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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九章:大雪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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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林大會第二日,平靜依舊。

這一天,林守溪哪都沒去,隻陪在宮語身邊,靜靜地看著低矮的天空。

今天該給小禾講故事的結尾了。

他能感受到小禾的回暖,像是度過嚴寒冬日走向冬天,但越是如此他也越感到害怕,冬日堆積的雪要接受陽光的照射纔會消融,但小禾顯然是捂在了心底,裝作遺忘,可雪永遠在那裡,等它堆積成山,就是一發不可收拾地崩塌。

“這些武林人士一點不老實呢。”宮語忽然說。

林守溪回過神,將視線從天上挪回人間,掃過人群,問:“師祖為何這麼說?”

“他們表面上談太古宇宙,生死虛實,實則各懷鬼胎,今日若非我在這裡,他們談論的可就絕不是這些了。”宮語說。

“那他們會談論什麼?”林守溪問。

“滅聖。”宮語回答道:“滅聖一事在民間傳得沸沸揚揚,絕非空穴來風,這幫修道者,境界愈漲,權勢愈大,不滿於現狀,有的宗門表面上還在與朝廷洽談‘詔安’一事,實際上早有謀逆之心了。”

林守溪想起了這幾個月聽到了種種傳聞,問:“如果不是道門,恐怕天下已經亂了吧。”

“嗯。”宮語點點頭。

這也是她遲遲沒有離開的原因,這個世界看上去依舊融洽,暗地裡卻是一張越拉越緊的弓,隨時都會射出貫穿中原的箭。

“道門為何支援朝廷?”林守溪好奇地問。

“因為穩固。”宮語回答:“對於維持世道的穩固上,王朝要比這些看似仙風道骨的世外宗門要好得多,世道唯有穩固了,才能讓更多的人修行,王權在未來雖註定被取代,但絕非是這群強盜,他們隻會讓天下大亂。”

在過去,人們奉陛下為至尊,認為君權神授,而神高居虛幻之界,無所不能,若觸怒龍顏,也就相當於觸怒了一位至高的神靈,但這些年,人間調侃君王的話也越來越多,譬如什麼授予王權的神的確無所不能,但它有一個缺陷,就是並不存在。

這樣的神的確不存在,於是宮語就暫時充當祂。

林守溪點點頭,他知道,道門要滅魔門,最重要的原因也是魔門要滅修行之法,在道門眼裡,法不可滅,而道門沒有殺死他的師兄師姐,主因也並非仁義善心,而是因為他的師兄師姐們都是一等一的修道種子,對於人族的大道有益。

“師祖為何要全力推進修行?”林守溪問。

“這是雲空山乃至人族的大計之一。”宮語說。

“什麼?”林守溪立刻問。

“佈道萬界。”

這本是隱秘,但宮語沒再對他避諱,她沒有立刻解釋這個詞的含義,而是問:“你覺得這個世界的修道之途如何?”

“若以四季為喻,應是春天……春過大地,柳樹開始抽芽,對這個世界而言,修行不過幾十年,應是剛剛萌芽吧。”林守溪說。

“是麼……”宮語輕聲開口,道:“若我說,已是深秋,你信麼?”

“為何?”林守溪不解。

“祖師身死之前,曾說過一句駭人聽聞的預言——末法將至,宇宙已進入官子階段。”宮語徐徐開口,說:“這個世界的道法是剛剛新生還是繁衍了幾千幾萬年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末法將至。”

“末法?”林守溪悚然。

“如四季的春夏秋冬,如佛說的成住壞空,末法意味著凜冽的冬和寂滅的空,它是一個輪迴的結束,也是一個新的輪迴的開始。”

宮語垂下如玉的指,指向大地,幽幽道:“在對於久遠曆史的考究裡,這樣的輪迴已發生過許多次,每一次的結束時,冰川都會覆蓋整個大地,縱觀曆史,除了龍屍邪神之外,幾乎沒有生靈能熬過這一次次毀滅性的打擊。”

話到此處,她用蓋棺定論般的語氣道:“修道是為了對抗末法。”

林守溪問如何對抗時,宮語不再給出解答,林守溪明悟,這還不是現在的他可以知曉的隱秘。

果然如宮語所說,這些修道者們終於耐不住性子,隱隱露出了藏在衣帛下的刀匕。

下午的時候,幾派的掌門人聚在一起,講起了‘龍脈’之事。

林守溪立刻明白,所謂的龍脈,很可能暗指當今皇權。

但無論如何,道門門主當面,諸位掌門不敢造次,倒真圍繞著龍脈煞有介事地討論了起來,崑崙派掌門人更是取出了一張輿圖,展開。

輿圖極大,幾乎將人族足跡所及之處都囊括了下來,其上山川河流標註分明,大地之外則是無垠的海,海上偶有孤島。

“諸位且看。”

崑崙派掌門人攤開手,弟子連忙端來一支大筆,一方大硯,掌門提筆蘸墨,大筆一揮,開始在輿圖上作畫。

筆鋒徐徐地劃過圖紙,若按真實的比例看,這墨毫稍走之間就是須臾萬裡,諸多山脈連結在了一起,宛若一條盤踞在大地上的蒼龍,看著極為唬人。

“遠古時期,這片大地之上定有過蒼龍墜落,蒼龍死於此處,骨骼深埋大地,其蜿蜒而過之處,駝峰般隆起了群山,其首挺立為雪峰,其尾隨江流潛入海洋,大地就是由龍骨支撐起來的,而崑崙山脈恰是名門般的龍頸……”

掌門對著複雜的地形指指點點,開始給大家解說龍角、龍爪的位置,說得神乎其神煞有介事,倒還真在輿圖上畫出了一條龍,他說:“龍古來有之,絕非虛言,我們的先祖就曾在大地上見過它的後裔,王族傳承也因此而來,否則也不會有真龍天子的說法。”

眾人陸陸續續點頭,有將信將疑的,有深信不疑的,也有點頭微笑,如有所思的……忽然間,有一位小門派的掌門人立起,眯起眼睛,身子前傾,問:“為何這龍頸之下,隱有一道裂紋?”

“豈止龍頸,這龍尾也是不完整的,遠看還好,稍稍湊近些,就可見裂紋無數。”又有人說。

“何止是龍尾,真龍不該有四爪嗎?為何你隻畫出了三隻,還有一隻爪子去哪了,莫非這是一頭殘廢的龍嗎?”一個魁梧大漢立起,心直口快道。

“是啊,這龍雖有形狀,但細究起來,未免太過牽強了……更何況,你這龍脈裡,為何沒有華山?”

終於,華山派掌門嶽山君開口說話,提出了異議。

“華山與這龍軀南轅北轍,豈可強行聯絡?”崑崙掌門說。

“那就是大大的沒道理了。”華山派掌門也端了支筆上去,硬是以華山為首,畫出了一條龍。

崑崙掌門見了,不服氣,與他激烈地爭辯了起來,爭辯的過程裡,點蒼派的掌門也加入進來,這位女子掌門人奪過了筆,以蒼山為核心,也畫出了一條張牙舞爪的長龍,還不忘譏嘲嶽山君,說:

“你這龍畫得歪歪扭扭的,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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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何在?嶽掌門好歹也是名門之後,這劍技與畫技差別未免太大了些吧……不如看看我這條,夭矯騰飛,乃真龍也。”

兩人的爭吵轉變為了三人。

爭吵間,點蒼派掌門提議,讓其他掌門來評評理,看看誰的龍是真的,於是少林、武當、崆峒的掌門也皆來這張巨大輿圖上提筆畫龍。

每個人畫的龍各不相同,但龍身定會穿過自家宗門盤踞的山嶽。

於是畫面上的龍由三條變成了六條,輪到辛思素時,這位仙子模樣的女子起身,悄悄地看了宮語一眼,提起筆,卻並未落到峨眉山上,而是將筆墨懸到了海外,將幾座島嶼連接。

“辛掌門這是何意?”崑崙掌門臉色微變,問。

“誰說龍隻能在地上,不能在海裡呢?”辛思素淡淡地笑,說:“大海浩渺,威怒難測,若有一日我卸去了這掌門身份,倒想去泛舟海上,遠離這俗世紛爭。”

“龍也許會在海裡,可峨眉山卻在世上。”點蒼派掌門說。

“峨眉山在世上,道門也在世上,有門主大人坐鎮天下,塵世紛擾何曾輪得到小女子來憂心?”辛思素輕柔笑著,一雙美眸不由投向了宮語的方向。

宮語並未附和什麼,隻是靜坐,神色在冪籬間朦朦朧朧。

真有龍脈也好,托物言誌也好,對於龍脈的討論,宮語並不關心。

這些掌門真人就由著龍脈一事討論了整整一個下午,引經據典,眾說紛紜。

臨近黃昏的時候,天陰了下來,烏雲從四面八方緩緩湧來,逐漸籠罩武當,像是要凝結一場暴雨。

第二日的武林大會即將結束,眾人將要散場,武當山的掌門真人將他們叫住,聊起了明天的安排。

“按理來說,明天各派都將推選一位弟子,比試武功,諸位可有安排了?”陸樹問道。

各大門派紛紛亮出了自家的得意弟子。

介紹之時,每一個弟子都出身傳奇,天賦高絕,各種稱號層出不窮,儼然是不世出的天之驕子。

但他們心裡也清楚,哪怕將自家弟子誇到天上去,明日的決戰的對手也隻會是林守溪與聖菩薩。

他們太過耀眼,足以令所有同輩黯然。

所有人都開始期待這場必將到來的戰鬥,除了林守溪。

……

昏色漸至,雲積蒼穹,雨卻遲遲沒有落下來。

武林大會散去。

林守溪來到了約好的店家裡,小禾又來遲了些,理由和昨天一樣,在梳妝打扮。

今日她穿了一條紅色的裙子,減了幾分青裙時的清冷,取而代之則是少女獨有的明豔。

兩人的中間放著一口鍋,鍋的中間用鐵片分開,鍋底燒著火,湯注入之後不久,水就咕嘟咕嘟地沸騰起來了。

隻見這同一口鍋中,湯被分隔成了兩色,一個是極辣的紅色,一個是清淡的白色,它們被鐵片精準地隔離,互不交融。

很快,各式各樣的菜品端了上來,以肉居多,肉片切得很薄,纖如紙,脂如雪。

“你這店倒是挑得不錯。”小禾說。

“我以前就說過要帶小禾來我家鄉逛的,一直沒能兌現諾言,實在慚愧。”林守溪夾起一片肉,放入白湯裡。

“你喜歡吃白湯?”小禾幽幽發問。

“怎麼了麼?”

林守溪一愣,沒能立刻反應過來,接著他才意識到,小禾今日穿的是紅裙。

不等林守溪找補,小禾已再度開口,她說:“沒什麼,白湯是很好呀,溫和綿密,入口香柔,和仙子的溫柔鄉似的,喜歡也是情理之中,不似這紅湯,看著雖然漂亮,但辣椒都藏在下面,吃起來辛辣刺激,它隻會來馴服你的舌頭,而不是被你給馴服,對吧?”

少女的話語如刀鋒切來,林守溪立刻坐直。

少年面色不變,他將放入白湯中的肉撈出,送入了小禾的碗裡,說:“這是煮給你的。”

接著,他又夾了一塊,放入紅湯,說:“如小禾所言,白湯綿密溫和,紅湯熱烈刺激,兩者俱美,無上下之分,高低之別,我都極喜歡的。”

肉片飛快熟了,不等它煮老,林守溪便將它撈出,送入了自己的口中。

猶如火焰入喉,滾燙與辛辣湧入口腔,林守溪嚼了兩口,隻覺得肉中擠出的不是汁水,而是真氣也彈壓不下的焰火,清茶淡飯慣了的他哪裡吃得了這個,嗆得咳了起來。

“咳咳咳……”

林守溪勉勉強強將這肉吞下去,隻覺得口中能噴出火來,他抬起頭,見小禾一邊細嚼慢嚥著,一邊拿了杯水遞過來。

“喝麼?”小禾淡然問著。

林守溪沒有逞強,道謝之後接過,飛快喝完。

“吃不了就不要吃,老老實實躲在這白湯裡,溫溫柔柔的,不好麼?”小禾語氣平淡,一雙眸子卻是殺意凜然。

“先前沒準備好罷了。”

林守溪深吸了口氣,心想自己雷火炙烤都捱得住,這區區辛辣,又怎能攔得住他?

“什麼沒準備好,我看是不合適吧。”小禾抿了口清茶,理著垂在紅裙上的長髮,說:“你明明找到了適合你的,為何還要節外生枝,白白承受呢折磨?這就是貪心的下場哎……我看你啊,還是老實一些吧,既然駕馭不了紅的,不如算了。”

“不能算了!”林守溪語氣堅定。

他將幾大片肉夾在一起,一道滑入湯中,涮熟之後一併夾起,不由分說地塞入口中,吃了起來,偶有咳嗽兩聲,卻依舊面不改色,看得小禾直蹙眉。

吃完之後,林守溪隻覺得唇舌僵麻,說話都變得困難了起來。

聽著林守溪磕磕巴巴的話語,小禾忍不住笑了起來。

“這都降伏不了,真沒用呢。”小禾一邊嘲笑,一邊也夾了塊肉,放入紅湯。

小禾雖也口味清淡,但她自幼在野外長大,很長一段時間是在茹毛飲血中度過的,她並不覺得這種辣有什麼。

吸飽了汁液的肉掠過少女吹彈可破的紅潤櫻唇,送入了精緻小巧的檀口裡,然後……

“咳咳咳咳咳咳……”

小禾捂著胸口,劇烈地咳了起來,纖細身子顫個不停,咳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林守溪見狀,忙倒了茶給她遞去,小禾一飲而儘,卻覺更辣了幾分,忙將小口張大,玉手在唇邊不停扇著,試圖緩解,卻沒什麼用。

等小禾緩過來時,已是半柱香過去,她抬起頭,臉頰微紅,眼眶淚花盈盈,原本櫻緋色的唇已徹底紅了,紅得妖冶。

“笑什麼笑啊……”小禾委屈道。

“天下無敵的小禾也有應付不了的東西?”林守溪笑問。

“大意罷了,做不得數。”小禾輕聲說。

話音才落,店小二就來到了他們桌邊,似看出了他們的窘境,小二小心翼翼地問:“二位……要換鍋麼?”

林守溪與小禾對視了一眼。

小禾輕咬著辣意未消的柔嫩唇兒,與林守溪一道開口,用略帶恥辱性的語氣說:“……換!”

眼不見心不煩,將鴛鴦鍋換成白花花的清湯之後,小禾覺得順眼了許多。

她一邊享受著美味,一邊想著方纔對白湯的比喻,有自討苦吃之感。

這溫柔仙子真就這般海納百川麼……小禾撫摸著胸口,蹙起眉想。

沒多久,桌上的肉就被他們一掃而空。

休憩閒聊之餘,小禾沒有問什麼,林守溪卻難得地主動開口,說:

“我把剩下的故事講完吧。”

“嗯……好呀。”小禾觸了觸鼻尖,說。

林守溪講起了最後的故事。

這段故事發生在半年多前,時間離得不遠,故事的內容也簡明扼要。

林守溪緩緩地講述著,坦白了所有。

小禾坐在對面,慢悠悠地飲著茶,聽著。

先前還滾沸的湯也已沉寂,在兩人之間慢慢變涼。

起初,小禾還會插嘴打趣兩句:

“神侍令解了反倒不樂意麼?這等仙子,不如收為小奴小婢算了。”

“開門見山?嗬……這天下第二的奇峰漂亮麼?山巔之景美麼?”

“加點鹽粒……也虧她想得出來,天下色孽共一石,楚映嬋怕是要獨占八鬥了。”

“……”

漸漸地,小禾也不說話了,她知道,任她再如何打趣調侃,裝作滿不在意,依舊掩蓋不了心底深深的情感,這種情感複雜難言,似失落,似嫉妒,似憎怨……她也說不清。

故事尚在不死國時,她能理解咒印的可怕與死亡陰影籠罩下的恐怖,故能生出寬容與諒解,但之後的故事,這種感覺又漸漸消失了,這依然是她的故事,在這個故事裡,她就像是一個傻女孩,每天開開心心,對於欺騙渾然不知。

如林守溪所想的那樣,小禾的心中的確下著雪,過去,這些雪一度被掩蓋起來,此刻隨著故事的揭露,她的心再被刺穿,掩藏的雪裸露出來,後知後覺間已堆積成山,彷彿隻要拍一拍手,就能引起山洪泄地般的崩塌。

故事來到了結尾。

林守溪說起了那一夜的事。

小禾哪怕已有了心理準備,依舊無法掩住面頰上的震驚之色,睫羽與唇一併顫了起來。

“你們竟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做的麼?”小禾螓首輕搖,寒聲道。

“是。”林守溪閉上眼,沉聲點頭。

嚓——

小禾手中的茶杯倏然破碎,化為齏粉,水也一併被蒸儘,成了捏碎在掌心的白氣。

若沒有她,那林守溪與楚映嬋之間將是一個感人的師徒故事,若她不是她,那這個故事她也可以權當一樂去聽,可……

可她是小禾,林守溪是她的未婚夫。

任何人都可以被不死國的故事打動,唯有她不能!

一瞬間,客棧遍地寒冷。

小禾霍然立起,胸脯劇烈起伏,一襲紅裙更似如火如荼地燒了起來,她盯著林守溪,陡然嚴厲:

“那我呢?我又算什麼啊?”

小禾的聲音宛若雷霆劃破夜空,她易了容,沒人知道她是聖菩薩,但她蘊著悲傷的話語卻令得整座客棧都震了震。

壓抑在心頭的怨念一時間湧上心頭,小禾咬緊牙關,身軀顫了起來。

“我喜歡你,還想與你一同回巫家,過兩個人的生活,我以為你也會很開心,但……原來伱根本不想走啊……我算什麼啊?算你的未婚妻嗎,還是楚映嬋的好姐妹呢?又或者說,我什麼都不是,我隻是你們師徒苟且偷歡時的調味劑,讓你們更刺激更歡情而已!”

客棧內的視線齊刷刷地投射過來,眾人聽得心驚膽戰,一時間齊齊停下筷子,竟沒人敢說一句話。

小禾雙手按在桌面上,身子前傾,她盯著林守溪的眼睛,像是要從中看出答案,也像是在尋找他變心的證明。

林守溪閉上眼,深深地呼吸,他沒有再逃避,對上了小禾的視線。

“我……”

“我不想聽你的回答!”

林守溪剛要開口,小禾直接嚴厲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聽你的回答,你縱有一萬種理由又怎麼樣呢?我喜歡你,你是我的一切,可為什麼,為什麼你的一切卻要讓我和楚映嬋來分?憑什麼?憑什麼我不能擁有你的一切!”

“今天你可以把你分給楚映嬋和我,明天是不是還能分給更多人呢?你是不是還會勸我接受,一個一個去接受?哦,不僅接受,還要我與她們和睦相處,我不能生氣,不能嫉妒,等待時機成熟了,你是不是還要提出大被同眠的要求啊……”

“為什麼?憑什麼!”

小禾的聲音近乎嘶吼,她不再是佛門的少女,不再是身穿道裙的小仙子,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蒼莽的原始密林,回到了與黑魆魆的山鬼妖物鬥爭的時候,她野狼般對月嗥叫。

少女的聲音很厲,可他們之間的鍋湯卻已冷得黏稠,沒有激起任何一點漣漪。

小禾盯著林守溪,嬌小的身子顫著。

不知是不是情緒失控的緣故,彩幻羽失去了作用,她顯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她說她梳妝打扮了很久,可眼淚劃過的面頰卻是素色的,半點妝容也沒有。

她的臉是那樣的蒼白,蒼白得令人心碎。

少女的胸脯還在起伏,撕心裂肺的質問聲也在屋內不停迴盪著……為什麼?憑什麼!

林守溪心如刀絞,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小禾用靈根遮蔽了所有的聲音。

世界似隻剩下她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立著了。

許久,許久……

“你真的喜歡我麼?你真的要與我共度此生麼?還是說,這隻是我一廂情願呢……”

小禾怔怔地看著他,起伏的胸脯漸漸平靜,她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冷,有些癡。

她隻是自問,並不想要回答。

哐當——

電光明滅,樓外驚雷響起。

積蓄了許久的雲在天空中碰撞,終於彙聚成真實的暴雨,向整個人間宣泄。

小禾站在窗邊,紅裙雪發輕輕飄舞。

暴雨落下,雨聲嘈雜。

小禾卻像是靜了下來。

她注視著林守溪的眼睛,說出了最後的話語:

“我並不真正信佛,寺廟不過是我暫時的憩息之處,明日之戰,我本想推拒,但現在,我會全力以赴,不為佛門,不為少林,隻為了我自己……你若想給我你的答案,不要膽怯。”

“我在武當等你,最後等你。”

感謝書友持盈、羅茨卡的木木卡打賞的舵主!!感謝兩位一直以來的支援~感謝你們呀~麼麼噠~劍劍感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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翼地問:“二位……要換鍋麼?”

林守溪與小禾對視了一眼。

小禾輕咬著辣意未消的柔嫩唇兒,與林守溪一道開口,用略帶恥辱性的語氣說:“……換!”

眼不見心不煩,將鴛鴦鍋換成白花花的清湯之後,小禾覺得順眼了許多。

她一邊享受著美味,一邊想著方纔對白湯的比喻,有自討苦吃之感。

這溫柔仙子真就這般海納百川麼……小禾撫摸著胸口,蹙起眉想。

沒多久,桌上的肉就被他們一掃而空。

休憩閒聊之餘,小禾沒有問什麼,林守溪卻難得地主動開口,說:

“我把剩下的故事講完吧。”

“嗯……好呀。”小禾觸了觸鼻尖,說。

林守溪講起了最後的故事。

這段故事發生在半年多前,時間離得不遠,故事的內容也簡明扼要。

林守溪緩緩地講述著,坦白了所有。

小禾坐在對面,慢悠悠地飲著茶,聽著。

先前還滾沸的湯也已沉寂,在兩人之間慢慢變涼。

起初,小禾還會插嘴打趣兩句:

“神侍令解了反倒不樂意麼?這等仙子,不如收為小奴小婢算了。”

“開門見山?嗬……這天下第二的奇峰漂亮麼?山巔之景美麼?”

“加點鹽粒……也虧她想得出來,天下色孽共一石,楚映嬋怕是要獨占八鬥了。”

“……”

漸漸地,小禾也不說話了,她知道,任她再如何打趣調侃,裝作滿不在意,依舊掩蓋不了心底深深的情感,這種情感複雜難言,似失落,似嫉妒,似憎怨……她也說不清。

故事尚在不死國時,她能理解咒印的可怕與死亡陰影籠罩下的恐怖,故能生出寬容與諒解,但之後的故事,這種感覺又漸漸消失了,這依然是她的故事,在這個故事裡,她就像是一個傻女孩,每天開開心心,對於欺騙渾然不知。

如林守溪所想的那樣,小禾的心中的確下著雪,過去,這些雪一度被掩蓋起來,此刻隨著故事的揭露,她的心再被刺穿,掩藏的雪裸露出來,後知後覺間已堆積成山,彷彿隻要拍一拍手,就能引起山洪泄地般的崩塌。

故事來到了結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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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哪怕已有了心理準備,依舊無法掩住面頰上的震驚之色,睫羽與唇一併顫了起來。

“你們竟是在我睡覺的時候做的麼?”小禾螓首輕搖,寒聲道。

“是。”林守溪閉上眼,沉聲點頭。

嚓——

小禾手中的茶杯倏然破碎,化為齏粉,水也一併被蒸儘,成了捏碎在掌心的白氣。

若沒有她,那林守溪與楚映嬋之間將是一個感人的師徒故事,若她不是她,那這個故事她也可以權當一樂去聽,可……

可她是小禾,林守溪是她的未婚夫。

任何人都可以被不死國的故事打動,唯有她不能!

一瞬間,客棧遍地寒冷。

小禾霍然立起,胸脯劇烈起伏,一襲紅裙更似如火如荼地燒了起來,她盯著林守溪,陡然嚴厲:

“那我呢?我又算什麼啊?”

小禾的聲音宛若雷霆劃破夜空,她易了容,沒人知道她是聖菩薩,但她蘊著悲傷的話語卻令得整座客棧都震了震。

壓抑在心頭的怨念一時間湧上心頭,小禾咬緊牙關,身軀顫了起來。

“我喜歡你,還想與你一同回巫家,過兩個人的生活,我以為你也會很開心,但……原來伱根本不想走啊……我算什麼啊?算你的未婚妻嗎,還是楚映嬋的好姐妹呢?又或者說,我什麼都不是,我隻是你們師徒苟且偷歡時的調味劑,讓你們更刺激更歡情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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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禾雙手按在桌面上,身子前傾,她盯著林守溪的眼睛,像是要從中看出答案,也像是在尋找他變心的證明。

林守溪閉上眼,深深地呼吸,他沒有再逃避,對上了小禾的視線。

“我……”

“我不想聽你的回答!”

林守溪剛要開口,小禾直接嚴厲地打斷了他的話,“我不想聽你的回答,你縱有一萬種理由又怎麼樣呢?我喜歡你,你是我的一切,可為什麼,為什麼你的一切卻要讓我和楚映嬋來分?憑什麼?憑什麼我不能擁有你的一切!”

“今天你可以把你分給楚映嬋和我,明天是不是還能分給更多人呢?你是不是還會勸我接受,一個一個去接受?哦,不僅接受,還要我與她們和睦相處,我不能生氣,不能嫉妒,等待時機成熟了,你是不是還要提出大被同眠的要求啊……”

“為什麼?憑什麼!”

小禾的聲音近乎嘶吼,她不再是佛門的少女,不再是身穿道裙的小仙子,她像是回到了小時候,回到了蒼莽的原始密林,回到了與黑魆魆的山鬼妖物鬥爭的時候,她野狼般對月嗥叫。

少女的聲音很厲,可他們之間的鍋湯卻已冷得黏稠,沒有激起任何一點漣漪。

小禾盯著林守溪,嬌小的身子顫著。

不知是不是情緒失控的緣故,彩幻羽失去了作用,她顯露出了原本的容貌。

她說她梳妝打扮了很久,可眼淚劃過的面頰卻是素色的,半點妝容也沒有。

她的臉是那樣的蒼白,蒼白得令人心碎。

少女的胸脯還在起伏,撕心裂肺的質問聲也在屋內不停迴盪著……為什麼?憑什麼!

林守溪心如刀絞,他想說話,卻發現自己根本發不出聲音。

小禾用靈根遮蔽了所有的聲音。

世界似隻剩下她一個人形單影隻地立著了。

許久,許久……

“你真的喜歡我麼?你真的要與我共度此生麼?還是說,這隻是我一廂情願呢……”

小禾怔怔地看著他,起伏的胸脯漸漸平靜,她笑了起來,笑得有些冷,有些癡。

她隻是自問,並不想要回答。

哐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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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落下,雨聲嘈雜。

小禾卻像是靜了下來。

她注視著林守溪的眼睛,說出了最後的話語:

“我並不真正信佛,寺廟不過是我暫時的憩息之處,明日之戰,我本想推拒,但現在,我會全力以赴,不為佛門,不為少林,隻為了我自己……你若想給我你的答案,不要膽怯。”

“我在武當等你,最後等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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