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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於這一日的到來,師蘿衣早就做好了心理準備。

看著神情感傷的茴香,她安慰道:“沒事,我和父親都知道皇城總會易主,如今南越屬於趙術,他確實有處置宮殿的權利。我們一會兒把母親的畫像拿走就好,住在客棧也是一樣的。”

茴香生怕師蘿衣傷心,畢竟這裡是師蘿衣幼時的家,見師蘿衣確實不是很在意,她心裡多少得到些許安慰,點了點頭。

師蘿衣怕裡面這位娘娘把母親的畫像撕了,打算現在就拿走。

她推開門,裡面的人沒有防備,齊齊看過來。

屋子裡燭火明亮,隔著一塊屏風,一位衣著華貴的年輕妃子臥躺在美人榻上,如嫩蔥的手正把玩著一枚鴿子蛋大小的鮫珠。

鮫珠也是綰蕁宮裡的,當初綰蕁和皇帝舅舅廢除了豢養鮫人的律法,鮫人族首領親自贈予綰蕁這枚鮫珠以示感謝,綰蕁鎖在了櫃子裡,一直沒有拿出來過。

而今鮫珠在妃子掌心,這位娘娘過來差不多把宮殿翻了個遍。

聽見有人進來,妃子怒道:“你們是哪個宮的,沒有本宮的允許,膽敢擅闖,還有沒有規矩?”

師蘿衣還未答,倒是站在屏風外、一個年邁的太監揉了揉眼睛,“唉喲”一聲,連滾帶爬到了師蘿衣跟前:“是不夜仙子回來了!奴纔給仙子見禮,貴妃娘娘初初入宮,不懂宮裡規矩,這才冒犯綰蕁公主故居,奴纔給仙子磕頭,仙子勿怪。”

師蘿衣垂眸,想起來太監是誰,似乎叫做李年,宮裡都叫他年公公。李年十三年前就在這宮殿負責灑掃,如今模樣沒有大變,隻蒼老了不少。

“年公公?你起來說話吧,不必這樣,我沒有責怪誰,來拿一些東西就走。母親的畫像還在嗎?”

年公公一張臉笑成了菊花:“已經十三年了,仙子竟然還記得奴才,這可是奴才天大的福分。畫像應當就在裡間,奴才馬上去給仙子找。”

軟塌上的貴妃驚疑不定,隔著屏風,模模糊糊,她看看諂媚的年公公,又看看師蘿衣的身影。

貴妃無法看清師蘿衣三人的面容,聽到他們的對話,貴妃才意識到來的人是誰。竟然是綰蕁的女兒,不夜山的那位小公主!

按理說凡人對修士怎麼說都有點敬畏之心,若三月前,這位貴妃也會。

可是這三個月,趙術把她寵壞了,聽說新君暴虐,一開始她還戰戰兢兢,如履薄冰。沒想到三月以來,她日日承寵,趙術不僅重話都沒說她一句,還要什麼給什麼。

前幾日她讓人打死一個勾引趙術的宮婢,恰好被趙術撞見,貴妃心裡忐忑極了,抖著唇就要解釋,沒想到趙術眉頭也沒皺,隻凝望她的臉:“莫怕,愛妃高興就好。”

皇朝曆代,就沒有哪個女子入宮才三個月,就從小小的貴人一路升到貴妃。

後宮女子無不咬牙切齒地豔羨,加上趙術以前本不怎麼重欲,他忙於朝政,有時候一月纔去後宮兩次。但貴妃來了以後,幾乎日日承歡。

貴妃心裡得意趙術對自己的愛意。

隻有她知道,曆來帝王不可能屈居女子之下,而趙術,就連床笫之間,也試過讓她帶著面紗在他身上……

他目光專注,隱帶癡迷,貴妃現在想起來也一陣臉熱,這些東西給了她跋扈囂張的底氣。

因此,貴妃得知來人是師蘿衣,由一開始的心驚,變得冷靜下來。

修士不怎麼乾涉人間之事,師蘿衣就算生氣,也不會把自己怎樣,何況綰蕁都死好幾十年了,如今整個南越,是她家陛下的天下,自己進來看看又有何不可?

貴妃想通以後,生氣地看向李年這個死太監。

李年是守著這宮殿的太監,不知為何,趙術對他還挺器重。方纔自己進來,這李年對著自己就隻會板著臉說:娘娘這個不能碰,那個不能碰。

如今對著師蘿衣,像一隻搖尾巴的狗。

貴妃伸出手,讓宮婢扶著自己下美人榻,她這會兒回過神來,倒是頗為好奇當年名動天下的第一美人綰蕁,生出來的女兒有幾分姿色,比自己到底差是不差?

貴妃今年才十六,因為傾城之貌,從小在家就被金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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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貴地寵著。如今趙術又這樣疼她,她確然自傲。

她繞過屏風,蓮步輕移走到師蘿衣面前,打算打個招呼,算作南越的女主人給不夜仙子見禮,意思意思賠個罪。

貴妃走近,師蘿衣也恰好抬眸。

貴妃怔住,燭火下的藕荷衣裙的少女明眸朱唇,美得不可方物。

任貴妃如何揣測,也沒想到這是一張遠非自己可比的臉。她臉色難看,終於知道為何當年連修士都想求娶綰蕁。

另一道目光落在貴妃臉上,隱帶冷意,貴妃看過去,發現是一個銀白衣衫的清俊男子。他冷冷地盯著自己的臉,目光冷得令貴妃有些害怕,她下意識後退兩步,宮婢趕緊扶住她。

師蘿衣從李年口中女子才進宮不久,就被封為貴妃,心裡也十分驚訝。看著眼前的貴妃,師蘿衣總覺得有些眼熟。

師蘿衣微微蹙眉,也不知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她總覺得,貴妃的眉眼,有三四分自己的影子。

但師蘿衣不是個自戀的人,她前世今生都倒黴得很,幾乎沒人愛她,她也不會想多,隻和貴妃說:“我來拿我母親的東西。”

貴妃囁嚅著唇,在卞翎玉的目光下,這會兒不敢說話了,隻能站在一旁,看著師蘿衣回房拿畫。

師蘿衣打開長長的木匣,鬆了口氣,好在父親為母親畫的畫像還在。箱子上加了禁製,凡人無法輕易打開,這是母親生前最喜愛的東西,綰蕁叢生到死都遵循著人族的習俗,唯有這幅畫,她願意讓道君加上禁製。

畫中是綰蕁第一次見到師桓的場景,她一直放在自己抬眸就能看見的地方,也因此道君這麼多年也沒有移動,他一直試圖保留綰蕁生前的痕跡。

師蘿衣抱上木匣,和一旁的貴妃頷首:“煩請替我轉告南越陛下,我從宮殿帶走了一幅畫,宮殿和其他東西,陛下可以隨意處置。”

貴妃看著她,臉色不怎麼好,胡亂點了點頭。

天色已經很晚了,師蘿衣想讓卞翎玉好好休息,他好不容易被自己養出點健康的模樣,她拿上木匣把仙車召過來,打算就近在人間找一間客棧,明日去皇陵祭拜母親。

*

趙術趕過來時,師蘿衣已經離開了。

宮中四處都是他的人,從明德殿來的路上,他就已經聽心腹說了綰蕁故居發生的事。

貴妃方纔被卞翎玉冷漠的目光嚇到,又因見了師蘿衣受到打擊,這會兒看見趙術匆匆趕來,衣袍都被夜風吹亂,還以為趙術擔心自己受刁難。

貴妃滿腹委屈,她撲進趙術懷裡,倒是還有點腦子,不敢告修士的狀:“陛下,臣妾隻不過想進來這宮殿看看,這群奴才就千般阻攔,還對臣妾不敬,陛下幫臣妾好好教訓他們嘛。”

她並沒有看見趙術臉色陰沉,還有眸中的冷意。

她沒看見,年公公看見了,年公公俯首於地,心裡湧出對貴妃的一絲同情和嘲笑。

趙術並未答她,隻冷道:“都出去。”

戰戰兢兢的宮人們見陛下沒有因為貴妃告狀就處罰自己,鬆了口氣,連忙出去。

貴妃蹙眉,不太能理解陛下這次為何不再順著自己,她從趙術懷裡退出來,結果看見了一雙陰鬱的眼睛。

“陛下,呃——”

她纖細的脖子被男子抬手掐住,摁在美人榻上,趙術面上狠辣,哪有還有昔日對自己百般順從的影子,他陰惻惻道:“你見到師蘿衣了?”

貴妃顫抖著,卻不敢不回答他的問題,連連點頭。

“美嗎?”他低低笑道。

貴妃已經快要魂飛魄散。

“說話!”

“美、美……”

趙術眸中幾乎充血,道:“那你知不知道,孤為了再次見她一面,已經等了十三年!”

他俯身在她耳邊,輕笑道:“你以為你憑什麼受寵?都看見她了,還沒明白過來嗎?”

貴妃臉色煞白,如今哪裡還有不明白的,她想起這段日子與趙術的恩愛,心裡不寒而栗,一疊聲求饒:“陛下饒命,饒命……”

趙術另一隻手撫上貴妃的眉眼,她涕泗橫流,再沒半分那個人的影子。趙術嫌惡地鬆開手,冷冷道:“處理了!”

從房梁上悄無聲息出來的影衛,堵住貴妃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

半夜,城郊下著雨,不遠處就是亂葬崗。

春日會有狼在此處出沒,很多犯了錯的宮人,在死後會被拉到這裡來。

影衛們也不太清楚陛下怎麼突然就要處理最受寵的貴妃,也不敢折辱她或者直接殺了她,怕陛下中途反悔,他們挖了個坑,把貴妃綁了扔進去,準備活埋。

中途若陛下反悔,倒也來得及。

可惜他們埋完了人,陛下心腸都是冷的,沒有撤令。影衛們消失在林子裡。

快天亮時,一場大雨衝開泥土,露出貴妃剛剛斷氣的臉。

一雙青色靴子踩在亂葬崗的林中。

少女手握琉璃長笛,從斷骨碎肉中目不斜視走過。

瞥見什麼,卞清璿頓住步子。她蹲下,也沒伸手,用玉笛冷冷挑起貴妃臟汙的臉。

她本就聰慧,世間醃臢又見識得不少,沉沉注視了一會兒剛死的貴妃,嗤笑道:“贗品?不怎麼像她,難看多了。”

她的眸光落在那幾分像小孔雀眉眼上,想起有人對著這張臉時,不知想的什麼,又做過什麼,她收回玉笛,面無表情:“噁心。”

卞清璿踩過地上骨頭,春日的風吹動樹梢,響起微弱的沙沙聲。

她走後,一群白蟻像是受了召喚,頃刻,貴妃的眉眼被毀去。

風過無痕。

卞清璿回到了門中弟子駐紮的林子,衛長淵正在林中打坐。

他胸口一片血跡,唇色蒼白。

他們這群蘅蕪宗的人,此次接了任務,為一群失蹤的凡人而來。

自去年開始,每個國家,隔幾日,就會失蹤數百名年輕的少年少女。

這麼多人失蹤,偏偏一開始還沒人覺察異常,畢竟每年都有許多人走丟,可是今年過年節的時候,有個小道士被挖了心,為他點魂燈的師尊,恰好是仙門中人,世人這才知道有邪祟作亂,這件事並非人為或巧合,那個修士言之鑿鑿,說有影子吃了他徒兒的心臟。

卞清璿接下這個任務,不僅是為除妖,她跟著卞翎玉誅殺墮天妖魔,知道當時卞翎玉殺了數百隻妖魔,然而除了不化蟾,還有一隻朱厭逃竄在外。

卞清璿已經快沒有時間了,她在人間待得太久,又和卞翎玉打了一場,如今她除了天賦魅術,召喚神笛都很勉強。

天道不允神族長久離開神域,擾亂人間。

卞翎玉不願拿回神珠,卞清璿還無法殺了師蘿衣,神珠會隨主人逝去而消失,誰也說不準師蘿衣一死,到底會發生什麼。

卞清璿隻能誘師蘿衣墮魔,畢竟神珠不容於邪物之身。若師蘿衣入魔,開始殺人,神珠會碾碎並衝出師蘿衣的身體,自然可以拿出來。

如今不夜山被當世大能的靈力籠罩著,卞翎玉也守著師蘿衣。卞清璿不好下手,她沒了辦法,隻能賭。

她賭近來南越龍氣加重,是因為那隻朱厭開始現世。

朱厭主戰亂,殺伐。

卞翎玉作為世間唯一的神靈,為了眾生,但凡他還剩一口氣,以他執拗的性子,也必定會來。

而南越國是師蘿衣的故土,她怎麼可能不回來看。

想到他們如今已是道侶,不知道到了哪一步,她眉眼沉沉。

本來卞清璿還不怎麼確定作亂的是不是朱厭,直到前日衛長淵和那個影子交手,幾招就傷成這樣。

當時情況危急,她為了躲開那個影子,根本沒顧衛長淵,而他為了護著身後一眾師弟,生生被影子穿身而過,傷重至此。

她看向坐在樹下的青衣少年,衛長淵從得知真相那日起,就沒和她說過話。

眾弟子紛紛道:“小師妹回來了,可有那個邪物的身影?”

卞清璿搖了搖頭,她靠近衛長淵,從懷裡拿出療傷的丹藥:“衛師兄,吃點吧。”

她不再喚他長淵師兄。

少年睜開雙眸,兩人對視一眼,他眸中抗拒,啞聲道:“拿開。”

她無聲嗤笑,衛長淵努力想要釋然,可有什麼用,到底還是有怨的吧?他如今知道自己從未愛過他,而他一直守護的師蘿衣,如今也是別人的道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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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房梁上悄無聲息出來的影衛,堵住貴妃的嘴,把她拖了出去。

*

半夜,城郊下著雨,不遠處就是亂葬崗。

春日會有狼在此處出沒,很多犯了錯的宮人,在死後會被拉到這裡來。

影衛們也不太清楚陛下怎麼突然就要處理最受寵的貴妃,也不敢折辱她或者直接殺了她,怕陛下中途反悔,他們挖了個坑,把貴妃綁了扔進去,準備活埋。

中途若陛下反悔,倒也來得及。

可惜他們埋完了人,陛下心腸都是冷的,沒有撤令。影衛們消失在林子裡。

快天亮時,一場大雨衝開泥土,露出貴妃剛剛斷氣的臉。

一雙青色靴子踩在亂葬崗的林中。

少女手握琉璃長笛,從斷骨碎肉中目不斜視走過。

瞥見什麼,卞清璿頓住步子。她蹲下,也沒伸手,用玉笛冷冷挑起貴妃臟汙的臉。

她本就聰慧,世間醃臢又見識得不少,沉沉注視了一會兒剛死的貴妃,嗤笑道:“贗品?不怎麼像她,難看多了。”

她的眸光落在那幾分像小孔雀眉眼上,想起有人對著這張臉時,不知想的什麼,又做過什麼,她收回玉笛,面無表情:“噁心。”

卞清璿踩過地上骨頭,春日的風吹動樹梢,響起微弱的沙沙聲。

她走後,一群白蟻像是受了召喚,頃刻,貴妃的眉眼被毀去。

風過無痕。

卞清璿回到了門中弟子駐紮的林子,衛長淵正在林中打坐。

他胸口一片血跡,唇色蒼白。

他們這群蘅蕪宗的人,此次接了任務,為一群失蹤的凡人而來。

自去年開始,每個國家,隔幾日,就會失蹤數百名年輕的少年少女。

這麼多人失蹤,偏偏一開始還沒人覺察異常,畢竟每年都有許多人走丟,可是今年過年節的時候,有個小道士被挖了心,為他點魂燈的師尊,恰好是仙門中人,世人這才知道有邪祟作亂,這件事並非人為或巧合,那個修士言之鑿鑿,說有影子吃了他徒兒的心臟。

卞清璿接下這個任務,不僅是為除妖,她跟著卞翎玉誅殺墮天妖魔,知道當時卞翎玉殺了數百隻妖魔,然而除了不化蟾,還有一隻朱厭逃竄在外。

卞清璿已經快沒有時間了,她在人間待得太久,又和卞翎玉打了一場,如今她除了天賦魅術,召喚神笛都很勉強。

天道不允神族長久離開神域,擾亂人間。

卞翎玉不願拿回神珠,卞清璿還無法殺了師蘿衣,神珠會隨主人逝去而消失,誰也說不準師蘿衣一死,到底會發生什麼。

卞清璿隻能誘師蘿衣墮魔,畢竟神珠不容於邪物之身。若師蘿衣入魔,開始殺人,神珠會碾碎並衝出師蘿衣的身體,自然可以拿出來。

如今不夜山被當世大能的靈力籠罩著,卞翎玉也守著師蘿衣。卞清璿不好下手,她沒了辦法,隻能賭。

她賭近來南越龍氣加重,是因為那隻朱厭開始現世。

朱厭主戰亂,殺伐。

卞翎玉作為世間唯一的神靈,為了眾生,但凡他還剩一口氣,以他執拗的性子,也必定會來。

而南越國是師蘿衣的故土,她怎麼可能不回來看。

想到他們如今已是道侶,不知道到了哪一步,她眉眼沉沉。

本來卞清璿還不怎麼確定作亂的是不是朱厭,直到前日衛長淵和那個影子交手,幾招就傷成這樣。

當時情況危急,她為了躲開那個影子,根本沒顧衛長淵,而他為了護著身後一眾師弟,生生被影子穿身而過,傷重至此。

她看向坐在樹下的青衣少年,衛長淵從得知真相那日起,就沒和她說過話。

眾弟子紛紛道:“小師妹回來了,可有那個邪物的身影?”

卞清璿搖了搖頭,她靠近衛長淵,從懷裡拿出療傷的丹藥:“衛師兄,吃點吧。”

她不再喚他長淵師兄。

少年睜開雙眸,兩人對視一眼,他眸中抗拒,啞聲道:“拿開。”

她無聲嗤笑,衛長淵努力想要釋然,可有什麼用,到底還是有怨的吧?他如今知道自己從未愛過他,而他一直守護的師蘿衣,如今也是別人的道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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