別的地方。

“化妖水沒了用處,看來隻有從長計議。”

寧寧抬眸看一眼裴寂:“那我們先行告退,還望二位多加保重。”

*

“氣死我了氣死我了!”

出了陳搖光的院落,剛來到迎客廳坐下,陳露白就開始不停嚷嚷:“真不愧是成了精怪的妖女,居然把我哥騙得團團轉!”

停了會兒,又瞪大眼睛看向寧寧:“寧姑娘,依我看來,兄長他定是故意摔壞你的化妖水——說不定他早就知道那是個妖怪,卻一直護著她!”

“這也並非沒有可能性啊!”

賀知洲恍然大悟,猛地喝下一大口茶:“你們看啊,他就算知道夫人很可能是妖物,也一直排除萬難地護著她,不讓任何人靠近,更不允許道士做法。這這這、這不擺明瞭告訴所有人,‘雖然我覺得她有問題,但我就是不會讓你們來攪局傷害她’嗎!”

話本販子鄭薇綺與他一拍即合:“原來如此!這妥妥是個人妖相戀的愛情故事啊!說不定打從一開始,與大少爺墜入愛河的就並非趙小姐,而是披著她畫皮的畫魅。兩人人妖殊途,卻曆經艱難險阻終成眷屬,沒想到突然有天畫魅前去井邊清洗,不小心被家仆發現了藏匿已久的真相。”

簡直是修真版肉絲與夾克,就差陳老爺冷冷遞給她一張錢莊的支票,面無表情地來上一句:“五百萬靈石,離開我兒子。”

他們倆說得有來有回,陳露白聽罷變了臉色,很有嬌縱千金架勢地狠狠一拍桌子。

“不成!就算他們真心相愛,那女人也不能留!你們不知道,除了我哥以外,爹爹和我的身體也是每況愈下,不但體虛還十分嗜睡,再這樣下去,整個陳家就全完了!”

這倒是大家都不知道的事情。

人妖殊途,註定不為世人所容,可憐可憐。

鄭薇綺聽罷斂了神色,帶了些好奇地看向自家小師妹:“寧寧,你的化妖水究竟是個什麼東西,我怎麼從未聽過?”

寧寧正在儲物袋裡翻找著什麼,輕輕抬眸與她對視,雖然出聲應答,卻答非所問:“師姐,你們有沒有想過,如果陳搖光當真知道畫魅的真實身份,它又怎麼會偷偷摸摸地去井邊清洗畫皮?”

簡簡單單一句話,便將他倆之前的長篇大論轟然推翻。

美好的愛情故事似乎已經成了不靠譜的泡沫雲煙,鄭薇綺還想聽她繼續分析,卻見寧寧從儲物袋裡掏出一瓶傷藥,朝身旁的裴寂勾勾手指:“手伸出來。”

裴寂抱著劍,聞言指尖微動,略有猶豫地僵直把手臂伸出來。

看見他手心的模樣,鄭薇綺不由倒吸一口冷氣。

裴寂的手修長白皙、骨節分明,雖然遍佈了練劍形成的老繭,卻還是稱得上好看。

隻可惜如今的右手彷彿受了灼燒,泛起一片醒目的紅與微微鼓起的水泡,在少年人白玉般的手心之上,便顯出幾分猙獰來。

“當時看見化妖水的時候,我就覺得似曾相識。”

賀知洲似乎想到什麼,嘴巴圓圓地張開:“不會真是我想的那樣吧?”

“就是你想的那樣。”

寧寧一手拿著藥瓶,另一隻手的食指指尖塗了藥,輕輕落在裴寂手心上:“CaO H2O=Ca(OH)2。石灰遇水形成氫氧化鈣,並持續放出劇烈的熱量。”

她說罷頓了頓,指尖依次拂過裴寂的手心與指腹,聲音低了一些:“你也猜到了?”

女孩的指尖柔軟得不可思議,像棉花般落在皮膚上,攜著清清涼涼的藥膏,很大程度上緩解了傷口灼熱的劇痛。裴寂低頭望著她白皙的手背,不知是癢還是疼,手指下意識動了動。

然後他把視線挪開,看向另一邊的桌面:“嗯。”

“如果隻是石灰加水,不管是誰都會被燙到吧。”

賀知洲摸了摸下巴,若有所思:“但陳搖光卻表現得輕輕鬆鬆,這豈不就證明他在刻意騙人?”

“陳府裡的怪事,主要有三個疑點。”

寧寧擦完了藥,習慣性地往裴寂手中吹了口冷氣,惹得後者耳根一熱,渾身僵硬地把手臂縮回。

承影恨鐵不成鋼:“你還行不行了裴寂?就吹一口氣而已,至於這麼大反應嗎?”

裴寂不想理它,面色不改地在心裡回了句:“至於。”

“第一個疑點,之所以會傳出‘少夫人是妖’的流言,是一名家仆深夜前往井邊,親眼目睹了她將畫皮放入井中清洗。”

寧寧道:“但這未免也太過巧合了吧?先不說兩人為何會那樣碰巧地剛好遇到,畫魅作為一個深思熟慮想要取代原身的妖物,當真會犯下‘大搖大擺去井邊褪下畫皮,還被旁人無意窺見’這麼低級的錯誤嗎?”

“對哦。”

鄭薇綺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如果我是畫魅,一定不會采用那麼危險的法子。清洗畫皮還不簡單?等陳搖光出門後打一盆水,自己在房中就能解決。”

“不錯。如果我們換個思路,將之前的推測一併捨棄,從另一個角度看問題——”

寧寧頓了頓,杏眼中漾起一抹亮色:“要是畫魅被那家仆發現並非偶然,而是有意為之呢?”

這回輪到賀知洲坐不住了:“有意而為之?圖啥啊?生怕別人不知道她是個妖怪?”

哪知寧寧竟眯眼笑了笑:“如果你口中的這個‘她’是指少夫人,那就的確如此。”

……想要讓別人知道,少夫人是個妖怪?

“你是說,”他怔了怔,“有人想要嫁禍?”

“假設家仆所言不虛,那宅子裡必然棲息著一名妖魔。至於那妖物究竟是誰,就要說到第二個疑點。”

寧寧說著望一眼裴寂,沒想到對方也在淡淡看著她,於是勾唇笑笑,繼續說:“根據裴寂的說法,畫魅身披的畫皮是按照原身一筆一劃描繪而出。如果少夫人並未被替換,那畫魅究竟是以怎樣的身份與她接觸,才能對她的模樣爛熟於心,將她畫得那麼惟妙惟肖呢?”

“不、不會吧。”

賀知洲終於露出了震驚的神色:“你是說……枕邊人?”

——那豈不就是陳搖光了嗎?!

“第三個疑點。”

寧寧比了個“三”的手勢,言談間不緊不慢:“雖然我們與陳搖光本人接觸甚少,但從他妹妹陳露白的話裡,還是能找到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從寧寧開始出聲說話起,陳露白的臉就一直慘白一片。此時雙唇上下顫抖個不停,聽見自己的名字,更是下意識往後瑟縮了一步。

“對啊!有件事我納悶了很久。陳姑娘說過,她兄長雖然極愛嫂嫂,出了這檔子事後,卻一直拒絕開壇做法,甚至杜絕了外人與趙雲落的全部接觸。”

鄭薇綺沒做多想,脫口而出:“他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如今的趙雲落當真是妖物,而真正的夫人危在旦夕嗎?”

“沒錯!”

賀知洲附和著點頭:“如果喜歡一個人,就算無條件信任她,可一旦得知她很可能身處危險境地,還是會想方設法地把一切調查清楚。”

兩個名副其實的單身狗,在談論愛與不愛的問題上,倒是思維敏捷、穩如老狗。

“正因為他心裡有鬼,所以才帶著夫人閉門不出。為什麼謝絕家人探望,更不願意讓修道之人進屋調查?”

寧寧抿唇笑笑:“表面上看起來,是不想讓夫人的靜養受到侵擾。可一旦掀開這層遮羞布,要是被誰不經意間發現,原來有問題的是他而非趙雲落,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她說著頓了頓,喝了口桌上的龍井茶:“線索還不止這些。記得陳姑娘說過的一句話嗎?‘爹爹趁兄長不在家時,特意請來道長開壇做法,卻並未發現府裡有妖魔的行跡’。”

這絕對是最有分量的石錘,簡直是一句再明顯不過的提示。

既然家中確有妖物,而道長卻並未察覺任何蛛絲馬跡——

賀知洲心頭一驚:“正因為他不在……所以纔沒能找到妖魔行蹤!”

鄭薇綺面色微沉:“還有之前賀師兄向少夫人問話,問到‘近日身邊可有蹊蹺之事’,陳搖光便火急火燎打斷了對話。或許……正是因為害怕少夫人提及他最近的異常,從而暴露身份。”

“也就是說,被畫魅取代的並非趙雲落,而是陳府裡的大少爺陳搖光。”

寧寧望一眼陳露白頹敗的臉色,口中繼續道:“畫魅為禍一方,往往害得原身家破人亡。他先是幻化成陳搖光的模樣,再繪製出一張與少夫人一模一樣的麪皮,把嫌疑儘數嫁禍給她。到時候趙雲落百口莫辯,與陳老爺陳姑娘一同被它汲取陽氣、精疲力竭而死……”

“到那時候陳家獨剩他一人,哪裡還有誰能分辨出來,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大少爺陳搖光?”

話音緩緩落地,在場所有人皆是後背一涼。

煞費苦心想要找尋的妖物竟一直都潛藏在身邊,眾人不久前還與它有過近距離的交談。

而對於病榻上的趙雲落而言,恩愛有加的枕邊人居然心懷不軌,看似對她百般嗬護,實則每一步棋,都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單薄皮肉之下,竟然隱藏著那樣一副心機深沉、殺氣騰騰的骨架,就讓人難以抑製地頭皮發麻。

“我本來隻是懷疑,沒有確切證據。於是趁著賀知洲吸引了陳搖光注意力的時間,從儲物袋裡拿出石灰與水混合,並編造了所謂‘化妖水’的謊言。”

寧寧又喝了口水:“陳搖光身為畫魅,必然不可能讓我把化妖水用在趙雲落身上——畢竟一旦證明她並非妖物,矛頭就會轉向府裡的其他人,對於他來說大為不利。”

“所以你猜中他會故意摔破瓶子!你他娘——”

鄭薇綺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子裡,斟酌一番詞句:“你真是個人才啊,師妹!如果他心裡沒鬼,被灼燒後一定會立刻說出來,但要是有事瞞著我們,就會刻意表現得若無其事!”

寧寧點頭:“他以為自己憑藉演技躲過一劫,其實是親自踏進了陷阱裡。為了讓陳搖光相信那些水的確不會對凡人造成損害,我本來打算把瓶子撿起來,沒想到裴寂他……”

她說著頓了頓,有些哭笑不得:“謝謝啊。挺疼的吧?”

“小師弟居然看懂了寧寧的意圖麼?”

鄭薇綺“哇”了一聲:“這都能想到一起,你們還挺有緣的嘛。”

承影嘚瑟得不行:“繼續誇繼續誇,我愛聽。”

“不過畫魅的這一招也太損了吧!”

賀知洲很是憤憤不平:“害得好端端的一家人相互猜忌、彼此憎惡,他卻一直假惺惺地扮演受害者角色。要是不被揭露,說不定哪天陳府被害得家破人亡,旁人還會覺得他是最可憐的那個。”

“這種食人骨血的魑魅魍魎,鮮少有良知存在的時候。”

鄭薇綺說著勾唇笑笑,揚高了聲調:“你說是不是啊?陳公子。在門外偷聽這麼久,是時候進來休息休息了吧?”

陳露白臉上的震驚之色仍未褪去,聞言迅速抬頭,向門邊望去。

木門被鄭薇綺催動靈力轟然推開,站在門外的陳搖光面色鐵青、雙目血紅,哪裡還有半分儒雅隨和的氣質。

“看破又如何。”

陳搖光冷聲笑笑,身體裡竟發出骨骼摩擦時的乾澀聲響。那張披著的麪皮如同被水浸泡的紙張,開始出現一條條上下起伏的褶皺,褶皺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最終居然整個脫落下來,露出被畫皮層層包裹的骨骼。

而他的聲音亦是變得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比起人聲,更像是金銀鐵器相互碰撞發出的刺耳雜音:“一群鼠輩!既然見了我的真身,那就別想離開!”

[沒想到畫魅竟然直接亮出原型,眾人皆是大駭!

那妖魔神態凶惡、殺氣儘露,狠戾如煉獄修羅。在場幾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劃過同一個念頭:若是不能戰勝他,今日必定死無葬身之——]

最後那個“地”字還沒唸完,旁白就又又又一次陷入了尷尬的死機狀態。

它真的好氣。

你們這群人能不能讓它順順利利把台詞唸完一遍?!

——隻見原本端坐在桌前的黑衣少年突然起身,拔劍抬手之際,冷冽寒光刺破濛濛雨色。

裴寂速度很快,比起癡癡狂笑的畫魅,周身凜冽的侵略性要顯得更加濃鬱。

長劍出鞘,直指門外妖魔命門,帶起淩厲如刀刃的縷縷劍風。畫魅萬萬沒想到這人的殺意比自己還恐怖,一時間變了臉色,由於來不及躲閃,隻能倉皇向側邊閃躲。

而裴寂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動作,伸出另一隻手狠狠扼住骷髏咽喉,將其不由分說地按在走廊旁的長柱上。

畫魅好懵。

明明按照陳露白的說法,這群人不過是小門小派出身,看一眼就能知道沒什麼能耐,不過下山混口飯吃。

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要怎麼辦。

“說。”

裴寂的眉宇之間浸了殺意與冷色,聲音同樣冰涼,宛如真正的反派**oss,隻要稍有不順心,便會一劍取他首級:“真正的陳搖光在哪裡。”

旁白沉默了很久。

彷彿是為了挽回自己所剩不多的顏面,那道熟悉的男音再度響起。

[沒想到裴寂竟然直接拔劍而起,畫魅心中大駭!

眼看那劍修神態凶惡、殺氣儘露,狠戾如煉獄修羅。畫魅腦海中忍不住劃過一個念頭:若是不能讓他滿意,今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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能找到許多不對勁的地方。”

從寧寧開始出聲說話起,陳露白的臉就一直慘白一片。此時雙唇上下顫抖個不停,聽見自己的名字,更是下意識往後瑟縮了一步。

“對啊!有件事我納悶了很久。陳姑娘說過,她兄長雖然極愛嫂嫂,出了這檔子事後,卻一直拒絕開壇做法,甚至杜絕了外人與趙雲落的全部接觸。”

鄭薇綺沒做多想,脫口而出:“他難道就一點也不擔心,如今的趙雲落當真是妖物,而真正的夫人危在旦夕嗎?”

“沒錯!”

賀知洲附和著點頭:“如果喜歡一個人,就算無條件信任她,可一旦得知她很可能身處危險境地,還是會想方設法地把一切調查清楚。”

兩個名副其實的單身狗,在談論愛與不愛的問題上,倒是思維敏捷、穩如老狗。

“正因為他心裡有鬼,所以才帶著夫人閉門不出。為什麼謝絕家人探望,更不願意讓修道之人進屋調查?”

寧寧抿唇笑笑:“表面上看起來,是不想讓夫人的靜養受到侵擾。可一旦掀開這層遮羞布,要是被誰不經意間發現,原來有問題的是他而非趙雲落,那一切可就全完了。”

她說著頓了頓,喝了口桌上的龍井茶:“線索還不止這些。記得陳姑娘說過的一句話嗎?‘爹爹趁兄長不在家時,特意請來道長開壇做法,卻並未發現府裡有妖魔的行跡’。”

這絕對是最有分量的石錘,簡直是一句再明顯不過的提示。

既然家中確有妖物,而道長卻並未察覺任何蛛絲馬跡——

賀知洲心頭一驚:“正因為他不在……所以纔沒能找到妖魔行蹤!”

鄭薇綺面色微沉:“還有之前賀師兄向少夫人問話,問到‘近日身邊可有蹊蹺之事’,陳搖光便火急火燎打斷了對話。或許……正是因為害怕少夫人提及他最近的異常,從而暴露身份。”

“也就是說,被畫魅取代的並非趙雲落,而是陳府裡的大少爺陳搖光。”

寧寧望一眼陳露白頹敗的臉色,口中繼續道:“畫魅為禍一方,往往害得原身家破人亡。他先是幻化成陳搖光的模樣,再繪製出一張與少夫人一模一樣的麪皮,把嫌疑儘數嫁禍給她。到時候趙雲落百口莫辯,與陳老爺陳姑娘一同被它汲取陽氣、精疲力竭而死……”

“到那時候陳家獨剩他一人,哪裡還有誰能分辨出來,他根本不是真正的大少爺陳搖光?”

話音緩緩落地,在場所有人皆是後背一涼。

煞費苦心想要找尋的妖物竟一直都潛藏在身邊,眾人不久前還與它有過近距離的交談。

而對於病榻上的趙雲落而言,恩愛有加的枕邊人居然心懷不軌,看似對她百般嗬護,實則每一步棋,都是在把她往死路上逼。

一想到近在咫尺的單薄皮肉之下,竟然隱藏著那樣一副心機深沉、殺氣騰騰的骨架,就讓人難以抑製地頭皮發麻。

“我本來隻是懷疑,沒有確切證據。於是趁著賀知洲吸引了陳搖光注意力的時間,從儲物袋裡拿出石灰與水混合,並編造了所謂‘化妖水’的謊言。”

寧寧又喝了口水:“陳搖光身為畫魅,必然不可能讓我把化妖水用在趙雲落身上——畢竟一旦證明她並非妖物,矛頭就會轉向府裡的其他人,對於他來說大為不利。”

“所以你猜中他會故意摔破瓶子!你他娘——”

鄭薇綺把接下來的話吞回肚子裡,斟酌一番詞句:“你真是個人才啊,師妹!如果他心裡沒鬼,被灼燒後一定會立刻說出來,但要是有事瞞著我們,就會刻意表現得若無其事!”

寧寧點頭:“他以為自己憑藉演技躲過一劫,其實是親自踏進了陷阱裡。為了讓陳搖光相信那些水的確不會對凡人造成損害,我本來打算把瓶子撿起來,沒想到裴寂他……”

她說著頓了頓,有些哭笑不得:“謝謝啊。挺疼的吧?”

“小師弟居然看懂了寧寧的意圖麼?”

鄭薇綺“哇”了一聲:“這都能想到一起,你們還挺有緣的嘛。”

承影嘚瑟得不行:“繼續誇繼續誇,我愛聽。”

“不過畫魅的這一招也太損了吧!”

賀知洲很是憤憤不平:“害得好端端的一家人相互猜忌、彼此憎惡,他卻一直假惺惺地扮演受害者角色。要是不被揭露,說不定哪天陳府被害得家破人亡,旁人還會覺得他是最可憐的那個。”

“這種食人骨血的魑魅魍魎,鮮少有良知存在的時候。”

鄭薇綺說著勾唇笑笑,揚高了聲調:“你說是不是啊?陳公子。在門外偷聽這麼久,是時候進來休息休息了吧?”

陳露白臉上的震驚之色仍未褪去,聞言迅速抬頭,向門邊望去。

木門被鄭薇綺催動靈力轟然推開,站在門外的陳搖光面色鐵青、雙目血紅,哪裡還有半分儒雅隨和的氣質。

“看破又如何。”

陳搖光冷聲笑笑,身體裡竟發出骨骼摩擦時的乾澀聲響。那張披著的麪皮如同被水浸泡的紙張,開始出現一條條上下起伏的褶皺,褶皺越來越長、越來越多,最終居然整個脫落下來,露出被畫皮層層包裹的骨骼。

而他的聲音亦是變得非男非女,雌雄莫辨,比起人聲,更像是金銀鐵器相互碰撞發出的刺耳雜音:“一群鼠輩!既然見了我的真身,那就別想離開!”

[沒想到畫魅竟然直接亮出原型,眾人皆是大駭!

那妖魔神態凶惡、殺氣儘露,狠戾如煉獄修羅。在場幾人的腦海中不約而同劃過同一個念頭:若是不能戰勝他,今日必定死無葬身之——]

最後那個“地”字還沒唸完,旁白就又又又一次陷入了尷尬的死機狀態。

它真的好氣。

你們這群人能不能讓它順順利利把台詞唸完一遍?!

——隻見原本端坐在桌前的黑衣少年突然起身,拔劍抬手之際,冷冽寒光刺破濛濛雨色。

裴寂速度很快,比起癡癡狂笑的畫魅,周身凜冽的侵略性要顯得更加濃鬱。

長劍出鞘,直指門外妖魔命門,帶起淩厲如刀刃的縷縷劍風。畫魅萬萬沒想到這人的殺意比自己還恐怖,一時間變了臉色,由於來不及躲閃,隻能倉皇向側邊閃躲。

而裴寂似乎早就料到了他的動作,伸出另一隻手狠狠扼住骷髏咽喉,將其不由分說地按在走廊旁的長柱上。

畫魅好懵。

明明按照陳露白的說法,這群人不過是小門小派出身,看一眼就能知道沒什麼能耐,不過下山混口飯吃。

可現在是個什麼情況。

他是誰,他在哪兒,他要怎麼辦。

“說。”

裴寂的眉宇之間浸了殺意與冷色,聲音同樣冰涼,宛如真正的反派**oss,隻要稍有不順心,便會一劍取他首級:“真正的陳搖光在哪裡。”

旁白沉默了很久。

彷彿是為了挽回自己所剩不多的顏面,那道熟悉的男音再度響起。

[沒想到裴寂竟然直接拔劍而起,畫魅心中大駭!

眼看那劍修神態凶惡、殺氣儘露,狠戾如煉獄修羅。畫魅腦海中忍不住劃過一個念頭:若是不能讓他滿意,今日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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