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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六章:峯迴路轉歸故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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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界山的上空飄起了雪,鞭狀的風將它們吹得鬥轉。今年的雪下得格外得早,真正的嚴寒卻遠未到來,林守溪站在藏蛇村荒廢的閣樓上,可以望見天地的遼闊。

他與慕師靖不似師尊那般擁有極高的境界與神行的法器,可以僅用兩日就從神山來到這裡,他們的南行之路靠的唯有雙腳,山茫路遙,不知何時才能抵達。

越過茫茫三界山,抵達藏蛇村時已是午後,天空昏暗,難見日光。

慕師靖立在深閣前的月台上,指著下方的幽潭,輕描淡寫地說著自己初醒時斬雙頭蟒的威風,林守溪的腦海中浮現出少女立在蛇頭上,揮刀斬下的場景,也笑了笑。

雪天,空中不見鳥影,小憩片刻後,同是黑裳的少年少女沿著山道走下,繞過深潭,穿過藏蛇村,走入了無邊無際的荒地裡。

“你師尊臨走前有和你說什麼嗎?”林守溪問。

“無非是告訴我,入了神山之後我該何去何從,順便叮囑我要聽話,路上也別欺負你。”

慕師靖說到這裡,難免心生不滿,“我實在不明白,師尊為何對你這個外人這麼好。”

“嫉妒了?”

“怎麼可能,我隻是勸你莫要恃寵傲物,免得遭至殃災。”慕師靖冷冷道。

林守溪不理會她的譏嘲,他隱約覺得,這位白狐裘的女子隻是認錯了什麼人,將一份虛無的情感放到了他的身上。

他的手輕輕撫摸過湛宮的劍鞘,想著它何時再次亮起,給自己艱辛的旅途一點安慰。

林守溪本已放棄索要湛宮了,一來她要北行,越往北越危險,傳說北方的山脈藏有蒼龍,冰海藏有古神,哪怕是她,也需神劍護身,二來他雖與小語失聯了兩日,但他知道小語是神守山附近的大家族,隻要抵達神山境內,應不難尋。

但她將這兩柄劍留給了他們。

隻是雖拿回了湛宮,但它也再未閃爍,彷彿寂滅的星。

林守溪也做過很多猜測,他認為最合理的解釋就是,湛宮斬殺時空魔神之時被邪神汙染,原本劍中可以勾連兩地的‘宇’之力被阻斷了。

小語聯絡不上自己,想來也是極傷心的吧……林守溪已可以想象她穿著火龍睡衣跪在劍前,敲門般敲打劍鞘,因得不到迴應而泫然欲泣的模樣了。

等到了神山就好了。

“你這眼神與師尊倒有些相似。”慕師靖側過頭來,打量著他。

“是麼?”林守溪回神,“你倒與你師父不太像。”

“當然,我若真與我師尊像,現在吃苦頭的可就是你了。”慕師靖譏道。

“除你之外,你師尊還有其他親傳弟子麼?”林守溪無視了她的譏諷,問。

“我哪裡知道。”

慕師靖對於師尊在這個世界的身份知之甚少,甚至十多年過去了,她都不知道師尊的名字,小時候她也偷偷翻閱過師尊的書稿,除了一堆看不懂的文字外,她隻識得‘宮主’二字,她猜測這是師尊的尊稱之一。

“你覺得我師尊如何?”慕師靖忽地問。

“很強大,強得深不可測,她擊敗三花貓時甚至隻用了純粹的劍術,像她這樣的人,哪怕在這個世界也應是鳳毛麟角的存在。”林守溪猜測,她應也是人神境,甚至可能比小語的爹孃更強。

“別裝了,你知道我問的什麼。”

“嗯……很漂亮。”

“倒算誠實,沒有裝腔作勢的。”慕師靖誇獎了一句,也說:“我以前就想過師尊去了冪籬後會很美,但還是沒想到竟這般好看。”

林守溪感同身受地點了點頭。

先前他們始終活在她的威壓之下,自無心討論這些,此刻南歸之路迢迢,自然閒聊了起來,林守溪雖已見過小禾、慕師靖、楚映嬋這樣的絕世美人,但依舊為她所驚懾了,這種美是不同的,那是神性的美,若說少女們是極地冰雪中盛放的雪蓮或罌粟,纖柔嬌豔,那她則是風雪掩映間的琉璃古樓,雍容神秘。

“嗯,你師父欺負你的時候尤其好看。”林守溪也知她軟肋。

“不許再提。”慕師靖羞惱,“否則我將你天天抱著貓女的事告訴小禾。”

“小禾不會相信你這種妖女的話的。”

“那試試?”

“……”林守溪覺得這對話很熟悉,猶豫之後無奈道:“行,我們都不說。”

“果然很怕老婆嘛。”慕師靖笑盈盈道。

“我現在更怕你。”林守溪歎氣。

慕師靖不知在想什麼,笑意微凝,她別過臉去,過了一會兒,道:“小禾小禾,總聽這名字,聽起來和個小丫鬟似的。”

“你師尊不也叫你小慕麼?你也是丫鬟?”

“那這個小禾真名是什麼?”

“為何要告訴你?”

“小氣。”

談話聲漸小,某一刻,他們一同心有靈犀地回眸,藏蛇村與三界山不知不覺都已在遠處,成為風雪中的陰影了。

但他們看不到,三界山的孤岩上,有一片‘雪’徘徊不去,直到他們真正走遠,才隨風飄向北方。

……

世界遠比他們想象中荒涼。

汙穢的泥地、腐蝕性極強的雨水、黑色的溪流、四處橫生的妖濁、成片成片的黑色山脈、廢墟遺蹟……它們一同構築成了這個荒涼的世界,與之相比,看似貧瘠的三界村宛若仙境。

當年人類的先祖不知是怎樣從這片土地中跋涉而過,找到神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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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守溪與慕師靖雖依舊常常鬥嘴,但路過一些沼澤險灘之時他們依舊會默契地噤聲,這些沼澤地中常常藏著醜陋而凶殘的怪物,一路走來,他們已聯手斬殺數頭妖物,還分食了一頭樹魔的丹果。

三界村時,林守溪鮮有安靜修煉的時刻,如今雖身處汙濁荒野,他反而得到了安寧,開始潛心修習自己的煉鼎之術。

清光鼎已融入他的身軀,坐照自觀時可見其夔紋般的‘面’和其中的赤色鼎火,他在自己的內府中安靜燃燒,等待著開爐的一刻。

慕師靖對於這等歪門邪道嗤之以鼻,休息之時哪怕取出誅神錄翻閱也不屑與之為伍。

傍晚時分,他們一同翻過了一座千瘡百孔若蜂巢的大山,在大山之中尋到了一處廢棄的廟,於是有了夜宿之處。

這裡乾燥得多,已沒有了雪,隻是風大得嚇人,來到廟門口時,林守溪的臉都被吹得發硬。

這片腐朽的山過去應也和三界村一樣,是人類的聚集之處,後來不知怎麼被摧毀,隻剩下了一片廢墟和這座孤零零的破廟。

進了破廟,慕師靖終於解下了背上的包袱。

“這裡面都是什麼?”林守溪早就對這個包袱感到好奇。

“都是師尊臨別前贈我的驅邪之物。”慕師靖說。

“這麼多?”林守溪看著鼓囊的包裹,有些吃驚。

最令他吃驚的是,這其中大都是木雕的小物件,且都很新,看上去甚至像是臨時取木削製而成的……難道說,這是她昨夜特意做的?

“嗯,昨夜師尊囑咐我山遙路遠需多加小心,還問我,是要三句路途上的忠告還是幾件驅邪的法寶,我要了法寶。”慕師靖得意地說。

她很瞭解師尊,估計所謂的忠告也是猜謎似的字眼,哪有法寶來得實在,她連裝都懶得假裝,直接選擇了法寶,唯一的問題隻是師尊當時很受打擊,臉色不太好看。

“你真是你師尊的好徒弟。”林守溪豎起拇指。

“當然,我可是道門唯一傳人。”慕師靖說。

她從包裹中取出一個木鐸,讓林守溪去掛在屋簷下面,然後又取出了兩張紙符,對聯般貼在殘破不堪的門柱上,她動作很小心,生怕一用力將柱子弄塌了。

做好了保護措施,兩人纔回屋掩門,準備迎接稍後的夜色。

像這樣的破廟,供奉的神當然不會是什麼正經神,此時擺在林守溪面前的,也隻是一個奇形怪狀、表面開裂的像,像的頭顱鬃毛大張,探出一對牛似的犄角,身軀瘦可見骨,背部卻有著一對臃腫的肉翼。

慕師靖坐在這尊的神像的背上,小鞋褪到一邊,垂著雙腿冥思修行,林守溪則在神像下打坐,慕師靖恰在他正上方。

林守溪想著未來要做的事。

回到神山之後,他要先通過宗門之考去見楚映嬋,詢問小禾的所在,接著去神守山附近尋小語,至於鎮守交待的‘尋找誅族之劍’一事他也記得,隻是這柄神劍目前隻存在於傳說中,他沒有一丁點線索,還有就是……殺了季洛陽。

剩下的便是修行、修行、修行——唯有擁有足夠的境界,他才能回到過去的世界,纔有資格去實現當初立下的宏願。

想著想著,身處荒郊野嶺的他不免又有了遙遠之感。

“你有什麼想做的事嗎?”林守溪忍不住問她。

“你想做什麼?”慕師靖警覺地說。

“……我問你以後到了神山,有沒有什麼想要達成的目標。”林守溪說。

“修行破境,斬妖除魔。”

“太籠統了,能具體些麼?”

“具體……”慕師靖搖了搖頭:“我自幼的成長都是師尊安排的,從不想這些。”

她垂下頭去,看著下方的少年,問:“你呢?”

“我也還在想。”林守溪說:“總之,我想弄清楚自己到底是什麼。”

“嗯……我也想。”

慕師靖若有所思地點頭,她想知道自己的力量來自何處,對於龍血的壓製又因何而來,這些謎題若不解開,那她看自己的時候,總覺得是在照一面蒙上了霧的鏡子,根本辨不清其中真正的形容。

這種感覺很不舒服。

但慕師靖不想去思考這些大問題,她輕輕晃動著小腿,問:“對了,師尊口中的那個楚映嬋是誰呀?”

“那是我先前在巫家認識的一個仙子,本是敵人,後來被我與小禾聯手製服了。”林守溪說。

“哦,原來小禾姓巫啊。”

“你真無聊。”

“那你呢,你就這麼喜歡投敵?”慕師靖問:“那位巫禾小妹妹一開始該不會也是你敵人吧。”

“怎麼會,我與小禾一見鐘情,情投意合。”

慕師靖聞言,迴應的唯有冷笑,她靠在石像的翼上,微笑著說:“你呀,越是說謊的時候臉越是平靜,騙騙小妹妹還好,可騙不了我。”

林守溪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面頰,覺得自己確實有必要改正一下這個毛病,否則遲早讓小禾抓住把柄。

林守溪仰起頭,看到了少女近在咫尺的、裹著墨染冰絲薄襪的玉足,好心提醒:“這等荒外的廟宇,能存在至今的神像想必都有些奇怪之處,你還是下來吧。”

“膽小怕事。”

慕師靖不以為然,反倒足弓下彎,以足尖去碰了碰他的腦袋。

“別動。”林守溪正在安心修行。

“不小心碰到的。”慕師靖淡淡說。

待她第二、第三次‘不小心’時,林守溪忍無可忍,反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往下拉拽,慕師靖一驚,喊著‘你放開’,手則抓住石像的犄角,與他角力,玉足用力蹬著,想要擺脫他的控製,林守溪可不慣著她,他不等慕師靖喊出你是龍,直接用上了擒龍手,以指關節抵著她的足心,旋著下壓,少女**痙攣,身子脫力,手中的石塑犄角也應聲而斷,她竟真的被林守溪抓著腳踝從石像上拽了下來。

她亦有怒吼,立刻喊了句你是龍,然後直接以境界去壓,一頓纏打間反倒將林守溪壓在了地上,她跨坐在他腰上,垂下烏黑長髮,目光銳利如劍。

“道歉!”慕師靖清叱,揮拳而下。

林守溪將臂立在肩旁,擋下一拳,他吐納了口真氣想要還擊,卻不知看到了什麼,一把摟住了慕師靖的肩膀,身子翻騰,將她向著一側壓去。

“還敢還手?”慕師靖蹙眉,她下定決心要狠狠教訓林守溪一頓,打得他隻敢跪在地上吻自己的腳背。

林守溪的態度也很強硬,他用力去扳慕師靖苗條的身子,口中喊的卻不是狠話,而是:“小心。”

慕師靖一怔,意識到什麼,身子如被抽去了骨頭,一下綿軟了許多,林守溪猛地抱住他,兩人在地上連滾了數圈,接著隻聽轟隆一響,他們一同側過頭去,先前所坐之處,石像已然破碎傾塌,砸了下來。

石像本就年久失修遍佈裂紋,他們打鬥動靜太大,終於使其不堪重負,無辜殞命。

“讓你不要惹事。”林守溪看著倒塌的石像,心中不安。

“這等邪牲之像,本就該統統砸掉。”慕師靖不覺得自己錯了。

“討打。”林守溪講不通道理,決定動用武力。

“你才欠打。”慕師靖還以顏色。

破廟中,兩人纏打了一番,打得嗆鼻的煙塵四起,勝負難分,忽然間,林守溪停下動作,望向了廟外,“什麼聲音?”

“別想使我分心。”慕師靖冷冷道,她粗一傾聽,唯有木鐸被風吹動的聲響。

今夜風大,不足為奇。

“打鬥之時別總想著你這些小手段,對我沒用的。”慕師靖又道。

“沒與你玩笑,你仔細聽。”林守溪接住一拳,神色凝重,“有什麼東西在外面!”

慕師靖蹙眉靜心,神色也變了。

外面確有尖銳嘯響混雜在風裡,那種聲音細聽時與風迥然不同,更像是怪物怨怒的嘶叫,而木鐸也以反常的頻率響個不停,彷彿在警告什麼。

兩人飛速分開,貼牆而聽,神色愈發陰沉。

狂風繞著屋子飛轉,彷彿一隻利爪,要將整間屋子都撕成碎片,而通過破廟牆壁的縫隙向外望去,所能見到的則是大片的幽紅之色。

幽紅之色的中心還有一條黑色的豎線。

——豎瞳。

它也在觀察裡面!

慕師靖直接拔劍,順著縫隙刺入。

利嘯聲陡然響起,狂風宛若湍流,將屋頂瞬間死去,一張醜陋巨口在上方食人花般張開,向下吞來,林守溪與慕師靖敏捷地避開,一躍出屋,他們沒有立刻迎敵,而是選擇了後撤。

這頭巨獸儼然與屋中的石像一模一樣,它的鬃毛在風中狂舞,臃腫的肉翼看上去更像是象征作用,它用以行動的是那雙極具彈跳力的後肢。

“走。”

面對暴怒的怪物,林守溪與慕師靖同時做出決斷。

他們沿著山壁奔走,穿過廢墟與重重亂石,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纔將那可怖的風聲甩在身後,黑色太黑,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放眼望去,周圍隻有一片黑色的山石。

林守溪氣喘籲籲地撫了撫胸膛,用嚴厲的眼神盯著慕師靖,“你比三花貓還能闖禍。”

“知道了。”慕師靖自知理虧,也不嘴硬,說:“我以後小心些就是。”

“先看看這是哪裡吧。”林守溪說。

“嗯。”

慕師靖的感知力向黑暗深處延展,片刻後說:“跟我來。”

兩人沿著足下的道路向前走去。

“你的鞋呢?”林守溪低下頭,見她的鞋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要你管。”慕師靖咬唇低頭。

她穿的尖頭小鞋本就不適合奔跑,她不想因跑得慢而背林守溪嘲笑,故而直接將鞋扔了,想著稍後換雙軟靴。

她這樣的修道者在刀尖上行走都不成問題,更何況這樣的山路,林守溪也懶得多問,隻是沿著山道向前走去。約莫又走了一個時辰,他們聽到了水聲。

攀上前方的山峰,遙遙向下俯瞰,林守溪與慕師靖皆怔住了。

他們見到了一座大湖,浩渺無垠的大湖。湖泊在月光下泛著粼粼的波紋,彷彿魚群浮出水面的夢。而這座大湖的旁邊則有成群的高樓建築,建築矗立於黑暗,其中隱有飛鳥來往。

“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人居住……”慕師靖輕輕開口。

若是白天看到這樣的場景應是很美的,但在夜裡看到,難免還會有些犯怵,因為她無法確定,這裡到底住的是人還是鬼。

“你怎麼了?”

慕師靖賞了會月下美景,回過頭,卻發現林守溪的臉色很奇怪,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守溪則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聽到,他望著大湖高崖,已然癡了。

許久,才終於聽他開口:

“這裡,這裡是……”

這裡是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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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她第二、第三次‘不小心’時,林守溪忍無可忍,反手抓住了她的腳踝,將她往下拉拽,慕師靖一驚,喊著‘你放開’,手則抓住石像的犄角,與他角力,玉足用力蹬著,想要擺脫他的控製,林守溪可不慣著她,他不等慕師靖喊出你是龍,直接用上了擒龍手,以指關節抵著她的足心,旋著下壓,少女**痙攣,身子脫力,手中的石塑犄角也應聲而斷,她竟真的被林守溪抓著腳踝從石像上拽了下來。

她亦有怒吼,立刻喊了句你是龍,然後直接以境界去壓,一頓纏打間反倒將林守溪壓在了地上,她跨坐在他腰上,垂下烏黑長髮,目光銳利如劍。

“道歉!”慕師靖清叱,揮拳而下。

林守溪將臂立在肩旁,擋下一拳,他吐納了口真氣想要還擊,卻不知看到了什麼,一把摟住了慕師靖的肩膀,身子翻騰,將她向著一側壓去。

“還敢還手?”慕師靖蹙眉,她下定決心要狠狠教訓林守溪一頓,打得他隻敢跪在地上吻自己的腳背。

林守溪的態度也很強硬,他用力去扳慕師靖苗條的身子,口中喊的卻不是狠話,而是:“小心。”

慕師靖一怔,意識到什麼,身子如被抽去了骨頭,一下綿軟了許多,林守溪猛地抱住他,兩人在地上連滾了數圈,接著隻聽轟隆一響,他們一同側過頭去,先前所坐之處,石像已然破碎傾塌,砸了下來。

石像本就年久失修遍佈裂紋,他們打鬥動靜太大,終於使其不堪重負,無辜殞命。

“讓你不要惹事。”林守溪看著倒塌的石像,心中不安。

“這等邪牲之像,本就該統統砸掉。”慕師靖不覺得自己錯了。

“討打。”林守溪講不通道理,決定動用武力。

“你才欠打。”慕師靖還以顏色。

破廟中,兩人纏打了一番,打得嗆鼻的煙塵四起,勝負難分,忽然間,林守溪停下動作,望向了廟外,“什麼聲音?”

“別想使我分心。”慕師靖冷冷道,她粗一傾聽,唯有木鐸被風吹動的聲響。

今夜風大,不足為奇。

“打鬥之時別總想著你這些小手段,對我沒用的。”慕師靖又道。

“沒與你玩笑,你仔細聽。”林守溪接住一拳,神色凝重,“有什麼東西在外面!”

慕師靖蹙眉靜心,神色也變了。

外面確有尖銳嘯響混雜在風裡,那種聲音細聽時與風迥然不同,更像是怪物怨怒的嘶叫,而木鐸也以反常的頻率響個不停,彷彿在警告什麼。

兩人飛速分開,貼牆而聽,神色愈發陰沉。

狂風繞著屋子飛轉,彷彿一隻利爪,要將整間屋子都撕成碎片,而通過破廟牆壁的縫隙向外望去,所能見到的則是大片的幽紅之色。

幽紅之色的中心還有一條黑色的豎線。

——豎瞳。

它也在觀察裡面!

慕師靖直接拔劍,順著縫隙刺入。

利嘯聲陡然響起,狂風宛若湍流,將屋頂瞬間死去,一張醜陋巨口在上方食人花般張開,向下吞來,林守溪與慕師靖敏捷地避開,一躍出屋,他們沒有立刻迎敵,而是選擇了後撤。

這頭巨獸儼然與屋中的石像一模一樣,它的鬃毛在風中狂舞,臃腫的肉翼看上去更像是象征作用,它用以行動的是那雙極具彈跳力的後肢。

“走。”

面對暴怒的怪物,林守溪與慕師靖同時做出決斷。

他們沿著山壁奔走,穿過廢墟與重重亂石,花了足足半個時辰纔將那可怖的風聲甩在身後,黑色太黑,他們也不知道自己現在身處何地,放眼望去,周圍隻有一片黑色的山石。

林守溪氣喘籲籲地撫了撫胸膛,用嚴厲的眼神盯著慕師靖,“你比三花貓還能闖禍。”

“知道了。”慕師靖自知理虧,也不嘴硬,說:“我以後小心些就是。”

“先看看這是哪裡吧。”林守溪說。

“嗯。”

慕師靖的感知力向黑暗深處延展,片刻後說:“跟我來。”

兩人沿著足下的道路向前走去。

“你的鞋呢?”林守溪低下頭,見她的鞋不知何時沒了蹤影。

“要你管。”慕師靖咬唇低頭。

她穿的尖頭小鞋本就不適合奔跑,她不想因跑得慢而背林守溪嘲笑,故而直接將鞋扔了,想著稍後換雙軟靴。

她這樣的修道者在刀尖上行走都不成問題,更何況這樣的山路,林守溪也懶得多問,隻是沿著山道向前走去。約莫又走了一個時辰,他們聽到了水聲。

攀上前方的山峰,遙遙向下俯瞰,林守溪與慕師靖皆怔住了。

他們見到了一座大湖,浩渺無垠的大湖。湖泊在月光下泛著粼粼的波紋,彷彿魚群浮出水面的夢。而這座大湖的旁邊則有成群的高樓建築,建築矗立於黑暗,其中隱有飛鳥來往。

“沒想到這裡居然還有人居住……”慕師靖輕輕開口。

若是白天看到這樣的場景應是很美的,但在夜裡看到,難免還會有些犯怵,因為她無法確定,這裡到底住的是人還是鬼。

“你怎麼了?”

慕師靖賞了會月下美景,回過頭,卻發現林守溪的臉色很奇怪,她伸出手在他面前晃了晃。

林守溪則像是什麼也沒有看到、聽到,他望著大湖高崖,已然癡了。

許久,才終於聽他開口:

“這裡,這裡是……”

這裡是巫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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