排行 玄幻 奇幻 武俠 仙俠 都市 曆史 軍事 遊戲 競技
繁體小説網
玄幻 奇幻 武俠 仙俠 都市 曆史 軍事 遊戲 競技 科幻
  1. 繁體小説網
  2. 都市現言小說
  3. 浮圖塔小說
  4. 苦難雙

Advertisements

Advertisements

大宮門在兩山之間,從七拱橋下去還有一截神道,步行一刻鐘方纔抵達。

彤雲攙著音樓踏出門檻,漢白玉台階下停了一輛黑漆平頭車,車楣上挑一盞燈,因為地勢比較低,離得有點遠,在漆黑的夜裡光線模糊,隻看見車前有一個穿青衣戴襆頭的人靜待著。想來肖鐸是怕聲張了,所以唯帶一個駕轅的長隨。

他挑燈前行,回頭低聲叮囑,“台階高,仔細腳下。”

音樓提裙跟在他身後,畢竟往常侍候過人的,也不是自顧自走。身子偏過一些,雖不來攙扶,卻也小心翼翼看顧。待到了車前替她打簾,和聲道:“娘娘身上戴孝,未免叫人側目。臣在車裡替您準備了衣帽,娘娘換上好行走。”

音樓道了謝登車,車裡寬敞,藉著簷頭的燈看,座上整整齊齊擺著一身衣裳,蜜合色遍地金褙子,底下一條青金馬面裙。彤雲伺候她換好了穿戴,又來拆她頭上孝髻,因為黃楊木簪子別得太緊,兩手拆得直打顫,不住嘴嘀咕著:“這晦氣的行頭,總算能夠卸下來了。咱們到了外頭不和宮裡的事沾邊,能鬆快一天是一天。主子您才進宮一個月,我足有八年沒離開紫禁城了。我是七歲應選的宮女,起先在尚宮局困著,因為人不伶俐,跟在人屁股後頭乾了兩年灑掃。後來分派主子,東一個西一個,前前後後服侍了十來位。我和您說,好些主兒是我看著一路走過來的,封了貴人封了嬪,可沒一個待見我,讓我做掌燈的差事,連夜添燈油。我以為這輩子就是困在永巷的命,沒曾想遇見了您,還有這福氣跟您出宮走走,真是時來運轉。等以後您發跡了,千萬別像她們似的,奴婢如今一顆心都在您身上啦!”

音樓現在人挺放鬆,也有閒心打趣她,“她們不待見你是你鬼見愁,也不能全怪她們,誰讓你是個碎嘴子!不過你運道不錯,跟了主子我,不說將來發跡,橫豎餓不著。你沒聽見肖廠臣說麼,他那兒管飽啊!”

彤雲感歎萬千:“肖掌印一定很有錢!”

這麼點人生理想,隻限於餓不著,其實也不用心寒,宮掖裡本來就是這麼回事。鄴宮建成時面積並不大,後來遷都,才造了這麼一所煌煌的紫禁城。地方廣了,所需的人手也多起來,每三年一次征選宮女,隻進不出,日久年深便堆積壅塞了。到眼下算算,闔宮幾萬的宮人,一個顧及不到就聽見哪殿哪所又餓死了人。當然妃嬪宮裡是不會出現這種情況的,那裡永遠是一片晏晏笙歌的氣象,哪裡會被那些餓殍的駭人訊息沾染到!也隻有她們這些塔底的人,纔會為了生計發愁。

兩個人在車裡都施排好了,彤雲爬過來在她身邊倚著,悄聲道:“主子,咱們什麼時候再回宮去?”

音樓茫茫看著車頂,“怎麼?剛出來又想回去?”

她說不是,“咱們要好好算計算計,如果回了宮,皇上怎麼安排您。”她在她耳邊說,咻咻的鼻息噴在她耳廓上,“如果一定要回去,您隻能頂著太妃的名頭留在壽安宮麼?到時候可不是和關老爺住街坊了,是和榮安皇後。”見她還是一臉迷茫,越性兒說得透徹些,“您說後宮誰的權力最大?”

音樓琢磨了下,“皇上。”

“皇上管著前朝,後宮是家務事,他老人家除了及時行樂,吃喝拉撒的事兒未必上心。”

“那就是皇後。”她覺得非帝即後,這下子總靠譜了,“國也同家,皇後母儀天下,是內當家。”

彤雲慢慢點頭,“話雖如此,但是皇後也分人,有人乾得風生水起,有人乾得灰頭土臉。”看她還是稀裡糊塗的,最後終於不耐煩和她兜圈子了,她這人一時清醒一時糊塗,你

Advertisements

Advertisements

說她笨,要緊時候來得聰明;要說她聰明,舉例子三句不離“我們鄉裡”,太長遠的東西考慮起來唯恐費神,一心隻看腳前這一小塊地皮。她手卷喇叭和她咬耳朵,“奴婢這麼跟您說,橫豎您要跟著皇上的,咱們何不掙個體體面面的頭銜?庶母兒媳婦,廟裡轉一圈就跟鍍了金似的,回來沒有不另外晉封的。您好好巴結著外頭那位,以前榮安皇後掌事,肖掌印靠她起家不能對她怎麼樣,如今他根基穩固了,新皇後都少不得看他三分臉色。您使出渾身解數抱緊他的腿,要是叫他對您另眼相看了,宮裡就沒人敢欺負咱們。日後別說吃香的喝辣的,就是橫著走,也沒人能拿您怎麼樣。您想想,大夥兒一塊吃席面,分派螃蟹的時候您的蟹蓋兒比人家大一圈,您心裡痛快不痛快?”

音樓本來是個無可無不可的散漫人,但是這種實質性的對比放在眼前,也能知道彤雲的話是金玉良言。她點頭不迭,“我明白你的意思了,可我會的東西不多。做菜不行,我隻會吃。詩詞歌賦倒略懂些兒,不過人家是乾實事的人,不一定有那閒工夫對月吟詩。要不推牌九?我在閨裡和人取樂,每回都大殺八方,牌技還算了得。”

彤雲忍不住扶額,“您還有別的長處沒有?除了賭錢擲骰子,就沒有一點和婦德婦功沾邊的麼?”

她訥訥道:“繡花裁衣裳我也會,可那個費功夫,袖口領口三鑲三滾,再加上膝瀾行蟒,那要弄到多早晚?”

確實,太費時候,別等進宮還沒能把東西送出去,那所有的努力都打水漂了。彤雲這會兒也不知道怎麼和她說,其實早年宦官管束還很嚴,到了近幾朝因為司禮監、禦馬監的權力越來越大,太監們行事也日漸跋扈,外面甚至有宮監搶人/妻女的事發生。真像別人那樣捨得下臉,兩頭都不放鬆,纔是穩當的保障……罷了,畢竟是底下人,調嗦著主子往邪路上走未免不像話。橫豎車到山前必有路,倚仗也是互相的,單靠討好畢竟不成事。

泰陵離城三十裡,夜路難行,走得也慢。車輪在黃土壟道上轆轆前行,間或遇見石礪便老大的一個顛簸。音樓坐不住,擰過身子開窗往外看,皓月當空,肖鐸策馬走在前頭,馬背上的身形勁鬆一樣。她倚窗看了一陣,再隔許久回想起來,賞心悅目之餘也另有彷徨在心頭。

“廠臣,”她喚他,聲音低低的,唯恐四周沉寂,太唐突破壞了那份寧靜,“今晚咱們趕得及進城麼?”

肖鐸拉了馬韁放緩一些,和她車身齊頭並進,略矮了矮身子好看見她的臉,複四下探看,淡聲道:“照現在的行程,天亮前進城不成問題。隻是勞累娘娘,夜路不像白天,走起來費時費力些。娘娘乏累了就打個盹兒,估摸著兩三個時辰便到了。”

“明兒一早你還進宮麼?一夜不睡,太辛苦你了。”

他眉眼恍惚,也看不清是什麼神色,隻說:“不辛苦,臣是食君之祿忠君之事。萬歲爺近日軍機事物忙,尚且沒有時間顧及娘娘,請娘娘稍安勿躁,在臣府裡安生榮養。臣料著也就是兩三個月的事,等得著時機在皇上面前提一提,娘娘進宮也就在轉眼之間。”

她不想進宮,囁嚅了下,終究沒能出口。

他匆匆在她臉上一瞥,月光淡淡籠著那精巧的五官,剛纔的話沒有在她心裡留下什麼痕跡。對於進宮她似乎並不期盼,他試探道:“娘娘有心事,不妨和臣說說,臣能儘綿力的,替娘娘周全也就是了。”

她笑著搖頭,“廠臣幫我好幾回,這趟又要在府上叨擾,我心裡過意不去,怎麼好再給您添麻煩。進宮的事原本就沒有什麼疑議的,但是平心而論,似乎也不那麼著急。廠臣不必在萬歲爺面前進言,我想……”她皺著眉略沉吟了下,“如果他想得起來,那是最好;如果想不起來,我隱姓埋名自謀生路去,也沒什麼要緊。”

肖鐸心裡明白,她的那句“想得起來最好”不過是場面上的托詞,剖開胸膛說實話,她更趨於後者吧!他不由發笑,一個女人想自謀生路,靠什麼活下去?

“真要放娘娘自去,市井凶險不亞於朝堂,隻怕沒有立錐之地。”迎面風沙吹來,他眯起了眼,婉轉笑道,“再說娘娘口口聲聲要報臣的恩,要是就此去了,臣的利錢怎麼討回來?臣還等著娘娘一鳴驚人,將來仕途上多提攜臣呢!都到了這一步,臨陣撒手豈不可惜麼?娘娘不懂,您生於富戶,沒見識過外面的苦日子,臣略長娘娘幾歲,遇到的饑荒,這輩子都忘不了。”

音樓有點好奇,追問他,“廠臣的見聞,不妨說來聽聽?”

他略頓了下,彷彿觸及了舊傷,肋下隱隱作痛,緩半天才道:“天佑八年,臣的老家遭過一場蝗災,那時候臣才十歲,一夜之間莊稼叫蟲吃光了,第二天一家人對著見了底的黃土地,哭得氣兒都上不來。地裡沒收成,租子照舊要繳,這些都是後話,最要緊一宗是缺吃的。蝗蟲所到之處,連樹皮都啃光了,老百姓手裡沒有積穀,個個餓得兩眼發花。娘娘知道蝗蟲餐是什麼滋味兒麼?烤著吃,炸著吃,燉著吃……吃得你犯噁心,連腸子都吐出來。可沒法子,吐了還得吃,不吃沒活路。後來爹媽相繼死了,臣就是那時候和兄弟沿路乞討進的京。”

音樓被他一席話說愣了,沒想到他有如此淒苦的出身。蝗蟲餐,單是聽他描述就讓人寒毛直豎。她無法像他這樣雍容的人,低頭吃蟲會是怎樣一副情景。她嚥了口唾沫,勉強道:“難怪我上回問起府裡的人,您說都不在了呢!那麼廠臣背井離鄉,後頭的日子怎麼料理?”

怎麼料理?人人都歎他權勢滔天,卻沒人看得見他曾經經受的那些苦厄。也不知怎麼了,今天有精神頭和她說這些,人總需要傾訴,他也一樣。不過平時是冷而硬的一塊鐵,今天裂了道口子,像黃河決堤了似的,把堆積的東西都抖漏出來了。

財不露白,享福還需遮掩,吃苦卻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微仰起臉,清輝照亮他頭上的金冠,他也無甚悲喜,喃喃道:“我們無親無故,來了隻能做叫花子,跟著五湖四海逃難的人走街串巷。白天敲著破碗到處乞討,晚上在衚衕裡蹲著,有塊破草蓆遮頭已經覺得很滿足了。就這麼流浪了兩年,有一天在街口賣呆,來了個太監在人堆裡挑揀孩子,說有賺錢的買賣便宜我們……”他輕輕一笑,似乎也沒什麼怨恨,淨身這件事兒,輕描淡寫就越過去了,“雖然進了宮照樣受人欺淩,但是總算比外頭強得多。可是做太監,也要處處留心眼兒。一撥裡的人死了好幾個,剩下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做下三等,隻有我跌跌撞撞爬上這個位置……為什麼?因為我比別人肯用心。乾清宮、養心殿,我趴在地上擦金磚,每道磚縫摸過去,連哪塊鑄得空,哪塊鑄得實,我都知道。”

說了這麼多,早就扯遠了,一向謹慎機敏的人,今天滔滔不絕起來,連前面駕車的千戶也覺得納罕。他卻不以為然,轉了個大圈子話又說回來,“臣絮叨半天,不過是想讓娘娘明白,外頭日子不好過。沾染過富貴的人,由奢入儉難,隻有宮裡纔是最好的歸宿。”

音樓隻知道傻傻點頭,沒有對他的勸解大徹大悟,單一心記掛著他的遭遇。似乎他遭人詬病的行事作風,通過這些痛苦的洗篩都可以得到諒解了。

Advertisements

Advertisements

論,似乎也不那麼著急。廠臣不必在萬歲爺面前進言,我想……”她皺著眉略沉吟了下,“如果他想得起來,那是最好;如果想不起來,我隱姓埋名自謀生路去,也沒什麼要緊。”

肖鐸心裡明白,她的那句“想得起來最好”不過是場面上的托詞,剖開胸膛說實話,她更趨於後者吧!他不由發笑,一個女人想自謀生路,靠什麼活下去?

“真要放娘娘自去,市井凶險不亞於朝堂,隻怕沒有立錐之地。”迎面風沙吹來,他眯起了眼,婉轉笑道,“再說娘娘口口聲聲要報臣的恩,要是就此去了,臣的利錢怎麼討回來?臣還等著娘娘一鳴驚人,將來仕途上多提攜臣呢!都到了這一步,臨陣撒手豈不可惜麼?娘娘不懂,您生於富戶,沒見識過外面的苦日子,臣略長娘娘幾歲,遇到的饑荒,這輩子都忘不了。”

音樓有點好奇,追問他,“廠臣的見聞,不妨說來聽聽?”

他略頓了下,彷彿觸及了舊傷,肋下隱隱作痛,緩半天才道:“天佑八年,臣的老家遭過一場蝗災,那時候臣才十歲,一夜之間莊稼叫蟲吃光了,第二天一家人對著見了底的黃土地,哭得氣兒都上不來。地裡沒收成,租子照舊要繳,這些都是後話,最要緊一宗是缺吃的。蝗蟲所到之處,連樹皮都啃光了,老百姓手裡沒有積穀,個個餓得兩眼發花。娘娘知道蝗蟲餐是什麼滋味兒麼?烤著吃,炸著吃,燉著吃……吃得你犯噁心,連腸子都吐出來。可沒法子,吐了還得吃,不吃沒活路。後來爹媽相繼死了,臣就是那時候和兄弟沿路乞討進的京。”

音樓被他一席話說愣了,沒想到他有如此淒苦的出身。蝗蟲餐,單是聽他描述就讓人寒毛直豎。她無法像他這樣雍容的人,低頭吃蟲會是怎樣一副情景。她嚥了口唾沫,勉強道:“難怪我上回問起府裡的人,您說都不在了呢!那麼廠臣背井離鄉,後頭的日子怎麼料理?”

怎麼料理?人人都歎他權勢滔天,卻沒人看得見他曾經經受的那些苦厄。也不知怎麼了,今天有精神頭和她說這些,人總需要傾訴,他也一樣。不過平時是冷而硬的一塊鐵,今天裂了道口子,像黃河決堤了似的,把堆積的東西都抖漏出來了。

財不露白,享福還需遮掩,吃苦卻沒什麼好隱瞞的。他微仰起臉,清輝照亮他頭上的金冠,他也無甚悲喜,喃喃道:“我們無親無故,來了隻能做叫花子,跟著五湖四海逃難的人走街串巷。白天敲著破碗到處乞討,晚上在衚衕裡蹲著,有塊破草蓆遮頭已經覺得很滿足了。就這麼流浪了兩年,有一天在街口賣呆,來了個太監在人堆裡挑揀孩子,說有賺錢的買賣便宜我們……”他輕輕一笑,似乎也沒什麼怨恨,淨身這件事兒,輕描淡寫就越過去了,“雖然進了宮照樣受人欺淩,但是總算比外頭強得多。可是做太監,也要處處留心眼兒。一撥裡的人死了好幾個,剩下的不知在哪個犄角旮旯裡做下三等,隻有我跌跌撞撞爬上這個位置……為什麼?因為我比別人肯用心。乾清宮、養心殿,我趴在地上擦金磚,每道磚縫摸過去,連哪塊鑄得空,哪塊鑄得實,我都知道。”

說了這麼多,早就扯遠了,一向謹慎機敏的人,今天滔滔不絕起來,連前面駕車的千戶也覺得納罕。他卻不以為然,轉了個大圈子話又說回來,“臣絮叨半天,不過是想讓娘娘明白,外頭日子不好過。沾染過富貴的人,由奢入儉難,隻有宮裡纔是最好的歸宿。”

音樓隻知道傻傻點頭,沒有對他的勸解大徹大悟,單一心記掛著他的遭遇。似乎他遭人詬病的行事作風,通過這些痛苦的洗篩都可以得到諒解了。

Advertisements

Advertisements

相關小說推薦


回到頂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