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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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秘境裡的黑氣,較之不久前更為濃鬱了一些。

天邊厚重的烏雲團團簇簇,被狂風吹散成灰濛濛的碎絮,浸入穹頂的墨汁悄無聲息向四周暈開,攜來陳腐的泥土氣息。

孟訣等人與黑蛟的戰鬥已然步入尾聲。

蛟龍修為極高,輔以周遭澎湃如浪的魔氣,實力大幅上漲,已入化神初期水平。

由於修為差距,在場所有人中,能與之抗衡的唯有玄虛劍派大師兄孟訣,其餘二人的進攻形如撓癢,起不了太大作用。

這隻黑蛟就已經足夠麻煩,偏偏此地凝聚的魔氣越來越重,不少魔獸被吸引而來,打定了主意要以人肉充饑。

而其中最具有吸引力的,無疑是昏迷不醒的寧寧與裴寂。

白曄大致見證過事情的來龍去脈,被寧寧不要命的操作嚇了一跳。

他到如今仍是心有餘悸,見魔獸自四面八方彙集,一咬牙脫出與黑蛟的纏鬥,護在二人面前。

隻不過——

年輕的符修下意識蹙眉,手中應接不暇的雷光綿綿不絕,已經逐漸出現疲軟之勢。

他隻是金丹期修為,此地的魔獸則大多聚集在金丹與元嬰,若說單打獨鬥還好,但獸潮一波接著一波地往這兒湧,靈氣匱乏之下,難免感到力不從心。

奇怪。

白曄將一隻凶獸轟地擊飛,目光匆匆掠過黑壓壓的獸潮,又望一眼不遠處的黑蛟。

魔族之間會受到魔氣牽引彼此相吸,裴寂之前魔氣暴漲,這群奇形怪狀的野獸會衝向他,屬於情理之中。

但如今他的魔息被寧寧儘數斬去,遠遠比不上半空那條蛟龍,為什麼……它們還是要發瘋一般湧向這邊?

完全想不通。

這也並不是白曄需要在此刻考慮的問題。

狂奔而來的魔獸鋪天蓋地,四周儘是變幻不止的黑影,天上飛的地上跑的,能湊一桌不重樣的滿漢全席。

孟訣與永歸在與黑蛟的對峙裡脫不開身,隻剩他一個小身板擋在最前面,如若一不留神露出破綻——

念頭匆匆劃過腦海的刹那,白曄渾身一震。

天邊一隻巨鷹俯衝而下,與此同時身側襲來數道身形,他的靈力所剩寥寥,斷然無法抵擋。

不好。

白曄心頭一空,卻並未轉身離去,將身後二人暴露於獸潮之下,而是從懷裡掏出一張泛黃紙符,指尖不自覺輕顫。

這是他壓箱底的寶貝,用以千鈞一髮之際,耗儘渾身所有靈力催動法咒,給予敵手致命一擊。

這是類似於同歸於儘的招式,雖然能穩住這一波襲擊,可接下來……

罷了,能撐一時是一時。

他狠下心腸,於瞬息之間咬破指尖,正欲將溢位的血滴按在符紙上,卻聽得身側一聲震耳欲聾的嘶嚎。

——糟糕,來不及了!

魔狼的掌風來勢洶洶,不留給他絲毫反應時間,利爪便毫不留情襲上青年面頰!

何效臣拍案而起:“白曄!”

也恰值此時,不過電光石火之間,竟有一束劍光倏然而至,在狼爪即將觸碰到白曄的前一刻,將其徑直一分為二地切開!

“這是……”

曲妃卿一動不動,緊緊凝視玄鏡裡的畫面,忽而嘴角輕揚:“裴寂醒了!”

天羨子若有所思:“寧寧把他的心魔破了。”

秘境之中,白曄身後,滿身是血的黑衣少年將懷中女孩小心翼翼放平在地面,目光沉沉地站起來。

他手中長劍並未出鞘,周身卻彙聚著翻湧不止的凜然劍氣,散發出殺氣騰騰的白光,映亮裴寂漆黑的眼瞳。

“神識化劍,他這是修為突破了啊。”

紀雲開拿中指指節敲了敲桌面,罕見地一本正經:“隻是不知道寧寧的狀況如何了。”

“裴、裴師弟?”

白曄面色慘白地盯著他瞧,眼見身旁劍光大作,又有幾隻魔獸發出瀕死的哀嚎,試探性問他:“你沒事吧?腦子裡還正常嗎?”

蒼天大地,如果連裴寂也被心魔占據、墮身入魔,那他們幾個就全完了。

裴寂比白曄高出一些,淡淡垂眸時,順著長睫落下幾滴暗紅色血點。

他同往常一樣沒太多表情,雙眼裡儘是濃鬱暗色與冷戾殺氣,不知想到什麼,眼底野獸般的煞氣略微一滯,竟顯出些許赧然:“替我照顧……寧寧。”

廢話,他白曄男子漢大丈夫,當然會照顧她啊!

不對不對,什麼時候變成“替他照顧”了?寧寧師妹不是大家的嗎?

他還沒來得及出聲,跟前的裴寂便一言不發拔劍出鞘。雖然很沒出息,但不得不承認的是,白曄看呆了。

破除心魔之後,裴寂雖然仍會自體內溢位魔氣,但他顯而易見地不再受其掌控,擰了眉屏息聚力,居然把魔氣化為己用,於長劍上凝出道道震懾力十足的血色。

少年的背影高挑清瘦,染了血的烏髮與黑衣被疾風吹得冷然上揚,劍氣卻是奪人心魄的白,溢開一片冷光。

裴寂雖受了傷,身法卻仍然快到難以看清。

光影無蹤,疾劍無痕,伴隨一道嗡然轟響,劍光所至之處,竟同時化出重重利刃,有如冰雪紛然,刺入魔獸血肉之中——

隨即轟地一聲悶響,劍氣層層爆裂,血肉紛飛。

實打實的暴力美學。

白曄知道這位劍修小師弟脾氣算不上好,萬萬沒想到,裴寂打起架來居然比魔族更狠,絲毫餘地也不留。

好在每層煉妖塔裡關押的魔物數量有限,獸潮一波接一波地來,很快便全被裴寂斬於劍下。

也因此,當孟訣與永歸終於解決了黑蛟,透過被血霧模糊的視線,先是見到野獸的屍骨一堆靠著一堆。

而站立於屍山血海中的少年人收劍入鞘,眉眼之中滿是冷意,不帶任何感**彩地與他們遙遙對視。

對視隻持續了短短一瞬,裴寂很快移開目光,似是因體力不支踉蹌一下,隨即邁步向前,前往寧寧所在的方向。

直到他靠近,白曄纔看清裴師弟如今的模樣。

渾身上下都是被野獸抓撓撕咬的裂痕,蒼白薄唇裂開道道血痕,面上亦是毫無血色,彷彿隨時都會脫力昏倒,想必方纔已經耗儘氣力。

真狠呐。

這人不但對敵人狠,對自己更狠,表面看上去雲淡風輕,實際上每次拔劍都拚了性命。

白曄心生佩服,知他是特意為寧寧而來,後退讓出一條道。

哪知裴寂略一怔忪,竟搖了搖頭,啞聲道:“我身上有血,臟。”

真是神奇,不久前還跟殺神一樣的人,這會兒居然會一本正經在乎這種小事。

白曄看著他眼底的戾氣漸漸散去,望向寧寧時,甚至倉皇眨了眨眼睛,情不自禁暗自腹誹:還真是偏愛得毫不掩飾,這臭小子。

“師妹力竭昏睡,恐怕不適合繼續留在煉妖塔中。”

孟訣解決完黑蛟,收了劍疾步走來:“不如——”

他話音未落,身後忽然傳來一道笑聲。

那是屬於青年男人的笑聲,沙啞張狂,好似石礫剮蹭在地面,實在稱不上“好聽”。

須臾之間魔息紛至,孟訣拔劍擋下,魔氣與劍氣相撞,爆開層層迴旋的氣流。

白曄猜出來人是誰,凝聚全身戰意,迅速回頭。

在之前生有靈樞仙草的地方,赫然立著個男人。

他應該也是被沖天魔氣吸引而來,曾經邪魅狂狷的氣質蕩然無存,散發披肩、面色如霜,憔悴得彷彿隻剩下一具披著薄肉的骷髏。

白曄敏銳地察覺到,在他雙手雙腳上都束縛了枷鎖,如同死囚臨刑前的禁錮。

那是為煉妖塔魔物特製的刑具,不但能抑製修為,還能操控神智,讓他們不至於自戕。

正是謝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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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來被周倚眉送進煉妖塔後,他的日子並不好過。

“就是你們闖進我的浮屠境?”

男人的眼底昏暗無邊,隱匿重重夜色,此時揚唇一笑,便不自覺染上幾分癲狂的味道,口中卻是慢條斯理:“知道我等外人來,等了多久嗎?我殺不了周倚眉和那群老頭老太太,殺你們泄憤……似乎也不錯。”

本來還提心吊膽的曲妃卿瞬間怒不可遏:“他叫誰‘老頭老太太’!”

謝逾聽不見她的怒罵,說罷哈哈大笑,身側魔氣無形勝似有形,徑直向眾人猛撲。

白曄倉皇大叫:“不是吧!把你困在這兒的明明是他們,你卻報複我們這些小輩,不要臉!”

孟訣則較他平靜許多,揮劍斬去魔息,面上仍帶了笑意:“閣下不必在我們身上費心思,我對你的項上人頭並無興趣。”

此話一出,謝逾臉色驟然一冷,白曄亦是恍然。

原來如此。

既然孟訣能毫不費力劈開襲來的魔氣,就說明謝逾要麼並未下死手,要麼體內已經沒剩下多少氣力,無論出於哪種可能性,他都不可能在此殺掉他們。

唯一的可能性隻有一個。

謝逾在刻意惹怒他們,從而求死。

這也是他心魔最深處的願望。

“戰與不戰,不是你說了算!”

立於山巔的男人厲聲咆哮,右臂一揮,便有數道黑刃破風而至,儘數襲上裴寂身側。

饒是孟訣,也在刹那間皺了眉。

謝逾不蠢,透過那場浮屠幻境,已經大致摸清他們每個人的性格與習慣。毫無疑問,在場所有人裡,裴寂對他的恨意最強。

也最容易煽動。

“你是我的孩子,對不對?”

黑影如雨紛紛落,每一束都帶有勢如破竹之態,裴寂瞳光鬱鬱,拔劍將其斬去,聽見陡崖上男人的聲音:“你姓什麼?裴?我從不記得臨幸過姓裴的女人——你娘不過是解悶的玩具,你嘛,玩具都算不上,我連看上一眼都不屑。”

白曄聽得青筋暴起,隻想衝上前狠狠將此人暴揍一番,視線落在裴寂身側,見到少年眼底湧動的殺意。

“孟訣師兄,”他不知如何是好,急得冒冷汗,“我們該怎麼辦?”

孟訣搖頭:“無論裴寂如何抉擇,都不是我們這些外人能插手。”

“你小時候一定吃了很多苦,對不對?”

謝逾瞥見他眼底殺氣,笑得更加猖狂:“隻可惜我那幾年大魚大肉、穿金戴銀,不曉得你和你孃親過的是些什麼日子。”

他說著一頓,看向不遠處昏迷的寧寧,眼底笑意更深:“你喜歡那個女孩?”

本在防守的少年渾身一滯。

“她如果見到你魔氣纏身的模樣,還會願意接受你嗎?你從我身上繼承了魔族的血,就是個不折不扣的怪物,旁人躲著你還來不及,看看那些魔獸的屍體,她知道你如此熱衷於殺戮——”

話語未儘,眼前便襲上一道黑影。

裴寂以劍抵住謝逾咽喉,嗓音低沉得可怕:“閉嘴。”

謝逾感受到席捲的殺氣。

煉妖塔象征著無儘孤獨與痛苦,禁錮在手腳的法器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想死已經太久太久。

“你害怕了。”

男人嘴角露出嘲諷的弧度,“你害怕她的厭棄,因為這是難以逆轉的事實。當她玩膩了你,就會去找到下一個更好的人,而你又怎麼辦?孤零零的,哪兒也去不了。”

他說罷幽幽與眼前的少年對視,等待長劍落下,一切歸於沉寂。

可裴寂沒動。

長劍發出低低一聲,類似於嗚咽的嗡鳴。

“寧寧……不會如此。”

他喉頭微動,黑瞳中濃雲聚散,聲線很低,像是在告訴謝逾,也像是告訴自己:“她不討厭我。她與其他人……不一樣。”

他喜歡她。

因此也願意付出全身心地、無條件地信任她。

隻要寧寧願意對他多笑笑,裴寂願意相信這個曾將他背棄的世界。

謝逾瞳孔一頓,脊背劇烈發抖。

計劃已經全然不受他控製。

“我與你……”

裴寂冷冷看他,聲線漠然得聽不出起伏:“也不一樣。”

一陣攜了血腥氣的微風拂過,掠動少年烏黑髮絲,在眼底籠上雲霧般的暗色。

崖頂之上,握著劍的修長身影稍稍一頓,後退一步。

鋥然一聲輕響。

那是長劍入鞘的聲音。

“長老。”

裴寂自儲物袋拿出與玄鏡的通訊符,聲音很淡,卻異常清晰:“我與寧寧申請提前離塔。”

“等、等等!”

謝逾徹底慌了神,一把抓住他袖口:“我拋棄你們母子,讓你自小受儘折辱苦難,我殺人無數,還……”

“所以周小姐才把你關進這個地方啊。”

白曄站在山下,爽得不行,把雙手做成喇叭狀放在嘴邊:“想想被你害死的那些人吧,白癡!”

*

十方法會第二輪,終於在煉妖塔中落下了帷幕。

寧寧傷得格外嚴重,被百草堂各位長老用靈藥潛心滋養,直至法會結束也尚未醒來,被放在擔架送上了飛舟。

天羨子與門下一群小弟子個個心疼得厲害,鄭薇綺差點哭得窒息過去,扛了劍就要去砸煉妖塔;

小白龍林潯不停掉眼淚,雙眼成了兩個圓滾滾的核桃。

他們一群人實在吵鬨,百草堂長老被嚷得煩躁不堪,二話不說把所有人踢出飛舟的病房外,隻留了最靠譜的裴寂和天羨子在裡頭。

也因此,當眾人抽抽噎噎罵罵咧咧走到飛舟中央的時候,才察覺飛舟裡人滿為患,已沒了空位。

不對。

還剩下最後兩個!

不對不對!

有另外兩個陌生弟子也對它們虎視眈眈,正往座位上緩緩靠近!

賀知洲兩眼發亮,與鄭薇綺交換了視線。

這個機會他們倆勢在必得!

這架飛舟裡儘是百草堂弟子,與他們幾人頗為面生,兩人在心裡悄悄交流一番計劃,終於拍板定下方案。

《賀氏表演法則》,第三十六條——

裝聾作瞎!

百草堂講究心如止水,比起習慣了打打殺殺的劍宗,要顯得安靜許多。

也正是在這一片祥和的氛圍內,突然傳來兩道無比紛亂的腳步聲。

有弟子好奇抬頭,頓時被嚇得呆立當場,動彈不得。

但見一男一女兩個劍修,男人似是腿腳出了問題,哆哆嗦嗦搖晃著羅圈腿一步步往前,更不用說他眼球亂顫、昏暗無神,似是看不見前方情景,伸出雙手茫然摸索,很是淒涼。

而女子狀若正常,扶著他一步步向前,正巧,與那兩名百草堂弟子同時抵達座位。

“可憐啊,我的小洲,這浮屠塔一戰,怎麼叫你變成了這般模樣!”

鄭薇綺從眼底擠出鱷魚的眼淚:“什麼也看不見,腿腳也成了這樣,作為一個劍修……連飛舟上的座位都趕不上,今後可怎麼辦呐!”

賀知洲:“呃呃呃啊啊啊……這是哪兒,鄭師姐,你怎麼把燈關了?”

立在一邊的百草堂弟子嘴角一抽,雖看出這兩人是在刻意造假,卻還是很識趣地後退一步,讓他坐上椅子。

而鄭薇綺亦是忍了笑,向前一跨,坐在另一處。

“姑娘。”

百草堂儘是認藥不認人的書呆,哪會心存憐香惜玉的念頭,更何況自知被這兩個厚臉皮的劍修所騙,見狀上前一步:“這位道友受了傷尚可理解,既然我們同時發現空位,不如兩方各取一個,你——”

“鄭師姐,我雖是慘,你也過得不好啊!”

賀知洲茫然望天,語氣悲憫:“年紀輕輕,怎麼就因為那場雪裡的音爆,徹底聽不見了呢!”

頓了頓,又痛心疾首道:“我和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都說甜言蜜語要說給左耳聽,你以後再也聽不到了——嗯?等等,剛剛是誰在說話?此地不是隻有我與師姐嗎?”

一盲一聾,簡直無法溝通。

合著他說了一大段話,全被這兩人默認聽不到。

百草堂弟子:……

百草堂弟子:草(並非罵人,單純指一種植物)。

算你們狠!

飛舟速度極快,在半空中飄行不久,便抵達了目的地鸞城。

十方法會是鸞城的大事,按照既定習俗,城中百姓會在結束時開展煙火會,迎接各大仙門歸來。

這本應是極為喜慶的事情,可當賀知洲走到飛舟門口,準備沿著長梯向下,卻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飛舟下靜候的百姓本是喜笑顏開,在看見他的瞬間,紛紛一動不動,神情肅穆地閉了嘴。

賀知洲:……?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將四下掃視一番,竟在人群中央,見到一面無比碩大的玄鏡。

玄鏡上,正倒映著某座飛舟裡的景象。

飛,舟,裡。

在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好像的確有誰對他講過,鸞城百姓對仙門心存崇敬,因此會在飛舟迴歸之際,特意記錄裡面的影像。

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不知是誰帶了哭腔,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別怕,你就是最棒的英雄,嗚嗚——!快,快來幾個人扶他下來啊!”

那兩個百草堂弟子站在人群最前方,兩張臉紛紛扭成菊花模樣,拚命忍了笑朝他搖頭晃腦。

自作孽,不可活。

賀知洲仰頭,忍住眼裡荷包蛋般打轉的淚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笑著把曾經的自己原諒。

青年劍修忍住泛紅的眼眶,無比熟稔地把嘴一歪。

他看見身側抬著寧寧,從病房出來的天羨子。

師叔對飛舟裡發生的搶座大戰一無所知,正無比驚恐地看著他如今的模樣,視線越來越犀利。

可他迎著那樣多的視線,沒辦法解釋。

在無數仙門人士欲言又止的震悚神色裡,無數鸞城百姓熾熱且期盼的目光中。

賀知洲盤起深深印刻在DNA裡的O型羅圈腿,兩手伸長做出探路的姿勢,一顛一顛地,打著小顫步走下長梯。

他的氣質拿捏得那樣到位,眼尾的微紅是那樣惹人心疼,一個女人無比激動地喊了聲:

“賀知洲,他——他靠自己動起來了!”

隨著這聲驚呼,人群裡驟不及防響起一道極為清脆的掌聲,很快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不消多時,便彙聚成轟轟烈烈的海洋!

賀知洲邁著尼古拉斯趙四的舞步一步步向下,群眾們的歡呼聲一點點增多。

空氣裡充滿了催人淚下的勵誌氣息,這一刻,他就是眾望所歸的王。

天羨子拚命按壓人中,決定在十方法會結束後馬不停蹄逃離鸞城,否則他可能會被氣到窒息身亡。

飛舟下每一道喊聲都極其尖銳地刺入耳膜,同為犯罪嫌疑人的鄭薇綺面色慘白,慫如鴕鳥。

“天啊,賀知洲快要下來了——他成功了!”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這就是玄虛劍派的劍修嗎!”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我都快看哭了!太不容易了!”

賀知洲的理想,是讓萬千少女為他痛哭流涕。

可惜他猜中了前頭,卻猜不中這結局,鸞城上至八十歲老嫗,下至八個月女嬰,無一不在此刻落下眼淚,全是因為他的身殘誌堅。

“以現在這種狀況,”鄭薇綺看著擔架上昏迷不醒的寧寧,眼角一抽,“若是我們跟在他後頭……那群百姓見到師妹的模樣,豈不是會變得更瘋?”

她這句話說得直白,林潯剛一聽完,腦袋裡便不由自主浮現起那時的景象,尷尬癌提前發作,本就因擔憂寧寧而泛紅的眼眶越發紅腫。

但這並不算什麼!

小白龍握緊拳,筆直的兩個小角彰顯出不可動搖的決心。

小師姐對他那樣好,即便承受著所有鸞城百姓的目光,他也要把她好好護送下去!

天羨子哆哆嗦嗦,把目光從賀知洲的背影上挪開,緩了口氣:“別、彆著急,為師有個法子。信我的,準沒錯。”

於是沒過多久,飛舟門口再度出現幾道身影。

明眼人一看就能認出,那是天羨長老與他門下的弟子。劍修強者個個威風凜然,唯一值得在意的,是他們手裡抬著的擔架。

擔架之上,躺著個睡著的女孩。

那女孩平躺著一動不動,周圍幾人皆是眼眶通紅、神情有如凝滯,而她的臉上……

赫然蓋了層白布!

悲涼。深入骨髓的悲涼,悄無聲息浸入夜色。

有人顫抖著喃喃發問:“那個被白布蓋著的死人……究竟是誰?”

林潯被這句話嚇得渾身一抖,偷偷摸摸瞟一眼天羨子,得到後者自信十足的眼神。

“無礙,別慌。”

天羨子身為師尊,在此時此刻展現出了超人的淡定與超然,用傳音入密對弟子們緩聲道:“寧寧面上蓋著白布,絕不會被人認出來。你還不相信師尊我麼?”

然而他話音剛落,人群裡便突然響起另一道高呼——

“你傻嗎!圍在旁邊的全是天羨長老門下弟子,除開一人外全員到齊,少的那個……”

接下話茬的人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語氣裡多了幾分不忍與痛苦:“不就是寧寧嗎!——寧寧死了!”

抬著擔架的幾人,面無表情一同望向天羨子。

群眾,是天才。

他們,是傻子。

一刹那的怔忪。

緊接著便是千百人一同狂嘯、嚎哭陣陣!

聚在近旁的百姓化身喪屍圍城,嚎叫著伸出雙手,瘋狂往玄虛劍派一行人身邊靠。

有人哭得面目猙獰,有人驚駭到五官變形,有小女孩抽噎著仰天長嘯:“姐姐死了,姐姐死了,嗚哇——!”

也許是他們的聲音太過吵鬨,又或是在陣陣哭聲裡,一陣風緩緩拂過,吹起少女面上蒙著的白布。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本應死去的寧寧,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征兆睜開了眼睛。

那雙不帶神采、滿是血絲的眼睛。

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不約而同望向她蒼白得過分的臉頰,以及嘴角溢位的暗紅血漬,如同一場中途暫停的老電影。

忽一人大呼:“屍——變——啦!快——跑——啊!”

尋常屍變就已經足夠致命,更何況是修仙之人所化的殭屍!

轉瞬之間,夫起大呼,婦亦起大呼,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兒哭,百千犬吠。

中間號啕大哭之聲,嘔吐聲,呼呼風聲,又夾百千求救聲,狂奔聲,“不要殺我”聲,“寧寧饒命”聲,“讓老人和小孩先走”聲。

凡所應有,無所不有,雖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處也。

本就嚎哭陣陣的現場一片混亂,人們手腳並用地狂奔,無一不是痛哭流涕、口水和眼淚一起淌,好端端的喪屍圍城,變成了喪屍們快逃。

毋庸置疑,這是鸞城所有百姓記憶裡,最難以忘卻的一場十方法事。

城主死了,夫人跑了,事到如今,連全民愛戴的劍宗小姑娘都屍變了。

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應該傾注太多真情實感。

好奇心,殺死了整個鸞城。

而寧寧。

對一切渾然不知的女孩抬起右手,輕輕撓了撓臉上被白布蓋過的地方,心滿意足閉上眼睛,再度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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音爆,徹底聽不見了呢!”

頓了頓,又痛心疾首道:“我和你說這些又有什麼用!都說甜言蜜語要說給左耳聽,你以後再也聽不到了——嗯?等等,剛剛是誰在說話?此地不是隻有我與師姐嗎?”

一盲一聾,簡直無法溝通。

合著他說了一大段話,全被這兩人默認聽不到。

百草堂弟子:……

百草堂弟子:草(並非罵人,單純指一種植物)。

算你們狠!

飛舟速度極快,在半空中飄行不久,便抵達了目的地鸞城。

十方法會是鸞城的大事,按照既定習俗,城中百姓會在結束時開展煙火會,迎接各大仙門歸來。

這本應是極為喜慶的事情,可當賀知洲走到飛舟門口,準備沿著長梯向下,卻忽然感到一絲不對勁。

飛舟下靜候的百姓本是喜笑顏開,在看見他的瞬間,紛紛一動不動,神情肅穆地閉了嘴。

賀知洲:……?

他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將四下掃視一番,竟在人群中央,見到一面無比碩大的玄鏡。

玄鏡上,正倒映著某座飛舟裡的景象。

飛,舟,裡。

在那一刻,他似乎明白了一切。

好像的確有誰對他講過,鸞城百姓對仙門心存崇敬,因此會在飛舟迴歸之際,特意記錄裡面的影像。

一片令人心慌的死寂。

不知是誰帶了哭腔,扯著嗓子大喊一聲:“別怕,你就是最棒的英雄,嗚嗚——!快,快來幾個人扶他下來啊!”

那兩個百草堂弟子站在人群最前方,兩張臉紛紛扭成菊花模樣,拚命忍了笑朝他搖頭晃腦。

自作孽,不可活。

賀知洲仰頭,忍住眼裡荷包蛋般打轉的淚花。

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他還能怎麼辦,當然是笑著把曾經的自己原諒。

青年劍修忍住泛紅的眼眶,無比熟稔地把嘴一歪。

他看見身側抬著寧寧,從病房出來的天羨子。

師叔對飛舟裡發生的搶座大戰一無所知,正無比驚恐地看著他如今的模樣,視線越來越犀利。

可他迎著那樣多的視線,沒辦法解釋。

在無數仙門人士欲言又止的震悚神色裡,無數鸞城百姓熾熱且期盼的目光中。

賀知洲盤起深深印刻在DNA裡的O型羅圈腿,兩手伸長做出探路的姿勢,一顛一顛地,打著小顫步走下長梯。

他的氣質拿捏得那樣到位,眼尾的微紅是那樣惹人心疼,一個女人無比激動地喊了聲:

“賀知洲,他——他靠自己動起來了!”

隨著這聲驚呼,人群裡驟不及防響起一道極為清脆的掌聲,很快掌聲越來越大、越來越多,不消多時,便彙聚成轟轟烈烈的海洋!

賀知洲邁著尼古拉斯趙四的舞步一步步向下,群眾們的歡呼聲一點點增多。

空氣裡充滿了催人淚下的勵誌氣息,這一刻,他就是眾望所歸的王。

天羨子拚命按壓人中,決定在十方法會結束後馬不停蹄逃離鸞城,否則他可能會被氣到窒息身亡。

飛舟下每一道喊聲都極其尖銳地刺入耳膜,同為犯罪嫌疑人的鄭薇綺面色慘白,慫如鴕鳥。

“天啊,賀知洲快要下來了——他成功了!”

“他居然真的做到了!這就是玄虛劍派的劍修嗎!”

“太感人了,太感人了!我都快看哭了!太不容易了!”

賀知洲的理想,是讓萬千少女為他痛哭流涕。

可惜他猜中了前頭,卻猜不中這結局,鸞城上至八十歲老嫗,下至八個月女嬰,無一不在此刻落下眼淚,全是因為他的身殘誌堅。

“以現在這種狀況,”鄭薇綺看著擔架上昏迷不醒的寧寧,眼角一抽,“若是我們跟在他後頭……那群百姓見到師妹的模樣,豈不是會變得更瘋?”

她這句話說得直白,林潯剛一聽完,腦袋裡便不由自主浮現起那時的景象,尷尬癌提前發作,本就因擔憂寧寧而泛紅的眼眶越發紅腫。

但這並不算什麼!

小白龍握緊拳,筆直的兩個小角彰顯出不可動搖的決心。

小師姐對他那樣好,即便承受著所有鸞城百姓的目光,他也要把她好好護送下去!

天羨子哆哆嗦嗦,把目光從賀知洲的背影上挪開,緩了口氣:“別、彆著急,為師有個法子。信我的,準沒錯。”

於是沒過多久,飛舟門口再度出現幾道身影。

明眼人一看就能認出,那是天羨長老與他門下的弟子。劍修強者個個威風凜然,唯一值得在意的,是他們手裡抬著的擔架。

擔架之上,躺著個睡著的女孩。

那女孩平躺著一動不動,周圍幾人皆是眼眶通紅、神情有如凝滯,而她的臉上……

赫然蓋了層白布!

悲涼。深入骨髓的悲涼,悄無聲息浸入夜色。

有人顫抖著喃喃發問:“那個被白布蓋著的死人……究竟是誰?”

林潯被這句話嚇得渾身一抖,偷偷摸摸瞟一眼天羨子,得到後者自信十足的眼神。

“無礙,別慌。”

天羨子身為師尊,在此時此刻展現出了超人的淡定與超然,用傳音入密對弟子們緩聲道:“寧寧面上蓋著白布,絕不會被人認出來。你還不相信師尊我麼?”

然而他話音剛落,人群裡便突然響起另一道高呼——

“你傻嗎!圍在旁邊的全是天羨長老門下弟子,除開一人外全員到齊,少的那個……”

接下話茬的人說到這裡微微一頓,語氣裡多了幾分不忍與痛苦:“不就是寧寧嗎!——寧寧死了!”

抬著擔架的幾人,面無表情一同望向天羨子。

群眾,是天才。

他們,是傻子。

一刹那的怔忪。

緊接著便是千百人一同狂嘯、嚎哭陣陣!

聚在近旁的百姓化身喪屍圍城,嚎叫著伸出雙手,瘋狂往玄虛劍派一行人身邊靠。

有人哭得面目猙獰,有人驚駭到五官變形,有小女孩抽噎著仰天長嘯:“姐姐死了,姐姐死了,嗚哇——!”

也許是他們的聲音太過吵鬨,又或是在陣陣哭聲裡,一陣風緩緩拂過,吹起少女面上蒙著的白布。

不知出於什麼原因,本應死去的寧寧,在眾目睽睽之下,毫無征兆睜開了眼睛。

那雙不帶神采、滿是血絲的眼睛。

沒有人說話。

所有人都停下動作,不約而同望向她蒼白得過分的臉頰,以及嘴角溢位的暗紅血漬,如同一場中途暫停的老電影。

忽一人大呼:“屍——變——啦!快——跑——啊!”

尋常屍變就已經足夠致命,更何況是修仙之人所化的殭屍!

轉瞬之間,夫起大呼,婦亦起大呼,俄而百千人大呼,百千兒哭,百千犬吠。

中間號啕大哭之聲,嘔吐聲,呼呼風聲,又夾百千求救聲,狂奔聲,“不要殺我”聲,“寧寧饒命”聲,“讓老人和小孩先走”聲。

凡所應有,無所不有,雖人有百手,手有百指,不能指其一端;人有百口,口有百舌,不能名其一處也。

本就嚎哭陣陣的現場一片混亂,人們手腳並用地狂奔,無一不是痛哭流涕、口水和眼淚一起淌,好端端的喪屍圍城,變成了喪屍們快逃。

毋庸置疑,這是鸞城所有百姓記憶裡,最難以忘卻的一場十方法事。

城主死了,夫人跑了,事到如今,連全民愛戴的劍宗小姑娘都屍變了。

打從一開始,他們就不應該傾注太多真情實感。

好奇心,殺死了整個鸞城。

而寧寧。

對一切渾然不知的女孩抬起右手,輕輕撓了撓臉上被白布蓋過的地方,心滿意足閉上眼睛,再度進入了甜美的夢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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