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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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茶館走水,雖未傷及人命,但有十來人受了傷,且時逢年節,那日茶館中人又多,便成了一場說大不大,說小卻也不小的事故。

年三十那日溫闌便是去了京兆府之後趕回來吃的年夜飯,初一一早,他不及接待家中來客,又匆匆忙忙趕去京兆府。

溫闌不在,家中總要有位公子待客,溫凝便沒讓溫祁送她去慈恩寺,又知去廟裡祈福不是去享受,帶多了人給人添麻煩,便隻帶了菱蘭一人。

初一一大早,她便簡單收拾了些行裝,與菱蘭一道上了馬車。

大胤信佛者甚多,逢年過節,到廟裡住上幾日,清修幾日的世家貴族不少,甚至有許多人以此為榮,清修過回去,彷彿就真成了“無爭”

“良善”

的佛子,能掙得不少好名聲。

因此雖然是大年初一,慈恩寺的人不少,甚至比起平日還熱鬨得多。

寺裡對前來清修祈福的人已經司空見慣,菱蘭上前說明來意,便有小沙彌引著她們往後院專為香客準備的廂房裡去。

前面香火鼎盛,後院倒還清淨。廂房不大,勝在整潔乾淨,小沙彌見多了來清修的女香客,照例說了些再廟中的注意事項,施了一禮便退下。

慈恩寺是京城最大的佛家寺廟,每年香客不計其數,甚至有許多外來遊客都會特地趕來上一柱香。

當年楚氏先祖打下江山的第一炷香,也是在慈恩寺。在不少人眼裡,它便是一間對百姓開放的皇家寺廟。

溫凝從前來過許多次,因香客眾多,慈恩寺的殿堂可說得上金碧輝煌,有幾尊菩薩甚至是純金製鑄的。

這還是她第一次來後院,想不到慈恩寺給香客暫住的後院都如此講究,竟比她溫家的庭院還雅緻幾分。

一路過來時她便大概掃過兩眼,大約是兩間廂房一個院落。菱蘭放下行李就跑去隔壁廂房看了一眼,回來興奮地說:“姑娘,隔壁是空著的呢。這地方真是極好,清淨又空靈,世外桃源似的。剛剛你看到了嗎?這裡出去沒多遠便是崖邊,指不定咱們可以朝看日出暮看日落呢,怪不得那麼多世家公子,貴族姑娘們喜歡過來清修!”

溫凝也喜歡這裡,一聽她說隔壁廂房是空的,心裡馬上生出一個主意。

“菱蘭,我記得咱們帶了紙和筆墨罷?”

她在茶桌邊坐下,“快快拿出來,我寫封信。”

此地清淨有自在,且在京郊,離她和溫祁的酒坊不遠,若能把段如霜喊來,豈不妙哉?

溫凝飛快地寫了信,讓菱蘭去尋個小沙彌如何往山下送信。

這回她名聲受損,溫庭春暫不會考慮為她說親了,反倒是溫闌開年便要開始說親,她這個遭人閒話的也還是避開為妙,少不得要在這裡住一兩個月。

若是段如霜也能來住個一兩月,那可再好不過了。

隻是她沒想到,信才送出去,下午,隔壁廂房就來了個不速之客。

趙惜芷帶了少說有五個隨從,兩位嬤嬤,一個丫鬟,兩個小廝,不知是否還有人在外頭替她探路。

溫凝原在院子裡繼續繡那幅山水圖,冬日的太陽暖洋洋的,曬得正舒服,抬頭便見趙惜芷一身精緻,帶著浩浩蕩蕩地隨從,見到她,怔愣之後挑釁地揚起下巴。

這個場景何其熟悉,一個瞬間,溫凝幾乎要以為她又回到了上輩子。

作為一個追著裴宥跑了兩三年的怨女,趙惜芷怎麼會放過她這個被裴宥圈養在後院的金絲雀呢?

當年初見,趙惜芷也是如此,全身上下精緻得像是個漂亮的人偶,身後烏泱泱跟著一群人,見到她就高傲地揚起下巴:“喲,這就是剋死沈將軍的那個寡婦啊?”

那時她守寡不過三月,尚未從喪夫的情緒中緩過神來,一聽這句話就紅了眼圈。

但如今,她可不是當年那個好欺負的溫凝。

幾乎是下意識地,溫凝將自己繡了大半的山水圖護在身後,站了起來。

但她也馬上意識到,今時不同往日。現下她不是在裴宥的後院,而趙惜芷……上次宮宴是沈晉救的她,那她這輩子可還會鐘情於裴宥?還是說,她此時這番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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釁的表情,其實是因為沈晉?畢竟她與沈晉有過婚約。

不等她捋清楚,趙惜芷已經開口,仍和上輩子一樣,並不客氣:“你是溫凝?”

菱蘭正好拿著繡線從房中出來,一見這麼多人,忙過去。她隻覺得趙惜芷眼熟,卻並不認識,福身行禮道:“鴻臚寺溫府,不知是哪個府上的貴人,婢子見禮了。”

“還真是溫凝啊。”

趙惜芷直接無視了菱蘭,不屑地盯著溫凝,“沒臉沒皮,不知羞恥的女郎,還敢來這聖潔之地?也不怕汙了菩薩的眼!”

“你……”

菱蘭想不到這姑娘看起來端正美貌,一開口竟是惡臭之言,氣紅了臉要上前理論,卻被溫凝拉住。

活了兩輩子的人了,她可不想做這些無用的口舌之爭,隻無所謂道:“趙姑娘嫌汙了眼,趕緊歸家去罷,若與我同個院子,少不得還累了趙姑孃的名聲。”

這下換趙惜芷不爽快了。

她那日從茶館回去,怎麼想都不對勁,裴世子既然赴了她的約,之前還奮不顧身下水救她,必然是對她有意的!

為何問了個什麼莫名其妙的布料之後就請她走?且形容那般氣惱。

茶館走水之後才聽下人提起,原來癥結在於那場戲!

若不是那場戲,她現下說不定就等著世子上門提親了,何須跑到這冷颼颼的山上來?

都怪這厚顏無恥的溫氏阿凝!

“你當我願意?這清修之地,看到你都晦氣!”

趙惜芷瞪著溫凝冷哼一聲,“走!

我們換個院子!”

正如溫凝所願。

這麼清淨的地方,她可不想和趙惜芷住隔壁,那廂房她得為段如霜留著呢。

哪知趙惜芷走到一半,突然停下來:“要走也是你走,本小姐堂堂尚書之女,為何要給你這個四品小官的女兒騰院子?”

“小桃,就這間了,去把本小姐的行李全都搬進來!”

溫凝:“……”

-

菱蘭要被趙惜芷氣死了。

正如溫凝所料,趙惜芷帶了果然不止五個隨從,傍晚時分,又從外面進來兩個小廝。一個姑娘來清修,帶了七個隨從,這個時節來寺廟小住的人多,自然不會分她那麼多房間,於是兩個嬤嬤另有一間廂房,那小桃大概是陪房,而另外四個小廝……

這樣冷的天,竟就直接在門外過夜。

這邊的廂房本就小,有兩個小廝,竟直接歇到了溫凝房門口。

這也就罷了,原本不大,但還雅緻的院子,全被趙惜芷占了。她故意顯擺似的,外頭又是茶具,又是古琴,還特地加了兩張桌子,佈置成了棋桌和書案,就差滿世界宣告,本姑娘“琴棋書畫”

樣樣精通了。

溫凝十歲之後纔開蒙,這些需要童子功的玩意兒一樣沒學過,稍拿得出手的就是那一手漂亮的小字和尚算不錯的繡活兒。

當然,溫凝沒告訴菱蘭,這是因為上輩子她在裴宥後院隻能做這兩樣來打發時間,功夫自然比其他人強一些。

“姑娘,您瞧這繡架都沒地方放了。”

菱蘭沒見過那般苛待下人的大戶人家,也沒見過這樣將刁蠻放在明面上的大家閨秀,氣鼓鼓道,“也不見她早起去唸經禮佛,你說她來乾什麼?就為了個好聽的名聲嗎?”

不能在外頭曬太陽,那便在屋子裡繡,屋子裡有暖爐,倒也湊合。溫凝不介意這個,隻是……

趙惜芷在這邊,著實吵了些。

擺了滿滿一院子,沒見她做別的,就成日撫琴。

關鍵那琴技……

溫凝雖不懂琴,但好壞總能聽出來。她的琴技,比起從前裴宥後院的小妾,可差太遠了。聽慣了一流的,再聽她這二流三流的,簡直如鋸割木,不堪入耳。

且時不時,那邊就要鬨出點動靜,好讓溫凝知道她趙惜芷是如何金嬌玉貴。比如今日午膳,她非要小廝給她端到房中用,一會兒喊菜都涼了,一會兒喚你們不會找廚房加個熱嗎?

再就是小廝的告罪聲。

溫凝忍了兩日,實在有些不耐煩,招呼菱蘭過去:“菱蘭,你想不想趕她走?”

菱蘭瞪大眼:“姑娘,你有法子?”

當然。

趙惜芷這人,也就是腦子笨一點,心眼壞一些,最大的缺點便是爹的官太大,裴宥都花了許久才把他弄下台,再也不用見著趙惜芷。

就她本人而言,到底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

溫凝讓菱蘭尋了個大一些的布袋,帶著她往後山的山林裡去。

菱蘭本還好奇,要趕趙惜芷走,去山林裡做什麼?待到溫凝一出手,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她家姑娘,居然……捉……蛇啊啊啊!

菱蘭當場就嚇得大叫。

“沒毒的,別怕。”

溫凝跟拎根再普通不過的繩子似的,把手裡的蛇往袋子裡一扔。

菱蘭進府時溫凝已經十一歲,跟著先生讀了一年書,她萬萬想不到,她家姑娘竟還有這等本事……

但她對溫凝從前的頑劣,其實略有耳聞,瑟瑟地跟在後頭,問:“姑娘,這是大公子二公子教你的嗎?”

“不是啊。”

他們那時候顧著自己玩還來不及,哪有耐心教她,“是……”

是十五歲的王宥教她的。

溫凝頓住。

但她打心底裡,是將那時的王宥,和後來的裴宥,割裂來的,也就隻頓住一息,道:“是以前常一起玩耍的一位哥哥教的。”

溫凝下手便又是一條。

菱蘭恨不得把自己躲起來,還不忘道:“那他可真厲害。”

“是啊,他會徒手捕蛇,會抓野兔,還會分辨這林子裡的菌子,哪些有毒,哪些沒毒呢。”

這還是溫凝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到他。

那時她也覺得他可真厲害,後來才知原來他是在嶺南長大的,這些對他而言,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位公子如今何在?為何不見姑娘與他往來了?”

菱蘭其實是在勉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溫凝沉默了一瞬,道:“離京了罷。”

最終她們抓了七條蛇,趁著趙惜芷一行去吃齋膳時,扔到了她房裡。

於是當天晚上,就不停傳來趙惜芷高亢的尖叫聲,最後聽她哭著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我不住了!

我要回家!

我們回府去!”

夾雜著那個丫鬟勸她的聲音:“姑娘,夫人說過要住足七天才顯誠心……”

“那換房間!

換房間!

又有一條啊啊啊!”

半個時辰,趙惜芷連人帶東西,消失得乾乾淨淨。

溫凝和菱蘭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吭哧直笑。

到了第二日,溫凝跟著大師們做完早課,虔誠地燒完香,終於又可以將自己的繡架又抬到院子裡,暖洋洋地曬著太陽做繡活兒。

菱蘭想起昨夜的場景,還是忍俊不禁:“姑娘,得虧老爺的韁繩收得早,否則您這匹小野馬,哪裡還有人管得住!”

溫凝坐在繡架前,慢悠悠抬起頭:“膽子越來越大,敢埋汰我了啊,你就不怕……嘶嘶嘶……”

學了幾聲蛇的陰冷聲音。

兩人便又想起趙惜芷,展著眉眼相視大笑。

大年初三,國公府該見的要客都見得差不多。一大早,裴宥從宮裡出來,便照長公主的吩咐,前往慈恩寺。

他出門慣來輕簡,這次連王勤生都沒帶,隻帶上了顧飛一人。兩人一馬車,半個時辰便到了山腳下。

國公府早前就有人來安排過,裴宥一上山,便有小沙彌引路。雖是高門貴府,但佛門講究四大皆空,前來清修者皆一視同仁,小沙彌抱歉地說著:“今年山上的香客尤其多,可選擇的廂房不多,施主且隨貧僧來。”

後山蜿蜒盤轉,別有洞天,剛到一處院落前,便隱隱聽到脆鈴似的歡笑聲。

待到入門時,裴宥一抬眼,便正好見到小巧的院落裡擺著的繡架。

繡架前的少女一身淺綠色的錦袍,外面披了件裘衣,衣領處雪白狐毛襯得她膚色白皙,兩頰嬌紅。

她一手拿針,一手隨意落在繡繃上,微扭著身子,正對身側人展顏歡笑。

院落清雅,清風拂過。

陽光由上而下地灑在她身上,落入她眼底,如有水波,蕩盪漾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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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眼:“姑娘,你有法子?”

當然。

趙惜芷這人,也就是腦子笨一點,心眼壞一些,最大的缺點便是爹的官太大,裴宥都花了許久才把他弄下台,再也不用見著趙惜芷。

就她本人而言,到底是個嬌滴滴的大姑娘。

溫凝讓菱蘭尋了個大一些的布袋,帶著她往後山的山林裡去。

菱蘭本還好奇,要趕趙惜芷走,去山林裡做什麼?待到溫凝一出手,著實把她嚇了一跳。

她家姑娘,居然……捉……蛇啊啊啊!

菱蘭當場就嚇得大叫。

“沒毒的,別怕。”

溫凝跟拎根再普通不過的繩子似的,把手裡的蛇往袋子裡一扔。

菱蘭進府時溫凝已經十一歲,跟著先生讀了一年書,她萬萬想不到,她家姑娘竟還有這等本事……

但她對溫凝從前的頑劣,其實略有耳聞,瑟瑟地跟在後頭,問:“姑娘,這是大公子二公子教你的嗎?”

“不是啊。”

他們那時候顧著自己玩還來不及,哪有耐心教她,“是……”

是十五歲的王宥教她的。

溫凝頓住。

但她打心底裡,是將那時的王宥,和後來的裴宥,割裂來的,也就隻頓住一息,道:“是以前常一起玩耍的一位哥哥教的。”

溫凝下手便又是一條。

菱蘭恨不得把自己躲起來,還不忘道:“那他可真厲害。”

“是啊,他會徒手捕蛇,會抓野兔,還會分辨這林子裡的菌子,哪些有毒,哪些沒毒呢。”

這還是溫凝第一次在旁人面前提到他。

那時她也覺得他可真厲害,後來才知原來他是在嶺南長大的,這些對他而言,都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

“那位公子如今何在?為何不見姑娘與他往來了?”

菱蘭其實是在勉力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溫凝沉默了一瞬,道:“離京了罷。”

最終她們抓了七條蛇,趁著趙惜芷一行去吃齋膳時,扔到了她房裡。

於是當天晚上,就不停傳來趙惜芷高亢的尖叫聲,最後聽她哭著道:“這是什麼鬼地方!

我不住了!

我要回家!

我們回府去!”

夾雜著那個丫鬟勸她的聲音:“姑娘,夫人說過要住足七天才顯誠心……”

“那換房間!

換房間!

又有一條啊啊啊!”

半個時辰,趙惜芷連人帶東西,消失得乾乾淨淨。

溫凝和菱蘭抱著被子坐在床上吭哧直笑。

到了第二日,溫凝跟著大師們做完早課,虔誠地燒完香,終於又可以將自己的繡架又抬到院子裡,暖洋洋地曬著太陽做繡活兒。

菱蘭想起昨夜的場景,還是忍俊不禁:“姑娘,得虧老爺的韁繩收得早,否則您這匹小野馬,哪裡還有人管得住!”

溫凝坐在繡架前,慢悠悠抬起頭:“膽子越來越大,敢埋汰我了啊,你就不怕……嘶嘶嘶……”

學了幾聲蛇的陰冷聲音。

兩人便又想起趙惜芷,展著眉眼相視大笑。

大年初三,國公府該見的要客都見得差不多。一大早,裴宥從宮裡出來,便照長公主的吩咐,前往慈恩寺。

他出門慣來輕簡,這次連王勤生都沒帶,隻帶上了顧飛一人。兩人一馬車,半個時辰便到了山腳下。

國公府早前就有人來安排過,裴宥一上山,便有小沙彌引路。雖是高門貴府,但佛門講究四大皆空,前來清修者皆一視同仁,小沙彌抱歉地說著:“今年山上的香客尤其多,可選擇的廂房不多,施主且隨貧僧來。”

後山蜿蜒盤轉,別有洞天,剛到一處院落前,便隱隱聽到脆鈴似的歡笑聲。

待到入門時,裴宥一抬眼,便正好見到小巧的院落裡擺著的繡架。

繡架前的少女一身淺綠色的錦袍,外面披了件裘衣,衣領處雪白狐毛襯得她膚色白皙,兩頰嬌紅。

她一手拿針,一手隨意落在繡繃上,微扭著身子,正對身側人展顏歡笑。

院落清雅,清風拂過。

陽光由上而下地灑在她身上,落入她眼底,如有水波,蕩盪漾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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