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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天氣確實不算好,沒一會兒便下起雨來。師蘿衣遠遠坐在樹上,雙腿晃著,觀察卞翎玉。

自她離開後,卞翎玉兀自坐了一會兒,他臉上神情複雜,微微帶著慍怒,片刻後平靜下來,繼續削他的竹片。

之前師蘿衣也見他削過竹片,但並不知他拿來做什麼用,此時好奇地看著他。

卞翎玉做事一直都很專注,這一點他們倒很像。他的睫毛很長,但並不像師蘿衣睫毛那般翹,他垂著眼睫時,會在下眼瞼留下陰影,不帶陰鬱,反而有一種過分乾淨的少年感。

師蘿衣本來不算個有耐心的人,但她看卞翎玉專注做事,竟然不覺得無聊。

剛開始下小雨的時候,卞翎玉沒有進屋子,師蘿衣稍微一想就明白了,他向來愛乾淨,並不喜歡那屋子裡惡臭的氣味。

幾隻寒鴉飛到樹梢上躲雨,被師蘿衣輕輕彈了彈:“嘴硬。”

不知道是在說寒鴉還是在說人。

寒鴉感覺到她身上不帶攻擊的仙氣,被她彈得嘎嘎亂叫,沒有跑,反而看上去凶巴巴的,也很像那個人,師蘿衣不禁笑了笑,又道:“我先來的,你們還敢臭脾氣!”

知道卞翎玉沒什麼特殊癖好、並不喜歡這裡就夠了,那她把他帶走就容易些。

可卞翎玉為什麼不和她走,師蘿衣至今還沒想明白。

天色愈發暗沉,明明才晌午,天邊已經烏雲蔽日,悶雷滾滾。春寒料峭,開春時的溫度並沒有比冬日好多少,師蘿衣本來打算卞翎玉再不進屋子,就開始動手,沒想到卞翎玉這次倒是進去了。

他闔上門,師蘿衣看不見他。

師蘿衣心裡放心幾分,上次見過他發燒,看上去很痛苦,再生病可不好。

她和一群寒鴉待在一起,閒得沒事,也沒嘴硬的卞翎玉觀察,乾脆把卞翎玉塞給她的那本書拿出來看。

再次翻到天璣丹那一頁,師蘿衣手指撫過每一個字。也不知是不是真的,東西是好東西,就是煉丹的材料實在太遙不可及。

師蘿衣把需要的靈材又記了一遍,打算有機會還是先收集。不管多渺茫,她都要一試,她從不認命。

遠處傳來匆匆的腳步聲,師蘿衣看過去,發現一個人披著鬥笠往山上走。

看身形是個姑娘,那姑娘拎著籃子,淌過泥水,嘴裡碎碎念罵著天氣。

師蘿衣前世見過的凡人不少,一眼就看出她應該是山下那幾個村莊裡的姑娘。在這樣的天氣有勇氣上山來,著實不容易。

師蘿衣看她行走的方向,竟然是往木屋那邊去的。

阿秀起先還罵罵咧咧的,到達小院門口,就變得文靜下來,她不捨得早上那件新衣裳弄臟,此刻已經換上了平日乾活穿的粗布衣。她外面披著蓑衣,跑到木屋的屋簷下,上前去敲門。

師蘿衣遠遠看著木門打開,露出卞翎玉的臉。

他們交談了幾句,師蘿衣隔得太遠,天空又有悶雷聲,斷斷續續聽不清楚,但她能大致看清他們的神情。

師蘿衣第一反應是卞翎玉該不會因為這個姑娘,才選擇留下的吧?

很快她發現並不是。

姑娘要把籃子往卞翎玉懷裡塞,被卞翎玉冷著臉推了回去。

他沒有拒絕阿秀在木屋躲雨,但是兀自轉身離開,沒有和阿秀待在一處。阿秀提著籃子,脫下蓑衣,臉上顯而易見帶著失望。

師蘿衣看了一會兒,有些恍惚。上輩子她流亡時,少數想起卞翎玉的時候,也曾聯想過這幅畫面。

卞翎玉總歸要成親生子的。

卞清璿能活千年,但卞翎玉作為凡人,生命不過區區百年,總會老去,死去。興許在她逃離宗門後沒幾年,他就下山和其他女子成親了。

但如今看見卞翎玉這個樣子,師蘿衣又很難想象他上輩子真的過完了那樣的一生。

卞翎玉像一片荒原,世人能見到荒原的遼闊和蒼茫,卻無人能把他占據。

就像現在,他和阿秀共處一室,阿秀起先還羞紅了臉,可是越來越不自在,顯得坐立難安,侷促極了。

卞翎玉卻很冷漠,做著他自己的事,彷彿屋子裡沒有阿秀這個人。

他們兩人,一個像高坐廟堂的冷漠佛子,根本不關心眾生。另一個像誠惶誠恐的信徒,就差跪下來叩拜。

師蘿衣看了許久,在心裡悄悄把“將來在人間給他找個賢惠的好娘子”一條化去。

再好的娘子,估計也受不了他的冷淡,師蘿衣看著都替阿秀著急,還是隨緣吧,也不知道卞翎玉能喜歡什麼樣的。

雨小了一些,師蘿衣敏銳地感覺到不遠處又多了幾絲生人氣息。覺察到了惡意,她眯著眼望過去。

三個身穿蘅蕪弟子服的男子走過來。

其中兩個師蘿衣不認得,隻有一個,師蘿衣認識,是薛安身邊的跟班,好像叫做宋隗山,家世也很不錯,在蘅蕪宗是個出名的紈絝。

他們走到了師蘿衣這邊來。師蘿衣的修為比他們高不少,他們沒發現師蘿衣,師蘿衣卻聽見了他們說的話。

起初師蘿衣還不知道他們是來做什麼的,待到聽清後,她目光越來越冷。

“宋兄,我們動那小子,不會出事吧。他以前好歹是小師妹的哥哥。”

宋隗山伸了個懶腰,輕蔑地說:“怎麼,你怕了,怕就回去。卞清璿要是真的還在意他,就不會任由他被流放到這破地方。”

另一個嘿嘿笑道:“就是,難得有這麼好的貨色。上一次他出來替師小姐作證,遠遠看見他,我就心癢癢。”

最先出聲的人反駁:“誰、誰怕了,我就是看他那個樣子,不像是能任由我們玩的,之前好像還被妖獸咬了,身體估計不好,屆時鬨出人命怎麼辦?”

宋隗山說:“嗤,說得好像你以前沒鬨出過人命一樣,五年前有個犯了錯的弟子來這裡,你上得比誰都積極,當時爽死了吧。”

那弟子有些不安,但總歸不說話了,也沒離開。

另一個勾肩搭背安慰道:“放心,這些外門弟子,少有性子烈的。人人都想長命,不知道已經被玩過多少次,說不定也是師小姐玩膩的,到時候咱們弄完了,賞他點什麼,晾他也不敢說出去。”

宋隗山摸了摸下巴,笑道:“這件事不許讓薛少爺知道,一會兒悠著點,留條命,下次還可以來。這鳥不拉屎的破地方,倒是方便得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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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聊天間,很快走到了院中。

沒人看見師蘿衣冷冷地看著他們,神隕刀火紅,帶著殺氣,一如她漸漸變紅的眼眸。

屋子裡,阿秀看見這群修士,敏銳地意識到了不妙,緊張得站起來:“你們是誰?”

“宋兄,怎麼這裡還有個村姑。那群人不是說,已經安排妥當,不會回來打擾嗎?”

“這村姑該不會是卞翎玉的相好吧?”

一行人鬨笑起來,宋隗山饒有興致挑了挑眉,另一個弟子意會,知道他玩得花,這是亢奮了。有人施了個法,把阿秀困住。

“小娘們兒,好好看著,我們是怎麼玩你相好的。”

阿秀漲紅了臉,望向卞翎玉:“你快跑!”

卞翎玉看向宋隗山等人,若是十年前,他初臨人間,對世間人倫的認知還如同稚子,隻是一柄冷冰冰的殺人凶器。如今已經知道他們想做什麼。

不僅是人間,修真界這樣的醃臢事也並不少。

宋隗山先前見過卞翎玉幾次,早就被他如謫仙般清冷的絕世容貌勾得心癢,此時在卞翎玉冷漠的目光下,他更難耐。

他笑嘻嘻道:“放心吧,宋某隻是好男色,但並不是要你的命,你一會兒配合點,我保證你也能爽。”

“我也能爽?”卞翎玉冷冷地反問,帶著譏嘲。

竹片小人無聲地布了陣,荒山之上,一隻蒼吾獸長嚎一聲,朝木屋奔來。

沒聽出他聲音裡的冷意,宋隗山還以為他是要配合自己,急不可耐去解腰帶:“自然,你跟著師蘿衣和其他人,還不如跟著我們,好處少不了你的。”

他急切地去扒卞翎玉的褲子,其他兩人還沒徹底昏了頭,怕卞翎玉反抗,摁住了卞翎玉肩膀。阿秀在角落,急得眼眶通紅,不忍再看,別過頭去。

竹木小人佈陣殺人需要時間,卞翎玉如今身軀脆弱,也沒有滌魂丹。

他坐在輪椅上,冷漠地看著宋隗山。

那目光清冷,平靜,不似活物。

宋隗山有一瞬身上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難得有種危機感,但他的動作隻猶豫了一瞬,色念熏心,他舔了舔唇,上前扯開了卞翎玉的腰帶。

天空雷聲翁鳴,響徹雲霄。

宋隗山興奮的表情定格在了臉上,動作卻久久未動,另外兩個弟子剛感到疑惑,就見宋隗山脖子上不知何時,出現了一條血線。

血線越來越深,下一聲雷聲響起時,宋隗山的頭顱落地,鮮血濺了兩個弟子一臉。

他們怔怔摸了把臉,眼睜睜看著宋隗山光禿禿的身體倒下,在他身後,出現了一個拎著大刀的少女。

少女垂著頭,風從門口吹進來,吹得她不夜山的裙子肆意飄飛。

弟子結巴叫出她的名字:“師、師蘿衣。”

是師蘿衣,又不像師蘿衣。少女抬起頭看向他們,她臉上也濺了獻血,原本杏仁一樣清亮黑白分明的眼睛,瞳仁變成了血紅。

她本就美得張揚豔麗,這一幕讓另外兩個弟子又驚又怕,卻被這樣窒人的樣貌衝擊得無法回神。

率先回神的那個抖著嗓音道:“你、你竟入……”那個魔字半晌也憋不出來。

少女面無表情盯著他們,他們這才知道怕,爭先恐後放開卞翎玉,噗通一聲跪下。

“師姐,不不,蘿衣小姐饒命……”

師蘿衣眼裡卻什麼都沒有,記憶裡的畫面彷彿愈發鮮明,上輩子茴香破碎的身體還在眼前。那一刻她就發誓,再不讓親近之人發生這種事。

在阿秀的尖叫聲中,她毫不猶豫,手起刀落。

兩人還沒跑出門外,頭顱就落了地。

卞翎玉看向師蘿衣通紅的眼瞳,眉頭緊蹙。他對魔氣的感知相當敏銳,沒想到師蘿衣在這種情況下,第二次入魔。

他沒管遍地的血腥,厲聲道:“師蘿衣!”

紅瞳少女滿手的血,眨了眨眼,目光看向他。

“過來。”他說,“冷靜下來。”

阿秀覺得眼前這一幕荒誕極了,她活了十八年,都遠沒有眼前的衝擊大。一炷香之內,她見到了修士們的惡、看上的男子險些被淩-辱,旋即一個少女出現,眨眼滅掉了所有人。

阿秀從來沒見過這樣好看的女子。少女雪膚烏髮,那張臉彷彿受上天的眷顧,美得不可方物。

但少女有多美,殺人就有多果決。

把其他人殺光,少女走向了卞翎玉。

阿秀簡直要瘋,很想提醒卞翎玉快跑,她自己也想跑。

可她看見,卞翎玉不僅沒跑,他臉上還帶上了淺淺的焦急之色,方纔他險些被人淩-辱都沒露出過這樣的神情。

阿秀隱約懂了什麼,心裡有些低落。這是她認識卞翎玉這麼多日以來,第一次見他這幅樣子。

彷彿神壇之上,冷漠的神墮落,也染上了人的情緒。

而那個滿眼猩紅的少女也走到了他面前,她收起刀,在阿秀恐懼的目光下,她卻並沒有傷害卞翎玉,她彎下腰,冷著臉,認真給卞翎玉把衣襟繫好,還憤憤打了個死結。

不僅阿秀愣住,似乎卞翎玉都沉默了,盯著師蘿衣看,沒阻止她。

師蘿衣盤腿在卞翎玉面前坐下,良久,她眼睛才漸漸恢複了黑白的瞳色。

她抬起眼睛,外面的雨越下越大,把門口打濕。

師蘿衣很快從被心魔操控下清醒過來,就看見這樣的景象。三個被她收割的人頭,還有垂眸看她,唇色蒼白的卞翎玉,以及角落裡滿臉茫然的阿秀。

她抬手,想了想,先把臉上的血跡擦去,擔心自己“殺人狂魔”的樣子嚇到了屋子裡兩個凡人。

變成魔修的過程就是這樣的,心魔一旦沒有祛除,觸到心裡的噩夢,就會加重一次。

師蘿衣卻沒有後悔。

殺就殺了,別說心魔侵襲之下殺,她就算清醒著,也要把這幾個人給砍了,逼死同門的慣犯畜生。

前世殺人沒經驗,第一次迷糊在身旁看見死人,慌得她背離師門。此刻她心裡卻十分冷靜,明白心魔還未第三次發作,她要先處理好宋隗山的死,還有安撫屋裡的人。

她看看冷靜得毫無異常的卞翎玉,再看角落神色恍惚,縮成一團的阿秀。凡人應當看不見她的紅瞳。

師蘿衣解開她的禁錮:“姑娘,這裡不便久留,我先送你回家?”

阿秀看師蘿衣走過來,本來以為自己會很怕。可面前的少女嗓音輕柔,眼睛裡並沒有暴戾,乾淨清澈。

阿秀看著面前的少女,結結巴巴道:“不,不必,我自己可以……”

她爬起來,又跌坐在地。

師蘿衣看了眼她抖得站不起來的腿,回頭問卞翎玉:“我先送她回家好不好,你等我一會兒?”

卞翎玉點了點頭。

師蘿衣攙扶起尷尬的阿秀,在屋子裡布了一個結界保護卞翎玉,還不忘阿秀落下的蓑衣和籃子,順手一起拿下了山。

師蘿衣速度快,把阿秀送到了村口。因為母親就是個凡人,她看待凡人很包容,見小姑娘終於不抖了,她把蓑衣披在阿秀身上:“回家去吧,以後少上山,那木屋裡的幾個修士,也不是好人,要換東西,讓你爹爹和兄長來。”

阿秀臉通紅,訥訥點頭。

“你、你殺了人,沒關係嗎?”

師蘿衣笑了笑:“沒關係。”

說罷,她掛心卞翎玉,就要回去。阿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對,她跑了幾步,追上師蘿衣:“仙子等等。”

師蘿衣回頭。

“你、你可以把木屋裡的公子帶走嗎?”

師蘿衣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點頭鬱悶道:“我本就是來帶他走的,可他不願。”

“他會願意的。”阿秀篤定道,“你好好同他說,我知道,他是願意的。”

“為什麼?”

對上師蘿衣澄淨的眼睛,阿秀臉又有點紅:“總之我就是知道,請你好好照顧他。”

阿秀也悄悄喜歡過人,明白身份天壤之別下,會讓人心生退卻。她不會替卞翎玉說出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話,畢竟自己也沒勇氣將心意宣之於口。

阿秀知道卞翎玉不屬於荒山,自己留不住他。

師蘿衣點頭:“好,我答應你,快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師蘿衣一直在想辦法怎麼帶走卞翎玉,既然阿秀那般有自信,說好好與卞翎玉說,他肯定會聽,師蘿衣打算試試。

她心裡其實一直有個餿主意。

本來那個餿主意都被壓下去了,第二次心魔不受控,讓她再次想了起來。

前世,師蘿衣預設過,怎麼纔可以光明正大回到不夜山。大概隻有紅白事,宗主不可以阻止她回家。

她若死了,滿口仁義道德的蘅蕪宗主不可能不許她葬在家中,而同理,她若要成親,在明幽山不合適,必須得在不夜山。那時能不能拿回不夜山,就比她和宗主誰的臉皮厚。

成親對象她前世一根筋,死磕衛長淵,入魔後,她底線最低下時,常後悔得很沒先抓個人成親再說。

今日聽見宋隗山等人的惡言,她方知他們會這樣看卞翎玉。卞翎玉不願回凡間,若自己把他帶在身邊,他的處境也不會好,還會被惡意揣測。

那麼,她可不可以和卞翎玉商議,與自己假成親呢?

若他同意,她興許能拿回不夜山,屆時父親的東西拿回來,她還能替他養好身體。待有一日他找到心上人,想離開了,她隨時再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若自己鬥不過宗主,把他送走應該也來得及。

思前想後,她又覺得這個主意沒那麼餿。但想到一會兒自己提出來可能會被卞翎玉掐死,她就有些躊躇。

但打暈還是成親,他總得選一個吧?選哪個都比留在荒山好。

她定了定心,在心裡想台詞,還有怎麼收拾爛攤子。

*

師蘿衣去送阿秀時,蒼吾獸已經猶猶豫豫地跑下了山。

它有靈性得很,先前卞翎玉沒讓它出來,它就等在一旁偷窺。此時卞翎玉說:“過來。”

它蹄子嘚吧嘚,快得空中隻有殘影,跑到了卞翎玉面前。惡名赫赫的蒼吾獸,此時縮成白狼大小,乖得像隻貓。

卞翎玉沒管它,他看向地上的屍身,這幾個一看就是世家弟子,家裡往往給他們點了魂燈,人死後,魂魄會飄回燈中,若強大點的魂體,還能斷斷續續記得生前經曆。屆時師蘿衣殺人之事,很難瞞住。

空中三個逃竄的靈魂,連仙體都看不見,但映入卞翎玉灰墨色的瞳中,卻顯得很清晰。

他抬手準確地捉住他們,覺察到了掌中的東西瑟瑟發抖。

卞翎玉看了一眼蒼吾獸,冷冷把它嘴巴掰開,將魂體塞進去。

蒼吾獸:“……”它整個獸都傻了,包著一嘴的魂魄,不敢動。

卞翎玉嗓音冰冷:“吞了。”

它不敢反抗,咕嘟一聲,吞了下去。蒼吾獸吧唧了下嘴,品嚐一番,呸,難吃。

“走吧。”

蒼吾獸打了個噴嚏,麻利地跑遠。

師蘿衣口中的一會兒果然不久,蒼吾獸剛跑,她就回來了。

她身上帶著外面風雨的寒涼,回來後先利落地處理了地上的血跡和屍體,施法弄到外面去,用真火焚了。

看著大火,她知道魂燈之事,心裡也有點憂慮,但碎魂往往隻有高等妖魔和修為極高的修士才能做到。師蘿衣還做不到,不過縱然魂燈亮了,他們也大概率沒有生前記憶,杞人憂天沒有用。

師蘿衣做這些事時,卞翎玉始終面不改色,她在心裡慶幸他看不出來自己入魔,否則現在恐怕不會這麼冷靜。

希望她接下來要說的事,他還能這麼冷靜。

她吸了口氣:“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麼事?”

師蘿衣面露糾結,趴在門框邊,露出自己半張花兒般嬌妍的臉看他:“你看,我今日好歹也救了你一回對不對。你能保證,一會兒我說了你不生氣嗎?”

卞翎玉猜不到她想說什麼,他沉默了片刻:“不能。”惹他生氣的話,她最好還是別說了。

“哦。”她眼眸彎了彎,逗他一般,“那我也要說。”

“……”

風吹進來,帶著雨水和泥土的腥氣,許是她的笑容過分明麗,沒有陰霾,一如初見,卞翎玉抿了抿唇,竟然生不起氣。

師蘿衣咳了咳:“我先確認一下,你留下不是因為阿秀吧?”

卞翎玉面無表情,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她,他剋製不住這種惱火,冷道:“你覺得呢?”

還沒走遠的蒼吾獸抖了抖。

師蘿衣也聽出了不是,她鄭重道:“我覺得應該不是,不是我纔好說接下來這件事。”

卞翎玉盯著她,總歸被她氣多了,也不少這一兩次,他倒要聽聽,師蘿衣還能說出什麼鬼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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嗓音輕柔,眼睛裡並沒有暴戾,乾淨清澈。

阿秀看著面前的少女,結結巴巴道:“不,不必,我自己可以……”

她爬起來,又跌坐在地。

師蘿衣看了眼她抖得站不起來的腿,回頭問卞翎玉:“我先送她回家好不好,你等我一會兒?”

卞翎玉點了點頭。

師蘿衣攙扶起尷尬的阿秀,在屋子裡布了一個結界保護卞翎玉,還不忘阿秀落下的蓑衣和籃子,順手一起拿下了山。

師蘿衣速度快,把阿秀送到了村口。因為母親就是個凡人,她看待凡人很包容,見小姑娘終於不抖了,她把蓑衣披在阿秀身上:“回家去吧,以後少上山,那木屋裡的幾個修士,也不是好人,要換東西,讓你爹爹和兄長來。”

阿秀臉通紅,訥訥點頭。

“你、你殺了人,沒關係嗎?”

師蘿衣笑了笑:“沒關係。”

說罷,她掛心卞翎玉,就要回去。阿秀也不知道哪根筋搭得不對,她跑了幾步,追上師蘿衣:“仙子等等。”

師蘿衣回頭。

“你、你可以把木屋裡的公子帶走嗎?”

師蘿衣沒想到她會說這個,點頭鬱悶道:“我本就是來帶他走的,可他不願。”

“他會願意的。”阿秀篤定道,“你好好同他說,我知道,他是願意的。”

“為什麼?”

對上師蘿衣澄淨的眼睛,阿秀臉又有點紅:“總之我就是知道,請你好好照顧他。”

阿秀也悄悄喜歡過人,明白身份天壤之別下,會讓人心生退卻。她不會替卞翎玉說出那些不曾說出口的話,畢竟自己也沒勇氣將心意宣之於口。

阿秀知道卞翎玉不屬於荒山,自己留不住他。

師蘿衣點頭:“好,我答應你,快回家吧。”

回去的路上,師蘿衣一直在想辦法怎麼帶走卞翎玉,既然阿秀那般有自信,說好好與卞翎玉說,他肯定會聽,師蘿衣打算試試。

她心裡其實一直有個餿主意。

本來那個餿主意都被壓下去了,第二次心魔不受控,讓她再次想了起來。

前世,師蘿衣預設過,怎麼纔可以光明正大回到不夜山。大概隻有紅白事,宗主不可以阻止她回家。

她若死了,滿口仁義道德的蘅蕪宗主不可能不許她葬在家中,而同理,她若要成親,在明幽山不合適,必須得在不夜山。那時能不能拿回不夜山,就比她和宗主誰的臉皮厚。

成親對象她前世一根筋,死磕衛長淵,入魔後,她底線最低下時,常後悔得很沒先抓個人成親再說。

今日聽見宋隗山等人的惡言,她方知他們會這樣看卞翎玉。卞翎玉不願回凡間,若自己把他帶在身邊,他的處境也不會好,還會被惡意揣測。

那麼,她可不可以和卞翎玉商議,與自己假成親呢?

若他同意,她興許能拿回不夜山,屆時父親的東西拿回來,她還能替他養好身體。待有一日他找到心上人,想離開了,她隨時再送他去想去的地方。

若自己鬥不過宗主,把他送走應該也來得及。

思前想後,她又覺得這個主意沒那麼餿。但想到一會兒自己提出來可能會被卞翎玉掐死,她就有些躊躇。

但打暈還是成親,他總得選一個吧?選哪個都比留在荒山好。

她定了定心,在心裡想台詞,還有怎麼收拾爛攤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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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蘿衣去送阿秀時,蒼吾獸已經猶猶豫豫地跑下了山。

它有靈性得很,先前卞翎玉沒讓它出來,它就等在一旁偷窺。此時卞翎玉說:“過來。”

它蹄子嘚吧嘚,快得空中隻有殘影,跑到了卞翎玉面前。惡名赫赫的蒼吾獸,此時縮成白狼大小,乖得像隻貓。

卞翎玉沒管它,他看向地上的屍身,這幾個一看就是世家弟子,家裡往往給他們點了魂燈,人死後,魂魄會飄回燈中,若強大點的魂體,還能斷斷續續記得生前經曆。屆時師蘿衣殺人之事,很難瞞住。

空中三個逃竄的靈魂,連仙體都看不見,但映入卞翎玉灰墨色的瞳中,卻顯得很清晰。

他抬手準確地捉住他們,覺察到了掌中的東西瑟瑟發抖。

卞翎玉看了一眼蒼吾獸,冷冷把它嘴巴掰開,將魂體塞進去。

蒼吾獸:“……”它整個獸都傻了,包著一嘴的魂魄,不敢動。

卞翎玉嗓音冰冷:“吞了。”

它不敢反抗,咕嘟一聲,吞了下去。蒼吾獸吧唧了下嘴,品嚐一番,呸,難吃。

“走吧。”

蒼吾獸打了個噴嚏,麻利地跑遠。

師蘿衣口中的一會兒果然不久,蒼吾獸剛跑,她就回來了。

她身上帶著外面風雨的寒涼,回來後先利落地處理了地上的血跡和屍體,施法弄到外面去,用真火焚了。

看著大火,她知道魂燈之事,心裡也有點憂慮,但碎魂往往隻有高等妖魔和修為極高的修士才能做到。師蘿衣還做不到,不過縱然魂燈亮了,他們也大概率沒有生前記憶,杞人憂天沒有用。

師蘿衣做這些事時,卞翎玉始終面不改色,她在心裡慶幸他看不出來自己入魔,否則現在恐怕不會這麼冷靜。

希望她接下來要說的事,他還能這麼冷靜。

她吸了口氣:“我有事和你商量。”

“什麼事?”

師蘿衣面露糾結,趴在門框邊,露出自己半張花兒般嬌妍的臉看他:“你看,我今日好歹也救了你一回對不對。你能保證,一會兒我說了你不生氣嗎?”

卞翎玉猜不到她想說什麼,他沉默了片刻:“不能。”惹他生氣的話,她最好還是別說了。

“哦。”她眼眸彎了彎,逗他一般,“那我也要說。”

“……”

風吹進來,帶著雨水和泥土的腥氣,許是她的笑容過分明麗,沒有陰霾,一如初見,卞翎玉抿了抿唇,竟然生不起氣。

師蘿衣咳了咳:“我先確認一下,你留下不是因為阿秀吧?”

卞翎玉面無表情,第一次覺得自己還是低估了她,他剋製不住這種惱火,冷道:“你覺得呢?”

還沒走遠的蒼吾獸抖了抖。

師蘿衣也聽出了不是,她鄭重道:“我覺得應該不是,不是我纔好說接下來這件事。”

卞翎玉盯著她,總歸被她氣多了,也不少這一兩次,他倒要聽聽,師蘿衣還能說出什麼鬼東西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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