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人是在淩晨五點回家的。
回去之後,辛月開始做湯圓。
做湯圓的第一步是揉麪團,這是個力氣活,那自然是陳江野包攬這活,辛月則去剝花生做花生碎,再把紅糖塊搗碎,混合在一起做成湯圓的餡兒。
這過程看似簡單,但奇怪得很,不同的人做出來味道就是不一樣,辛隆調的餡兒其實沒那麼難吃,但確實是不如辛月調的。
等陳江野把麪糰揉好,兩個人就開始包湯圓,一起站在灶台前包。
陳江野手好看,揉湯圓時修長的手指微彎,手背上的筋脈若隱若現,是養尊處優又兼具力量美感的一雙手,這讓辛月很難專心致誌包湯圓,眼睛總往他手上瞟。
“能不能專心點?”
被髮現了……
辛月飛快把視線收回來,雖然都被戳穿了也還是假裝正在全神貫注地包湯圓,並且嘴硬道∶“我哪兒沒專心?”
陳江野∶“我都快包二十個了,你看看你才包幾個?”
辛月看了眼,真的是幾個,就七個。
“慢工出細活。”她繼續嘴硬,並且語氣義正辭嚴。
陳江野嘁一聲∶“還說給我包湯圓,我看是我給你包。”
辛月一愣,把頭低下去。
半個小時後,兩個人把湯圓包完了,直接下鍋煮。
剛剛包湯圓的時候陳江野還沒什麼太大的感覺,可當辛月把冒著熱氣的一碗湯圓遞給他時,他心底驀地有股極為滾燙的暖流湧出來,比眼前的那碗剛出鍋的湯圓還要熱騰騰,這是從未有過的感受。
他好像終於知道了,那種名為家的溫暖。
“愣著乾嘛?接著啊。”
辛月催促道,快燙死她了。
陳江野回神,接過碗。
辛月第一次在他臉上看到長時間的怔愣,哪怕接過碗後神情也依舊恍惚,完全不顧湯圓剛出鍋的滾燙,拿起勺子舀起來就要往嘴裡送。
“喂!”
辛月趕忙製止他,“這剛出鍋!”
陳江野是這時候才完全回神的,但他也並沒有顯得窘迫,隻淡淡地抬眸,把碗放下去。
“晾一會兒再吃。”
“嗯。”
辛月給自己也盛了一碗,然後兩個端著碗去火堆旁坐著吃。
第一顆湯圓是陳江野先吃的,辛月就看著他吃,然後問他∶“好吃嗎?”
“嗯。”
他隻嗯了一聲,但很好吃,是吃一輩子也不會膩的程度。
辛月淡淡一笑,也開始吃起來。
湯圓還是有些燙,吞下去渾身都是暖的,映在彼此身上的火光也暖烘烘的。
兩人安靜地吃了會兒後,陳江野問辛月∶“你們這兒初一都乾嘛?”
“出去玩兒,打麻將,去廟裡燒香什麼的?”
“你呢?你每年都乾嘛?”
辛月想了想∶“不乾嘛,就在家裡看看春晚回放。”
“今天你也想在家看回放?”
辛月轉頭看著他,看了會兒才說∶“山上有個龍鴣廟,聽說挺靈的,我們去燒柱香吧。”
陳江野笑了下。
“行。”
龍鴣廟離這裡不遠,開車隻需要一個小時。
今天廟裡人很多,上香需要排隊,但也沒有排很久就到他們了。
兩人每人三炷香,點燃香後安置胸前,再舉至齊眉,接著一支一支將香插進香爐,最後應對佛像,肅立合掌,恭敬禮佛,虔誠地許願。
辛月的願望還是那一個∶
陳江野要開心。
永永遠遠的開心。
陳江野的願望也依舊∶
辛月要夢想成真,我也要得償所願。
彼時,有風起。
像神明在說,他聽到了。
*
大年初一一過就是忙碌的走親訪友,辛月家沒幾個親戚,大多時候還是在家裡,而且高三生的寒假就那麼幾天,親戚多也沒法走,過了大年初七就得麻溜地滾回學校。
今年的春節接近二月中旬,過完年就快三月了,剩給高三生的時間就
上學期可能還有些比較懈怠的學生,這學期也都想著咬咬牙挺過去,優等生的班幾乎所有人都是抓緊了每一分每一秒來學習,跑操吃飯都在背書。
曾經那些他們覺得特別傻缺的口號,現在真正成為了一種信念,激勵著大家堅持跑完這最後五十米的衝刺階段。
時間在緊張的複習中飛快流逝,在這三個月裡,會有人在看著倒計時的天數越來越短時而感到焦慮,然後麻木,再自我安慰,反覆循環,成績也可能在心態的不斷變化中起伏。
這個階段其實拚的就是心態,心態穩成績就穩,陳江野和辛月就屬於是心態賊穩的,每次都不分伯仲,誰略高幾分誰就排前面。
第二次模擬考紅榜貼出來。
陳江野和辛月一起出去看,他倆的排名不用擠到前面就能看到。
“這次你還是在我下面。”
陳江野輕笑的聲音從後方傳來。
上次模擬辛月差他一分。
辛月轉頭看向他∶“下次我一定在你上面。”
陳江野又笑了聲,眉尾上揚∶“你喜歡在上面?”
“誰不想在上……”
辛月說到最後兩個字突然頓住,整張臉瞬間變得通紅。
她瞪他一眼,轉身就走。
陳江野笑笑,跟著她一起回教室。
最後一次模擬考,辛月是憋著一股勁兒去考的,最後果然超過了陳江野,看到排名的時候她鬆了口氣。
陳江野聽到了。
“這麼要強?”他說她。
辛月直說∶“我辛月就是一生要強。”
“那恭喜你。”
陳江野微偏頭∶“這次你贏了。”
辛月一愣,她這句話讓他忽的想起那天在金燦燦的太陽雨裡,他壓著她對她說的話∶
“你不可能贏我,除非,我想讓你贏。”
“你讓我?”她問他。
陳江野嘁一聲∶“我沒那麼無聊。”
“你不是說我不可能贏你?”
“我沒指這個。”他知道辛月說的是那一次的事。
“那你指什麼?”辛月又問。
“體力,還有……”
陳江野朝辛月邁過來一步,俯身,讓他們的雙眼在同一水平線。
“單純想讓你贏。”他笑著這樣說。
辛月完全愣住。
而他繼續靠過來,低頸停在她耳邊。
“高考加油,也要贏啊。”
他低笑著輕喊∶“阿月醫生。”
阿月醫生……
聽到這四個字的那一瞬間,是呼吸都被奪走的感覺,腦海裡是大片大片的空白,隻有無數羽毛在慢慢地,緩緩地降落。
陳江野將瞳孔移至眼尾,一邊看著她不停顫動的眸光,一邊直起身,目光始終落在她身上。
他喜歡這樣看著她。
看著她為他沉淪。
這裡就在人來人往的過道,他們旁若無人,靜靜對視,一個目光怔怔,一個嘴角微揚。
如果不是上課鈴響了,他們大概可以一直這樣望著彼此,在人聲鼎沸裡。
*
這節課是班會課,何晴從這次模擬考說到了高考。
“還是那句話,現在拚的就是心態,這次考得好的別得意忘形,繼續再接再厲,考得不理想的也別灰心,這高考題要怎麼出誰也不清楚,說不定剛剛好就全是你複習到的,一切都有可能,不管是高考還是別的什麼事,能往好處想就往好處想,別戰場都還沒上,自己先把自己給嚇死了,每個人都要相信自己能凱旋而歸……”
何晴這情緒一調動起來,控製不住地越說越多,整節課四十分鐘沒落下一秒,說得滿滿噹噹,明明距離高考還有那麼十來天,卻已經事無钜細地把高考要注意的事都一一叮囑了。
“我們班上還有兩個要回戶籍地考試的。”
她看向陳江野和另一個男生,“你們倆個儘量早點回去,適應適應環境,別水土不服了。”
聽何晴這麼說,辛月一驚,她竟然忘了還有這回事。
下課後,辛月沒有一個人走在前面去吃飯,而是等著陳江野,跟他一起,然後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上海?”
“四號。”
“怎麼不三號回去?”
三號就放假了,他三號不回去的話那還要花半天時間回黃崖村,再花半天時間下來,多折騰。
陳江野垂眸,長睫微遮眼簾,語氣漫不經心∶“回去早了肯定要被徐明旭他們拉去喝酒,都他媽要高考了,喝個屁的酒。”
“那三號我們乾嘛?”
辛月說“我們乾嘛”,不是“你乾嘛”。
陳江野神情微微一頓,掀起眼看向她∶“你想乾嘛?”
辛月抬頭看著天,深吸了口氣,笑著說∶“睡個懶覺,然後去山上轉轉。”
陳江野也笑∶“好。”
到了這一天,他們和計劃中的一樣,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到中午才起,吃完飯後開始往山上走,兩個人捱得很近,肩膀會不時碰到一起。
山上風大,風一吹過來,辛月的頭髮也會碰到陳江野的肩膀,她的頭髮已經長回原來的長度,風大時,甚至會有髮絲被吹到陳江野頸間。
癢,但他不躲。
他們就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走,不曾停,像是會永永遠遠這樣走下去。
第二天。
陳江野是在辛月家吃了早飯才自己開車下山的,辛月將他送到了門口。其實還可以往外送一送,但陳江野隻讓她送到門口。
“就到這兒,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轉身,看著辛月,不再剋製,抬起一隻手放至她後頸,輕輕把人帶過來,低頭在她眉心印下一個吻。
這個輕吻沒有持續很久,他還有話對她說∶
“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濱海。”
辛月先是一愣,而後眼底笑意泄出∶“嗯,我等你回來。”
*
六月七日,全國高考。
在這天清晨,辛月收到了一條微信∶
【阿月醫生,要贏】
這是陳江野第二次這樣叫她,可她眼底依舊忽的發燙。
語言是有力量的,文字也是。
她感受到他給的力量了。
所以也想給他力量。
她回他∶
【我會贏,所以這次,你在我上面吧。】
我們一起贏。
【好】
他回。
辛月笑笑,把手機放進書包。
出了宿捨去食堂吃完飯後,看著不遠處的考場,辛月心情開始騰起難以抑製的澎湃。
高考於她而言,除了會讓她離夢想更進一步,現在又多了兩重意義。
隻要過了這一關,她與陳江野也不用再剋製,他們可以一起奔赴未來。
夢想與愛情,都很盛大。
辛月深吸一口氣,朝考場走過去,帶著一定會贏的決心。
最後一堂考試的下午,陽光炙熱滾燙,萬裡都無雲,彷彿在兩千多公裡外的那個地方,也是同一片無雲的天空。
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三十分鐘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在這允許交卷的第一秒鐘內站起來,交卷,然後大步邁出考場。
他走得很快,神色卻又並不匆忙,眼底帶著笑,像是趕著去赴一場他期待已久的約。
來接他的車早早停在了校外並不擁堵的車道,他徑直朝那個約定的方向走去,哪怕儘頭是一堵高牆。
他一秒都等不了,所以不走人潮擁擠的大門,直接翻牆。
停在外面的車看到他立馬開過來,等他一上車就直奔機場。
駛出一段距離後,包裡傳來手機的震動。
陳江野把手機拿出來,通知欄上是一條微信,徐明旭發來的。
徐明旭就在他對面的考室,估計是交完卷出來看到他座位上沒人,知道他已經去機場,所以給他發了條這樣的資訊∶
【野哥,才分開幾天而已,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回去見你的小月亮?】
陳江野淡淡一笑。
嗯。
他迫不及待
下課後,辛月沒有一個人走在前面去吃飯,而是等著陳江野,跟他一起,然後問他∶“你什麼時候回上海?”
“四號。”
“怎麼不三號回去?”
三號就放假了,他三號不回去的話那還要花半天時間回黃崖村,再花半天時間下來,多折騰。
陳江野垂眸,長睫微遮眼簾,語氣漫不經心∶“回去早了肯定要被徐明旭他們拉去喝酒,都他媽要高考了,喝個屁的酒。”
“那三號我們乾嘛?”
辛月說“我們乾嘛”,不是“你乾嘛”。
陳江野神情微微一頓,掀起眼看向她∶“你想乾嘛?”
辛月抬頭看著天,深吸了口氣,笑著說∶“睡個懶覺,然後去山上轉轉。”
陳江野也笑∶“好。”
到了這一天,他們和計劃中的一樣,在暖烘烘的被窩裡到中午才起,吃完飯後開始往山上走,兩個人捱得很近,肩膀會不時碰到一起。
山上風大,風一吹過來,辛月的頭髮也會碰到陳江野的肩膀,她的頭髮已經長回原來的長度,風大時,甚至會有髮絲被吹到陳江野頸間。
癢,但他不躲。
他們就這樣一直漫無目的地走,不曾停,像是會永永遠遠這樣走下去。
第二天。
陳江野是在辛月家吃了早飯才自己開車下山的,辛月將他送到了門口。其實還可以往外送一送,但陳江野隻讓她送到門口。
“就到這兒,又不是不回來了。”
他轉身,看著辛月,不再剋製,抬起一隻手放至她後頸,輕輕把人帶過來,低頭在她眉心印下一個吻。
這個輕吻沒有持續很久,他還有話對她說∶
“等我回來,我們一起去濱海。”
辛月先是一愣,而後眼底笑意泄出∶“嗯,我等你回來。”
*
六月七日,全國高考。
在這天清晨,辛月收到了一條微信∶
【阿月醫生,要贏】
這是陳江野第二次這樣叫她,可她眼底依舊忽的發燙。
語言是有力量的,文字也是。
她感受到他給的力量了。
所以也想給他力量。
她回他∶
【我會贏,所以這次,你在我上面吧。】
我們一起贏。
【好】
他回。
辛月笑笑,把手機放進書包。
出了宿捨去食堂吃完飯後,看著不遠處的考場,辛月心情開始騰起難以抑製的澎湃。
高考於她而言,除了會讓她離夢想更進一步,現在又多了兩重意義。
隻要過了這一關,她與陳江野也不用再剋製,他們可以一起奔赴未來。
夢想與愛情,都很盛大。
辛月深吸一口氣,朝考場走過去,帶著一定會贏的決心。
最後一堂考試的下午,陽光炙熱滾燙,萬裡都無雲,彷彿在兩千多公裡外的那個地方,也是同一片無雲的天空。
在距離考試結束還有三十分鐘時,一個頎長的身影在這允許交卷的第一秒鐘內站起來,交卷,然後大步邁出考場。
他走得很快,神色卻又並不匆忙,眼底帶著笑,像是趕著去赴一場他期待已久的約。
來接他的車早早停在了校外並不擁堵的車道,他徑直朝那個約定的方向走去,哪怕儘頭是一堵高牆。
他一秒都等不了,所以不走人潮擁擠的大門,直接翻牆。
停在外面的車看到他立馬開過來,等他一上車就直奔機場。
駛出一段距離後,包裡傳來手機的震動。
陳江野把手機拿出來,通知欄上是一條微信,徐明旭發來的。
徐明旭就在他對面的考室,估計是交完卷出來看到他座位上沒人,知道他已經去機場,所以給他發了條這樣的資訊∶
【野哥,才分開幾天而已,你就這麼迫不及待要回去見你的小月亮?】
陳江野淡淡一笑。
嗯。
他迫不及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