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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二十六章:少女佛衣來收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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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1章少女佛衣來收官

初秋,夜。

宮語立在窗邊,聽著冷風中傳來的淒切蟲鳴,武當下城鎮村縣星羅棋佈,夜裡萬家燈火,靜謐非常,這裡是天下道統的發源地,哪怕是剛學會說話的孩子們都耳濡目染,會豎起手掌,鄭重其事地念一聲‘福生無量天尊’。

她在窗邊立了許久。

她喜歡立在窗邊,倒不是喜歡看外面的夜色,也不是臨窗遠眺有助於回想,而是她背過身去,林守溪偶爾會靜悄悄地注視她,似在回憶什麼。

數百年來,她早已立在人間修道者之巔,受天下敬仰愛慕,但這種被靜悄悄地凝視的感覺卻是絕無僅有的,她總是會有一種幻想,幻想自己依舊是當初那個七歲的小姑娘,比她大了十歲的師父站在她的身後,溫和而嚴厲地看著她,陪她慢慢長大。

這種想象對她而言是不可思議的。

數百年來,在血腥的殺戮與寂寞的修道裡,她感受著時間的可怖力量,早已心冷如鐵,幼年的回憶雖隨著破牆之日的到來銘記於心,但也隻是銘記而已,三百年過去,她追憶往事時,甚至經常會覺得,自己隻是在冷眼旁觀他人的故事。

她一心向道,就在自以為總有一日心要凝為真正的堅冰時,她去到了三界村,見到了幼年記憶裡最恐怖的惡魔,也見到了她本該魂飛魄散的‘師父’。

這是兩柄鋒利無雙的劍,猝不及防地刺入心頭,令她魂不定心不穩,令心中的堅冰也生出了裂隙,開始分崩離析。

她尚未想清楚一切,孃親的信就來了,這是第三柄劍,令她驚喜而迷惘,許多個瞬間,她甚至覺得這個世界是虛假的。

宮語已想不清楚,自己的心有多久沒這般亂過了。

林守溪看她的眼神同樣是不一樣的,他似也在思考個什麼,許多個夜晚,宮語從夢中醒來,幽幽地盯著這個骨秀神清的少年,難以抑製地生出要化神入體,蒐羅他記憶的念頭,但她忍住了,搜魂索魄是邪道所為,她不能因為私慾而背叛自己的道。

於是她漸漸地喜歡上了這種被注視的感覺,她似在期盼著他想起什麼,可她又擔憂,如果他真的想起來了,她又該如何面對呢?

宮語不敢去想。

外面的燈火越漸微弱,它們一盞盞地熄滅,像是死在秋夜的螢火蟲。

她終於轉過身去。

林守溪正在打坐,已閉上了眼,他的皮膚上還有數不清的傷疤,這是一個月來喂拳留下的痕跡。

“你好像又不開心?”

宮語走到他身邊,笑盈盈地坐下,微斜著身子,交迭起修長**,隨意拈起一枚碧色晶瑩的葡萄,送入嫣紅的唇間。

這兩個月,她很喜歡笑,她也不知道這有什麼開心的,但總是微笑,笑得比過去一百年還多。

“這武林大會一定要參加嗎?”林守溪睜開眼,問。

“你不想去?”宮語問。

“我的感覺不好。”林守溪嚴肅地說。

“是嗎?我看你隻是想回道門吧。”宮語玩弄著指間的小葡萄,道:“你如此歸心似箭,該不會是小時候暗戀了哪位師姐吧?還未將小禾追回來就想納妾,其心可誅。”

“師祖,我是認真的。”

林守溪也不知該如何勸說,隻覺心神不寧。

“你覺得這次武林大會會有危險?”宮語問。

林守溪點點頭,他對於危險的感知向來敏銳。

宮語的神色並無波動,她在境界實力方面有著絕對的自信乃至自負,她說:“危險浮出水面,總比藏在水下要好得多,我倒要看看,究竟是什麼人想要禍亂天下。”

林守溪本想再勸說一二,卻聽宮語冷不丁道:“少林也會參加這次武林大會,據說代表少林前去的弟子裡,還有一位人稱聖菩薩的小姑娘呢。”

宮語笑得魅惑,她欣賞著林守溪略顯驚訝的神色,問:“你若實在想回道門,現在與我說,我們即刻啟程。”

當初小禾離開廣寧寺後,宮語與她見過一面。

彼時小禾騎著大白虎,在人間漫無目的地閒逛,不少官兵聽說了此事,還以為是妖邪作祟,要派人捉拿,可官兵騎的馬一見到老虎,立刻嚇得魂不守舍,嘶叫不已,根本無法靠近,無奈之下隻好將此事稟告道門。

最終,宮語‘降伏’了這兩頭白虎。

他鄉遇故知,小禾見到了宮語後,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順勢在宮語的懷中埋頭哭了一會兒,彷彿是在外頭受了欺負的女兒見到了孃親。過去,小禾很少哭,小時候經曆了那麼多苦難,她也隻在極度痛苦時會偷偷哭泣,但自從遇到林守溪後,她像是要把小時候省下來的眼淚都揮霍一空了。

她給宮語講述了林守溪與楚映嬋之間的事,宮語聽了也很吃驚,她沒有想到,自己精心調教出的乖徒弟竟會做這樣的事,一時自我懷疑不已,並給小禾承諾,等下次回山,定幫她好好出氣。

小禾卻是拒絕了,宮語詢問緣由,她說,這樣顯得自己不夠大度,宮語聽了不由憤怒,問,都這樣了你竟還替她著想?見小禾還是低頭不語,宮語更生氣了,恨不得將這眼前的小丫頭揍一頓,給自己出出氣。

宮語又問小禾,問林守溪與楚映嬋之間究竟是如何曖昧上的,小禾搖頭,表示不知道,宮語更加困惑,問小禾說你難道不想知道嗎?小禾回答,說自己是想知道的,宮語問她為什麼不問,小禾支支吾吾,最後說,她不敢聽,她害怕自己被他們的故事給感動了。

宮語聽了,不由自主地推人及己,將自己想象成小禾,於是越想越氣,恨不得將這心軟又氣人的小丫頭按在膝蓋上,將小屁股抽爛。

宮語自告奮勇地對小禾說,她去見一見林守溪,幫她教訓一頓。事實上,宮語心中知道,這也隻是個藉口而已,她的確很想再見見林守溪,見見這個疑似是師父轉世的少年。

若他真是師父轉世,自己恐怕還得喊小禾與楚映嬋一聲師孃,一想到這一點,她就覺得詭異非常。

小禾猶豫之下同意了,對於這位道境高深的前輩,小禾很是尊敬,還向她詢問自己該怎麼做。

宮語已孤獨一人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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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年,至交好友都已成家立業,養出了足以橫壓神女榜的漂亮女兒,而她始終沒有結道侶的念頭,所以對於這種事,她並無任何實際上的經驗,但面對著小姑孃的提問,她依舊顯得持重老成,大言不慚地作答。

她說,俗話有雲床頭打架床尾和,所以夫妻之間的矛盾,通常打一架就好了,越是深重的矛盾,就需要用越激烈的戰鬥來消解。

小禾將信將疑地看著她,臉頰微紅,心想這話真的是這個意思麼?

宮語則雷厲風行地幫她做好了決定。

之後的武林大會是很好的機會,宮語雖未與小禾具體商議,但她知道,小禾一定會去。

“不必了,弟子願隨師尊赴宴。”林守溪聽了,果然立刻改口,態度堅決。

“嗯,真是乖徒孫,來,師父獎勵你——”宮語挑起一粒葡萄,指尖一送,遞向了林守溪的唇邊。

林守溪正襟危坐,師祖如此清媚微笑時,半點不像雲空山的道門仙子,更像是一隻修道千年的大狐狸,勾魂蝕魄。他哪敢張口,立刻閉唇,阻擋葡萄的侵入。

“不吃麼?”宮語神色微變,淡淡道:“若是不吃,我就將師祖山的事告訴小禾。”

師祖山……林守溪心頭一緊,隻得張口,任由甜津津的葡萄送入嘴巴裡。

林守溪不明白,那一戰明明是他勝了,而且按照世俗眼光來說,他更是占了天大的便宜,撼動了三百年不曾吞飲風月的師祖山,如今反倒是他被捉住了把柄,被師祖頻頻威脅。

“真乖。”宮語微微一笑。

林守溪總覺得她還要捉弄自己,主動轉移話題,“師祖,我一直有個疑問。”

“你說。”

“師祖萬裡迢迢來到這個世界,究竟是為了什麼?”林守溪問。

宮語面頰上的微笑淡去,神色清冷,眼眸中閃過一縷茫然,她隻回答了兩個字:“護道。”

“護道?”

“嗯,這是我爹孃留下的願望。”宮語說。

“那異界之門麼?它在哪裡,是藏在道門裡面嗎?”林守溪問起了另一件關心的事。

“異界之門啊……”

宮語豔紅的唇角又噙起了一縷笑意,她伸出一截手指,在林守溪的眼前晃了晃,咯咯地笑道:“遠在天邊,近在眼前。”

……

昨夜妖狐般的媚意似是幻覺,清晨醒來的時候,宮語穿上白綢裙袍,戴回垂紗冪籬之後,清媚之色已洗得一乾二淨,她又變成了純淨冰冷的仙子,凜然不可侵犯。

過去,她深居道門,極少外出,哪怕是這等風華絕代的流光魅影,也極少會被世人看到,今日她現身武當山,萬人空巷,她的真容雖被冪籬遮蔽,但凡是一睹仙容者,皆驚為天人。

與之同行的林守溪也吸引了數不儘的目光,少年明眸皓齒,俊朗清秀,秀美近妖,與道門門主皎皎的仙意形成明烈的比對。

當然,這些目光中也不乏鄙夷的。

這是對階下囚的鄙夷。

自古真派一戰之後,天下皆知當初名動天下的林守溪已被道門門主擒拿,有人羨慕,也有人鄙視,說他是不知廉恥,有違天下公義。

林守溪無視了人們的目光,隻是隨宮語一同上武當山。

剛走到山腳,林守溪就停下了腳步。

他遇到了一個人。

一個形容憔悴,目光熾烈的年輕人。

年輕人看起來不比他大多少,他站在一處巷子口,卷著衣袖,巷子本就擠了不少人,如今隨著林守溪與宮語的到來更是一下子水泄不通。

林守溪並不認得這個年輕人,但他到來以後,年輕人的目光就死死地鎖住了他。

“你認得我嗎?”年輕人主動來到了他的面前。

“你是……”林守溪實在不記得他了。

年輕人熾烈的目光中閃過了一縷慍怒,他盯了林守溪一會,確認他不是說謊後才冷冷開口:“我叫顧時才,曾當過三年天下第四。”

三年的天下第四,這對於絕大部分年輕天纔來說,都是足以傲視群雄的成績了,但眼前的年輕人說這話時卻沒有半點傲氣,相反,他好像引以為恥。

林守溪的確不知道他,過去,他甚至不知道季洛陽的名字。

“你現在是天下第一?”林守溪問。

他、慕師靖、季洛陽皆去了異界,那按照雲巔榜的排法,曾經的第四應會順勢成為第一。

“我現在是天下第三十二。”顧時纔回答。

林守溪皺起眉頭,不知道他為何跌境跌得這麼厲害。

顧時纔像是看出了他的疑惑,主動解答:“我當時日夜苦修,很少睡覺,將能看的心法全部看過,能弄到的天材地寶全部吃過,可任我境界水漲船高,你們三人永遠在我上頭,我自幼便想成為天下第一,卻覺此生無望,於是……”

“於是我不再修行,改換了其他道路,我想換一條道路,在那條道路上走得比所有人更遠!”

顧時才話語有力,他一邊說著,一邊讓開了身子,露出了身後的小巷。

身後的巷子裡擺了九張棋盤,那是九局正在同時進行的棋,棋盤上縱橫交錯,黑白分明。

“我現在是棋手,是天下第一的棋聖。”顧時才終於露出了一絲驕傲之色。

武林大會,群雄並至,其中也不乏棋道上的高手,如今在這條巷子裡坐著的九人,無一不是名震一方的棋士,每個人的名頭單拎出來都極為嚇人,但現在顧時才同時邀戰他們九人,以此證他棋聖之名。

他原本正醉心於棋,但林守溪忽然來了,於是,原本視棋如命的他一下子失去了興趣,他棄了棋子,立刻來到了林守溪面前。

“恭喜。”林守溪也不知該說什麼,眼前的年輕人雖也習武習得幾乎入魔,但無論如何,他比真正墮入魔道的季洛陽要好得多。

面對林守溪的祝賀,顧時纔不以為意,他攔在他的面前,阻止了他前往武當山的道路。

“你想與我一戰?”林守溪看出了他的意思。

“是。”顧時才認真道:“我修棋道,就是為了戰勝你們,可我棋道大成之後,你們三人竟同時銷聲匿跡,我黯然神傷許久,一個多月前,我聽說你還活著,就四處尋找,前日聽聞了武當將有大會,取了請柬後,我日夜兼程趕往這裡,已不眠不休兩日。”

林守溪看著他佈滿血絲的通紅眼睛,見他已癡心至此,不忍拒絕,但他也露出了為難之色,說:“我並不精通下棋。”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十年百年都等。”顧時才神色堅決,話語鏗鏘,若不知曉實情的,恐怕還以為這是在告白。

“下棋並不難,莫說是不精通,哪怕是你先下先學,也不會輸的。”宮語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忽地開口。

“你說什麼?”顧時才神色一震,望向了這位道門門主,目光如劍,全然不懼怕門主的威嚴,“我知門主大人天下無敵,但這隻是在境界修為上罷了,門主如此對棋評頭論足,是否太過倨傲了些?”

“有何倨傲,棋歸根結底不過一個算字,林守溪境界遠比你高,識海比你更廣,算力也就比你更深,你如何能贏?”宮語問。

“算隻不過是棋的一部分,若將行棋儘數歸於一個算字,未免太過庸碌了!”顧時才據理力爭。

“不靠算還靠什麼?”宮語反問。

“感覺!有的棋並無明確道理,落在棋盤上,靠的是感覺。”顧時才堅定地說。

宮語輕輕搖首,懶得與晚輩爭辯。

顧時纔看向了林守溪。

“我與你戰。”林守溪也不再爭辯,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顧時才喜不自勝。

“我先將這九局下完。”他說。

顧時才轉身回巷,如有神助,落子如飛,幾乎不經過任何思考,而他那些鼎鼎有名的對手或陷入長考,或是戰戰兢兢落子,直接棄子認負,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離場,一個時辰後,九局棋全部下完,顧時才以一敵九,完勝。

這是棋壇上從未有過的事,註定會被書寫成傳奇,但顧時纔對此渾不在意,他隻想與林守溪對敵,然後戰而勝之。

兩人棋盤擺好,林守溪手持白子,顧時才手持黑子,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場很有可能成為曠世名局的棋,就這樣開始了佈局。

棋譜被飛快地抄錄,傳了出去,各大賭坊也競相開局,盛況空前。

開局階段,沒有人算得清楚,林守溪對棋瞭解並不夠多,為了避免不吃虧,直接模仿顧時纔去走,許多時候,下模仿棋是可恥之事,但林守溪與顧時才皆不在意,隻是專注行棋。

棋子一粒接著一粒地拍打上去,形成了黑白糾纏的形狀之美。

角部的廝殺之後,占據向著側邊擴張,黑白兩子或打或逼,戰線越來越綿長,逐漸朝著中間靠攏。

林守溪的棋很怪,他的棋怪在太過簡單直接,沒有那些令人回味悠長的落子,也沒有令人拍案叫絕的妙手,他的行棋太過簡單了,簡單到讓人覺得笨拙。

幾位拿了棋譜給人們擺盤的棋手對於林守溪的棋大批特批,就差直接罵他是臭棋簍子了,觀棋者也紛紛感慨,說術業有專攻,林守溪縱使修為獨步天下,也沒有辦法做到樣樣天下第一。

這場戰鬥在旁觀者眼中並無懸念。

但顧時才的落子卻是越來越慢。

先前同時迎戰九人,他落子如飛意氣風發,此刻卻是反常地陷入了長考。

林守溪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他與顧時才恰恰相反,他一開始下得很慢,後面卻是越來越快,原因很簡單,棋盤上的棋子越多,空處也就越少,算起來也會越簡單。

如宮語所言,他並沒有學過什麼定式,他隻知道規則,唯一的思路隻是計算。

佈局隻是,他隻能算個大概,而中盤激烈的廝殺過去,瀕臨收官時,他則幾乎可以算出一切的變化。

顧時才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棋聖,面對著相差懸殊的算力,他也硬生生地憑藉著多年的經驗與韌性,死死地咬著,沒有拉開太大的差距,甚至還保留著一線取勝的可能性,但人力終有窮時,以他目前的狀態而言,崩潰幾乎是遲早的事了。

隨著顧時才進入長考,講棋的人也緩過了神,他們一路痛批著林守溪,可現在點了點目,發現林守溪非但不落後,竟還隱有領先!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處處虧棋麼,怎麼虧著虧著要贏了?

眾人瞠目結舌,如見妖法,隻覺得自己幾十年白下了。

群眾們也緩過神來,震驚之餘紛紛譏嘲這幾個講棋的,說:“你們庸庸碌碌之輩豈能看懂天下第一的棋?”

說得講棋的面紅耳赤不已,期盼著顧時才能不能出什麼神之一手,反敗為勝,但他們越算越覺得絕望,顧時才的棋雖然靈動美妙,可越下越覺得像是撞上了銅牆鐵壁,根本施展不開。

半個時辰之後,這盤棋真正進入收官階段。

顧時才卻像是丟了魂,遲遲沒有落子,心中隻有悲涼。

“竟連這也不能贏你麼……”他顫聲說。

“你已經很強了。”林守溪安慰道。

顧時纔沒有說話,他神色恍惚,拿棋的手也顫抖不已。

“下完它吧。”林守溪說。

“不必下了,我算過了,我已沒有贏的可能了。”顧時才搖了搖頭,準備棄子認負。

林守溪認真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卻是堅定地說:“還有機會的。”

“機會麼……”顧時才輕笑,道:“你既已大勝,又何必騙我取樂呢?”

顧時才眼中熾熱的光已經消寂,他看著這盤棋,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正當顧時纔要離去時,一隻纖細曼美的手忽然落到了棋盤旁的棋簍裡,拈起了一枚黑子,輕巧地落到了棋盤上。

顧時才愣了愣。

他盯著這枚黑子,驟然生出死灰複燃之感。

他原本以為這是沒道理的一手,可他認真思考之後,卻是越想越妙,如山窮水儘之後見花明柳暗,令人激動得渾身顫抖。

自己為何沒想到這一手?

是誰?這是誰下的棋?

顧時才心驚間抬首,見到了少女清秀的面容。

少女身披佛衣,面容冷淡,她又將手伸入棋盤,拈起一子,對顧時才說:“你贏不了他的……該收官了,讓我來吧。”

先更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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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活著,就四處尋找,前日聽聞了武當將有大會,取了請柬後,我日夜兼程趕往這裡,已不眠不休兩日。”

林守溪看著他佈滿血絲的通紅眼睛,見他已癡心至此,不忍拒絕,但他也露出了為難之色,說:“我並不精通下棋。”

“沒關係,我可以等你,十年百年都等。”顧時才神色堅決,話語鏗鏘,若不知曉實情的,恐怕還以為這是在告白。

“下棋並不難,莫說是不精通,哪怕是你先下先學,也不會輸的。”宮語靜靜地看著這一幕,忽地開口。

“你說什麼?”顧時才神色一震,望向了這位道門門主,目光如劍,全然不懼怕門主的威嚴,“我知門主大人天下無敵,但這隻是在境界修為上罷了,門主如此對棋評頭論足,是否太過倨傲了些?”

“有何倨傲,棋歸根結底不過一個算字,林守溪境界遠比你高,識海比你更廣,算力也就比你更深,你如何能贏?”宮語問。

“算隻不過是棋的一部分,若將行棋儘數歸於一個算字,未免太過庸碌了!”顧時才據理力爭。

“不靠算還靠什麼?”宮語反問。

“感覺!有的棋並無明確道理,落在棋盤上,靠的是感覺。”顧時才堅定地說。

宮語輕輕搖首,懶得與晚輩爭辯。

顧時纔看向了林守溪。

“我與你戰。”林守溪也不再爭辯,乾脆利落地答應了下來。

顧時才喜不自勝。

“我先將這九局下完。”他說。

顧時才轉身回巷,如有神助,落子如飛,幾乎不經過任何思考,而他那些鼎鼎有名的對手或陷入長考,或是戰戰兢兢落子,直接棄子認負,他們一個接著一個離場,一個時辰後,九局棋全部下完,顧時才以一敵九,完勝。

這是棋壇上從未有過的事,註定會被書寫成傳奇,但顧時纔對此渾不在意,他隻想與林守溪對敵,然後戰而勝之。

兩人棋盤擺好,林守溪手持白子,顧時才手持黑子,棋子落在棋盤上,發出清脆的聲響,這場很有可能成為曠世名局的棋,就這樣開始了佈局。

棋譜被飛快地抄錄,傳了出去,各大賭坊也競相開局,盛況空前。

開局階段,沒有人算得清楚,林守溪對棋瞭解並不夠多,為了避免不吃虧,直接模仿顧時纔去走,許多時候,下模仿棋是可恥之事,但林守溪與顧時才皆不在意,隻是專注行棋。

棋子一粒接著一粒地拍打上去,形成了黑白糾纏的形狀之美。

角部的廝殺之後,占據向著側邊擴張,黑白兩子或打或逼,戰線越來越綿長,逐漸朝著中間靠攏。

林守溪的棋很怪,他的棋怪在太過簡單直接,沒有那些令人回味悠長的落子,也沒有令人拍案叫絕的妙手,他的行棋太過簡單了,簡單到讓人覺得笨拙。

幾位拿了棋譜給人們擺盤的棋手對於林守溪的棋大批特批,就差直接罵他是臭棋簍子了,觀棋者也紛紛感慨,說術業有專攻,林守溪縱使修為獨步天下,也沒有辦法做到樣樣天下第一。

這場戰鬥在旁觀者眼中並無懸念。

但顧時才的落子卻是越來越慢。

先前同時迎戰九人,他落子如飛意氣風發,此刻卻是反常地陷入了長考。

林守溪在一旁靜靜地等待。

他與顧時才恰恰相反,他一開始下得很慢,後面卻是越來越快,原因很簡單,棋盤上的棋子越多,空處也就越少,算起來也會越簡單。

如宮語所言,他並沒有學過什麼定式,他隻知道規則,唯一的思路隻是計算。

佈局隻是,他隻能算個大概,而中盤激烈的廝殺過去,瀕臨收官時,他則幾乎可以算出一切的變化。

顧時才也不愧是天下第一的棋聖,面對著相差懸殊的算力,他也硬生生地憑藉著多年的經驗與韌性,死死地咬著,沒有拉開太大的差距,甚至還保留著一線取勝的可能性,但人力終有窮時,以他目前的狀態而言,崩潰幾乎是遲早的事了。

隨著顧時才進入長考,講棋的人也緩過了神,他們一路痛批著林守溪,可現在點了點目,發現林守溪非但不落後,竟還隱有領先!

這……這是怎麼回事?他不是處處虧棋麼,怎麼虧著虧著要贏了?

眾人瞠目結舌,如見妖法,隻覺得自己幾十年白下了。

群眾們也緩過神來,震驚之餘紛紛譏嘲這幾個講棋的,說:“你們庸庸碌碌之輩豈能看懂天下第一的棋?”

說得講棋的面紅耳赤不已,期盼著顧時才能不能出什麼神之一手,反敗為勝,但他們越算越覺得絕望,顧時才的棋雖然靈動美妙,可越下越覺得像是撞上了銅牆鐵壁,根本施展不開。

半個時辰之後,這盤棋真正進入收官階段。

顧時才卻像是丟了魂,遲遲沒有落子,心中隻有悲涼。

“竟連這也不能贏你麼……”他顫聲說。

“你已經很強了。”林守溪安慰道。

顧時纔沒有說話,他神色恍惚,拿棋的手也顫抖不已。

“下完它吧。”林守溪說。

“不必下了,我算過了,我已沒有贏的可能了。”顧時才搖了搖頭,準備棄子認負。

林守溪認真盯著棋盤看了一會兒,卻是堅定地說:“還有機會的。”

“機會麼……”顧時才輕笑,道:“你既已大勝,又何必騙我取樂呢?”

顧時才眼中熾熱的光已經消寂,他看著這盤棋,像是看到了自己的一生。

正當顧時纔要離去時,一隻纖細曼美的手忽然落到了棋盤旁的棋簍裡,拈起了一枚黑子,輕巧地落到了棋盤上。

顧時才愣了愣。

他盯著這枚黑子,驟然生出死灰複燃之感。

他原本以為這是沒道理的一手,可他認真思考之後,卻是越想越妙,如山窮水儘之後見花明柳暗,令人激動得渾身顫抖。

自己為何沒想到這一手?

是誰?這是誰下的棋?

顧時才心驚間抬首,見到了少女清秀的面容。

少女身披佛衣,面容冷淡,她又將手伸入棋盤,拈起一子,對顧時才說:“你贏不了他的……該收官了,讓我來吧。”

先更後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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