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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蘿衣百忙之中,卻也記得叮囑茴香:“仙族和人族的大婚不同,卞翎玉是凡人,我們便舉行人族的大婚,他身子又諸多不便,許多儀式儘量從簡,那日別讓他太勞累。”

茴香在心裡歎氣:“是。”

這些事情本來師蘿衣也可以親自和卞翎玉說的,可凡間成婚有規矩,新嫁娘成婚前不可以與夫君見面。

她既然決定一切按著卞翎玉舒心的來,也就決定認真把流程走完。

師蘿衣邊做仙鶴邊道:“也別虧待了他,找找不夜仙山還有什麼,父親和母親給我留了不少東西,你都搬去給卞翎玉。他如今無父無母,有些東西傍身心裡踏實些。”

茴香點頭。

“對了,讓長得醜的精怪,不許衝撞了他,這些時日乖一些待在洞府中。也不許說不好聽的話,不許議論他的腿,誰要是壞心眼欺負他,就拉去混沌崖下關個五十年。”

“……”茴香知道她護短,還很大方,但從前怎麼也沒想過,這樣的護短會用在卞翎玉身上。師蘿衣自己幾日沒閤眼,也沒讓卞翎玉累著,還有心思讓人去準備合卞翎玉心意的東西。

當日茴香就儘心儘力把師蘿衣所說做好,他們不怎麼懂凡間成親的規矩,還去山下找了喜娘。師蘿衣特地讓她去問問阿秀要不要來。

阿秀聽說這件事後,心裡既泛起淺淺的酸澀,又由衷為他們感到高興,她知道,那人算是得償所願了。她想到那日師蘿衣為自己披上的蓑衣,心裡很釋然。

仙子那般好,也會對他很好的。

阿秀笑道:“我還是不去了吧,仙長替我送去祝福就好。”

做完這些,茴香還去不夜山的庫房中把綰蕁公主為蘿衣夫婿準備的東西交給卞翎玉。

卞翎玉在後山,繼續做竹木小人,看見庫房鑰匙,冷淡對茴香道:“你收著吧,我用不上。”

茴香歎了口氣,明白他要的其實不是這些,但再多的,也隻是癡心妄想了。

卞翎玉望向天邊,風雨欲來。

師蘿衣隻以為宗主是阻礙,但不想她回不夜山,不想她能成親的,還有別人。

他冷淡垂眸,將血滴入無數竹人體內,低聲命令道:“去罷。”

他懷裡還留著最後一枚滌魂丹,正好用得上。

*

驚蟄前夕,不夜山上一派歲月靜好,人間卻下了一場春雨。

師蘿衣在發出無數仙鶴的時候,還不知外面因為自己的仙鶴,如何天翻地覆。

明幽山下的酒肆前,一個緋衣少女已經飲了兩日的酒。大大小小的酒罈堆了一地,店家看得發愁,生怕這少女喝死在這裡。

他唯唯諾諾勸了好幾次,得到的始終隻有一個冷冰冰的“滾”字。從她眼裡看到了殺意,店家也不敢再吱聲。

衛長淵迎著風雨走進來,一眼就看見了卞清璿。

她把人間的酒當成水喝,在冷漠地看螞蟻窩被雨水傾軋倒塌。

那些螻蟻無不掙紮,與命抗衡,卻又無能為力。

衛長淵從未見過她這幅模樣,也沒見過她這樣的眼神,一時幾乎有些認不出她,他蹙著眉,上前道:“小師妹,別喝了,你怎麼喝了這麼多酒?”

卞清璿回頭,眼裡帶著衛長淵陌生的冷意:“師蘿衣要成親了,你知道麼?”

衛長淵沉默片刻,頷首。

事實上,衛家作為修真世家魁首,早早就收到了不夜山發來的仙鶴。但衛宗主隻讓人送去了賀禮,並不打算前去,一來衛家曾經與師蘿衣定過親,到底尷尬,二來衛家主母新喪,他們參加喜事也不合適。

卞清璿打量著他的表情,半晌嗤笑出聲:“那你心裡難過嗎,衛長淵?要不我給你個機會,放真火把不夜山燒了,他們明日就成不了親。”

衛長淵眉頭蹙得更緊。

他彷彿不認得面前的卞清璿,在他記憶裡,卞清璿溫柔可人,永遠善解人意。她最為善良體貼,明明劍法卓絕,天資聰穎,卻為了救人,毅然成為丹修。

她受儘委屈也從不訴苦,關愛同門,還曾為了救一個師妹,險些斷臂。

他認得的卞清璿,絕不是眼前這個笑得嘲諷,眼裡帶著冷怒和暴躁的卞清璿!

儘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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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有異常,衛長淵還是蹙眉解釋道:“小師妹,你喝醉了。我既然答應過娶你,待你好,心裡自然不會再想著蘿衣師妹。”

卞清璿一掌拍在桌子上,打斷他說話,眼眶發紅,狠意頓生:“誰稀罕!衛長淵,你這個廢物,連女人的心都留不住!”

她大笑出聲:“你還以為自己心悅我,省省吧,你怕不是刻意忘記,不化蟾的幻境中,你看見了什麼,你為了師蘿衣,跪在廊下求你父母,我都看見了!”

衛長淵看向她,心裡泛出一絲涼意,唇色蒼白:“你到底在說什麼?”

“我實話和你說吧。”她面露諷刺,“那日我們什麼都沒發生,不過一場幻境。我不喜歡你,從來就沒有。”

卞清璿逼近他,笑得惡意:“師蘿衣從來就沒撒謊,三年來,每一次,都是我害她的,我故意摘了她的花,又故意令她發怒,好師兄,你倒是從未叫我失望,次次都幫著我啊。”

她滿意地看著衛長淵神色怔然,眼眶發紅,手指顫抖著。

“怎麼,後悔了。”她站起來,抱著雙臂打量他,冷聲道,“你還有機會,明日便是驚蟄。她以前那麼喜歡你,你要去破壞她的大婚,應當不難吧。”

“小師妹,你到底想做什麼?”

“我想做什麼,你不需知道。你好好考慮,天亮之前,一切都來得及。”

說罷,她等著衛長淵對自己動手,可他的拳頭捏得指節發白,也沒抽出他背上的輕鴻劍對她動手。她笑了一聲,扔下一枚靈石,走出酒肆,走入風雨中。

卞清璿找了不夜山下一顆樹,一面看向不夜山,一面等著衛長淵做抉擇。

她睡在樹上,心亂如麻,潰散的靈力彷彿她漸漸崩塌的心境。師蘿衣如今走的每一步路,都令她恨得牙癢癢。

如非如此,她不會被逼著與衛長淵攤牌,讓衛長淵出手阻止。

她還以為知道真相後,衛長淵要一劍捅了自己,衛長淵卻什麼都沒做,他看著自己的眼神沉默極了,良久閉上眼,連一個罵人的字眼都沒有。

這一刻,對於衛長淵,她興許是有過片刻愧疚的。

但到瞭如今,卞清璿依舊不覺得自己做錯了。

她在冷冷地等,等衛長淵得知真相後悔不堪,等他發瘋去破壞師蘿衣的婚禮,她決不許師蘿衣和卞翎玉成婚!她不允許他們破壞自己犧牲了所有才換來的局面。

一直等到天色將明,驚蟄快要到來,衛長淵也沒動手。

卞清璿臉色陰鬱。

“蠢物!”她氣得要命,到了現在,衛長淵竟然還不願傷他師妹,寧肯任由錯過,也沒有聽自己的去鬨不夜山。

她低估了衛長淵心中的義,低估了世家教出來公子心裡的正直。

她飛掠到不夜山下,掏出體內玉笛,抵在唇邊。

卞清璿知道師桓曾在不夜山封印了無數妖獸,既然衛長淵不肯動手,那麼自己來。

滿山妖獸暴動,師蘿衣守著不夜山都來不及,根本不可能成婚。

琉璃玉笛聲聲飄入不夜山中。

卞清璿第二次在人間動用神器,赤金色眼瞳在夜裡若隱若現,天道束縛下,卞清璿彷彿看見天邊隱現劫雷,然而她不在乎!總歸現在還劈不死她,有本事天雷把不夜山也一道劈了!

正要驅動妖獸破山而出,隻見地面鑽出無數竹人,飛快佈陣,金色牢籠拔地而起,將她禁錮。

卞清璿大驚,想要逃開,一道骨刺破空而出,穿透她的腹部,把她死死釘在地上。

卞清璿怒到極致,眼裡冷意蔓延,掌中玉笛飛出去,竟然突破了金色的牢籠,朝山巔之人刺去。

卞翎玉想要躲開,但若他動了,骨刺回防,就無法再困住卞清璿。他冷冷站著,一動沒動,任由骨刺穿透自己的心臟,一口血湧出。

同時牢籠之中的卞清璿,也被竹人牢牢封印。

卞清璿躺在陣中,看山巔的卞翎玉走下來,嗓音冰冷:“你早知道我會來?”

“是。”卞翎玉居高臨下看著她,“收手吧,清璿,你別忘了,你欠她一條命,當時是她把你撿了回去。”

“我沒讓她救我!從來都沒有!”她顫抖著,“我寧肯死,也不要這般無望。哥哥,你聽我的,我們回家好不好,她不過是一個小修士,她哪裡配,哪裡配得上你的神珠!你是最後一個真正的神靈,回去融合你的神魂,拿回力量,就是這六界的主人,屆時你要什麼沒有?你不恨你母親和弟弟嗎,你不想殺了他們嗎?當我求你,天道不允神族一直留在人間,我不要死在這裡,我要回去。”

卞翎玉眼中毫不動容。

“她不欠你什麼,你想回家,她也想。別再碰她,等我死之日,我會把自己的屍骨給你,煉化我的屍骨,足以破天。屆時你可以回去。”

見卞翎玉的身影越走越遠,卞清璿望著他,眼角流出血淚。

她很早以前,覺得卞翎玉可笑。

少年神靈,被母親和弟弟害成這樣,少時幽禁,才成年又墜入人間,還不忘拖著慘敗之軀殺了墮天之獸,牢記神族使命,守著眾生。

他不恨,也沒怨,神族大多都如此冷情。

他起初不懂情愛,好騙得很。愛上一個修士,傻得神珠餵給了那少女,搞得他後來連神軀都維持不住,變成了一個怪物。

卞清璿又覺得自己可笑。

她早該在妄渡海,發現卞翎玉動心之時,就殺了師蘿衣的,遠不會有後來的事。她就不用為了取回神珠,用儘手段逼師蘿衣墮魔。

可十年前,小赤蛇待在少女懷中,好幾次動了殺心,想冷漠地咬師蘿衣一口,牙齒捱到了師蘿衣的手,被她笑著一彈腦門,又縮了回去。

三人行走在妄渡海與荒漠,師蘿衣抱著受傷的小赤蛇,身後跟了一隻臟兮兮的銀白色靈獸。

銀白色靈獸受的傷從外形看不出來,隻能跟在她們身後走,又因沉默而不懂撒嬌,明明痛極了,卻連示弱都不會。

那時候卞清璿在心裡笑少年神靈單純。

到了今日,她才知道,屢次沒有動手,賴在師蘿衣懷裡的自己,纔是世上最蠢的人。

她遠遠望著仙山,那邊仙樂響起。

卞清璿知道,她終歸還是輸了,興許從她遲疑地把牙齒從師蘿衣手上收回的時候,就輸了。

*

不夜山的生靈不知道兩個神族在山下已經打完了一場。

丁白看見卞翎玉臉色蒼白地回來,嚇了一跳。早先公子吃了最後一枚滌魂丹,從輪椅上站起來,他就覺得不妙。

卞翎玉看他一眼,蹙眉說:“噤聲。”

他兀自去前面換了衣裳,今日驚蟄,是他與師蘿衣的大婚。

卞翎玉這些日子都在後山,如今推開門,清晨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漫山遍野的紅,就如少女的用心。

卞翎玉沉默著,原知道師蘿衣隻想拿回不夜山,不會對這場假的大婚有多上心。可連他的喜服,尺寸都剛剛好。她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他最好最難忘的。

屋子外,精怪們不敢去仙宮,天下隻有師桓才肯包容如此多的精怪,它們一蜂窩擠在後院,按照喜娘教的,嘴甜甜地道:“祝賀公子大婚,望公子與小姐長相廝守,早生貴子。”

它們大多靈智都還未完全生出,懵懂得很。

鬆鼠們嘰嘰喳喳,請求道:“公子,我想要個小小姐。”

“小公子也不錯。”

“你今晚要努力啊公子!”

丁白聽得面紅耳赤:“去去去,妖精就是妖精,不、不知廉恥!”這種事怎麼可以掛在嘴上。

他連忙仰頭去看卞翎玉,唯恐他惱了,沒想到他蒼白的臉上,難得怔了怔,帶了絲笑意。

很輕很淺,如清風朗月。

這是丁白第一次見他笑。不僅是他,一院子精怪,都被驚豔得呆呆睜大了眼。

狐狸精心虛地站在精怪後面,他既然心情這麼好,也就不會怪罪自己沒換那些東西,還去告狀吧。

它先前找到小姐,形容了自己隻是擺了一些人間都有的東西,師蘿衣聽狐狸精罵罵咧咧說卞翎玉挑剔,做仙鶴抽空回頭,她一臉懵:“這有什麼問題?但若卞翎玉真的不喜歡這樣的佈置,你就換了吧。”

是是是,本來就沒問題!

可沒問題換什麼啊,狐狸大人心想,你們是不懂箇中好處,以後得了趣味,謝狐狸大人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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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要這般無望。哥哥,你聽我的,我們回家好不好,她不過是一個小修士,她哪裡配,哪裡配得上你的神珠!你是最後一個真正的神靈,回去融合你的神魂,拿回力量,就是這六界的主人,屆時你要什麼沒有?你不恨你母親和弟弟嗎,你不想殺了他們嗎?當我求你,天道不允神族一直留在人間,我不要死在這裡,我要回去。”

卞翎玉眼中毫不動容。

“她不欠你什麼,你想回家,她也想。別再碰她,等我死之日,我會把自己的屍骨給你,煉化我的屍骨,足以破天。屆時你可以回去。”

見卞翎玉的身影越走越遠,卞清璿望著他,眼角流出血淚。

她很早以前,覺得卞翎玉可笑。

少年神靈,被母親和弟弟害成這樣,少時幽禁,才成年又墜入人間,還不忘拖著慘敗之軀殺了墮天之獸,牢記神族使命,守著眾生。

他不恨,也沒怨,神族大多都如此冷情。

他起初不懂情愛,好騙得很。愛上一個修士,傻得神珠餵給了那少女,搞得他後來連神軀都維持不住,變成了一個怪物。

卞清璿又覺得自己可笑。

她早該在妄渡海,發現卞翎玉動心之時,就殺了師蘿衣的,遠不會有後來的事。她就不用為了取回神珠,用儘手段逼師蘿衣墮魔。

可十年前,小赤蛇待在少女懷中,好幾次動了殺心,想冷漠地咬師蘿衣一口,牙齒捱到了師蘿衣的手,被她笑著一彈腦門,又縮了回去。

三人行走在妄渡海與荒漠,師蘿衣抱著受傷的小赤蛇,身後跟了一隻臟兮兮的銀白色靈獸。

銀白色靈獸受的傷從外形看不出來,隻能跟在她們身後走,又因沉默而不懂撒嬌,明明痛極了,卻連示弱都不會。

那時候卞清璿在心裡笑少年神靈單純。

到了今日,她才知道,屢次沒有動手,賴在師蘿衣懷裡的自己,纔是世上最蠢的人。

她遠遠望著仙山,那邊仙樂響起。

卞清璿知道,她終歸還是輸了,興許從她遲疑地把牙齒從師蘿衣手上收回的時候,就輸了。

*

不夜山的生靈不知道兩個神族在山下已經打完了一場。

丁白看見卞翎玉臉色蒼白地回來,嚇了一跳。早先公子吃了最後一枚滌魂丹,從輪椅上站起來,他就覺得不妙。

卞翎玉看他一眼,蹙眉說:“噤聲。”

他兀自去前面換了衣裳,今日驚蟄,是他與師蘿衣的大婚。

卞翎玉這些日子都在後山,如今推開門,清晨清新的空氣撲面而來。

漫山遍野的紅,就如少女的用心。

卞翎玉沉默著,原知道師蘿衣隻想拿回不夜山,不會對這場假的大婚有多上心。可連他的喜服,尺寸都剛剛好。她在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了他最好最難忘的。

屋子外,精怪們不敢去仙宮,天下隻有師桓才肯包容如此多的精怪,它們一蜂窩擠在後院,按照喜娘教的,嘴甜甜地道:“祝賀公子大婚,望公子與小姐長相廝守,早生貴子。”

它們大多靈智都還未完全生出,懵懂得很。

鬆鼠們嘰嘰喳喳,請求道:“公子,我想要個小小姐。”

“小公子也不錯。”

“你今晚要努力啊公子!”

丁白聽得面紅耳赤:“去去去,妖精就是妖精,不、不知廉恥!”這種事怎麼可以掛在嘴上。

他連忙仰頭去看卞翎玉,唯恐他惱了,沒想到他蒼白的臉上,難得怔了怔,帶了絲笑意。

很輕很淺,如清風朗月。

這是丁白第一次見他笑。不僅是他,一院子精怪,都被驚豔得呆呆睜大了眼。

狐狸精心虛地站在精怪後面,他既然心情這麼好,也就不會怪罪自己沒換那些東西,還去告狀吧。

它先前找到小姐,形容了自己隻是擺了一些人間都有的東西,師蘿衣聽狐狸精罵罵咧咧說卞翎玉挑剔,做仙鶴抽空回頭,她一臉懵:“這有什麼問題?但若卞翎玉真的不喜歡這樣的佈置,你就換了吧。”

是是是,本來就沒問題!

可沒問題換什麼啊,狐狸大人心想,你們是不懂箇中好處,以後得了趣味,謝狐狸大人都來不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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