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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幽山在最北邊,而清水村在極南之地。

路途迢迢,縱然是修士,也得要四五日才能到達。

趕了一天的路,天色暗下來,涵菽決定讓弟子們先整頓休息。

他們歇腳的客棧常接待出任務的修士,老闆娘一張圓臉,生得十分喜慶。老闆娘認得涵菽,推開小二,親自過來迎:“諸位仙師大駕光臨,小店蓬蓽生輝。”

涵菽扔過去一塊中品靈石:“我們會在這裡住上一晚。”

老闆娘喜笑顏開:“這邊請,這邊請。”

師蘿衣被分到一間天字號房,時值凡間即將年節,人人皆在家中團圓,街上張燈結綵,客棧裡面卻冷冷清清。

涵菽叮囑諸位弟子,讓他們不要去街上走動,明日天一亮眾人便要出發。

師蘿衣回到房間,她打坐修習了一會兒,隱約覺得忘了什麼,一時半會兒又想不起來。

直到風吹動她腰間絲絛,她看向肚子,意識到一個問題:他們趕了一日的路,卻什麼都沒吃。

修士到了一定修為,幾日不吃飯不礙事,修為達到了合體期,便可徹底辟穀。

然而凡人一頓不吃卻會餓。

他們一行人中,僅有卞翎玉一個凡人。涵菽帶弟子出任務習慣了,她是個自律的人,從來不在人間吃喝,連帶著跟著她的弟子,也不會追求口腹之慾。

可是卞翎玉怎麼辦?

師蘿衣前世極少會顧及他,也就從來沒想過這些問題。然而此時想到了,這個念頭根本就止不住。

其實本不該她管,然而進屋之前,她不經意看見了卞翎玉的臉色,蒼白至極。

卞清璿或許不小心忘了,而卞翎玉一直沒說話,表現得沒絲毫存在感,彷彿餓死都不會開口的樣子。

師蘿衣開始變得坐立不安,半晌,想到那雙死寂的眼睛,和自己造下的孽,她最終還是認命地站起來,去尋店小二。

她再討厭他們兄妹,也不至於真的看著卞翎玉餓死。

“小二哥,方便給我下碗麪嗎?”

店小二在客棧七八年,見過許多仙姿佚貌的修士,本以為見慣美色,早已波瀾不驚,此刻見到師蘿衣,仍是看直了眼。

他紅著臉說:“好,好,我這就去後廚和趙娘子說一聲,仙子您且在這裡等上片刻。”

師蘿衣在大堂內坐了一盞茶的功夫,小二就端了一碗麪過來。

師蘿衣說:“你把這碗麪,送去天字寅號房。”

小二連忙照辦。

然而沒過一會兒,小二端著原封不動的面回來,苦惱道:“仙子,小的敲了門,但裡面始終沒動靜。”

沒動靜?不會餓暈了吧!

師蘿衣心中一凜,接過小二手中的面,付了靈石,去天字寅號房。她抬手敲了敲門,就像店小二說的,裡面毫無動靜。

師蘿衣怕卞翎玉真的出了事,手中忙掐了個法決,門應聲而開。

遠遠的,她看見塌上一個隆起的身影。

她把面放桌上,連忙走過去,推了推他:“卞翎玉?”

他緊閉著雙眼,滿臉的冷汗,師蘿衣記起凡人會生病,用手背貼了他額頭。

觸手滾燙。

師蘿衣無言,還真的發燒了!她正要出去給卞翎玉找大夫,就見他不知何時睜開了眼。

而她的手也被握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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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隻屬於少年的手寬大滾燙,以占有的姿態,死死地把她的手包裹在掌心。

師蘿衣愣了愣,猶疑地問:“你燒傻了嗎,卞翎玉?”他向來對她避之不及,經過那件事估計都有心理陰影了,若他還有意識,碰到自己必定是厭惡的。

師蘿衣看著他不太清醒的雙眸,十分頭疼,他們修士不生病的,這種事她沒經驗啊。

*

卞翎玉出發清水村前,讓卞清璿煉製了許多滌魂丹。服下滌魂丹後,他能在白日行動自如,與常人無異。然而一到夜晚,丹藥失效,他會加倍承受痛苦。

他如今的身體與凡人沒有多大區別,傍晚他便發起燒來。卞清璿沒管他,卞翎玉自己也不甚在意,他們從來就不會在意這點小事。這樣的疼痛卞翎玉這些年也忍受習慣了。

總之天一亮就沒事了。

卞翎玉燒得腦子有片刻不清明,依稀間聽見了師蘿衣的聲音,他一開始以為不過一場夢境。他心中譏諷,若非夢境,師蘿衣不可能出現在他身邊。

其實這兩年,他認清現實,已經極少再做這樣充滿妄唸的可笑夢境。

他頓了頓,憑著本能與渴望,握住了那隻探自己額頭的手。

掌中柔荑微涼,帶著女子獨有的柔軟。

他幾乎立刻清醒了過來,不是在做夢!

卞翎玉滯了片刻,薄唇微微抿了抿,難堪地想要鬆開。

而恰巧這時,少女俯身在他上方,他聽見她略微困惑地問:“你燒傻了嗎,卞翎玉?”

這句話,彷彿一顆邪惡陰暗的種子,讓他中止了原本的動作,抬眸朝她看去。

她低聲喃喃道:“真的燒傻了啊,看我的眼神都變了。”

“……”

卞翎玉沉默著。

少女是刀修,她修行十分認真辛苦,從不因為高貴的出生而懈怠,因此掌心有薄薄的繭,但掌中仍舊是一隻過分柔軟細膩的小手。

卞翎玉從未這樣與她和平靜謐地相處過,帶著一絲欺瞞的窘迫與難堪,他忍不住想她為何會來?

希冀的種子,在心中生根發芽,他的掌心微微汗濕,呼吸也加快了幾分。

“你還認得我是誰嗎?”她嗓音混著視窗吹進來的風,透著低柔的甜,她用另一隻手推了推他,誘騙小孩子般說道,“我現在去給你找大夫,我們說好了,我帶你看好了病,你就忘掉四個月之前那件事,好不好?”

她眼睛晶亮,眼巴巴地看著他,期待他在這種不清醒的意識中點頭答應。

卞翎玉心裡才發芽的種子,被生生扼死,他唇角泛出冷笑。

他自然看出師蘿衣先前是心魔入體,纔會來找他。師蘿衣生來就是天之驕女,她輕狂驕傲,卻又矛盾的正義天真,勇敢無畏。

指望她愧疚至死恐怕不行,修士向來沒有那般憐憫凡人。這並非她一個人的觀念,而是如今修真界的弊病。

她會來,大抵也是少見的良心與愧疚作祟,但這不亞於提醒卞翎玉,她有多麼厭惡與懊悔先前與他發生那種事。

可是讓卞翎玉就此鬆手,讓師蘿衣滾出去,他又無法做到。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貪戀這點虛假的溫情。

自他上山三年,她的目光從未分給他。他那時身子比現在還糟,幾乎全身骨頭碎裂,但他仍是咬牙來到明幽山,終於見到了她,卻發現師蘿衣的眼裡隻有衛長淵。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親眼見她撲進衛長淵懷裡,那少年含笑接住她。

少女裙襬翩飛,笑語晏晏,卞翎玉握緊了拳。

噁心,噁心透頂,他恨不得用世間最惡毒的言語,來掩蓋自己快要收不住的嫉妒,他最終隻能選擇眼不見心不煩!

後來,卞清璿與師蘿衣爭鬥不斷,師蘿衣有時委屈得快要垂淚,有時候又對著卞清璿張牙舞爪。

卞翎玉始終隻能遠遠看著,他明知師蘿衣厭惡卞清璿,卻又忍不住覺得,卞清璿那樣也很好,至少在她生命中,卞清璿是無法抹去的痕跡。

師蘿衣又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答應了?然後又是三年不複見?等到下次她被卞清璿氣得可憐巴巴,又來自己身上發泄?

卞翎玉真想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肉!

師蘿衣見他目光變冷,就知道不妙:“哎,你……”

她想要把手抽出來,或者掐住他下顎,但又怕不知輕重傷到了病人,猶疑之下,手已經被他放在了口中。

師蘿衣心道倒黴,卞翎玉就算病傻了,也沒忘記找自己報仇!她就說他為何拽著自己不想放手,原來是想著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

她緊緊抿唇,別開頭,等著疼痛到來。算了,咬一口就咬一口吧,不礙事。

然而等了許久,她沒有感覺到痛,手背上傳來滾燙柔軟的觸感,是卞翎玉的唇。

師蘿衣愣了愣,卻見卞翎玉已經鬆開了她,不知何時閉上了那雙狹長冰冷的眼,熟睡了過去。

她連忙抽回手,心道好險。差一點,她就要咬一口了!還好卞翎玉昏睡得及時。

師蘿衣不敢再耽擱,怕他真的病死了,打算出去給他找大夫,然而纔打開門,就撞見了過來的卞清璿。

卞清璿目光微冷,看了看打開的房門,又看了眼出來的師蘿衣。

她吸了口氣,擠出一個甜美的笑:“蘿衣師姐,你找我哥哥做什麼?”

師蘿衣覺得她的演技真拙劣,為何偏偏那麼多人上當呢?但她如今已經沒了用卞翎玉來氣卞清璿的想法,便收起情緒,面無表情回答她:“不做什麼,他生病了,你最好去看看。”

卞清璿說:“放心,哥哥的身體我清楚,他從小就這樣,天亮就沒事了。蘿衣師姐不必費心。”

師蘿衣頷首,回自己的房裡去。

她不擔心卞清璿會害卞翎玉,既然她都說沒事,那應該沒什麼問題,卞翎玉有意識,應該也不希望自己多管閒事。

*

卞清璿走進房間,目光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面。

她皺起眉,心中湧起不安與不悅,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

床上少年閉著眼,眉眼清雋,好看得令人心醉。

卞清璿抬起纖長的手,想要去觸碰他的臉。然而卻在快要碰到他的那一瞬,手上一痛。

“啊!”卞清璿驚呼一聲。

少年修長蒼白的手,不知何時生出冰冷銀白的骨刺,卞清璿的手心被生生刺穿!鮮血汩汩流下。

卞清璿捂住自己那隻被傷的手,恨恨看過去:“怎麼,不裝睡了?”

骨刺慢慢收回卞翎玉的身體,他冷聲道:“別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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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咬牙來到明幽山,終於見到了她,卻發現師蘿衣的眼裡隻有衛長淵。

他們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他親眼見她撲進衛長淵懷裡,那少年含笑接住她。

少女裙襬翩飛,笑語晏晏,卞翎玉握緊了拳。

噁心,噁心透頂,他恨不得用世間最惡毒的言語,來掩蓋自己快要收不住的嫉妒,他最終隻能選擇眼不見心不煩!

後來,卞清璿與師蘿衣爭鬥不斷,師蘿衣有時委屈得快要垂淚,有時候又對著卞清璿張牙舞爪。

卞翎玉始終隻能遠遠看著,他明知師蘿衣厭惡卞清璿,卻又忍不住覺得,卞清璿那樣也很好,至少在她生命中,卞清璿是無法抹去的痕跡。

師蘿衣又道:“你不說話,我就當你答應了。”

答應了?然後又是三年不複見?等到下次她被卞清璿氣得可憐巴巴,又來自己身上發泄?

卞翎玉真想從她身上撕下一塊肉!

師蘿衣見他目光變冷,就知道不妙:“哎,你……”

她想要把手抽出來,或者掐住他下顎,但又怕不知輕重傷到了病人,猶疑之下,手已經被他放在了口中。

師蘿衣心道倒黴,卞翎玉就算病傻了,也沒忘記找自己報仇!她就說他為何拽著自己不想放手,原來是想著從她身上咬下一塊肉!

她緊緊抿唇,別開頭,等著疼痛到來。算了,咬一口就咬一口吧,不礙事。

然而等了許久,她沒有感覺到痛,手背上傳來滾燙柔軟的觸感,是卞翎玉的唇。

師蘿衣愣了愣,卻見卞翎玉已經鬆開了她,不知何時閉上了那雙狹長冰冷的眼,熟睡了過去。

她連忙抽回手,心道好險。差一點,她就要咬一口了!還好卞翎玉昏睡得及時。

師蘿衣不敢再耽擱,怕他真的病死了,打算出去給他找大夫,然而纔打開門,就撞見了過來的卞清璿。

卞清璿目光微冷,看了看打開的房門,又看了眼出來的師蘿衣。

她吸了口氣,擠出一個甜美的笑:“蘿衣師姐,你找我哥哥做什麼?”

師蘿衣覺得她的演技真拙劣,為何偏偏那麼多人上當呢?但她如今已經沒了用卞翎玉來氣卞清璿的想法,便收起情緒,面無表情回答她:“不做什麼,他生病了,你最好去看看。”

卞清璿說:“放心,哥哥的身體我清楚,他從小就這樣,天亮就沒事了。蘿衣師姐不必費心。”

師蘿衣頷首,回自己的房裡去。

她不擔心卞清璿會害卞翎玉,既然她都說沒事,那應該沒什麼問題,卞翎玉有意識,應該也不希望自己多管閒事。

*

卞清璿走進房間,目光一眼便看見了桌上的面。

她皺起眉,心中湧起不安與不悅,放輕了腳步,走到床邊。

床上少年閉著眼,眉眼清雋,好看得令人心醉。

卞清璿抬起纖長的手,想要去觸碰他的臉。然而卻在快要碰到他的那一瞬,手上一痛。

“啊!”卞清璿驚呼一聲。

少年修長蒼白的手,不知何時生出冰冷銀白的骨刺,卞清璿的手心被生生刺穿!鮮血汩汩流下。

卞清璿捂住自己那隻被傷的手,恨恨看過去:“怎麼,不裝睡了?”

骨刺慢慢收回卞翎玉的身體,他冷聲道:“別自討苦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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