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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五十八章:邪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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頭頂陽光猛烈。

司暮雪趨光似地抬首,這才發現,她的頭頂上,已選了不計其數的劍。與其說是劍,不如說是一根根錐狀的光,它們密密麻麻地鋪開,每一支光錐皆對準一顆眼睛,這一幕彷彿是天神與海妖的對視,所有的雲都被照成了滾燙的金色。

司暮雪被鋒芒直指,渾身顫栗之餘,亦生出了一絲迷茫——這一切是真實的嗎?

林守溪明明被困在了死靈雪原之中啊,他萬裡迢迢趕來,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下了我,又擁有匹敵邪神的力量……這怎麼可能,哪怕這是夢,也是離奇到讓人很快就會驚醒的夢。

騙局,這一定是識潮之神施加於我身上的騙局!

司暮雪看向了林守溪,林守溪似乎沒有察覺到她神色的異樣,他隻是死死地盯著海面,神色冷峻。

他駢指身前,吐出劍訣,緊繃的雙指向下一壓。

懸空的金劍如獲敕令,星雨般墜入大海。

混雜著血肉的水柱沖天而起,大量的海水隨之蒸發,變成了比先前更濃的霧氣,霧氣中翻滾著鹹澀刺鼻的氣味。

司暮雪封住口鼻,再向下看去時,海水中發光的眼球已然熄滅了大半,那個龐大的身軀在海水中蠕動著,似乎想要朝著海洋深處遁逃,它遁逃的軌跡上,不斷有殘肢從它身上剝落。

它哪裡還有什麼震世邪神的樣子,分明就是一頭負傷而逃的醜陋大魚。

這尊將她輕而易舉擊敗的邪神,在林守溪面前,竟毫無反抗之力!

“這是……九明聖王之焰?”司暮雪後知後覺。

“嗯,我已將它錘鍊到了極致。”林守溪回答。

“極致?是太陽嗎?”

“是。”

林守溪的回答簡單有力。

他掐動辟水訣。

在劍經法則的加持之下,這個簡單至極的法訣竟神蹟般分開了海水。大海的中央撕開了一道觸目驚心的裂縫,裂縫兩側的海水倒灌,形成了兩道恢弘的瀑布,試圖填補這道裂縫。

“喜歡看日出嗎?”林守溪突然問。

“喜歡。”司暮雪回答。

“那就不要眨眼了。”

林守溪五指彎曲,一輪焰光洶湧的火球在他掌心膨脹,被他順勢攥緊,這輪火球像是一顆心臟,側耳傾聽時,可以感受到內部翻湧不休的雷聲。

林守溪將火球投向了大海。

上古時期就有火神煮海的傳聞,那些曾經隻在書中纔有的文字,如今卻在司暮雪面前具象了,她看到了熾烈的日出,看到了渲沸的海水,通過沸騰的海水,她甚至可以看見邪神身軀上被切開的恐怖的豁口,如果它真的是一座肉山,那林守溪的這一擊,無疑是將整片山脈從中斬斷了。

這末世來臨般的煉獄景象裡,林守溪將她護的很好,沒有讓她承受任何一絲波及。

等到日出結束,光芒散儘,三大邪神中最強的識潮之神已被殺死。

它的屍軀沉入東海。

海水彌合,霧氣散儘,用不了多久,這片海域又會變得風平浪靜。

林守溪帶著司暮雪來到了岸邊。

雨已經停了。

崖上依舊濕漉漉的。

林守溪與司暮雪圍著篝火坐下。

對於他們而言,這篝火併無用處,林守溪隨手將它生起,或許隻是劫後餘生的儀式。

司暮雪濕漉漉的衣裳已被蒸乾,破碎的外袍疊在一旁,此刻的她隻穿了一件繡有棕熊的綢衣,熊很大,拱起背脊的樣子像是森林裡的悍將,因為它隻是刺繡而非真實,所以這凶悍的樣子也透著一絲莫名的可愛。

司暮雪盯著篝火,怔怔道:“這一切,都是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林守溪笑了笑,道:“你是覺得,我不會來救你嗎?”

司暮雪不說話。

林守溪繼續道:“我們之間契約未斷,我當然不會讓你死。”

“契約……”

皇帝曾將她當作奴隸贈送給林守溪,林守溪並未當真,她卻一直對此耿耿於懷,決心有朝一日要將他戰勝,親自踏碎這份皇帝手書的契約。

可現在……

“我好像永遠也不可能贏你了。”

司暮雪那張火光跳躍中的俊秀臉龐,心中泛起了莫名的空虛。

這百年的時光好似一場攀爬,她費儘心思爬到了山頂,想要見某個人。可當她置身山巔時,卻發現所尋之人已在雲端,雲從山上飄過,隻會投下陰影,不會垂下供她繼續攀爬的階梯。

“你頭還疼嗎?”林守溪問。

“不疼了……就是有些,嗯……迷茫。”

司暮雪掐了掐自己的臉,痛意給予了她清晰的反饋,卻無法驅散這種迷茫。

林守溪在她身邊坐下,雙手按住她的後背。

暖意流入身軀。

司暮雪的心也漸漸地靜了下來。

“還冷嗎?”林守溪問。

司暮雪本想說不冷,可‘不’字剛剛開口,她又起了叛逆之心,輕聲道:“後背暖和了,前面還有些冷。”

林守溪便從後面抱住了她。

“還冷嗎?”林守溪又問。

“不冷了,但……我有點餓。”司暮雪撫著小腹,說。

林守溪取出儲物戒,翻找出食物,遞給她。

司暮雪接過,小口小口地吃著,她嘴唇微感乾燥之時,林守溪的水又恰到好處地遞了過來。

在林守溪無微不至的照顧之下,司暮雪受創的神識漸漸恢複。

“給我講講你這些年發生的事吧。”林守溪說。

“我這些年的事?”

“嗯。”

“我這些年一直在地心深處,和那個大腦為伴,沒什麼值得講的故事。”司暮雪搖了搖頭。

林守溪沉默片刻,語氣也變得溫柔了許多:“那麼……那個大腦呢?這些年,那個大腦有什麼異樣嗎?伱仔細回想一下,有沒有什麼異樣的、特別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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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異樣的、特別的事?”

司暮雪陷入了回憶。

她的記憶忽然變得很敏銳,許多早已遺忘的細節一湧而來,吉光片羽裡,她忽然拚湊出一幕並不存在於她記憶裡的場景。

“幽靈!我在地心見過一個幽靈!”

司暮雪脫口而出之時,生出一種毛骨悚然之感。

“幽靈?”林守溪來了興致,問:“什麼樣子的幽靈?”

司暮雪竭力回憶。

越來越多關於幽靈的記憶浮上心頭……這些都是她的記憶,可在過去的歲月裡,它們好像被什麼東西刻意抹去了!

正當司暮雪想再說話時,天空之中,一個聲音響起:

“快醒醒!!”

醒醒?

什麼快醒醒?

司暮雪遲疑之際,她駭然發現,眼前的林守溪的臉竟漸漸變得灰白、僵死,他平靜地凝視她,像是一座石雕,臉上不掛有任何的笑。

迷茫感變成了無窮無儘的恐懼,一瞬間,她幾乎要失去理智,陷入瘋狂。

哐。

明黃色的雷電割裂長空。

破開的虛空裡,一雙手探了過來,將她手腕抓緊,猛地一拽。

轟——

司暮雪陡地回神。

她發現,她依舊置身在東海的海面上,上方懸著的光劍不計其數,下方的識潮之神隱匿大海。而她依舊被林守溪箍緊腰肢,抱在懷中,哪裡也沒有去,方纔發生的一切隻是幻覺!

“你怎麼突然睡著了?”林守溪問。

“突然睡著?你的意思是,我剛剛在睡覺?”司暮雪問。

“嗯。”

“不,不對!你在騙我!”

司暮雪想到了什麼,瞳孔微縮,她揚起自己的手臂,甩了甩乾燥的衣袖,質問道:“我記得我的衣裳分明是濕的,我明白了,我現在經曆的一切還是幻覺。你騙不了我的。”

“你衣服變乾,是因為你說夢話了。”林守溪解釋道。

“我說什麼了?”司暮雪警惕。

“你說你好冷。”林守溪道:“於是我幫你烘乾了衣服。”

“真的嗎……”

司暮雪又變得猶疑不定。

“當然是真的。”林守溪說:“你是覺得,我不會來救你嗎?”

“什麼?”

司暮雪覺得這話有點耳熟。

“你喜歡看日出嗎?”林守溪又問。

這下,司暮雪再也沒有猶疑了。

“你這騙子,騙人別總用一套詞啊!!”

司暮雪十尾齊出,洞穿了林守溪的身體。

整個世界都開始扭曲、變形。

等司暮雪喘息著睜開眼時,她發現自己置身在一處血肉宮殿裡,泛著猩紅之色的柱狀血肉一根根地立在海水中,它們的表面爬滿了火焰般的蟲子。血肉之柱綿延無際,柱與柱之間懸著幾堵肉牆,肉牆的表面,生長著一個個皮肉全無的頭顱,它們張開嘴巴,沙啞的聲音像是在詛咒什麼。

血肉宮殿沒有地面,它的下方是一個黑漆漆的、深不見底的巨淵,深淵之中,一張層層疊疊的巨口正在張開。

周圍的一切都變了。

唯一不變的是,她依舊被林守溪箍著腰肢抱在懷裡。

“固守住本心。”林守溪的聲音冷冷響起:“識潮之神是執掌精神的邪神,任何的猶疑與迷茫都會給它趁虛而入的機會。”

“好。”

不知為何,聽到這冷冰冰的聲音,司暮雪就幾乎確信,她已回到真實,此人正是林守溪無疑。

“我剛剛睡著了嗎?”司暮雪問。

“嗯,你剛剛被識潮之神影響了,我叫醒了你。”

林守溪一邊帶著司暮雪在海水中下潛,一邊問:“你剛剛夢到了什麼?”

“識潮之神想竊取我的記憶,一段關於地心的記憶。”司暮雪言簡意賅,隻說了重點。

“果然如此。”林守溪沉聲。

識潮之神不愧是三大邪神中最強大的一位,大海是祂的主場,哪怕祂已身負重傷,依舊不是可以輕易殺掉的……當然,如果識潮之神不夠強大,它們早已被虛弱的蒼白給誅滅,沒有資格被封印億年。

千年之前,識潮之神擺脫封印,離開冰洋。強如洛初娥這樣的神女在面對祂時,精神的防線也被瞬間摧垮,理智與生命被一同奪走。

不過,無論這尊邪神曾經多麼恐怖,今日都將是它的末日。

司暮雪與他一同潛入海洋深處。

林守溪以湛宮為刃,斬碎了一面又一面厚重的肉牆,撕裂的經脈與血管噴吐出黑稠的黏液,卻根本阻截不住林守溪的身影。

他像是一柄發硎的利刃,要直插大海的腹部。

轉眼已經,他已斬滅了那座血肉宮殿,來到了先前所見的巨口之前。

這張層層疊疊的巨口宛若食人花,它在海水中輕盈地旋轉著,又在林守溪靠近之時展開雷霆般的攻勢。

這樣的進攻毫無成效,食人花被湛宮的劍光輕而易舉地斬開,它明明如此恐怖,可在這柄絕世之劍面前,卻脆弱得像是洋蔥。

他來到了巨口的核心。

“也不在這裡麼……”林守溪喃喃。

“你在找什麼?”司暮雪問。

“識潮之神。”林守溪回答:“這一坨坨血肉隻是它的表象,它真正的核心是一縷邪識,唯有摧毀這縷邪識,才能讓識潮邪神沒有死灰複燃的可能。”

但要找到這縷邪識,無異於大海撈針。

林守溪閉上眼,神識化作實質的金網,在海水中以光速散開,金網所及的一切,又變作真實的畫面反饋給神識。須臾之間,方圓幾千裡的海域都投射到了他的腦子裡。

他飛快搜尋。

忽然,他見到了一個臃腫的、毫無生氣的肉團,它在海水中漫無目的地飄蕩,順著洋流遠去,看上去毫無違和感。

“它藏在那裡!”

林守溪憑著神祇獨有的直覺下了判斷。

他追去之時,忽然發現,懷中的司暮雪正閉著眼,神色痛苦。

“你怎麼了?”林守溪問。

“沒,沒事……”

司暮雪喘息著說。

林守溪這才意識到,他可以在這座血肉模糊的宮殿裡如履平地,司暮雪卻不行,邪神屍軀裡殘存的意識時時刻刻影響著她,她光是與這種影響抗爭,就用儘了全力。

固守本心並不容易。

“你睡一會兒吧。”林守溪說。

“什麼?”司暮雪一愣。

“我說,你睡一會兒吧,不要怕,我會叫醒你的。”林守溪複述了一遍,還提醒道:“但無論它問你什麼,你都不要給出真實的答案。”

“我……”

司暮雪又開始猶豫。

猶豫之情甫一生出,她就意識到了不妙,下一刻,她的世界再次顛倒,等司暮雪重新睜眼時,她又看到了燃燒的篝火,聽到木柴的響聲。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林守溪的懷中,林守溪皺著眉,一臉關心之色。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昏過去了?”林守溪見她醒來,才鬆了口氣。

“昏過去了?”司暮雪倍感頭疼。

“是啊,剛剛你說到幽靈的事就昏過去了。”林守溪繼續道:“是勾起你什麼不好的回憶了嗎?”

“幽靈?”

司暮雪這才重新對接上了之前的記憶。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在地心之中見過一個幽靈,那是一個白色裙子,面容模糊的少女,她像是風,輕盈地在她身邊繚繞。

“別害怕哦。我不會傷害你的。”幽靈的聲音很輕柔:“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人來陪我聊天,我怎麼捨得傷害你呢……不僅不傷害你,我還要告訴你很多很大的秘密,當然,等我們聊完之後,我會讓你忘記這一切的。”

“……”

司暮雪的身軀忍不住發抖。

“怎麼了?你想起什麼了嗎?”林守溪還在追問。

“我想起……”

司暮雪話到一半,天空中再次響起了林守溪的聲音:

“別說夢話了,會被聽到的。”

司暮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幻覺裡。

“司暮雪,你到底怎麼了?你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嗎?”這個林守溪還在追問。

“你住口!”司暮雪大喝。

林守溪一愣。

可是,這聲厲叱卻不是對他發出的。

這位穿著灰熊綢衣的神女站了起來,她伸出手指,指向天空,又清叱一聲:“你住口!”

“你可真是狂妄自大,我可以憑藉自己醒過來,不需要你來喊!”司暮雪露出了小女孩般任性的神色。

被她指著的天空,用幾道悶悶的雷鳴迴應了她。

司暮雪的臀後,雪白的狐尾孔雀開屏般張開,它們迎著風雨暴漲,隱有遮天蔽日之勢。

司暮雪雙手搭出了一個曼妙的手印,她消失崖畔,破空而去。

天空被撕開。

她以為自己回到了現實,可她環顧四周,卻看到了銀鑄的神祇與金鑄的屍骸王座,精美的藻井散發著流華,將王座上的身影照亮。

“陛下……”

司暮雪癡癡開口,定睛一瞧,王座上的,卻是林守溪的身影。

而她正如罪人般跪在地上,枷鎖縛腕,鐵鏈束足,華美的神袍被剝去,換上了素樸的囚服。

這,這是……

司暮雪想起來了,這是她無數次經曆過的噩夢……百年之前,她曾遭受過林守溪淩虐般的抽打,那次之後,她懷恨在心誓要複仇,可是,她卻屢屢夢到了自己跪在王座下,對林守溪俯首稱奴的噩夢。

這讓她一度痛苦不堪。

所以當初皇帝將她賞賜給林守溪時,她對這份虛無的契約如此固執,發誓要親手將其毀滅——這是她的心魔之一。

王座上的林守溪緩緩開口,問:

“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

司暮雪二話不說,掙斷鎖鏈殺了上去。

雖然有識潮之神的乾擾,但這終究是她自己的夢,在夢裡,她纔是一切的主宰!

聖壤殿熊熊燃燒。

眼前的畫面又陡地變了。

畫面一幅接著一幅地變幻。

有時,她夢見自己立在東海之畔,打退了從海水中來襲的行雨,發誓要將林守溪與道門樓主親手捉拿。

有時,她夢見自己奉劍聖壤殿,受皇帝重視,受天下人敬仰。

有時,她夢見早已死去的姐姐,姐姐對她微笑,說,血脈連接著我們,哪怕以後我們天各一方,也是最好的姐妹……對了,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

有時,她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甚至想要就此沉溺,不再甦醒。

同時,司暮雪也能意識到,識潮之神的狀態越來越糟糕了,起初,祂還會循循善誘,竊取她的秘密,但到後面,這一切都變成了機械般的拷問,時遠時近,令司暮雪痛苦不堪。

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

別問了……

啊……

突然。

她聽到了一聲鯨吟。

熟悉的鯨吟。

當初在前往厄城的雪原上,她曾被一頭暴龍追殺,關鍵時刻,一頭巨鯨破開海面,吞噬了暴龍,並接引她抵達了厄城。

之前的百年,她想尋到這頭巨鯨,卻始終沒見到它的身影,她一度以為,這個偉大的生命已壽終正寢,沉落汪洋。

但今天……

鯨唱聲將她喚醒。

她睜開眼。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孤島上,周圍是碧藍的海水,上方是如洗的月色,林守溪正在她的身前打坐冥想,見她醒來,才睜眼看向她。

不,不對,這哪裡是什麼島嶼,怎麼會有移動的島嶼呢?

這分明是鯨的背脊。

……

……

(抱歉,章有點長,沒寫完,等會加更一章,別等,早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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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去之時,忽然發現,懷中的司暮雪正閉著眼,神色痛苦。

“你怎麼了?”林守溪問。

“沒,沒事……”

司暮雪喘息著說。

林守溪這才意識到,他可以在這座血肉模糊的宮殿裡如履平地,司暮雪卻不行,邪神屍軀裡殘存的意識時時刻刻影響著她,她光是與這種影響抗爭,就用儘了全力。

固守本心並不容易。

“你睡一會兒吧。”林守溪說。

“什麼?”司暮雪一愣。

“我說,你睡一會兒吧,不要怕,我會叫醒你的。”林守溪複述了一遍,還提醒道:“但無論它問你什麼,你都不要給出真實的答案。”

“我……”

司暮雪又開始猶豫。

猶豫之情甫一生出,她就意識到了不妙,下一刻,她的世界再次顛倒,等司暮雪重新睜眼時,她又看到了燃燒的篝火,聽到木柴的響聲。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林守溪的懷中,林守溪皺著眉,一臉關心之色。

“你怎麼了?怎麼突然昏過去了?”林守溪見她醒來,才鬆了口氣。

“昏過去了?”司暮雪倍感頭疼。

“是啊,剛剛你說到幽靈的事就昏過去了。”林守溪繼續道:“是勾起你什麼不好的回憶了嗎?”

“幽靈?”

司暮雪這才重新對接上了之前的記憶。

是了,她想起來了,她在地心之中見過一個幽靈,那是一個白色裙子,面容模糊的少女,她像是風,輕盈地在她身邊繚繞。

“別害怕哦。我不會傷害你的。”幽靈的聲音很輕柔:“這麼多年,好不容易有人來陪我聊天,我怎麼捨得傷害你呢……不僅不傷害你,我還要告訴你很多很大的秘密,當然,等我們聊完之後,我會讓你忘記這一切的。”

“……”

司暮雪的身軀忍不住發抖。

“怎麼了?你想起什麼了嗎?”林守溪還在追問。

“我想起……”

司暮雪話到一半,天空中再次響起了林守溪的聲音:

“別說夢話了,會被聽到的。”

司暮雪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原來是在幻覺裡。

“司暮雪,你到底怎麼了?你是看到什麼可怕的東西了嗎?”這個林守溪還在追問。

“你住口!”司暮雪大喝。

林守溪一愣。

可是,這聲厲叱卻不是對他發出的。

這位穿著灰熊綢衣的神女站了起來,她伸出手指,指向天空,又清叱一聲:“你住口!”

“你可真是狂妄自大,我可以憑藉自己醒過來,不需要你來喊!”司暮雪露出了小女孩般任性的神色。

被她指著的天空,用幾道悶悶的雷鳴迴應了她。

司暮雪的臀後,雪白的狐尾孔雀開屏般張開,它們迎著風雨暴漲,隱有遮天蔽日之勢。

司暮雪雙手搭出了一個曼妙的手印,她消失崖畔,破空而去。

天空被撕開。

她以為自己回到了現實,可她環顧四周,卻看到了銀鑄的神祇與金鑄的屍骸王座,精美的藻井散發著流華,將王座上的身影照亮。

“陛下……”

司暮雪癡癡開口,定睛一瞧,王座上的,卻是林守溪的身影。

而她正如罪人般跪在地上,枷鎖縛腕,鐵鏈束足,華美的神袍被剝去,換上了素樸的囚服。

這,這是……

司暮雪想起來了,這是她無數次經曆過的噩夢……百年之前,她曾遭受過林守溪淩虐般的抽打,那次之後,她懷恨在心誓要複仇,可是,她卻屢屢夢到了自己跪在王座下,對林守溪俯首稱奴的噩夢。

這讓她一度痛苦不堪。

所以當初皇帝將她賞賜給林守溪時,她對這份虛無的契約如此固執,發誓要親手將其毀滅——這是她的心魔之一。

王座上的林守溪緩緩開口,問:

“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

司暮雪二話不說,掙斷鎖鏈殺了上去。

雖然有識潮之神的乾擾,但這終究是她自己的夢,在夢裡,她纔是一切的主宰!

聖壤殿熊熊燃燒。

眼前的畫面又陡地變了。

畫面一幅接著一幅地變幻。

有時,她夢見自己立在東海之畔,打退了從海水中來襲的行雨,發誓要將林守溪與道門樓主親手捉拿。

有時,她夢見自己奉劍聖壤殿,受皇帝重視,受天下人敬仰。

有時,她夢見早已死去的姐姐,姐姐對她微笑,說,血脈連接著我們,哪怕以後我們天各一方,也是最好的姐妹……對了,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

有時,她分不清什麼是真,什麼是假,甚至想要就此沉溺,不再甦醒。

同時,司暮雪也能意識到,識潮之神的狀態越來越糟糕了,起初,祂還會循循善誘,竊取她的秘密,但到後面,這一切都變成了機械般的拷問,時遠時近,令司暮雪痛苦不堪。

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你在地心看到了什麼……

別問了……

啊……

突然。

她聽到了一聲鯨吟。

熟悉的鯨吟。

當初在前往厄城的雪原上,她曾被一頭暴龍追殺,關鍵時刻,一頭巨鯨破開海面,吞噬了暴龍,並接引她抵達了厄城。

之前的百年,她想尋到這頭巨鯨,卻始終沒見到它的身影,她一度以為,這個偉大的生命已壽終正寢,沉落汪洋。

但今天……

鯨唱聲將她喚醒。

她睜開眼。

她發現,自己正躺在一座孤島上,周圍是碧藍的海水,上方是如洗的月色,林守溪正在她的身前打坐冥想,見她醒來,才睜眼看向她。

不,不對,這哪裡是什麼島嶼,怎麼會有移動的島嶼呢?

這分明是鯨的背脊。

……

……

(抱歉,章有點長,沒寫完,等會加更一章,別等,早起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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