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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醒來

不比北境烈火似的燦陽,一過了四月中旬,京城便迎來了梅雨季節,整日不見天空放晴,漫處潮濕悶熱。

墨染似的天際每隔兩個時辰便落下雨來,水雨滴滴敲打在窗欞之上,一聲響一聲沉。

鐘元再歸京郊的宅子已是四日之後,在宮裡下了值便匆匆往家趕,這幾日他身在宮中,滿腦子裝的皆是家中的薑芙。

才一入了院門,天上便又下起雨來,他腳步匆忙步入簷下,輕輕推開正房的門板。

啞婆婆聽不到聲音,直到鐘元走得近了方看到人影,忙自榻上站起身來,接過他手中的紙傘。

鐘元興沖沖的跑去床榻邊,卻仍見著薑芙半死不活的躺在那裡,回身同啞婆婆比劃兩下,問她薑芙這幾日可曾醒了,啞婆婆搖頭。

原本還抱著一絲期翼,在此刻全然暗下。

不過唯一的安慰便是薑芙的面色已經照比前幾日紅潤了許多,再不似那可怖的死人面色,僅以米湯過活的人,仍瘦的皮包骨。

啞婆婆見他情緒低落,上前比劃著,給他準備飯食。

鐘元搖頭,邊比劃邊道:“我在宮裡吃過了,我去開個方子,給她煎些補藥。”

啞婆不知這女子是什麼來路,隻覺著鐘元待她異常關心。

出了正屋,鐘元來到廂房取了些藥材拿到灶間,纔要點火,便聽見身後有急促的腳步聲傳來,他回眼望去,正是啞婆婆從屋裡出來,鐘元忙直起身來,急切的比劃道:“怎麼了?可是她醒了?”

啞婆婆笑著指了屋裡,鐘元忙大步奪門而出,頂著雨水入了房中,來到榻前時,正與薑芙的視線對上。

昏迷了幾日乍醒,她眼神迷離全無焦點,瞳孔渙散良盯了鐘元良久,唇角微動。

鐘元忙坐到她身邊,身子微微伏下,顫音喚著她的名字,“薑芙,聽得到我說話嗎?我是鐘元啊!”

睡了這麼多天,她似在混沌之中行了良久,魂魄在九宵雲外飄著一般,乍一落地,遲鈍的可以。

鐘元的字字句句似一道又一道的繩索將她從天際拉扯回來,良久她才尋到那種直實感,乍一開口,嗓音卻是沙啞的厲害,“我死了嗎?”

聲若蠅蚊,鐘元卻聽清了,拉了她的腕子攥在掌中,幾乎喜極而泣,“沒有,你還活著,你還好端端的活著,不缺胳膊也不少腿。”

鐘元掌心的溫度傳到她的手上,薑芙腦子一點一點清明過來,摸索著記憶回想先前所發生的事,終記起關於崔枕安的前因後果,隨之兩道淚各自從眼角滑過。

她雖未言,可鐘元知道她在為何事傷心,探出另一隻手擦掉她眼角的淚,一遍一遍的低聲安慰,“沒事了,一切都過去了,你還有我呢”

所有的酸澀自不必說,儘數混在淚水當中,在嫁給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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枕安的那日起,薑芙便從未想過會落得今日的下場。

她可以忍受這世上任何的不公,卻不想,最後給她致命一擊的,竟是她最愛之人。

她曾將崔枕安視為命中之最,卻不想,自己不過是崔枕安佈局中的一顆棋子,必要的時候,甚至不會顧及她的性命。

他也從未想過會帶她回北境。

見她哭的可憐,鐘元一遍一遍替她拭淚,可這淚就似梅雨季的雨水,如何都擦不儘。

不過好在,薑芙終於醒了。

許是太過疲累虛弱,薑芙哭累了便又睡著了,再醒來時,薑芙眼色清明,她瞧見鐘元坐倚榻邊竟閉了眼。

她費力抬手扯了鐘元的衣角,鐘元猛然睜開眼,見她醒著,驚喜道:“你醒了,這回感覺如何?可有哪裡不舒服?”

她搖搖頭試圖撐著胳膊坐起,卻連這種小力都使不上。

鐘元將她扶起,取了軟枕墊於腰後,還不忘道:“你背上的傷已經無礙了,多虧了啞婆婆的照顧,隻是傷口先前反覆,怕是要留下疤痕了。”

先前脊背稍有異動便會疼痛,在牢中更是炎起難忍,這回倒覺著真的不疼了,現下薑芙有一肚子的話要問,哪裡顧得上自己的傷,稍坐得穩些她才終開口問:“我不是在牢裡嗎?怎麼到這兒來了?”

薑芙隻記得那日在牢中高熱不退,吃下鐘元給她的黑丸,而後便——失了心智,攀談方知鐘元為了救她,到底費了多大的工夫。

除此之外,還有就是沈家的人給她立了一處衣冠塚,她聽後愣了許久的神,最後紅著眼笑起:“真好,至此,我同他們就再也沒有任何關係了”

這個“他們”其中也包括崔枕安。

想是任何人受到這種打擊一時之間都難以接受,鐘元是過來人,他一切皆懂,既她不提那人的名字,鐘元便也不提,隻道:“往後這就是你的家,旁人既都以為你死了,從此你便好生活著。”

薑芙外表柔弱,內裡從來不是個拖泥帶水的性子,在人生經曆大起大落之後,她仍可平靜的考慮自己的去路。她強壓了心口的酸澀,垂下眼眸,儘量讓自己看起來尚好,再抬眸時眼中帶笑,“當然,我當然得好好活著,否則都對不起你救我一場。”

二人相識多年,鐘元心思細膩,自然懂她的強顏歡笑,亦知她現在是在硬撐卻不拆穿,話峰一轉才又道:“你身子太虛,我給你準備些藥材,這幾日你每日要按時喝藥,待我下次出宮前你要將自己養好纔是。”

薑芙用力點頭應下:“好。”

這些日子的薑芙都是以米湯過活,乍醒吃了些乾食,沒吃多少便覺胃撐得難受,不過申時便又睡下了。

薑芙甦醒對鐘元來說是喜事一件,他興奮的半夜沒睡著,直到後半夜才小眯了一會兒,許是睡得太晚,他一閉上眼便入了夢。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好像在夢中永遠都困在一處血池當中。

夢中是他經曆過的過往,刑場上砍在他家人頭上的長刀,被髮配流放時綁在他手腳上的鐵鏈,還有他被宮刑時的毅然決絕

終是再一次被夢中的血色驚醒,他猛然自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喘著氣,身上潮熱的汗水浸透了中衣,四顧望去,身處廂房而非刑場。

獨坐榻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緩了良久,那一顆跳動異常的心才漸漸平穩,穿鞋下地將窗子打開本想透透氣,卻正好瞥見正房內昏黃的燈火如豆。

對於薑芙他著實放心不下,披了衣衫出了房間順著簷到來到正房處,卻在路過窗前之際,隱隱聽到了房內的抽泣之音。

鐘元的步子頓住,細聽動靜,果真是薑芙在裡面抽泣不錯,想入門看他的念頭就此打住,猶豫片刻,他終是在窗下倚角而坐。

藉著房內昏黃的燈豆他看清外頭的雨水。

方纔那個夢擾得他心緒不寧,連薑芙都不知道他曾經曆過什麼,隻以為他是因家貧不得已入宮當差。

二人一牆之隔,薑芙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最終安靜下來,唯有鐘元在窗外坐等天亮。

他抬眼望天,心口默唸道:“崔枕安,我知道你遲早還會回來。”

他心中默唸這句的時候,眼中浮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京城的寧靜終被崔枕安平安歸回北境而打破,此事再也捂摁不住,一時間朝野動盪。

可即便聖上大怒亦全無作用,這些年聖上身體大不如從前,加之太子昏庸,沉迷酒色,縱容手底下的官員肆意斂財,有幾處百姓不堪其重壓,紛紛起義鬨事。雖難成大器,可不斷消耗朝廷軍力,積少成多,亦讓人十分頭疼。

崔枕安離京一事若一道天雷炸往各處,有幾許起義軍自知難成氣候,藉此機會紛紛聯絡北境。

一時之間,北境如朝天熱火,北境王現下最為看重的則是崔枕安的婚事,雖明面不言,卻已在暗中為他物色婚配人選。

迴歸北境不久,崔枕安便搬離王府於世子府中獨居,一來出行方便,二來他此一歸,盯著他的眼珠子不少,搬離王府,倒更得自在。

這一搬出便方便了路行舟,他成了這世子府的常客,才一到午時便又一溜煙似的奔來,到了正殿門前正瞧見崔枕安隻著了一件單薄的月牙色白衫坐在榻前冰盆一側納涼,肌條強健,勁瘦卻剛勁有力。

惹得路行舟也不忍多看了兩眼,一腳邁入殿門,一邊說道:“果真是無妻無妾才最自在!”

尋聲望去,崔枕安坐直了身子,隨手將掌中的書頁一丟,“你怎麼又來了?”

長臂拉動間,月白色的長衫衣帶鬆散開來,將他大片心脯露在外面,路行舟定睛一望,忙指了他心口處問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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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入了夢。

十年了,整整十年,他好像在夢中永遠都困在一處血池當中。

夢中是他經曆過的過往,刑場上砍在他家人頭上的長刀,被髮配流放時綁在他手腳上的鐵鏈,還有他被宮刑時的毅然決絕

終是再一次被夢中的血色驚醒,他猛然自床榻上坐起,大口大口喘著氣,身上潮熱的汗水浸透了中衣,四顧望去,身處廂房而非刑場。

獨坐榻上聽著窗外的雨聲緩了良久,那一顆跳動異常的心才漸漸平穩,穿鞋下地將窗子打開本想透透氣,卻正好瞥見正房內昏黃的燈火如豆。

對於薑芙他著實放心不下,披了衣衫出了房間順著簷到來到正房處,卻在路過窗前之際,隱隱聽到了房內的抽泣之音。

鐘元的步子頓住,細聽動靜,果真是薑芙在裡面抽泣不錯,想入門看他的念頭就此打住,猶豫片刻,他終是在窗下倚角而坐。

藉著房內昏黃的燈豆他看清外頭的雨水。

方纔那個夢擾得他心緒不寧,連薑芙都不知道他曾經曆過什麼,隻以為他是因家貧不得已入宮當差。

二人一牆之隔,薑芙也不知哭了多久才最終安靜下來,唯有鐘元在窗外坐等天亮。

他抬眼望天,心口默唸道:“崔枕安,我知道你遲早還會回來。”

他心中默唸這句的時候,眼中浮了前所未有的恨意

京城的寧靜終被崔枕安平安歸回北境而打破,此事再也捂摁不住,一時間朝野動盪。

可即便聖上大怒亦全無作用,這些年聖上身體大不如從前,加之太子昏庸,沉迷酒色,縱容手底下的官員肆意斂財,有幾處百姓不堪其重壓,紛紛起義鬨事。雖難成大器,可不斷消耗朝廷軍力,積少成多,亦讓人十分頭疼。

崔枕安離京一事若一道天雷炸往各處,有幾許起義軍自知難成氣候,藉此機會紛紛聯絡北境。

一時之間,北境如朝天熱火,北境王現下最為看重的則是崔枕安的婚事,雖明面不言,卻已在暗中為他物色婚配人選。

迴歸北境不久,崔枕安便搬離王府於世子府中獨居,一來出行方便,二來他此一歸,盯著他的眼珠子不少,搬離王府,倒更得自在。

這一搬出便方便了路行舟,他成了這世子府的常客,才一到午時便又一溜煙似的奔來,到了正殿門前正瞧見崔枕安隻著了一件單薄的月牙色白衫坐在榻前冰盆一側納涼,肌條強健,勁瘦卻剛勁有力。

惹得路行舟也不忍多看了兩眼,一腳邁入殿門,一邊說道:“果真是無妻無妾才最自在!”

尋聲望去,崔枕安坐直了身子,隨手將掌中的書頁一丟,“你怎麼又來了?”

長臂拉動間,月白色的長衫衣帶鬆散開來,將他大片心脯露在外面,路行舟定睛一望,忙指了他心口處問道:“這是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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