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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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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是不是喜歡我呀?”

清澈少女音噙了笑地悠然響起,裴寂怔怔看著她的眼睛。

與他怔忪無言的模樣截然不同,在玄鏡之外,已淪為充斥著尖叫與微笑的大舞台。

“吭哧吭哧,鵝鵝鵝吭哧吭哧。”

天羨子樂得口眼歪斜,把各種動物的叫聲輪番來了一遍,差點笑出狗叫:“怎麼就,就忽然談起這種話題了呢,叫人怪害羞的。”

曲妃卿瞪他一眼,恨鐵不成鋼:“我呸!要不是你之前死命護著玄鏡不讓動,我們至於盯著崖頂的那顆石頭看這麼久?”

林淺雙目無神:“有些事,錯過一時,就是錯過了一輩子。”

之前見寧寧下山尋找裴寂,一堆吃瓜群眾吵著要調換視野,奈何天羨子再度正義感爆棚,把玄鏡牢牢抱在懷裡,不讓旁人來動。

這是面剛被換上的新鏡子,林淺唯恐它像英勇就義的老前輩那樣粉身碎骨,忍著一口氣沒伸手去搶,與身旁幾人一起,苦口婆心給天羨長老講道理。

結果等他好不容易服了軟,把畫面調轉到河邊時,在場所有人耳朵裡,居然一併響起寧寧的那句“你是不是喜歡我”。

劇情跟雲霄飛車似的,倏地一下就登了頂。相當於去天香樓裡吃大餐,舌頭尚未品嚐到丁點兒味道,肚子就已經被裝滿了。

數雙眼睛瞬間變得異常犀利,開始討論如何處置天羨子這可恥可惡的叛徒。

“等等等等!”

何效臣出聲止住現場混亂的局面,眯著眼往玄鏡深處一望:“好像不大對勁……你們看那是什麼?”

林淺聞言低頭,目光落在玄鏡之上,亦是愣住。

寧寧等人所在的這層浮屠塔魔氣肆虐,四處可見浮在半空的黑霧。

此時不知怎地,本應輕薄如紗的霧氣陡然聚攏,暗色漸漸凝結,竟在無聲之間變為墨汁般的昏黑。

“這是……”

曲妃卿皺眉:“如此洶湧的魔氣……這層究竟關押了哪些魔物?”

“既是在山巔的河道上,”何效臣耐心解釋,“應是黑蛟。”

裴寂的感知不會有差錯,越往山頂,籠罩的魔氣就越是強烈,而之所以會形成此般局面,可行的解釋隻有一個。

在山巔之上,盤踞著實力遠遠超出其餘所有魔物的大怪物。

何效臣話音剛落,便聽得玄鏡中傳來一聲巨響——

一抹巨大黑影自頂峰的河水轟然脫出,引得烏雲重重合攏,遮掩住所剩無幾的天光。

蛟龍出水,天昏地暗,寧寧順著聲響抬眸望去,竟在河邊望見三道熟悉的影子。

正是孟訣、永歸與白曄。

大師兄他們……怎會出現在那裡?

她心頭困惑還沒來得及褪下,不過須臾的愣神之間,耳畔居然再度響起一道叮咚響聲。

寧寧腦子一懵。

不是吧。

大師兄的劇情剛過,係統提示音居然還來?!

她記不起原著中提到過與蛟龍相關的劇情,隻得先行穩下心神,細細看向腦海裡浮現的字句。

[——在崖頂之上、河道儘頭的那株靈植……竟是靈樞仙草!

寧寧心頭劇顫,眼底不自覺騰起幽幽暗光。

聖階靈植可遇不可求,但凡能得到一株煉成丹丸,定可抵過數百年修為!

若得此物,她哪還用愁處處比不上裴寂?

寧寧勢在必得,目光不自覺看向不遠處的裴寂。

這是她唯一的障礙。

無論如何……她都要將靈樞仙草搶到手!]

[叮咚!]

[任務釋出:請不顧一切搶奪靈樞仙草。]

靈樞仙草。

寧寧心頭一動,這個名字她曾經聽過,正是為溫鶴眠治病的仙草之一,沒想到居然會在這裡遇上。

這次的任務似乎並不算太難,事成之後,也能找到合理的解釋方法。

畢竟在秘境裡采摘珍惜靈植並非惡行,孟訣他們三人之所以出現在那處陡崖,應該也是為了拿取寶物,不成想驚惹蛟龍,惹來麻煩。

隻不過……

寧寧神色稍沉,神識再次掠過腦海裡整齊排列的黑體字。

原著裡並未提起蛟龍一事,劇情所有著力點都集中在仙草搶奪之上。

他們究竟是出了什麼岔子,纔會引得那條黑蛟騰出水面?

寧寧來不及細想。

——那條本應正對著孟訣等人的蛟龍身形一晃,暗金色蛇瞳倏然下移,不偏不倚,竟正好落在她與裴寂身上。

“這是怎麼回事?”

林淺一愣:“驚惹了黑蛟的,分明是那三人,它為何會放著他們不管,特意看向寧寧與裴寂?”

“許是魔氣相吸。”

天羨子凝神應道:“裴寂身懷魔息,能被黑蛟瞬間感知。”

他話音剛落,玄鏡裡的黑蛟便發出一道沙啞嘶吼,徑直俯身向二人猛衝而去!

裴寂心知寧寧靈力所剩不多,於頃刻之間披了外衫,拔劍擋在她跟前。

另外三人見此陣勢,哪還顧得上摘取靈樞仙草,紛紛亮出法器,自陡崖崖頂趕來。

這條黑蛟應是六十二層的實力佼佼者,現身之時魔息四溢,濃鬱得讓寧寧差點喘不過氣。

她正想抬手捂住口鼻,目光向上一瞥,忽然察覺不大對勁。

裴寂握著劍擋在她跟前,雖然有意掩飾,卻還是能看出脊背在輕輕發顫。

寧寧下意識覺得這是傷口裂開,然而細細看去,終於發現了最為關鍵的異變。

在少年的身體四處,居然也開始散發著縷縷黑煙。

那是魔氣。

對了。

魔族之間能相互感應,而裴寂體內劍氣魔氣彼此抗衡,如今受到黑蛟影響,必然導致魔息大增。

如同平靜的湖水裡突然落入一塊巨石,掀起難以平複的陣陣漣漪。

他有心遮掩,但其實魔氣很可能已經失控。

黑蛟騰嘯而來,自口中噴吐出腐屍般惡臭的死氣;

裴寂握緊劍柄,一言不發地迎上前,為身後的女孩擋下滾滾黑煙,與此同時周身黑霧愈來愈濃,劍光紛然落下之際,終是無法繼續強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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蹙眉吐出一口鮮血。

他不可能避退。

一旦裴寂倒下,寧寧註定也活不了。

寧寧此時應該要幫他。

可腦海中卻傳來係統的叮咚響聲:[請儘快取得靈樞仙草。]

“不成,我得先——”

她本欲反駁,卻被對方冷聲打斷:[必須儘快取得靈樞仙草。開啟倒計時,請立即做出行動:10,9,8……]

寧寧在心裡罵了句臟話。

不遠處的裴寂幾乎被濃鬱黑氣層層包裹,恍若置身於密閉的繭。

劍意與魔氣一併反噬,想必渾身都是疼痛欲裂,也因此,他在與黑蛟的纏鬥中顯而易見地處於劣勢。

寧寧把心一橫,頭也不回地飛身向前,直奔仙草所在的方向。

不知是不是錯覺,當她離開的刹那,腦海中傳來一聲不屑的、類似於得意的冷嗤。

她沒忍住,又罵了聲臟話。

“裴寂快不行了!那臭小子,難道不知道自己體內的魔氣有問題嗎!居然像個愣頭青似的擋在前面……這樣一來,他必然會陷入心魔,被魔息困住神識啊!”

林淺急得跳腳,眼中浮起不敢置信的神色:“寧寧——她怎麼往仙草的方向跑了?”

她不覺得寧寧會置裴寂於不顧,一心撲在仙草身上。

可事實似乎正是如此。

玄鏡裡的小姑娘身形飛快,不消多時便趕到靈樞仙草近旁。寧寧低垂眼睫,看了看跟前生有兩片葉子、貌不驚人的嫩芽。

而遠處戰事正激,孟訣三人趕到的時候,裴寂已經籠了層濃鬱魔氣。

比黑蛟更濃的氣息。

也不知道當他見到她奔向靈樞仙草的時候,心裡作何感想。

師兄等人分身乏術,被黑蛟困得無法分心,不可能抽身去救裴寂;她靈力全無,自然也沒辦法幫他。

念及此處,寧寧眸色一黯。

不對。

她怎麼沒有辦法,擺在面前的……豈不就是最好的辦法麼。

“喂。”

她自嘴角勾了個淺淺的弧度,在心底低聲問它:“你難道就不覺得奇怪,我為什麼會那麼毫不猶豫地跑過來嗎?”

藏在腦袋裡的聲音沒有應答。

寧寧發出低不可聞的輕笑,深吸一口氣,感受到自己發顫的指尖。

她在不自覺地發抖,手裡動作卻沒有停下,在空茫的死寂之下,摘下靈樞仙草其中一片葉子。

旋即放入口中。

寒冰般冷冽的溫度迅速在舌尖蔓延,寧寧被凍得皺了眉,將葉子整片吞吃入腹時,能感到傳遍整具身體的刺痛。

直至此刻,萬年不變的冰山係統音終於出現一絲波瀾:[你瘋了!]

“她瘋了?!”

玄鏡之外,不知是誰恍然大悟地驚呼:“她是想藉由靈樞仙草迅速提升修為,破開裴寂周身的魔氣!”

林淺大駭:“這、這是在做什麼?直接吞食聖階仙草,她難道不知道是能叫人殞命的大忌?簡直胡鬨!”

一旁的曲妃卿亦是眉頭緊鎖,視線定定凝在玄鏡上。

靈樞仙草乃是可遇不可求的聖階靈植,擁有常人無法想象的豐厚靈氣。

雖然功效巨大,但靈力越強,對身體所帶來的負擔便也愈是沉重,往往需要通過煉丹加以調和。

像這樣直接吞入腹中,待磅礴靈力轟然而起、陡然彙入全身經脈……

那樣強烈的衝擊,莫說金丹修為的寧寧,恐怕連她也難以承受。

倘若挺不過這一關,輕則修為大損、根骨重創,重則身死命殞,再沒有睜開雙眼的時候。

“她為救裴寂,這是把命都豁出去了啊!”

眼見玄鏡裡的寧寧猛然吐出一口鮮血,何效臣看得額頭直冒冷汗。

他哪曾想過,這樣一個看似柔柔弱弱的小姑娘竟會有如此破釜沉舟的勇氣,見狀匆忙望向天羨子,急切道:

“不成不成!這豈不是送死嗎!天羨長老,還是儘快把他們抽離煉妖塔吧!”

天羨子平日裡最疼這群弟子,聞言卻隻是輕蹙了眉,沒按照對方的話做響應。

“她如今正是最為虛弱的時候,倘若受了外力乾擾,隻會神識大亂。”

他雙眼一眨不眨望著寧寧,眸底暗雲翻湧,顯出少有人見過的沉沉鬱色:“我們能做的……唯有在此等候結果。”

“那我直接去煉妖塔裡!”

林淺急了:“我們在十方法會前保證過,會儘力確保每位弟子的安全,現在情況特殊,我——”

她話沒說完,猝不及防撞上紀雲開似笑非笑的視線,未儘的言語被一下子哽在喉嚨。

“莫慌。”

唇紅齒白的豆芽菜斜倚在椅背上,眼底閃過幾絲稍縱即逝的期待:“像她這般食下靈樞仙草,雖有性命之憂,但在九死一生之間,總有那麼點生機留存——不是麼?”

林淺一咬牙,沒說話。

“仙途漫漫啊,哪能從來都是一帆風順的時候?”

紀雲開撐著臉頰,擠出一團白皙的軟肉,說著眯眼笑笑:“更何況那是寧寧欸,對於她,各位難道還沒有信心麼?”

林淺稍稍一怔。

“正因是她,所以才更為擔心啊。”

曲妃卿長歎一口氣:“人老了,最是見不得生離死別和以命相博……如今陡一見她這樣拚命,像是自己女兒在受苦,心裡堵得發慌。”

“你們快看!”

何效臣音量兀地拔高,言語間顯出幾分驚詫之意:“寧寧的劍出鞘了!”

煉妖塔內,魔氣前所未有地暴漲縱橫,凝固成如有實體的道道黑影,彷彿自深淵攀爬而起的重重鬼魅,頗有遮天蔽日之效。

凶獸的長鳴與疾風呼嘯夾雜其間,乾枯的樹枝被吹得嘩啦作響,在一片混沌的暗色中,忽然閃過一道灼目白光。

手中的星痕劍散發著凜然寒氣,寧寧勉強穩住身形,竭力睜開雙眼,強迫自己不至於暈倒過去。

心臟跳動的頻率快到不可思議,重重落在胸口時,每一次碰撞都像沉重的巨石在狠狠敲擊,帶來難以忍受的劇痛,隨著神經擴散到身體各個角落。

腦袋突突地疼。

頭痛欲裂,如同有把小刀在腦髓中肆意切割,叫她恨不得把大腦一舉剖開,說不定能好受一些。

最為難受的,是身體裡的條條經脈。

靈樞仙草的靈力非她所能承受,暴漲的力量好似熊熊燃燒的烈焰,隨時都能衝破她這個脆弱不堪的容器,將一切燃燒殆儘。

每道經脈都痛苦得快要炸開。

可她決不能在這種時候倒下。

寧寧顫抖著深深吸了口氣,感受體內翻湧的力量逐漸填滿每一處脈絡,而她金丹巔峰的修為迅速上漲,有如洪潮之勢,勢不可擋。

她還有理智。

她還能再堅持,堅持著……把裴寂拉回來。

係統鐵了心要讓她置裴寂於不顧,可這是她的人生,全憑自己做主。

它能千方百計離間她、讓她做出違背本心的事,她也就可以順著它的意思,再反過來利用它。

要拋下裴寂,必須不顧一切地奪取靈樞仙草。

但要救裴寂,也必須用到靈樞仙草。

一切自有命數,哪怕係統的指令與她本意相悖,她也有辦法……

重新造出另一條邏輯鏈。

這是她的法則。

她不是隻懂得按照命令列事的機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林淺不忍心再往下看,心跳如鼓擂:“裴寂身側的魔氣那般濃鬱,若想徹底破開,恐怕連元嬰期弟子都夠嗆,以她的這副模樣……真能成功嗎?”

“寧寧也在顧忌這個問題。”

天羨子的目光一刻不離玄鏡上,始終皺著眉:“所以她必須強撐著,等靈樞仙草浸潤身體各處。”

他說著一頓,眉宇間浮起不忍之色:“待她最為痛苦、神智即將渙散的那一刻,也是靈力最為充沛的時候。”

眾人一片緘默。

“如果寧寧此番能從煉妖塔出來,”林淺道,“我禦獸宗門下所有靈寵,任她隨便挑。”

曲妃卿怔然接話:“我霓光島門下所有男修女修,也任她隨便挑。”

停頓刹那,又一本正經接了句:“包括我。”

天羨子幽幽睨她一眼,轉而看向鏡中。

手握長劍的少女面色蒼白,雙眼已有了漸漸渾濁失焦的前兆,忽然劍光一動,寧寧自口中吐出一灘血漬。

她有如飄絮浮空,搖搖欲墜,卻也似利刃出鞘,巍巍不倒。

明麗劍光在嗡鳴聲中愈來愈烈,籠罩於劍身之上的靈力化作點點星芒,引出無與倫比的綺麗之色。

鏡外的青年劍修長睫輕顫,緊握的雙拳中儘是冷汗,沉聲開口:“正是此刻。”

恰至此刻。

星痕劍發出一道悠長鳴嘯,劍氣聚攏迴旋之間,牽引浩蕩如潮的氣流湧動。在黑霧遍野的無邊暗色裡,一道白光沖天而起,直入雲霄。

渾身都是劇痛,思維如同暴風雨裡的小舟,飄來蕩去,沒有停下的時候。

寧寧握緊手中長劍,凝神屏息,將僅存的神智與氣力凝集於劍上。

環繞在裴寂周身的魔氣再度湧來,她並未躲閃,而是默唸劍訣,任由眉目被戰意點燃。

她如今雖是最弱。

卻也最強。

白光如疾風掠影,不過轉瞬之間,便襲上天邊翻湧的滾滾濃雲,自雲層中央刺出一道裂口,勢如破竹——

刹那間天地變色,烏雲層層破開,黑幕之下緩緩溢位久違的暖橘色陽光。

而那道劍氣越來越濃,由最初純粹的白漸漸添上星光般璀璨的色澤,遙遙望去,有如銀河垂落,自天邊而來。

寧寧屏息,拔劍。

漫天跌落的星光,儘數落在身形單薄的少女身上。

——旋即星色凝結,化作千百道奪目的細長光線,好似劍雨紛飛,一齊刺入鋪天蓋地的濃鬱魔氣中!

“魔息……”

何效臣的一顆心臟快要提到嗓子眼,開口時聲線發啞:“破了!”

劍光紛落,伴隨著一聲哀嚎般的轟鳴,黑霧在星河之下無處遁形,化作一縷縷四散的薄煙。

而在繚繞的煙氣裡,少年人消瘦的身形被光點逐漸勾勒。藉由著最後的意識,寧寧見到他緊抿的薄唇、眼角一滴暗紅的淚痣、以及混濁不清的血色眼瞳。

被魔氣纏身的裴寂亦是抬頭,透過朦朧無神的雙眼凝視她。

他本以為自己快要死去。

眼前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魔息肆虐、渾身都是骨肉儘碎般的劇痛,一如兒時那間不見天日的地窖,隻有他孤零零一個人,見不到分毫希望。

可突然之間,有道亮光破開層疊暗色,女孩一點點、一步步來到他身邊。

她那樣明麗漂亮,卻獨自來到這片昏沉陰暗、令人窒息的幽暗沼澤。

裴寂聞到熟悉的梔子花香。

那道纖細的身形悠悠一晃,似是體力不支地向前傾倒,而裴寂擁她入懷,如同觸碰到一團柔軟的火苗。

“裴寂,你別怕。”

寧寧在他耳畔低低出聲,氣若遊絲,音量越來越低,像飛走的蒲公英:“我在這兒呢……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令人無法拒絕的言語,僅憑寥寥幾字,就將他堅不可摧的心防一一擊潰,化作一灘軟綿綿的水,再沒有抗拒的力氣。

裴寂想起不久前聽到的那個問題,關於他是否喜歡寧寧。

他想不出答案。

他的喜歡太過廉價,僅僅用這個詞語描述心中情愫,似乎顯得格外輕描淡寫——

如果寧寧想要,裴寂能為她獻出自己的一切,修為、家當、感情,乃至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

但一旦明確了這個心思,便又有更為繁雜的欲.望席捲而來。

例如想讓她永遠留在身邊,例如無比貼近地感受她的體溫,例如……

例如觸碰她身上的每個地方,碾轉反覆,用指尖或嘴唇。

即便困於心魔、意識混沌。

可少年沉寂許久的心臟,在這一刻,卻還是無比沉重地跳動了一下。

裴寂想,他不願讓寧寧離開。

是她先稀裡糊塗闖進來的。

那就怪不了……他想牢牢抓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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地疼。

頭痛欲裂,如同有把小刀在腦髓中肆意切割,叫她恨不得把大腦一舉剖開,說不定能好受一些。

最為難受的,是身體裡的條條經脈。

靈樞仙草的靈力非她所能承受,暴漲的力量好似熊熊燃燒的烈焰,隨時都能衝破她這個脆弱不堪的容器,將一切燃燒殆儘。

每道經脈都痛苦得快要炸開。

可她決不能在這種時候倒下。

寧寧顫抖著深深吸了口氣,感受體內翻湧的力量逐漸填滿每一處脈絡,而她金丹巔峰的修為迅速上漲,有如洪潮之勢,勢不可擋。

她還有理智。

她還能再堅持,堅持著……把裴寂拉回來。

係統鐵了心要讓她置裴寂於不顧,可這是她的人生,全憑自己做主。

它能千方百計離間她、讓她做出違背本心的事,她也就可以順著它的意思,再反過來利用它。

要拋下裴寂,必須不顧一切地奪取靈樞仙草。

但要救裴寂,也必須用到靈樞仙草。

一切自有命數,哪怕係統的指令與她本意相悖,她也有辦法……

重新造出另一條邏輯鏈。

這是她的法則。

她不是隻懂得按照命令列事的機器,而是活生生的人。

“她已經快要撐不住了!”

林淺不忍心再往下看,心跳如鼓擂:“裴寂身側的魔氣那般濃鬱,若想徹底破開,恐怕連元嬰期弟子都夠嗆,以她的這副模樣……真能成功嗎?”

“寧寧也在顧忌這個問題。”

天羨子的目光一刻不離玄鏡上,始終皺著眉:“所以她必須強撐著,等靈樞仙草浸潤身體各處。”

他說著一頓,眉宇間浮起不忍之色:“待她最為痛苦、神智即將渙散的那一刻,也是靈力最為充沛的時候。”

眾人一片緘默。

“如果寧寧此番能從煉妖塔出來,”林淺道,“我禦獸宗門下所有靈寵,任她隨便挑。”

曲妃卿怔然接話:“我霓光島門下所有男修女修,也任她隨便挑。”

停頓刹那,又一本正經接了句:“包括我。”

天羨子幽幽睨她一眼,轉而看向鏡中。

手握長劍的少女面色蒼白,雙眼已有了漸漸渾濁失焦的前兆,忽然劍光一動,寧寧自口中吐出一灘血漬。

她有如飄絮浮空,搖搖欲墜,卻也似利刃出鞘,巍巍不倒。

明麗劍光在嗡鳴聲中愈來愈烈,籠罩於劍身之上的靈力化作點點星芒,引出無與倫比的綺麗之色。

鏡外的青年劍修長睫輕顫,緊握的雙拳中儘是冷汗,沉聲開口:“正是此刻。”

恰至此刻。

星痕劍發出一道悠長鳴嘯,劍氣聚攏迴旋之間,牽引浩蕩如潮的氣流湧動。在黑霧遍野的無邊暗色裡,一道白光沖天而起,直入雲霄。

渾身都是劇痛,思維如同暴風雨裡的小舟,飄來蕩去,沒有停下的時候。

寧寧握緊手中長劍,凝神屏息,將僅存的神智與氣力凝集於劍上。

環繞在裴寂周身的魔氣再度湧來,她並未躲閃,而是默唸劍訣,任由眉目被戰意點燃。

她如今雖是最弱。

卻也最強。

白光如疾風掠影,不過轉瞬之間,便襲上天邊翻湧的滾滾濃雲,自雲層中央刺出一道裂口,勢如破竹——

刹那間天地變色,烏雲層層破開,黑幕之下緩緩溢位久違的暖橘色陽光。

而那道劍氣越來越濃,由最初純粹的白漸漸添上星光般璀璨的色澤,遙遙望去,有如銀河垂落,自天邊而來。

寧寧屏息,拔劍。

漫天跌落的星光,儘數落在身形單薄的少女身上。

——旋即星色凝結,化作千百道奪目的細長光線,好似劍雨紛飛,一齊刺入鋪天蓋地的濃鬱魔氣中!

“魔息……”

何效臣的一顆心臟快要提到嗓子眼,開口時聲線發啞:“破了!”

劍光紛落,伴隨著一聲哀嚎般的轟鳴,黑霧在星河之下無處遁形,化作一縷縷四散的薄煙。

而在繚繞的煙氣裡,少年人消瘦的身形被光點逐漸勾勒。藉由著最後的意識,寧寧見到他緊抿的薄唇、眼角一滴暗紅的淚痣、以及混濁不清的血色眼瞳。

被魔氣纏身的裴寂亦是抬頭,透過朦朧無神的雙眼凝視她。

他本以為自己快要死去。

眼前隻有無邊無際的黑暗,魔息肆虐、渾身都是骨肉儘碎般的劇痛,一如兒時那間不見天日的地窖,隻有他孤零零一個人,見不到分毫希望。

可突然之間,有道亮光破開層疊暗色,女孩一點點、一步步來到他身邊。

她那樣明麗漂亮,卻獨自來到這片昏沉陰暗、令人窒息的幽暗沼澤。

裴寂聞到熟悉的梔子花香。

那道纖細的身形悠悠一晃,似是體力不支地向前傾倒,而裴寂擁她入懷,如同觸碰到一團柔軟的火苗。

“裴寂,你別怕。”

寧寧在他耳畔低低出聲,氣若遊絲,音量越來越低,像飛走的蒲公英:“我在這兒呢……不會讓你一個人的。”

令人無法拒絕的言語,僅憑寥寥幾字,就將他堅不可摧的心防一一擊潰,化作一灘軟綿綿的水,再沒有抗拒的力氣。

裴寂想起不久前聽到的那個問題,關於他是否喜歡寧寧。

他想不出答案。

他的喜歡太過廉價,僅僅用這個詞語描述心中情愫,似乎顯得格外輕描淡寫——

如果寧寧想要,裴寂能為她獻出自己的一切,修為、家當、感情,乃至這具傷痕累累的身體。

但一旦明確了這個心思,便又有更為繁雜的欲.望席捲而來。

例如想讓她永遠留在身邊,例如無比貼近地感受她的體溫,例如……

例如觸碰她身上的每個地方,碾轉反覆,用指尖或嘴唇。

即便困於心魔、意識混沌。

可少年沉寂許久的心臟,在這一刻,卻還是無比沉重地跳動了一下。

裴寂想,他不願讓寧寧離開。

是她先稀裡糊塗闖進來的。

那就怪不了……他想牢牢抓住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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